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pain…no gain……」張忘言喘著氣斜靠在一塊石頭旁邊,神色仍舊一片淡然,他娘的,居然還繞英文。
我本來想叫他說清楚點,但很快我就看到了前方噴發出炙熱火沫的『水潭』。
水潭是狹長而破碎的,從蛇身下方往兩旁綿延開來,大大小小,斷斷續續,似乎圍著它的四周繞了一圈。
最大的水潭中間是一座疑似青銅材質做成的祭臺,會說疑似,是因為顏色雖像青銅,但是整個祭臺在高溫之中,卻似乎完全沒有影響而溶解變形。
祭臺約高三層樓,圓形的底部只有正中間一根像麻花一樣交纏向下的柱子,通往那片炙熱的橙紅之中。
我再打量了一下,不遠處有一條相同材質的小橋可以通向祭臺,我赫然想起張忘言在路上所說的貢獻。
「難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在祭壇上貢獻自己的鮮血,就會從哪湧出神水可以喝?」我轉頭失聲問道。
他思考了一下,隨即點點頭。「你猜對了一半。」
「除了水,做為報酬,它還會解答你心中最大的疑問。」
「聽起來還真劃算,沒想到我們的血那麼值錢。」我有些自嘲地聳聳肩,老實說當時我並不相信張忘言所言,但是基於對他的尊敬我也無法質疑他。
我決定走一步算一步,重新將他攙起,忍受腳底的炙熱,踏上那座小橋,果然,一踏上橋面,腳底溫度瞬間降低,證明了這座祭臺的材質並不簡單。
登上祭臺之後,我四處望了望,發現祭臺的地面充斥著百獸的圖紋,正中則是一個類似石磨的圓盤,圓盤光滑的有些像一面鏡子,整體相較四周顯得樸素,邊緣沒有任何裝飾,只有裡面淺淺刻著幾個類似文字的圖案。
「在這裡捐血是吧?」我摸了摸那個圓盤,涼涼的,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見張忘言沒有其他的指示,回頭就抽出小刀,對著掌心用力一劃。
為了避免浪費,刀一下去,我的手就往圓盤的正中伸去,很快,我就看到蜂擁而出的鮮血嘩啦嘩啦地的滴落下去。
然而,詭異的是,我原本預期血可能會沿著淺淺的凹槽,產生圖文或是發亮映出投影之類的情景卻沒發生,反而血一沾著圓盤的表面就像被強力棉花迅速吸入一般消失無蹤,如同一隻飢渴了多年的野獸。
我感到奇怪,略微探身,下意識將染血的手掌整個貼上,卻在下一秒像是被雷擊中一樣,腦袋裡急速流入了許多訊息,頓時我只覺得頭要爆炸一樣的難受,一驚之下,猛然抽手後退,跌坐地上。
我喘著氣,心中一片混亂,久久不能平復。
「看來你最大的疑問已經得到答案了。」一旁的張忘言淡淡說道。
我說不出話,因為那些資訊太雜太震撼,我需要時間好好消化。
待我臉色回復正常,他示意我包紮傷口,並攙他至祭臺的邊緣,只見他向下望去,說道,「有水可喝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正下方的熔漿池已經變成了真正的水潭。裡面的水看起來清澈見底,甘甜可口,而四周的溫度也早已下降到常溫。
我吃驚的下巴幾乎掉了下來,儼然見到了世上最大的魔術。
「這……這……」我結結巴巴的指著,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我無法給你解答。但是——再過不久這一切都將消失。」
他指著最遠處的一個小水潭,那個水潭冒出劇烈的煙,紅光時閃時滅。
我一邊琢磨他的話,一邊和他慢慢走下那座橋。
到了地面,我仔細地沿著它的周遭走了一圈。果然越到它的背後,溫度越高,在看見漸漸沈入炎漿裡的巨大尾巴,我才終於知道張忘言的意思,每三個月一次的祭臺供血一旦中斷,它所擁有的神力也會漸漸消失,而最後,它將連同這個青銅門後的世界,一併被地心噴湧而上的灼熱炎漿吞噬。
張家人所依憑的最大靠山,也會從此消失。
原來,眼前的終極也會有走向真正毀滅的一天,當一切重新歸零,在這裡犧牲的一條條生命與無數的青春,又有誰會記得。
就算張家長壽與掌權的秘密就是源於此地,但是他們這麼執著的守護這個地方,一定沒有料到有一天,這個秘密反而讓張家人丁更加凋零,最後弄得連最後一代族長都要把自己葬送在這裡。
真是太傻了。
張忘言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在遇到我的時候,閉口不提終極的事。他雖身為張家人,但以他和悶油瓶的關係,他絕對不會願意看見悶油瓶將自己的生命浪費在此處。
後來我聽從他的建議,以手邊的軍用水壺裝滿水,痛快地喝上幾口,然後將水壺靠在他的唇邊餵他喝下,他只喝了一口便劇烈的嗆咳了起來。
據他所說,這裡的活水可以維持三天,只要三天內能在此安然度過,接下來的三個月內,都不用煩惱飲食的問題了。
我知道他擔憂的是什麼,那隻隱形的怪物原本是為了保護青銅門以及它而存在的,但是這個世界的變化也影響到了牠,現在牠只是一隻憑本能殺戮、名符其實的狩獵者。
只要牠尋到此處,即使是在它的面前,牠也會毫不顧忌的將我們撕裂。
我在附近選擇了一個比較隱密約有三公尺深的坑洞,在裡面搭上簡易帳棚,盡量讓張忘言能躺得更加舒適。
他的臉色越來越白,我的心卻越來越沈,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兩人早已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坐視張忘言將性命丟擲在這裡,每天都在努力地維持他的生命。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只是痛苦的延續,他身上的那些傷、那些病,就像另一種刑求的方式在折磨他,也許他早就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刻,只是我擾亂了他解脫的計畫。
我每次見到他勉強的神色都感到難過,我知道他在擔心我,有時候我幾乎忍不住想告訴他,我真的不要緊,就算真要在這裡面待上十年二十年,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你可以放心離開。
但我說不出口,在這段原本該是孤獨與絕望的時間裡,他給了我溫暖與希望,而好不容易得到一絲微光的我,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回到黑暗中。
「吳邪,他會來的。」
「別擔心,我會活下去。」
有一天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張開眼睛的時候,他對我這麼說。
我無法克制的流下淚來,那是我第一次憎恨自己的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