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伙計很快的將樓裡收拾乾淨,我知道他們的住處都離這裡不遠,也不擔心,看見悶油瓶有些煩惱的望著身上沾滿的奶油,我不禁笑了。
「小哥,今晚委屈一下到我那過夜吧?雖然只有一張床,但我和胖子可以打地鋪,清理一下明天要離開也比較舒服。」
「嗯。」悶油瓶微點了點頭,就去拿他放在一旁的大背包。
「哈哈,小哥,我突然覺得臉上的奶油很襯你啊,見著就多了一份親切感,等等,別抹掉啊!回頭我還想幫你試試面膜造型呢!」
胖子指著悶油瓶的臉直笑,就像被點中笑穴一樣停都停不下來,顯然方才那些酒的後勁已經上來了。
「走吧胖子,我們回去還得好好洗個澡。」晃了晃腦袋,我眼皮也開始沈重,看來今晚真是喝多了。
一回到家,我幾乎有種想立刻躺下來呼呼大睡的衝動,但還是硬撐著先讓悶油瓶和胖子去洗澡更衣,然後在臥室和客廳的地上各鋪了一張床。
將所有的髒衣服丟進洗衣機後,我坐上沙發打了一個哈欠,沒想到竟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我記得那一覺雖短,卻睡得很沈,在夢裡,我和悶油瓶站在一個美麗的湖邊,靜靜的看著四季變換,然而當我想轉頭和悶油瓶說話,他卻突然向湖中走去,越走越遠,我在後面一直叫他他也不應我,眼看他的頭就要完全埋沒在水裡,我心裡一急忍不住就往前直撲。
「吳邪?」隱約我聽見了悶油瓶輕輕的聲音,卻十分遙遠,我心說不好,怎麼沈下去了,手上連忙發力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袖,用力一扯後竟驀然驚坐過來。
咚!下一秒卻好像撞到什麼東西,痛得我往後一仰,我摀著頭瞇著眼,這才看清悶油瓶的臉就在我的近前。
他的額角被我撞出了一片紅,臉上卻仍舊淡然,沒有絲毫疼痛的神情。
「小哥?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剛才我做了惡夢。」
看他的模樣,似乎正要彎下身做什麼。
我感到疑惑,正琢磨間,卻聽到他難得開了口,「吳邪,去床上睡吧。」
他的眼眸看起來深黑深黑的,完全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
我正想應一聲就起身,手一撐卻摸到被我壓在頭下拿來當枕頭的悶油瓶背包。
心裡突然莫名的一陣刺痛,我仰頭望著他,「小哥,你不會是現在想走吧?」
悶油瓶頓了一會兒,搖搖頭,「現在沒車。」
說完,他就拿起他的背包進了房間。
我跟著站起,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只是一時心裡還是不太舒服,這才發現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在客廳的地上睡著了,他睡得很香,衣服都掀到肚子上,還時不時傳來呼嚕聲。
我抓起衣服去浴室洗漱一番,進到房間裡時悶油瓶已經在床旁的地舖睡下了。
他的臉朝著床的方向,我不知道他睡著了沒,還是輕輕的喚了聲,「小哥,你睡床吧。你是壽星又是客人,我睡地上就好。」
過了好一會兒沒有反應,我只好貓著腰輕手輕腳的繞過他,悄悄爬上床去。
也許是剛剛已經睡了片刻,洗完澡後我反而格外清醒。
黑暗中我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腦中閃過很多畫面,最後停留在長白山那片一望無盡的銀雪。
那片純淨神聖的白色,總是可以冷酷地掩埋一切,就像那些東西從來也沒有存在過。
「小哥,你說長白山的雪有一天會融嗎?」我喃喃道。
那裡太冷了,真的不適合住人啊。
深夜十分安靜,我沒聽到悶油瓶的回答。
耳邊傳來悶油瓶輕微又穩定的呼吸聲,我翻身轉向他,床下輪廓有些模糊,他閉著眼睛似是已經熟睡。
「……算了,還是不要融吧,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地方。」我牽起一抹笑,腦中浮現悶油瓶那張對著雪山肅穆認真的側臉。
本來我打算就這樣張著眼睛直到天亮,沒想到最後竟還是睡著了。
再次驚醒之後,天早已亮了,我往旁一看,悶油瓶已經不在,角落裡的背包也不見蹤影,我急得一躍而起,卻不小心踢到床角,痛得眼淚都下來了。
「胖子!胖子!小哥呢?」我瘸著腳,不顧腳上的疼痛衝出房間,一想到上次雲彩的事情,心都涼了。
「放心,沒走多遠,你現在去準備一下,追上還來得及。」胖子在沙發上抽煙,居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他娘的,你怎麼不叫我!」我有些氣急敗壞,開始往背包塞東西,然後衝到另一個房間翻出之前準備好的裝備。
本來以為胖子接著會用他自己的大道理吐槽我,結果只看到胖子跟著我走到房間,吐了一口煙,「就你這體能,不讓你多休息會兒,胖爺我怕你還沒到點就被雪埋了。」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看了他一眼,心裡感到一陣暖意。
胖子和悶油瓶一樣,總是默默的在背後支援我,幫助我,然而我卻不知道自己能給他們什麼。
一瞬間,我想說一些感性的話來謝謝他,胖子卻拍拍我的肩膀,一副什麼都明瞭的神情,「沒時間感傷了,走吧。」
因為東西早在數月前就已備好了,我拿上東西,很快地走到門口,突然又有些不放心的停了下來,「胖子,這間房的鑰匙你幫我收好,等一下——」
「知道了,胖爺就搭下一班車,絕對不會辜負你的期待。」
我點了一下頭,沒再多說便往外面衝去。
從杭州前往長白山的各種方式我在一個禮拜前就已整理妥當,今天早上只有一班往吉林的火車,我不確定悶油瓶有沒有趕上,不過按照上次的經驗,即使沒有火車,他還是會以最短路線到達二道白河,我在腦中盤算了一下,想著各種狀況,還是決定直接去那裡等他。
這次我沒有拜託小花幫忙,不是因為不信任他,而是我知道他若瞭解我即將要做的事,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我。
我們兩人有非常相近的地方,所以我不想讓他為難,而且我早已打定主意,這次的行動,不計任何代價,我都要讓它成功。
我很早就到了二道白河,在之前遇到悶油瓶的附近晃悠了許久,心裡對即將面對的各種狀況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演練,為了避免悶油瓶起疑,我並沒有帶過多的東西,食物乾糧一樣打算在之後的補給站再慢慢補上。
幾個小時之後,悶油瓶果然在前面下車了,我看見他背著包包就往某個方向走去。
「小哥!」我連忙追上,他看見我的時候臉上略過一絲訝異。
但也只是看了我一眼,就繼續往前走。
而我,已經沒有像上次那麼多的疑問了,只是盡力跟在悶油瓶旁邊,然後以閒聊的方式有一搭沒一搭的確認他的目的。
直到此時,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那所謂的預知夢只不過是巧合,悶油瓶說不定真是特地來長白山隱居的。
「小哥,你的裝扮不像是要來這定居啊?」
「小哥,看這方向莫非你是要進山裡?」
「如果你是旅遊,我們就一起吧!長白山我也就上次來那麼一次……」
然而悶油瓶走得很快,對於我的問題都沒有回答,直到我們上了一臺往山裡的黑車,在搖搖晃晃的過程中,他才轉頭看我,說道:「吳邪,你不能跟著我。」
剎那,我感覺心一涼,雷同的對話我知道背後深藏的意義是什麼。
時光重來也許可以讓我改變什麼,也或許,我什麼都不能改變。
捏了捏拳頭,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卻低頭不去看他,「如果……我勸你不要上山,你會聽嗎?」
回答我的是沈默。我心想,狗日的,既然如此,到時你就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