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姐!我們到了!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維巴要塞!」
領路的車隊頭目不顧身上繃帶纏身,興奮地起身、抬起手直指遠方那冒著黑煙的石造要塞,幾乎是同時間,他又立刻吃痛地倒回了車上。
芭芭拉沒有乘車,而是與領頭牛車一同並行,行走在僅僅只是讓人畜與馬車壓平的泥土道路上。
裝運著糧草與兵備的牛車原本有十七輛,現在只剩下八輛,落下的物資在平均分擔在剩餘的車輛上,超出乘載範圍的部分則由還能行走的人負責背運,移動速度因此減慢了一大節。
雖說如此,在經過晶熊族襲擊之後的路上,完全沒有其他具有攻擊性的獸神出沒,受了重傷的頭目苦笑著說是看過森之主樣貌之後,還能活著穿越泰坦森林已經是件奇蹟了。
「這就是維巴要塞?」
稍微把拉低的黑色針織毛帽往上抬了一些,假裝沒有察覺到車隊的男人們悄悄投來的視線,芭芭拉將目光放到了頭目所指的前方。一片偌大的湖正中央座落著漆黑的石之要塞,但正確來說,這做城塞的牆面在一定高度之上是顯露出原本的灰白色,只是很大一部份被城塞內外冒出的黑煙給燻成了黑色。
漆黑的外牆之外是同樣漆黑的土地,土地上叉滿了已經燒成焦炭的尖銳木樁,但同時能看到有人正在替換這些已經脆化的木樁。
「那些黑煙是怎麼回事?遇襲了嗎?」
「那應該是燒屍體或燒煤冒出來的煙吧?。」
「屍體!?誰的?」
「當然是死人的屍體或是野獸、魔獸的屍體囉!總不能放著臭不是嗎??!?/font>
頭目用沒有受傷的手捋了捋自己的大鬍子,然後瞇起眼睛露出笑意,掩飾自己向芭芭拉飄去的瞳孔,繼續說道。
「說起來,小姐出現的時候,我還在想——『這下完蛋了!森林裡的精靈們出來給晶熊幫手了!教會賣的護身符一點他媽屁用也沒有!』但好在小姐是人類,而且還是位武貌雙全的厲害戰士,居然能一刀砍下那隻大晶熊的其中一隻右掌,真是了不起!」
「過獎了,我只是碰巧偷襲成功罷了,像這種程度的人隨便找都可以找到才是?!拱虐爬戳艘谎郾粩[放在車上一角、比人的頭還要大一兩倍的巨大熊掌,順手將毛帽給拉低。
「這是哪的話?要我說的話,那種程度的魔獸,能單槍匹馬挑戰晶熊的強者,把布蘭多自由王國與這赫魯汀尼亞王國加起來算,絕對是一隻手的手指都還嫌太多呢!」
「是嗎?那就當作是那樣吧?!?/font>
芭芭拉冷淡地強制結束關於自己的話題,他看著車隊所到達的湖岸邊,從這個方向來看,沒有任何道路可以連接到要塞所在的湖中島嶼。
此時有位帶著三面旗幟的人走到了車隊最前端來,這三面旗幟中,一面是國家或是貴族的大旗,而另兩面則是紅色與白色的小旗。
帶著旗幟的人面對著要塞的方向,先是用力揮舞了大旗三下,接著將大旗插在了地上,拿出兩面紅白小旗對著要塞打起了規則不明的旗語。
「這年代就有旗語了嗎,等等是打算放船過來接牛車跟人過去嗎?」
「哈哈,不是不是,等著看吧小姐!這可是大赫魯汀尼亞的智慧結晶呢!」
帶著對頭目所說的話半信半疑的態度,芭芭拉持續觀察著旗手與要塞方面的反應,不久,旗手停下了動作,轉身對著車隊的人說道。
「橋要升起來了!所有人跟車都向前!注意腳下!別讓牛摔進湖裡了!」
湖的周邊別說是吊橋的裝置,就連要塞的正門都沒有看起來像是能搭到這邊的橋,就在芭芭拉疑惑想問橋在哪的時候,水面開始出現劇烈的震盪,接著一塊又一塊長方形的巨石從水底下浮出水面,以微小的差距緊密排列的巨石就這樣一路延伸到要塞,形成了一條足以讓七、八個人並肩而行的道路。
「這是這個年代可以製作出來的機關嗎!?」
「哈哈哈!很厲害吧!被嚇到了吧!我第一次看到也是整整三天合不上嘴喔!」
「說是因機關本身感到震驚是有些誤差的,不如說是對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水平或是科技樹走向產生疑惑?!?/font>
「科技發展?科技樹?那是什麼?」
「沒什麼,請當作什麼都沒聽到?!?/font>
將頭目的的疑問隨便敷衍過去,芭芭拉跟著牛車一同踏上了從水中升起的石橋。
寬五米半,長八米的長方形石塊不是用多個石塊組合而成,而是用一整塊的石頭切割而成,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平坦,還帶了些湖底的水草與淤泥,但卻巧妙的刻有不符合芭芭拉所知的中世紀科技觀念的防滑線條不至於使人腳底打滑,使這驚人的隱藏式石橋更加不像是這時代會出現的產物。
這世界與我原本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文明的科技發展程度也不能完全參照才是——芭芭拉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石塊與石塊之間約略有十到十五公分的間隙,雖不至於讓車輪卡住,但確有讓人或是拉車的動物跌倒的可能性,因此人們在前進的同時,除了自己的腳之外,還得不斷去關注牛隻的四足,這橋可沒有護欄這種好心的東西,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得連牛帶車掉進湖裡餵魚了。
當車隊全數上岸,即將邁入城門之前,穿著明顯不同於其他衛兵的衛兵長帶著另外四位衛兵,舉起手攔下了車隊。
「停下來!這個紅衣黑帽的是什麼人?我們這邊沒有收到貴車隊有這樣的成員的消息!」
「喂喂!說話小心點啊!!這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可不要對她無禮了啊!」
「這裡不是你說了算——喂!陌生人!把你的帽子摘下!然後報上名號!」
別太過份了??!——車隊的人們開始反過來包圍人數較少的衛兵們,指著衛兵們的鼻子大聲叫罵,說是如果沒有小姐的出手,車隊全員早就入了晶熊的肚子裡。
頭目還讓人把車上的晶熊族長的右掌給搬了出來,讓衛兵看得目瞪口呆。即便如此,衛兵也沒有輕易放人的意思。
「用那種態度對待女性,可不是值得褒賞的行為啊。」
打破僵局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充滿了在這戰爭據點顯得特別突兀的慵懶,芭芭拉抬起頭、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城門上有一名將雜亂的金髮在腦後隨意折疊綁成了髮髻的男人正用手撐著百無聊賴的臉注視著地面上的騷動。
「休斯大人!您這樣說會讓我們很困擾!」
「糾纏不休的男人也會讓女人反感的呦!你這傢伙女人緣一定不好吧?!?/font>
被稱作休斯的男人露出了戲謔的笑容,讓帶頭的衛兵長氣得面紅耳赤,但明顯休斯的地位高於衛兵長,因此衛兵長是敢怒卻不敢言,且因為休斯的調侃,現場的話題突然就被掰到了關於該衛兵長的女人緣上,結果被圍觀的人們狠狠嘲笑了一番,就連後面其他衛兵都有人忍不住笑出聲音,讓衛兵長無地自容。
「好了各位,再說下去他可就要跳湖自盡了,這邊我就提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吧?!剐菟古e起手制止現場的騷亂,然後縱身一躍,直接落在了芭芭拉的面前,被人們注目且還一直找不到插話點而感到心浮氣躁的芭芭拉完全沒能反應過來,頭上的黑帽就被動作敏捷的休斯給一把摘下,一頭純白色的長髮就這樣掙脫束縛,如深山仙境的瀑布般傾洩而下。
眾人被此幕給奪去眼球,全都露出了比看到晶熊右掌還要驚訝的表情,唯有休斯依舊神色自若,轉著手上的黑帽,一副惡作劇得逞的樣子。
「就由現世十英傑之一的休斯?哈羅德,也就是我來為這位美麗的小姐做擔保吧!」
「……」
芭芭拉沒有多做回應,只是用比休斯還要更加快的動作搶回了黑帽,並將其戴回了頭上,只不過她似乎失了好好整理頭髮的餘裕,沒有將後髮如以往那樣塞進帽中。
赤紅白髮的女武神——這一個稱號反覆在人群中響起,讓芭芭拉渾身感到不對勁,若是可以,她想要就這樣轉身離開,但這是她介入這場人類與精靈戰爭的最後的切入點,芭芭拉怎麼樣都不能就這樣打道回府。
「所以敢問小姐尊姓大名?」休斯的態度與舉止沒有布蘭諾那樣優美,更像是學人的鸚鵡有樣學樣卻只學得半兩的程度。
「我——」芭芭拉思索了一會,然後接著回答:「我名叫貝琳達,是來自黑鐵克拉戰士國的流浪傭兵。」
聽到貝琳達這個名字,圍觀的人們熱情被澆熄,或許他們是真的很想拜見傳聞中那位劈開龍麟的偉大女武神的尊容,但早在精靈的村落就已經因為暴露身份而遭逢麻煩,這回來到人類陣營可不想上演同樣的戲碼。
只是不同於面露失望的眾人,休斯再次展露出與其他人不同的反應,只見休斯笑得別有意涵,卻沒有多做解釋,只是看了一眼芭芭拉腰間的刀,然後張開雙手、轉過身說道:「歡迎來到維巴要塞,赤紅白髮的貝琳達小姐!還請您跟緊我的腳步,我來帶您參觀參觀!」
雖然有些波折,又有點誤打誤撞,但芭芭拉還是順利的進入了與泰坦森林的居民們交戰中的赫魯汀尼亞王國一方的據點——維巴要塞。
前頭領路的休斯腳步輕盈,卻從未偏移重心,這樣的特徵給人一種老練的感覺,這個人鐵定是個長年習武的人,只是底盤穩只能說明基礎好,不能代表身手高低,但芭芭拉的直覺卻拉起警報,讓她無法忽視眼前的輕浮男人。
跟著休斯,芭芭拉穿過了城門,來到了要塞之中,然而這裡卻讓芭芭拉感到震驚,一個又一個破舊的帳棚像是叢生的蘑菇一般擠在與湖只有一牆之隔的牆內,婦女們圍著大鍋烹煮著些什麼,小孩們則穿梭在狹窄的帳棚間隙玩耍,而讓要塞的牆壁被燻成黑色的煙,則是從各種打鐵舖燃燒煤礦的煙囪裡冒出來。
「這裡怎麼會有小孩?這裡不是與泰坦森林作戰的重要據點嗎?」
「貝琳達小姐還真瞭解呢,我們與泰坦森林的戰爭?!?/font>
「我認為做為一名傭兵,對所到之處的情勢狀況必須有一定的熟悉?!?/font>
「原來如此,但卻不清楚家鄉的情況呢?!?/font>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我個人的自言自語,會有孩子是因為聚集在這原本應該是練兵場的人們都是難民。」
「難民?」
「沒錯,小姐應該也知道,二十幾年前帝國發動了侵略戰爭,在進攻赫魯汀尼亞的同時也將矛頭指向萬年古國聖凱特尼西亞聯合大公國,但在他們殺害當時的女大公,幾乎可以宣告西方戰線全面勝利的時候,破壞神在戰場上降臨,將帝國的十七萬大軍全數殲滅,逼得帝國軍放棄征服四國的野心,而後破壞神的季節也跟著如約而至,大地的魔力逐漸枯竭,這災難任何國家都逃不過,但離大公國越遠的國家,受到的影響就越小,因此在地理位置上最遠的赫魯汀尼亞就成了難民們的首選了?!?/font>
這是芭芭拉第一次聽說關於破壞神季節的始末,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情報,然後發問:「但赫魯汀尼亞也已經開始缺糧了吧?」
「那是當然的,所以我們也不是無償收留這些來自鄰國的難民。」
「這話怎麼說?」
「剛剛與小姐你同行的車隊,除了頭目之外,不管是車伕還是護衛,通通都是來自他國的難民,我們老闆下令讓難民們組成十個運送糧食的兵備,依照平安到達要塞的可能性高低,給予不同數量比例的兵備與糧食,兵分十路送來這維巴要塞。」
「你們拿人命來賭博嗎???」
「這不該是從戰爭販子口中冒出來的話呢,呵呵呵?!?/font>
「別敷衍我!」
「別生氣嘛,這些都是為了戰略上的勝利——老闆是這麼說的?!?/font>
「這可不是把人命當作棋子耍的藉口!若是必須輕視人命才能打仗,那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不該發生!」
「但戰爭既然開演了,那就不要妄想能在不滿足戰神嘉威恩的胃口之前停止,打出能滿足戰神的漂亮戰爭就是我們這些戰士與軍師的職責不是嗎?」休斯聳了聳肩,接著說了下去,「況且你不覺得給那些擅自跨越國界、擅自認為他國有拯救他們義務的難民們一點活下去的機會,已經是非常慈悲的作為了嗎?」
「早在派出車隊的時候,你們就已經知道了那些路線的生還難度,這還算給了機會嗎?」
「那當然了,事在人為,就算老闆他已經斷定該路線的生還機會不大,但該車隊還是能靠自己來爭取更多可能性,不過也不能否定謀事在人,成事卻在天神之手,說到底就是他們運氣不好?!?/font>
「別用運氣來概括一切問題??!」
這一聲大吼使得休斯轉過頭看向芭芭拉,同時卻也吸引了難民營的人們的視線,一瞬間發現自己失態的芭芭拉只好將帽子拉得更低。
「唉呀,難得的美貌都要變醜了,那些可憐的難民有您這樣的好人關心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幸福了,雖然作為在赫魯汀尼亞領受爵位的我可能沒什麼資格,但我還是希望能代替他們向小姐道謝?!剐菟闺m說是要道謝,卻沒有行禮之類的舉動,只是露出了略感哀傷的苦笑,「但是打仗可不能只靠好人——繼續站在這裡聊天也不太好,會影響到其他人工作的,我先帶你去見見老闆吧,跟我來?!?/font>
休斯口中的淪為難民營的練兵場相當寬廣,光是要橫越就得走上五分鐘,途中芭芭拉不斷東張西望,看上去就跟初次到達都市的鄉巴佬,只是他本人並沒有自覺。
「維巴要塞不管是內置的建築還是外牆,通通都看不到石塊接縫,難不成是用水泥灌漿製成的嗎?或只是單純塗上了水泥防水?」
「喔?那是戰士國的新建築技術嗎?」
「不——」休斯的反應讓芭芭拉知道這項技術可能並不存在於這個時代,也有可能不叫這個名字,於是芭芭拉想了一會繼續說道:「據我所知,用火山灰與石灰加水混合出來的產物就稱為水泥,我不是建築技師,所以也不能給出確切的使用流程?!?/font>
「原來如此,水泥啊——總覺得在哪裡聽過,不過這個要塞是一個晚上之內,由一名天才建築師獨力建起來的,不是小姐說的水泥建造的?!?/font>
「一個晚上?怎麼可能?!?/font>
「這個世界可沒有不可能的事情,那建築師當時非常年輕,就我來看他不只有建築設計的才能,也有成為戰士的才能,但是我國的王子殿下介入過頭了,結果那年輕人就逃出國了,真是一大損失?!?/font>
「這樣啊——所以他是怎麼在一夜之間建出如此建築,依我看這規模,非得用上幾年才有完工的可能。」
「小姐對這很有興趣嗎?」休斯停下了腳步,讓芭芭拉的臉差點就撞上他的背,休斯轉過頭衝著芭芭拉露出了奸詐的笑容。
「不,我——」
看到休斯那張像是要吃人的臉,芭芭拉不由得感到全身汗毛倒豎,腳步也跟著連連後退。
「別露出這麼露骨的厭惡啊,就算是我也會受傷的喔?!剐菟寡b出難過的樣子擦了擦自己乾得猶如荒涼大地一般的眼角,然後又煞有其事地乾咳了兩聲,說道:「這裡我就提供一個方案吧,我每回答小姐一個問題,小姐也都要再回答我提出的問題,這樣我就告訴小姐關於這做要塞建成的秘密,如何?」
芭芭拉猶豫了半響:「只要不涉及個人隱私的話?!?/font>
「這隱私的範圍很曖昧呢,能提出更具體的範圍嗎?」
只見芭芭拉右手豎起三個手指,再用左手食指一個一個扳下,「不能問我個人身體特徵、情感經歷、年齡之類的個人情報?!?/font>
「哈哈,我可沒有衛兵長那麼不識趣,不會問女性這麼敏感的問題啦!」
「那麼,我再加一個吧,不能問我關於出身背景的事情,如果這也沒問題的話,那就開始吧?!?/font>
「明明想知道答案的是貝琳達小姐,規範卻比我還要嚴苛呢?!?/font>
「我只是執行我應有的權利而已,我也不是非得知道這要塞的事情,況且你根本沒說哪些不能問。」
「這麼說來也是,算了,就這樣成交吧,不過我只能回答我知道的事情,還請手下留情,不要問太艱澀的問題才好?!?/font>
被擺了一道嗎?——聽到休斯的回應,芭芭拉總覺得自己似乎答應得有些輕率,依照休斯提前預告的內容,意味著只要休斯覺得這件事不該洩漏,只要推託說自己不知道就行了。
但反過來說,芭芭拉也可以這麼做,所以也不算什麼重大的失策——試著穩定自己心態的芭芭拉如此安慰自己。
「站著不好說話,我們跟老闆打過招呼再繼續吧。」說著,休斯又再次邁開步伐。
芭芭拉跟著休斯穿過了內門,來到了看起來像是食堂的集會場所,身著鎧甲的士兵與商人、難民混雜在一起把酒言歡,其中有個人的臉長得特別眼熟,但關鍵的特徵卻又不符合芭芭拉所知道的那個人,所以芭芭拉也就沒有特別在意。
喔,赤紅之刃,赤紅白髮的女武神——撥動琴弦的詩人唱出令芭芭拉感到尷尬的詩歌,於是她只得盡可能不跟在場任何人對上眼,直視著休斯的後背前進。
此外,途中來不斷有人向休斯致意,休斯則總會用兩三句寒暄來回應對方,雖然休斯自稱在赫魯汀尼亞受頒爵位,但卻完全感受不出做為貴族的架子,更像是在街頭混了很久的鄰家大哥,總是能有不同的話題來回應各式各樣的人。
這時芭芭拉注意到了,有一群穿著明顯異於其他人的群體獨立於食堂的角落,他們的長袍上一致繡著天平與抖動的太陽組合而成的金色圖騰,但與那金黃色的絲線不同,他們就猶如他們的深色長袍一般陰森,群體內無人發話,又或是說話聲音小到聽不見,看上去他們就只是圍在一張桌子上喝酒、大眼瞪小眼,不與任何人交流,同時其他人也對他們敬而遠之。
一個不小心,其中一位長袍男抬起了頭,正巧與芭芭拉對上了眼,那人臉上有著一道長長的刀疤,眼神中透露那人絕非善類,於是芭芭拉趕緊移開了視線。
「那些人是誰?感覺怪不舒服的?!?/font>
「喔?這也能算進加碼的問題裡面嗎?」休斯豎起一根手指笑著說道。
看到休斯那趁機敲詐的嘴臉,芭芭拉嘆了口氣撒了撒手說:「隨便你。」
「太好了,交易成立!你說的是角落那群陰沉的傢伙吧?」
休斯用下巴指了指角落的長袍人們,而芭芭拉只是點點頭,沒有開口回話。
「他們是分屬於教會的獨立機關之一——聖導的隱者們,常被人稱為諫王者,身上的圖騰被稱為眩日的天秤,是一群信奉律法與復仇的神明克努特的傢伙?!?/font>
「克努特……」糟糕了——芭芭拉雖然臉上故做鎮定,但心裡卻在拉警報,因為潔娜曾經要他別讓克努特的信徒發現自己的身份,結果一來到人類據點就與六七個被形容成狂信徒的傢伙們對上了眼,運氣說有多背就有多背。
只是該來的跑不掉,芭芭拉只能盡可能與這些人保持距離。
「小姐對他們感興趣?」或許休斯是看出了芭芭拉的焦慮,所以出聲搭話。
「不,只是覺得他們給人的感覺很糟糕?!?/font>
「也是啦,信奉神王么子克努特而加入聖導隱者的傢伙們都是些狂熱的麻煩製造者,但他們卻大多是不亞於英傑的優秀策士與魔法師,讓各國實在是沒辦法忽視他們的存在——小姐在故鄉或是旅途中沒有見過他們?」
「不好的傳聞略有耳聞,但沒見過本尊?!?/font>
「嘿嘿,那你今天真是倒大楣了,他們那種人最好一輩子都不要見到比較好——我們繼續走吧?!?/font>
芭芭拉追上了休斯的腳步,踏上前往高處的階梯。
就如同??吹降闹惺兰o場景,樓梯呈現螺旋攀升,沿途每過一個段落就會出現一個類似於窗戶的開口,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在跟著休斯邁步的同時,芭芭拉也在藉由這些開口觀察著要塞牆內的其他地方。
讓芭芭拉特別注意到的是,要塞裡有佔地廣闊的田地,翠綠還未成熟的小麥隨著風搖擺,形成了如同波浪一般的景色。
先前待過的、在黑龍山山腳下的窮困村莊似乎正因歉收而遭遇嚴重飢荒的問題,貧困村莊光禿禿的農地與這裡形成了巨大的對比。
破壞神的季節、無名神的季節,這些詞在這趟旅途中不斷聽到他人提起,根據貧村的老村長所言,二十多年前的破壞神——也就是無名神,其降下憤怒的天罰,令土地逐漸貧瘠,使農地裡種不出糧食。
但是森林似乎是論外,無論是黑龍山腳下的大森林,還是這座泰坦森林都沒有受到人們口中的破壞神季節所侵害——於是疑問在芭芭拉心中萌生,但他選擇等到見過休斯的老闆之後再問休斯。
「說起來,休斯大人說過自己是有爵位的,也就是貴族對吧?被貴族稱呼為老闆,那位是更上位的貴族嗎?」
「嗯——這問題就當我免費贈送的吧,反正遲早都得介紹。」休斯沒有停下腳步,而是邊走邊說:「我雖然受到王室冊封為男爵,但實際上是一世貴族,不能讓子女繼承,我也不是出身自貴族家庭,我是被教會養大的。」
休斯身上無法感受到貴族氣質的原因獲得了解答,芭芭拉靜靜地跟在休斯背後聽著他說話。
「會叫那位大人為老闆是因為我們早在我還未被冊封前就已經認識了,那時候習慣的稱呼一直改不過來,老闆也叫我不用改,就一直這麼叫下來了?!?/font>
「聽起來是個沒什麼架子的人?!?/font>
「要那麼說也沒錯,就是人有點怪,只是我也沒啥資格說老闆就是了——我們到了,不用太拘謹沒有關係?!?/font>
請進吧——休斯沒有敲門,而是粗魯地拉開了設計精簡的對開式大門,隨後卻又裝出紳士禮儀讓芭芭拉先行入室,等到芭芭拉進入房間才又關上了門。
這是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牆壁上設有內嵌式的書櫃,但擺放的書籍與擺設品寥寥無幾,看起來頗為寒酸,房間中間靠內有個巨大的桌子,桌上用繩子將羊皮制的地圖給固定得非常牢靠,地圖上則擺了許多小木棋,一位戴著圓框大眼鏡的中年男人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地圖,一會移動木棋,一會又在桌上的空為放上紙張振筆疾書,只是寫到一個段落又會將紙揉成一團隨意丟棄,然後繼續觀察地圖……這些動作以不同的排列不斷重複著,而那位中年男人也沒有因為休斯與芭芭拉的到訪而停下動作,甚至連頭都沒抬。
「老闆,第三號車隊到達了,這位是出手把車隊從晶熊族口中救下的流浪傭兵貝琳達小姐。」依照禮節,休斯先向位高者介紹了芭芭拉,接著又反過來為芭芭拉介紹老闆的身份,「貝琳達小姐,這位是里查德?迪?卡文狄希侯爵閣下,任赫魯汀尼亞王國軍部總參謀大臣,是目前這座要塞的最高負責人。」
說起來,讓來路不明的人直接與最高負責人見面,可說是極為不謹慎的行為,芭芭拉不知道休斯到底是純粹大而化之沒有想到這點,還是有芭芭拉無論如何都無法對侯爵下手的自信。
不管理由是什麼,芭芭拉本來就沒有藉由殺死人類方的領袖來終結戰爭的打算,於是他將右手掌放在了左心臟,身體微微前傾,「幸會,我是來自黑鐵克拉戰士國的流浪傭兵,貝琳達。」
芭芭拉作完了自我介紹,不過卡文狄希侯爵依舊沒有反應,口中喃喃自語著,重複上述的那些動作,沒有搭理休斯與芭芭拉的打算。
在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之前,兩人背對著的門響起了手指叩擊的聲響。
叩叩——
「失禮了,我是文書官愛德華,我進來了——咦?休斯大人,您在這裡?。俊?/font>
與休斯完全不同,自稱文書官的青年進門前還敲了門,並報上了名字後才開門。
「喔,是愛德啊,還是一樣忙碌呢,真不愧是立志成為老闆專屬文書官的小伙子,真是勤勞?!?/font>
「如果休斯大人也能分擔一些就好了——這種奢望我一點都沒有,能不打擾工作,不要惹事,不要到處亂跑,能做到以上這些就已經是萬幸了。」
「偉大的貴族大人能對我這種暴發戶有那些期待,我真是受寵若驚,那麼我就照你說的做了——我要借用隔壁的房間,沒問題吧?」
「請用。」文書官甩了甩手像是在驅趕蒼蠅。
「還有還有,我可以叫人送點心跟3750年份的古蘭莊園產葡萄酒嗎?只要有那些,我保證我今天都會待在能輕易找到我的地方,乖乖不犯事。」休斯像是在跟老媽討糖果吃的小孩, 那模樣誰看了都會覺得違和。
「嘖,知道了,我會請人送過去的?!?/font>
「好耶!」
休斯像是孩子一樣蹦蹦跳跳,而文書官像是已經看習慣了,無視往空氣揮拳來表達愉快之情的休斯,徑直走向侯爵所在的桌前。
文書官拿起擺放在盒子裡的木棋,那是一個鍍上了金箔的棋子,上面刻有一顆眼睛與一對大角,那對角與芭芭拉看到的森之主的角非常相似。
然後文書官將木棋放到了地圖上的其中一個位置,而同時,地圖上早就已經以某種規律放置了至少五個金棋。
將棋子放置好,文書官才開始報告相關事項:「卡文狄希侯爵大人,這是三號車隊回報,黃金角的目擊地點,然後斥侯回報一號跟四號車隊在清晨與昨晚深夜遇襲、無人生還,糧食跟兵備被全部搬走,猜測是風精靈們所為。」
文書官的報告也沒能讓侯爵頭的角度有那怕一度的提升,書寫的羽毛鋼筆劃過紙張的聲音依舊躍動於空中,那裡依舊沒有侯爵的嗓音存在。
里查德?迪?卡文狄?!獙堆矍安焕頃茉獾闹心暄坨R男的態度有所介意的同時,芭芭拉也在心中默唸起侯爵的全名,總覺得在哪裡聽過,只是在他想起來之前,休斯就已經拉開大門、對著芭芭拉招手,要將芭芭拉帶到隔壁的房間。
芭芭拉只得放下心中的疑問,對著侯爵行了得不到回應的禮,隨後轉身追上休斯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