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抱歉彌秧……現在只能吃這個。」
「無所謂。」
颯猊恩帶她到一家小餐館,這裡沒有菜單,白袍坐在位上微笑,服務生左右來回看看,在她眼中只看見兩名年輕男子在深情款款互望著。彌秧沒有發現意外,發現颯猊恩沒有開口而是一直看著她。
「妳不點?」
「我想讓妳。」
颯猊恩充滿溺寵的語氣讓服務生起了疙瘩,她再三確認眼前的兩位客人是男性——雖然隱藏在咒語下的真實外貌是女人。
「有……肉醬麵嗎?」彌秧懷念起以前在學校吃的肉醬麵,颯猊恩只是面帶微笑看著她,正要說話時被粗魯打斷。
「我這家店不歡迎你們!」
她們同時掃過去一眼,店長表情上帶著強烈不滿:「兩個男人互看盯著瞧,都快親嘴似的,滾出去!我不歡迎你們這種人!」
男人?彌秧這才意識到颯猊恩原來變換了她們的外表。
「喔,非常抱歉。」颯猊恩笑一笑,朝彌秧勾勾手指:「那我們走吧,別在這吃。」
「嗯。」彌秧想也沒想跟著颯猊恩出去,隨後聽見砰的甩門聲,她扯扯嘴角,看著前方的白袍,對方臉上帶著一絲歉意。
「抱歉,我想說這家店的東西挺好吃的,卻沒想到被趕出來。」
「他們高興就好。」彌秧還是滿臉不在乎,對她而言現在的一切如同風,直接從心裡的洞穿過去,什麼感覺都捉不住;而這個反應也被白袍收入眼底,她只是稍微蹙眉,很快用笑容掩埋過去。
「不過想吃肉醬麵的話,我知道哪裡有更好吃的唷!」
颯猊恩說完,她們又再次進到別間店,也是一樣沒有菜單的小餐館,但是順利點到兩盤肉醬麵,一杯蜂蜜啤酒跟蘋果酒。
彌秧飛快捲起麵送入嘴裡,吃得十分專注,颯猊恩加點蘋果派但是沒有動,而是看著彌秧吃,最後兩人步出餐館時,彌秧的肚子最飽,還打了飽咳。
「我不懂。」
「嗯?」
剛走出小餐館,外頭天色已暗、行人不多,彌秧吐出一口氣,明明肚子飽的要死,內心卻還是好空蕩:「為什麼要特意變成這樣子?依照妳之前的個性,即使路人會大驚小怪妳也有辦法應付,不用為了吃飯改變外表吧?」
「嗯,是不用。但是如果我用真面目去吃飯,他們會一直推薦我點昂貴的餐點,甚至有可能尋求救濟,雖然對我這身分來說多給錢是理所當然,也能推好人脈關係,但是這一切得建立在財力充裕才行。」
她一聽愣住了,差點停下腳步讓身後的路人撞上。
「我快沒錢了。」颯猊恩苦笑:「我一開始找不到治癒方向,浪費了兩、三庫金幣,有些藥草貴到要半庫的金幣才買的起——所以囉,我暫時沒錢了,還好彌秧剛剛沒有一氣之下跟上家餐館老闆打起來,不然要怎麼賠我還挺苦惱的。」
「妳……沒錢了?」
彌秧的腦袋頓時無法思考。
庫?她知道這是非常非常非常大的一筆數字,只有貴族、王族才會用上庫當作金錢單位,如今颯猊恩為了她砸好幾庫錢,剛剛也點了一堆食物填飽她的肚子,自己卻沒什麼吃。
颯猊恩拍拍她的肩膀,領著人繼續走。
「反正妳沒事就好。」
「那——那筆錢——」
「很快就能討回來。」颯猊恩邪魅一笑:「我可愛小學生們的爸爸媽媽想舉辦聯合晚會,身為最昂貴的老師,我可以上去要點學費,他們不給也不行,都能吃喝玩樂辦慶典了,這樣要一要能補滿三庫的金幣吧。」
白袍笑著比出沒問題的手勢,彌秧沉默一下。
總而言之,颯猊恩會去敲詐那七個小鬼頭所在國家的國王皇后,所以錢不夠完全不是問題,很快就可以解決,因為那些人也不敢不給,颯猊恩現在是救世主般的存在,給錢就像是給保護費……
好正大光明的要錢。
她很奇妙自己沒有心理壓力,頂多只是驚訝大名鼎鼎的白巫師要沒錢了。
兩個人走在街上閒晃,彌秧聽見小小的砰砰聲,看見颯猊恩指尖上綻放著迷你煙火……她想起那晚,伸手握住煙花,揚起頭時被颯猊恩吻住,唇齒相碰、綿綿細長,彌秧放鬆身體任由颯猊恩摟住自己的腰,在大庭廣眾之下加深這個吻。
她的呼吸平緩,對方的嘴唇嘗起來像是美味可口的蘋果派內餡,甜滋滋的蜜糖與鬆軟的小蘋果塊,入口即化……她不懂,颯猊恩明明沒有吃蘋果派,為什麼這麼甜美。
「看來妳今天心情很好。」颯猊恩吻完說了這一句話,哼著隨興的編曲繼續走,無視周遭投來的異樣眼光。
彌秧冷冷看回去同時,那些人移開視線。
「妳曾經用這個外表做過不好的事情嗎?」
「沒有唷,這是第一次。」颯猊恩繼續哼著:「他們覺得奇怪,是因為妳跟我現在看起來是兩個男人在親親我我,但不管是男人跟男人還是女人跟女人,都會遭受這種眼光,不過——如果我將外貌換回去,就不一樣了。」
「嗯。」彌秧不想問什麼不一樣,感覺很複雜,感覺很無解。
「反正,妳知道我愛妳就行了。」
颯猊恩背對著彌秧說著,簡簡單單的我愛妳三個字,用著輕鬆平常的語氣;彌秧覺得自己該高興或是該噁心,心臟卻是平緩跳著,不發一語。
「妳為什麼突然想說『我愛妳』?這不是妳會說的話,偉大的——不該有任何偏袒,亦或者我身上有什麼妳需要的東西,不然這句話挺可笑的。」
「嗯,或許是因為,我覺得這時候挺適合吧。」颯猊恩笑一笑,沒有被揭發謊言而惱羞:「有時候在適當的時間說適合的話,可以增進彼此間的感情。」
「我跟妳不需要吧。」
彌秧這句在他人耳裡聽來像是情話,然而兩人心知肚明,這是無話可說。
事情已經到這地步,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誰利用誰又或者誰愛誰,有什麼不一樣?
彌秧安靜了許久才開口:「恩瑞……離開戰士學院後,非凡還好嗎?我記得他受傷了。」
「這個嘛——」
「他死了,對吧?」
「嗯。」
彌秧摸著自己空蕩蕩的胸口,遺憾裡帶有難過,還有疼痛刺骨的疤痕,如刺荊交錯攀纏,刺得她一身骨痛,又從空洞的胸前穿出去,像是一具沒有血肉的身軀,內心空蕩,精神飽滿。
「他是一位值得稱讚的戰士。」颯猊恩自己接下去,總覺得對方的反應有些不對。
「我過去時他還沒有死,不顧自己胸口插著刺,硬是要往妳的方向去,直到我將妳抱起送去他們的醫療室,非凡仍堅持跟著,在我縫合妳的身體時,他完全不擔心自己胸口上的傷只擔心妳,雖然我也順利將他胸口上的黑刺拔除,但是傷口已經受到感染,他勉強多活了三個月。」
三個月……他跟他一樣,都因為自己而死。
「普通的戰士被惡魔打傷連撐半天都有問題,但是他可以撐上三個月。」彌秧如似喃喃自語,嘴角上揚純粹為他感到佩服:「非凡不愧為非凡,他的導師絕對不是隨口幫他取這個中間名。」
「中間名呀。」颯猊恩感嘆一下,彌秧直接回嘴:「我不需要。」
「但是彌秧只有彌秧不好吧?有時候名字也是用來分辨關係的。」
「我有名字……」彌秧含糊說著,絞盡腦汁回憶當時非凡提到自己爸媽的名字,毫不猶豫地說著:「彌秧?秋娜禾?艾洛帝亞,這就是我的名字,然後妳只準喊我彌秧,後面兩個不準喊。」
颯猊恩一愣一愣:「秋娜禾?艾洛帝亞?彌秧,妳很久以前問我怎麼寫這名字,就是要自己用的?」
「妳還記得?」
「記得,因為妳第一次問我別人的名字怎麼寫。」白袍哼哼幾聲,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慢慢走回家去,彌秧脫下斗篷時才想起自己的爸爸殺了颯猊恩的導師,那個名字很長很長的白巫師。
她的手指一僵,斗篷滑落到地上,面無表情的彎腰撿起。
「我一直記得這名字。」
當彌秧站直時,颯猊恩也從後抱住她的腰,將頭依靠在彌秧的肩膀上。
「彌秧?秋娜禾?艾洛帝亞……彌秧,是可以這樣紀念爸媽的名字,但是只有貴族或者王族能超過兩個名,而妳這樣算三個、還是沒有中間名,艾洛帝亞這姓氏對某部分的人來說也很敏感,例如倫斯克拉家族。」
「還有妳。」彌秧任由颯猊恩抱著,繼續自己的事情:「所以?」
「所以看彌秧要不要將爸媽的名字合在一起,比較多人做法是這樣,像我就覺得艾洛娜禾不錯聽,也很適合妳,有秋天的感覺。」
「彌秧?艾洛娜禾?」
「嗯嗯。」颯猊恩用下巴磨蹭她的肩膀:「彌秧願意讓我取中間名嗎?」
「不要。」
「真狠。」
「不是我狠不狠的問題。」彌秧說著坐在床上:「而是妳明明知道我爸媽的名字,那我們也不必繼續遮遮掩掩,直話直說吧。妳至今對我做的這些事情,是不是在報復我爸爸殺死那個名字很長的白巫師?」
「布登崁丁爾嗎?」颯猊恩發出一聲懷念的感嘆,也跟著坐到她床上,靠過去:「怎麼說呢?那是老師選擇的死亡,所以我不會恨任何人。而且我選上彌秧從一開始就只是意外,並不是因為妳是誰誰誰,也不是因為我想復仇,只是單純的,妳剛好來到我身邊。」
彌秧露出懷疑的眼神,看著眼前的白巫師。
「一點恨也沒有?」
「我尊重老師的選擇。」
「妳不愛他?」彌秧下意識反問,看著越來越貼近自己的白巫師、被她輕輕推倒在床上:「聽說妳跟布登丁不只是單純的師生關係。」
「是布登崁丁爾。」颯猊恩笑一笑,解開彌秧上衣的繩子,露出纏在胸前的繃帶。
「我跟他——或者說跟任何人都是單純的友誼關係,只是人都愛聽八卦,越是清淡無味之人他們越想挖出八卦,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多說幾句話,只要他們認定了就是認定了。」白袍說到這自己笑出來,溫柔地拆下彌秧身上的繃帶:「他們覺得我跟誰誰誰都有一腿,但是沒想過唯一真正跟我有一腿的,其實正躺在這。」
「我不該先洗澡嗎?」當繃帶一解開,彌秧聞見濃濃藥味,低頭看自己胸部的皮膚佈滿像是蜘蛛網狀的細小裂傷,密密麻麻疙瘩的噁心,隨著心臟一縮一縮,它們好像也在一跳一跳。
「不,這種藥不能碰水,擦身也不行。」颯猊恩隨手招來一罐藥膏,打開:「暫時不要亂動唷,妳胸口的皮膚還很脆弱,要是亂動我怕會不小心戳破,戳破就會流血受傷……妳知道的,又要再躺回去了。」
彌秧躺著動也不動。
「那凱特呢?」她決定繼續問,反正對方說不在乎自己導師被誰殺死,彌秧也放水流,專注在自己想聽的事情上:「凱特又是妳的誰?為什麼你們關係看起來那麼好。」
「這牽扯到私人因素。」颯猊恩很明顯不打算直說:「但我跟他的關係,猶如白石一樣純潔。」
「因為妳的關係,我總覺得白色剝開全是黑的。」
「唉,好壞。」
颯猊恩飛快擦好藥,彌秧發現她反而比較專注在綁繃帶這件事情上,非常小心翼翼貼上皮膚綁緊,然後用手壓壓幾下,確定沒問題後露齒燦笑。
「好囉!」
「嗯。」她看著颯猊恩將上衣的繩子綁回去,實在複雜的讓人不想記住。
「還有一個問題,我的左手。」
「還不可以。」颯猊恩果斷拒絕:「妳現在非常脆弱,身體不是偏惡而是偏善屬性,要是接回去更容易被「憤怒」控制,彌秧現在這樣子就好,沒必要變回去。」
「但是我存在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妳遠大的利益?」
颯猊恩頓時說不出話,對上彌秧那雙毫無情緒波動的雙眼,苦笑。
「是的,是的……」
彌秧漫不經心一笑。
「恩瑞迪姆耶,我已經接受妳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心願,為何妳無法接受我重新墮落回黑暗?老實說,我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內心空蕩蕩的,感受到他人死亡也會覺得是崇高的榮耀,非常噁心。好像命生來就只能犧牲奉獻,沒有其它的道理。」
「因為妳現在是強大卻又神聖的容量……炸開的聖光將妳刷洗的一乾二淨。」
「那妳將我用髒吧。」彌秧毫不猶豫說著,一把拉住颯猊恩:「將我弄髒,將我弄成妳要的樣子,如果妳真的愛我,那就摧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