羊\我說:
幹,好冷。
鑽出去後,我在一處充滿碎石殘壁的空地……該這樣形容嗎?因為連根草都沒有,只有一片碎石,靜悄悄的沒有人煙,我小心推推旁邊的幾顆大石擋住洞口,澡堂那個離開前也有蓋回來,大概能拖延史丹提夫幾小時吧。
只有月光照明,什麼都看不清楚。
爬過很高但是又斜的大型階梯式土牆後,我才慢半拍意識到烏爾之城是被埋在土裡,一路過去都是森林,雖然身體發熱但是貼著衣服很不舒服,外加夜晚的森林又冷,我不敢停下腳步,就怕體溫一降自己會凍死在森林裡。
好懷念當時能一口氣跑十公里的自己,雖然是因為凱爾蒂雅在後面追,我每天猛喝各種藥水沒在管副作用……因為這樣,才走到自我滅亡的地步吧。
尋著聲音來到河邊,我泡下去,這河水有些深,要墊腳尖才可以踩到底。我努力不讓自己滅頂,感覺體力支撐不住就爬起來繼續走……腳步非常笨重,即使有訓練體能也不夠。
停下喘口氣,不知道夜晚什麼時候才會過去?我看著腳邊的花,拔起來後往嘴裡扔,噁心的汁液味道讓疲倦暫時退去,再多拔幾朵裝到口袋備用,這沒有恢復精神的效果,只是會苦到令人噁心忘記疲勞。
累。
滿腦都是這個字,卻不得不繼續走。
暫時還沒聽到自己以外的腳步聲,史丹提夫會花多久的時間才追上來?
在迷迷糊糊中,我感覺隨時都能倒下去的階段,迎來晨曦時也離開了森林——刺眼的陽光折騰我的腦袋,身體像是灘爛泥發熱,摸摸口袋裡已經沒有花,憑著毅力繼續向前。
最終體力真的支撐不住,我只能賭運氣,躲在草叢中閉目養神,直到更強烈的光線刺激眼皮。
正午。
疲倦地爬起來,衣服果然髒到不行。我繼續趕路,這次視野清楚走起來比較舒服,也摘了點野果果腹,聽見遠方傳來馬啼聲時,我繃緊神經躲起來,仔細看好像是商隊?
原本打算去問能不能順路?可是他們會被我嚇死吧?更糟點會讓史丹提夫知道行蹤,就只好作罷靜待商隊離去,等他們離開後我跟上,希望他們是往村莊或城鎮,這路走下去雖然越來越平坦,可是心裡有些不安。
因為人跡多了、遮蔽物減少。
我是躲在陰影處行動,雖然前方遠遠地有一座城鎮,但是周遭全是田園沒有遮蔽物,我只能在森林裡繞很大一圈,在那座城鎮燈火全滅時終於潛進去,也不小心溜到別人家裡偷了幾件舊衣服出來換。
在滿心期待下我沒有找到驢子,偷馬的風險也太大,只好繼續靠自己的雙腿行動,誰知道這座城鎮居然有夜間巡邏隊……當我正失望的離開馬廊時,燈光照過來,我跟巡邏隊的人對上眼。
幸好是兩人一組,目測貝塔。
「妳不是這裡的——」
不讓他們說完,我撞過去一個過肩摔,趁另個傻住時手刀下去,太久沒打人技術有些生疏,我把他們拖到馬廊裡,好煩,身上沒有藥能讓他們睡更久,急忙摸出這兩人身上的錢袋,拿了幾枚銀幣立刻落跑。
趕往下個城鎮又是一段路,但是這次沒有很久,我在進去前先浪費幾顆野果,把紅色的汁搓在臉跟手上,將頭髮撥一撥弄得更亂點。
這座城鎮比剛剛的規模還大,所以很早就有生息,我往一名正要準備開店的老人走過去,身上的臭味吸引他注意,所以老人蹙眉看過來,我拉拉衣領、壓低聲音問著:「請問,哪裡可以買,驢子?」
裝作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紅點,老人的眼神多帶了憐憫,這時有另個人推門出來,是名年輕力壯的貝塔。
「有事嗎?」他看起來一副想打架的樣子。
「她要買驢子。」
「驢子?怎麼問你?是外地人嗎?」年輕貝塔裝出來的樣子一秒破攻,說著指左前方:「妳再往前面走過三個街口右轉,然後直接到底就是,他們招牌是兩塊鐵蹄,很大一間不會認錯的。」
「謝謝。」
我按照年輕貝塔說得方向找到地方,結果馬廊的老闆沒有驢子,還被譏笑一番……笑完後他給了一個路標,要我去問某某家上次要賣的驢子還有沒去,去敲門、沒有,對方又要我去找別人……費了一番力氣終於從一名農家那裡買來一頭驢。
現在是怎樣?難道驢子快絕種了?還是這裡都用牛還馬搬運重物?
或許是氣色真的很差吧,那名農家看我可憐還送了水果。
有了驢子移動速度增快不少,我用剩下的錢買了袋子跟小刀還有打火石,不急著前往下一個城鎮,而是先在森林裡找常見的藥草,雖然直接烤乾比不上貼鍋子烤來得好,但是要錢比較危急。
我帶著驢子在森林亂晃,不是烤烤藥草就是摘藥,日子悠哉得似是從前,當年其他人還在,連第一場抗議遊行都還沒開始……
有那麼瞬間,感到迷茫。
到下個城鎮,我把乾藥草賣掉買了地圖跟斗蓬,打算邊旅遊邊賺錢……史丹提夫肯定還在找我,與其每天躲躲藏藏擔心被找到,順自己的心意旅行玩一下還比較爽,更何況我現在有驢子,還怕什麼呢?
反正再糟都比不過戰爭時期,而且他們需要我的技術,大不了用死威脅,沒有損失。
這是我第二次復活,就不奢求太多,只想靜靜體驗最後的自由時光,等待被史丹提夫或是凱爾蒂雅發現,沒有悲觀,史丹提夫不一定能找到我,凱爾蒂雅就很難說了。
啊,該死的靈魂伴侶。
不管是史丹提夫還是凱爾蒂雅,都一條直腦筋想把我監禁起來。
趁著還能飛翔,我想感受風的喧囂、土的氣味、夜的寧靜還有日的生命,以及世間所有的渺小……看清楚自己曾經造成的傷害,還有哪些需要彌補。
所以,繼續走吧。
逃出來將近一個月,基本東西準備齊、一掃原先的落魄模樣,我改到酒館打探黑市缺哪種藥水,通常都是禁藥或是難以取得的特效藥。我主要接後者的委託,雖然價錢只有禁藥的一半,但是這類型的大多會自己準備好藥材、拿到錢的機率也高,因為是由黑市藥店發佈出來的委託。
我挑了幾家,但是老闆上下打量後搖手趕人,這讓我火氣上來,因為藥店不一定在同個城鎮,每次被趕就要去下個地方,好點半天就到、遠點就需要好幾天,再怎麼節省,錢袋還是慢慢瘦下來。
最後倒數第二間,在我決定如果老闆又拒絕,就跟他租器具煮便宜藥水拿去賣給別間店時,終於得到一聲可以,然後他搬出來藥材跟器具。
我差點像變態一樣撲上去。
煮出來的成品私心不滿意,但是老闆卻連連稱讚,給錢後問要不要繼續?我知道自己不該貪心,最多一家幫忙兩次就得閃,可是摸到朝思暮想的藥材……回過神,這家店所有的特效藥委託都被我包辦了。
「您的藥水真棒啊。」老闆說著,我知道自己很厲害,但是手感生疏做出來的垃圾被當成寶貝就是心好癢,老闆把那些藥劑收起來,算錢同時說著:「很久沒看到這麼好的藥劑了,而且還騎驢子,難道您是安潔芮卡的狂熱信徒?」
不,我是本人。
「沒,只是驢子便宜。」
「這樣嗎?」他一笑:「您在來我們店裡前,被拒絕過很多次吧?」
「你怎麼知道?」
「看來您不知道呢。」老闆笑一聲,拿起重重的錢袋放我手上:「去買匹馬吧。現在外面有群信仰安潔芮卡的邪教,平常騎著驢子到處跑或是模仿她製藥,唉,黑市裡的藥水品質被搞得參差不齊,如果不是委託快到期了,我原本也想拒絕妳。」
「喔……」
幹,原來是因為這樣!
所以那些老闆不是看我不爽才拒絕,是看到驢子嗎?
「您不想換?」
「牠陪我很久了。」而且我不想騎馬。
「不然我寫封推薦信吧?雖然在黑市裡小店默默無名,給不了多大幫助,但是您煮得藥水很好,感覺能補救被搞亂的市場,下次跟別店家接委託時就先把這封信給他們看,應該不至於連試都沒得試就被趕出去了。」
「喔,謝謝!」
我就喜歡黑市這點,跟正規店家比起來還有人情味,當然坑起來也不手軟。
終於能飽餐一頓不用再當花仙子吃野果,我填飽肚子也買比較好吃的糧草給牠,小驢慢慢嚼著、尾巴揮來揮去。今天也是睡在郊外,但是比前幾天來得愉快,我聞聞衣服決定明早去河邊洗一下。
睡到一半時,我感覺被人拉扯,睜開眼發現是小驢在咬斗蓬拉扯。
原以為是牠肚子還餓想吃,仔細聽發現附近有腳步聲——哇,這孩子也太貼心,是因為昨天給牠吃糧草嗎?之前我都是淺睡,感覺附近有人就帶牠轉移陣地,只有今天睡比較深沒有察覺……身體有點無力,不太對勁。
安撫小驢之後,我把臉用力貼上牠的皮毛深吸口氣,讓鼻腔裡充斥臭驢味,再次聞空氣就比較清楚了……有股淡香,原本還沒跑的瞌睡蟲都飛了,我拉著牠小心翼翼遠離,盡量不發出聲音。
那是定神香的味道,作用跟鎮定劑一樣會讓人身心放鬆、使不出力氣。
兩者唯一差別為液體跟氣體,某些有錢的重度失眠患者會用定神香助眠,但是動物不喜歡這種味道,所以小驢才會拉我的斗蓬,還連連打噴嚏。
幹!小驢不要當豬隊友!
聽著聲音往這移動,我遮掩嘴鼻拉著小驢到草叢旁躲好後放開牠,小驢一邊打噴嚏一邊跳起來甩頭,聽到對話時我的身體緊繃。
「哇,是頭驢子耶!」
幹,是史丹提夫!
「好吧,雖然沒找到人,但是晚餐有著落了。」
聽到這我心頭一緊,她有同伴、小驢可能會被殺。此時我好好躲著也不會被發現,雖然得犧牲牠……透過雜草細縫看出去,有個人影從袋子裡拿出東西對小驢晃,牠打噴嚏甩頭,猶豫地看著後轉圈找我,然後叫一聲。
「怎麼不過來?啊,定神香讓鼻子失靈嗎?那我過去好了!肚子好餓喔!」
另條人影動了——看來這就是史丹提夫,我仔細看發現她抽出一把小刀……刀刃反射月影的光,成了這片黑夜裡最亮的星星。
我咬緊牙往前爬,摸摸地上找到石頭,看他們身後更遠處。
馬應該停在那裡。
用力拋過去,石頭飛過他們砸在馬旁邊的樹上,牠們嚇到抬起前腳咴咴咴叫響。
「叫什麼啊?」
趁著史丹提夫回頭時我撲過去,肢體碰觸到時,她勃然大怒要將刀子砍來,發現是我立刻變成愛心眼尖叫:「安潔大——」然後被過肩摔丟到地上,史丹提夫吃痛地叫一聲、她身上好像有傷的樣子。
「安潔大人……是安潔大人……」
無視她痛苦又喜悅的聲音,我奪走小刀用柄底往旁邊的人喉嚨撞過去,對方立刻痛苦乾嘔,我只能說反應太慢了,看到同伴被過肩摔時就該動了,但是他沒有,還在傻愣愣判別方向。
「小驢!」
那頭笨驢怎麼也被嚇到跑開了?牠聞聲奔過來,我抓住後騎上去。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