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臺上一位年輕教師,正慷慨激昂的演說,他一手握拳,另一隻手插在腰際,臺下無數學子正看著這位意氣風發的教師:「所以黨的路線,目的是為了推動人民的福祉,讓我們維護傳統的優良文化,對抗美國、打倒日本!」他的眼神散發光彩,持續了好一斷時間,直到鐘聲響起,這才依依不捨的結束了演說。
「魏老師,您說得太好了!有您的到來,可真讓咱們這鄉下地方大開眼界阿!」當這位年輕教師走下講臺,一位矮胖的男人隨即迎了上去,伸出他粗糙的雙手,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和藹可親的挨近了魏老師。
只見魏老師托了下臉上那黑色的小圓框眼鏡,從容不迫的和矮胖男子寒暄,這位胖男子姓陳,單名飛,今年才在黨的安排下,派駐到貴州來,除了協助黨務的推動,同時也兼任貴州一所高等中學的校務,作為一位支書記,陳飛做得是有條有理,他和這裡的仕紳關係融洽,孩子總稱他陳大官,這其中當然有戲謔的成分,過去幾年來,陳飛已是黨從中央調來的第四人了,前三人都一個樣,做不滿一年,便匆匆走人,這群北京來的大佬,怎麼也不想待在這地方,多一天都是煎熬,說來可丟人!咱們北大的同胞都在北京裡撿了官做,那怕只有一丁點的機會,死活都不願離開這皇城高閣。
陳飛做人一向心細,祖上二代都是軍人,直到他這一代才沾了點墨水,父親當年毅然決然與祖父決裂,投了共產黨,隨著毛澤東同志南征北討,這才替他這晚輩在黨內爭了個位置,否則以陳飛這文化水平,要熬出頭,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
他雖然只是半個文人,卻非常仰慕文化,好不容易攀上這北京來的魏老師,說什麼也希望他能來貴州演講一次,「就當作是咱們有緣,你給同志我長長面子麻,村裡的孩子只聽過北京,可不知長啥樣兒,咱這粗人說不上幾句道道,你就幫幫一回,將來兄弟我發達了,少不了你的份!」陳飛說的是口沫飛揚,這才讓魏老師勉為其難的做了個順水人情。
陳飛為顯示自己對老師的尊重,親自去了趟北京,兩人在車站見了面,一見如故,開始攀談了起來。
火車橫越了幾個農莊,遠方的城市街景逐漸模糊,綠色的農田和灌溉的細流,為這座古城染上了幾筆色彩,讓灰濛的城市多了點生氣。駛離北京的火車像是逃離人群似的飛快奔馳,兩人坐定後開始聊了開來,閒談的話題圍繞著這幾年北京的變化,「那些國民黨特務都被抓了,聽說都被槍斃了,有幾個被饒了性命,去思想改造了。」魏老師說完搖了搖頭,陳飛早已遠離北京多年,眼前的所有資訊,聽在他耳裡可說是新鮮極了,他一面催促著魏老師接著說,心裡盤算著能插上那些話。
官場混跡多年,陳飛早已摸透了一套人心,他猜想眼前這年輕人要人捧著,誰不知北京來的都一個官樣,但這位魏老師與他人不同,他的語調時而激昂,時而哀嘆,十足一副憂國憂民的榜樣。
「你說你祖上哪裡人啊?四川哪兒?我父親當年也在四川待過呢。」陳飛眼見話題快沒了,連忙打了岔,攀起了家世。
「唉,說來話長,家父當年拿了公費留學,回國後全國烽火遍地,他先是加入了傅作義的軍隊,幹到了軍長,後來傅將軍加入了國民黨,跟著閻錫山進攻涿州,哪知先盛後衰,被晉軍打了個精光,灰溜溜的逃回了山西。」魏老師說到這嘆了口氣,不等陳飛接口,自顧的繼續說了下去。
「可笑的是我父親逃回山西後,國民黨馬上替他安了個位置,他也就順理成章的跟著做起了國民黨軍人了。」
「可知令尊後來如何?」陳飛小心翼翼的詢問,建國後國民黨這三個字可不是能輕易說說的。
「唉,父親他是炮兵出身的,整個師就他的砲隊最準,不瞞您說,咱父親立下的功績可不少,抗日戰爭爆發後,他隨傅將軍馳援張家口,在那兒打的鬼子是活見閻王的,這場仗打完後,鬼子的第八師可整編了好一段日子。」
陳飛聽到這倒噓了一口氣,連忙說道:「原來是抗日英雄的苗子阿!太失敬了太失敬了!」陳飛說完,連忙拱起雙手,魏師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後來阿,他老人家又隨著傅將軍北上迎擊蒙古,在百靈廟打了場大勝仗,戰後家父在軍中可說是平步青雲、節節高升,幹到了師長這位置,沒想到…唉!」
「怎麼啦!令尊怎麼了!」眼見魏師臉色陰沉,似乎有說不完的心事,陳飛連聲安慰,但又忍不住想探聽一二。
待情緒稍穩,魏師才接著開口:「家父他三十歲從軍,打了幾十年的仗,身邊的朋友們一個個戰死,他常藉酒消愁,後來被調離前線去了南京當差,不久他老人家終於等到殷殷期盼的勝利,只可惜這勝利太苦澀了。」
「唉!都是戰爭,一條條都是人命阿……」陳飛聽到這也忍不住搖頭歎息了起來。
「可不是嗎?老人家才想著退休,沒多久內戰爆發了,他是傅老將軍的老部屬,最後拗不過人情,只得提槍上陣了,後來的事就沒啥好提了,傅將軍投了共產黨,他也跟著做起了共產黨人了,但他們這批後來投誠的,在中央總是得不到好臉色,最後家父被調到瀋陽,做起了幹事,成天與酒為伍。」
魏師說完,眼眶有些泛紅,這些都只是幾年前的事而已,一晃眼祖國統一了,咱們可終於建國了,說道這火車的速度漸漸放緩,遠方依稀可見城市的輪廓,「這是哪兒?陳兄。」
「還沒還沒,到貴州還遠呢,咱們再聊聊。」
「你剛說北京最近還有啥大事啊?」
魏師扶了鏡框,緩緩說道:「不知算不算大事,幾位年輕人發表了共同聲明,希望黨能重視言論自由,聽說還準備發起遊行。」
「這事可不小啊!後來呢?」
「不知道,後來我就忙著來你這兒的事了,那件事也就沒放在心上了。」魏師說完又再次扶了下鏡框,遠眺著窗外山嵐景色,一片綠蔭,隨著幾頭水牛的身影,十足的農家氣息。
「你說咱們這一趟要去多久?或許我能多待上個幾天,這兒風景真好」
「那是魏兄你不嫌棄,今日四月一日,五號我有趟聚會,是咱們幾個支書記共同發起的活動,就在省城的茶館,可盼著魏兄能賞光,成為咱們座上嘉賓。」陳飛說道。
「當然當然,陳兄不嫌棄,小弟一定到、一定到。」眼見陳飛如此謙遜,魏師連忙拱手回禮,深怕失了禮節。
「對了,你剛說那幾位年輕人準備在哪示威阿?這可是大新聞咧!」
「喔喔!你說這事啊!我想想……」
「天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