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妳是一隻白蝴蝶,長得跟兄弟姊妹一樣,沒有特點、沒有漂亮的翅膀,平庸的妳很小很小一隻,天敵卻滿天都是,但妳還是過得很開心,在自己喜歡的草原上飛舞,在喜歡的花朵上享用美食,在喜歡的天空拍動翅膀,隨著風去向更遠的地方。
妳知道自己只能不停的飛才可以活下去,即使這世界對妳而言太危險,總是潛伏著各式各樣的危機,但妳知道這只是生命中的考驗,至少在還能飛時,盡情拍動翅膀。
妳看過哥哥太靠近草叢被青蛙吃掉,妳看過姐姐撞上蜘蛛網被蜘蛛吃掉,妳看過弟弟在空中飛太高被鳥捉去餵兒,妳看過妹妹太靠近水面被魚吞掉。
妳看過各式各樣的死亡,也迎來自己的。
妳的結局,就是被巨大的膚色猴子殺死。
妳不懂,他們不會吃蝴蝶但是會捉妳們。偶爾能活著回來,更多時候會被拔去翅膀,切成一塊塊後丟著不放,妳不懂膚色猴子的邏輯,對於他們來說食物彷彿不是用來吃而是用來玩。
然後現在,妳是後者。
翅膀被拔除的痛讓妳動彈不得,妳不習慣這個視線,破蛹後的天性是往上飛,不再是陸地爬。妳在地上奄奄一息,不曉得自己會先死還是有天敵來替自己收屍,如果有什麼遺憾的?或許是還沒有吃飽再死。
妳想起花蜜的甜味,忍不住吞吞口水。
妳肚子餓了但是飛不起來,妳想吃花蜜但是沒辦法動。
妳奄奄一息,多希望自己能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樣死的痛快,不然這樣很難受,妳想要死亡,正常的死亡。
妳躺在地上許久,突然有道巨大的陰影遮住自己,妳不曉得是不是膚色猴子回來還是有天敵發現自己?雖然心裡很不安,但至少妳能夠痛快的死去。
然而,這個死亡過程貌似辛苦了點。
妳被巨大陰影呼出的氣吹走,翻滾好幾圈後腳爪抽搐,那陰影突然驚嚇汪了一聲,妳努力將視線轉移過去,是隻奇怪的狗兒。那是跟膚色猴子親近的物種,妳時??匆娺@兩種族混在一塊。
牠又汪了一聲,妳聽不懂。
那是一隻看起來有點呆呆的狗兒,黑色短毛、眼睛上有兩搓胡麻色的眉毛,捲捲的尾巴露出顯眼的翹屁屁,妳時常會看見膚色猴子捏這狗兒的臉頰,說「好可愛喔!」、「阿柴真的好呆喔!」這種話,當然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妳不懂,妳至少知道牠們對膚色猴子來說是特別的存在。
妳看著牠;牠看著妳。
幾秒鐘後,狗兒趴下來搖尾巴。
妳頓時無言,忍不住伸長口器要牠走開。狗兒在這沒有天敵會來,妳就沒辦法痛快的死去,只能躺在這裡餓死痛死甚至悶死。
狗兒歪頭,貌似懂妳的意思,就這樣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妳鬆口氣,靜靜等待天敵到來。
誰知道一分鐘後,狗兒又回來了。
牠很開心汪了一聲,其實這時候的妳已經有些意識不清,卻被那聲汪拉回神智,妳心想自己的死亡真慘,怎麼到這時候還不能痛快離去。
狗兒小心翼翼靠過來、張開嘴巴。
妳看見一顆小小野莓從牠嘴巴裡滾出來,咕嚕咕嚕滾到自己旁邊,狗兒一腳踩,妳原先還在想要做什麼,聞見了香香的甜味。
狗兒看著妳歪頭,妳動動腳爪爬不過去,直到狗兒又哼一口氣,妳被風吹走直接黏上野莓的汁,輕輕鬆鬆的伸長口器,緩慢地一口又一口慢慢喝著這甜甜的梅汁。
即使跟平常吃的花蜜比食之無味,但是對現在的妳而言是最美味的最後一餐。
一口一口慢慢吸著,妳的身體漸漸使不出力,狗兒依舊趴在旁邊。
妳漸漸不喝了,只看著狗兒、將牠深深印入眼裡,從那雙閃亮亮的黑瞳中,發現自己的倒影是如此美麗——妳看見野莓被擠出來的汁,在沙子上畫出似是翅膀的模樣,就好像妳被殘忍膚色猴子奪走的翅膀,此時此刻又回到自己的身邊。
妳閉上眼,想像自己還在天空飛翔;妳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在吃著花蜜。
妳睜開最後一眼,動動口器跟狗兒道謝。
牠嗚了一聲,看起來很不捨。
妳動動自己不存在的翅膀,先是沉重後是輕盈——往天空飛去。
狗兒汪的一聲跟妳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