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的結構,主要來自於執筆者的經驗,以及她內心所構築的世界,很多時候需要幻想成份,以虛幻作起點,再放入一點真實來點綴。如此,才能為小說帶來趣味,多數的小說都無法完全建立在幻想之上,它的文字需要載體,以真實作為根基,進而得到鋪展。
自從開學後,我的精神狀態就一直呈現委靡,冬天還未走,卻已引頸盼望暑假的來臨,整個宿舍還沉浸在一股「假沒放完」的狀態,想來古人所說的糜糜之風,就是在講咱們阿!正常情況下我會是宿舍最早起的,俗話說早起的蟲兒被鳥吃,所以那群蟲兒大多要賴到九點以後,才願意離開溫暖的床。
宿舍的冰箱永遠放滿食物,眾人去叨擾冰箱的時間不一,最乖巧又作息正常的孩子,通常會在七點前後進廚房,無論是翻箱倒櫃找吃的,還是隨手將冰箱的食材加熱。總之,清晨的廚房是最冷清的。
微風徐徐,曙光灑向陽臺,金黃色澤中幾株墨綠色的藤蔓嫩芽初放,所謂一杯春露暫留客,兩腋清風幾欲仙,一道道美景,來的匆忙,離開時也悄悄的,深怕叨擾了這群蟲兒般的大學生,昨夜的東風未走,今日的天氣依舊寒冬。
我大部分的料理知識,來自於中華一番,所以除了炒飯,剩下的只剩湯湯水水,自從說服了自己「人生學不來的事太多」後,我對自己的料理品質,已調降至「吃了別死翹翹便好」,室友們倒也熱情,至今還未鬧出人命。
冰箱有三大層,最下層放的是蔬菜水果,隨產季不同,有蘋果、葡萄、番茄等,總之,我們都選最便宜的,蔬菜也是如此,大學生挑菜的功力比選男朋友的眼光還差,有時甚至會天真的詢問老闆「好不好吃!」,至今為止,我還沒聽過老闆說自己的菜不好吃的。不過有間菜攤讓人印象深刻,老闆是一位年輕女性,某次我挑完紅蘿蔔,準備付錢時,她居然將紅蘿蔔倒了出來,重新挑了一遍,一問之下,原來我挑到的都是昨晚賣剩的,老闆重新將最新鮮的給了我。
「最後還補上一句,妹妹你的眼光要加強呦!」
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我一向對商人有意見,或者該說許多商人的行為「讓人對他們充滿意見」,在歷代中國財政中,有所謂「量入為出」的傳統,意思就是在每年的財政預報中,先擬定該年度能收到的稅額,再將這筆預算分配到各部門,然而這種「量入為出」需要嚴格的掌握民間人口,在以人力為樞紐的古代行政中很難維持,即使做的最精確的明代,也只維持到第三、第四代,之後便面目全非了。於是以中央為出發點的「量出為入」產生了,每年中央先擬定該年「可能」需要的稅額,接著將這筆需求攤派到地方,人口多就多攤派一些,於是江南一帶,從唐朝末年以來,便獨領風騷的高居繳稅排行榜冠軍,直到南京國民政府時期。
所以學習經濟史,你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幾乎所有「逃稅」技巧,都來自南方,中國的許多流派,無論在文學、政治集團、藝術、飲食等,都會自然的劃定南北,即使到現代,中國的南北方仍有極大差異,不過說到逃稅,倒是很團結的「南北結盟力抗中央」。
回到南北話題,即使在臺灣這座小島,仍是如此,就連在廚房也是。我那來自臺北的朋友,要他好好坐上一會兒,等上十來分鐘,似乎很困難,「效率」似乎是臺北人共同的DNA,只要他來到廚房,便是掀起一股沒來由的旋風,他可以同時翻鬆餅,另一手調可可,最後還能在三十秒內,將躲在被窩的傢伙,通通掀來見光死。
所以有他在的早晨很熱鬧,常聽他說著:
「起床了!你這穿皮卡丘睡衣的傢伙!」
「伽羅,妳不是十點就睡了,妳到底要睡多久才夠阿!」
於是,妳會看到一位可憐傢伙,像極了缺氧的水蘊草,趴在餐桌嗷嗷待哺,接過了熱可可,切了片鬆餅,當妳想歌詠幾句昨晚的夢境時,馬上便有人出聲:「快吃,趕上課!」。妳只好乖乖吃著,心中一股感嘆,怎麼我的青春總是睡不飽呢?
「睡到自然醒」似乎成了上古神話,成為無數慵懶學子追逐的目標,社會學中常提到所謂塑造過的形象,活在人群社會中,人們無形中「必須」依照「正確」的生活方式度過,所以早起的行為,無論在道德上、在生理上,都成了正確的,反之,那些夜貓子時常被視為揮霍與不健康。
在教育上也經常如此,正在發育的孩子,必須在補習班上到十點,接著早上六、七點便起床念書,到了學校上著一節45分的課,體育課一周只有2到3節,更甚者會被借去考試,如此教育方針之下,我常看見社區的孩子,背著大書包,七早八早便被喚醒,駝著背、惺忪的眼前往校園。
家長們似乎忘了,被窩很溫暖的,那是成長的養分,而孩子要的可能只是一杯妳親手泡的可可,在這尚未睡醒的早晨,我想對他們而言,校園一定很不快樂吧!它像是吞噬夢境的怪物,日復一日追逐孩子的青春,直到他們畢業,但不久孩子們便又發現,他們面對的不過是換了一個怪物。
說著說著有些感嘆了:
「落魄學子睡意濃,嬌暖被窩在閣樓,不幸修得早八課,可憐青春在夢中。」
寒假似乎還未走,早晨的校園能嗅到尚未睡飽的青春。
「伽羅!妳睡超過八小時了!」
「作夢也是要體力的阿!」
妳如此辯解,那是對溫暖被窩的最後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