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之勢十分迅速,在我還在感傷的時候,胸口突然撞上類似樹幹的東西,一陣劇痛,卻讓我升起一絲希望,我伸手急抓,竟只折斷了旁邊的小枝,身體就再次翻了出去。
這時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就在我已決定放棄掙扎,閉眼就死的時候,一隻腳卻驀然被一股大力給扯住。
但是地心引力不是這麼容易就能卸掉的,喀拉一聲,我居然聽到自己腳骨脫臼的聲音,我痛得叫不出來,然後又隱約聽到一聲類似的聲音,跌勢才完全停了下來,隨後我像隻被拔毛的雞一樣,被一雙手一點一點慢慢的拉進一個雪洞。
胸口和腳上的疼痛讓我在趴上地面之後完全不想移動,然而耳邊傳來熟悉的輕微喘息聲卻讓我忍著疼痛翻身過來。
悶油瓶的臉色有些發白,我看他捏著的右手不自然的垂下,就知道他為了救我手又折了,剛才的第二聲喀拉顯然是他右腕發出的哀鳴。
「吳邪,你想死嗎?」悶油瓶的眼裡有著某種類似憤怒的情緒。
我搖搖頭,「小哥,我若想死不會特地跑來長白山。」
其實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前兩天我才信誓旦旦的說會好好照顧自己,結果方才要是沒有悶油瓶,我早已摔得骨碎肢離。
「倒是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望了望這個深不見底的山洞。
「我一直聽到你在叫我。」悶油瓶神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眼底的情緒漸漸斂去。
「一直?」對於悶油瓶用這個詞我呆了半晌,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難道我每次站上雪坡亂喊的內容都被他聽見了。
「啊,你的手,傷得怎麼樣了?」我想爬起看悶油瓶的手,腳卻痛得讓我無法動彈。
悶油瓶聞言低頭,以完好的左手捏了捏右腕處,然後一使力便將嚴重脫臼的地方接了回去。冷汗從他的額角滲出,但是他的神情還是淡淡的。
接著他走了過來,彎下身半跪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腳左右察看,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嚇得臉都青了,「小、小哥,我的腳就不用了吧。」
他連看都不看我,只是仔細的按壓脫落處的四周之後說道,「忍著點。」
下一秒我就很不爭氣的像殺豬一樣叫了出來,連那清脆的喀拉聲都被我壓了過去。
「能走嗎?」悶油瓶又朝我的腳按了幾下之後站起,走去洞口處拔起那把深深插入石縫的黑金古刀。
我看了一眼洞穴的裡面,顯然他是要我進去。
你ㄚ的,你有看過一個腳剛脫臼的人可以好好走路嗎?剛才也不給我點時間考慮,痛得我眼淚都流了出來。
正想說他幾句,看到石縫旁邊那些心驚的裂痕,我心裡還是感動了一下。
雖然還不知道悶油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從我摔下到掉落這高度,悶油瓶得要多快的速度多快的反應才能抓住我啊,而且以他這麼冒險的接法,只要失敗肯定和我一起摔成爛泥,我想著想著就後怕了起來。
「小哥,等我一下。」我突然想到我背包裡早就準備好的救急箱,裡面還包括兩塊固定骨折的木片,連忙翻了出來。
在翻的時候,我順便檢查了一下方才是否有掉落什麼東西,幸好遺落的不多,重要的物品都在。
只是當初只想到小哥的手會折到,沒想到現在變成買一送一。
我向他招手,就要幫他綁上,他卻二話不說想接過幫我固定在左腳兩側。
「等等,小哥,這樣吧。」我用力將兩片木片掰成兩半,遞給他兩片,笑道,「一人一半,感情不散。」
於是我們兩個互相幫對方包紮了手腳,我看看他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腳,不禁又笑了出來,真是標準的難兄難弟。
悶油瓶將我攙起,我隨他來到山洞的另一側,此時我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山洞成葫蘆型,現在我們來到的這頭大小大概接近一個籃球場大,在洞的中間有一個很小的溫泉眼,小到只能放下兩隻腳。
但是溫泉再小還是溫泉,我瞧了瞧這面的洞口是往上斜出去的,像極了接近往青銅門捷徑的那道縫細,此時不斷有雪渣和碎雪塊從上面滾落下來,悶油瓶當初八成是摸到有些融化的地面尋到這裡來的。
後來得到悶油瓶的證實,他在鑽進這個縫隙之前隱約有聽到我在上風處的聲音,但是他還是選擇性忽略,直到走到懸崖那面聽到我的驚呼才發現不對,然後很幸運的他還來得及看到我掉下來,於是也沒多想伸手就想把我拉住。
我靠在洞壁上休息了一會兒,便想挪動身體和悶油瓶一起生火。
誰知我這才發現之前被自己忽略的胸口也在狂囂著疼痛,我心說糟了,肋骨不知道是不是也斷了。
悶油瓶大概是看我一邊皺眉一邊笨手笨腳的幫倒忙,便要我去一邊休息。
我鬆了一口氣,摸出一根煙點上,看著悶油瓶才接好的右手,此時就像沒怎麼受傷過一樣如常的運作,不禁讓我感嘆同樣是人,為什麼體質可以差那麼多。
等到火生得旺些,他突然轉頭看我,說道:「衣服脫掉,讓我看一下。」
「啊?」我正抽到一半的煙驚得掉了下來。
老實說,如果不是我太瞭解悶油瓶這個人,此時我可能會以為他是對我裸體有興趣的變態。
還好,他不是變態,我也沒自戀到這種程度,我很快就想到他的目的,只是不想還好,一想到我的臉色又青了。
「把衣服脫掉,你的肋骨可能斷了。」悶油瓶看我沒動作,又說了一次。
「我不要!」我下意識抓緊衣服,身體後仰一臉緊張的回答。但回答之後,我又窘得恨不得鑽到地底裡去。
他娘的,我這什麼反應!什麼對話!
「呃,小哥,我的意思是,我的胸口沒事,不用看了。」我勉強笑了一下,這次我打算一定要和他好好商量,請他尊重一下我的人權。
因為我心裡清楚悶油瓶如果要硬來,我是絕對沒有反抗的餘地的,但是可憐我剛才光是那隻腳就痛得快背氣過去,實在沒有勇氣再來那麼一次。
誰知悶油瓶就像沒聽到我的話一樣,站起來就走到我的面前。
氣氛突然變得很尷尬,我很快就意識到,現在我只能選擇我自己脫衣服還是他幫我脫,我一急臉又刷地熱了起來。
「你ㄚ的,看就看!」我一咬牙心說死就死吧,反正最多昏過去,昏過去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很快把上衣脫了乾淨,低頭一看,胸前果然一片烏青,周圍的低溫讓我打了一個寒戰。
悶油瓶看我寒冷,也不囉唆,伸出他才剛復原的右手,輕輕的就在我胸前按壓起來。
然而悶油瓶一按下去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的身體很冷,悶油瓶的手卻很熱,每一次按壓的刺痛,再加上我怕癢的體質,混在一起讓我好像身處冰火二重天。
為了不使自己下意識的閃躲開來,我咬著牙屏住氣息,身體卻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初時悶油瓶以為我是因為疼痛,便刻意放輕了力道,誰知他放輕之後我卻覺得更加難受,抖著更厲害,悶油瓶看了我一眼,說道:「別動。」然後恢復力道,繼續緩慢遊移的探查。
悶油瓶檢查得很仔細,我為了抵抗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只好分神亂想起來。
老實說這場面說正常很正常,但說奇怪好像也有點,此時要是胖子在場,肯定把它列入情色級別的大做文章,一邊感嘆不堪入目一邊順便再吐我幾句。
就在我亂想的時候,悶油瓶的手指最後停留在胸口正中的一個點上,稍微輕壓,我就痛得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隨後聽到他說,「幸好,只是裂了。」
聞言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知道不用受酷刑了,正想穿起衣服,悶油瓶卻阻止我,向我要了繃帶想要幫我固定起來。
他的臉離我很近,就像那天過生日一樣,溫熱的氣息吐在我的頸窩邊,神情認真又專注。
我的心跳忍不住又急促了起來,連帶著呼吸也開始加快。
「吳邪,你在緊張?」
「你、你怎麼知道。」
「心跳。」悶油瓶右手將繃帶繞到我的背後,再用左手接過,身體前傾,那一瞬間,我們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
該死的心跳。
「忍一忍,很快就結束了。」
我聽了之後只覺得又氣又好笑,悶油瓶以為我怕痛,力量放得更輕,卻不知道原因並不在此。
「你不該追來的。」低低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說完悶油瓶在我胸前打上最後一個結。
「若你想回去,我可以想辦法。」他略微退後,定定的看著我。
「如果我回去,你會和我一起嗎?」
悶油瓶沈默了。
「小哥,我希望你知道,如果你需要有一個人陪你走到最後,我是不會拒絕的。」
「我要陪你去,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所以,你不用再糾結,這次的事,就算你要我回頭,我也已經不能回頭了,我心說。
悶油瓶看了我很久,一直沒有說話,久到我懷疑他還在考慮如何說服我。
我有些不安,正要問他看什麼呢,誰知他站了起來,替我披上衣服,說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上面的縫隙再過兩天就會完全被封死。」
「我們只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到達上次的溫泉,如果做不到,我們兩個都會死在這裡。」看來悶油瓶已經徹底死心,知道他勸不動我了。
我回道,「我們會到達的。」
我們決定休息一晚,明天再出發,躺下的時候我感覺腳也沒那麼痛了。
那晚我睡得特別安心,因為我知道悶油瓶暫時不會拋下我,然後再來就是最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