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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五年前,卡克蘭城前廣場──
戰爭已經過去三年,在王家的各種措施下,成功將曼士貝的侵略阻於伊西頓河為止。
如同雙方默認一般,伊西頓跨河大橋兩邊各自增設兩國關卡,現如今已可供通商往來。
然薩艾斯嘉執政者仍有所防範,為免已故丹尼爾王之遺孤──賽比恩斯受到二度傷害,將疾玥之森徵建為王城新地,改名為卡克蘭城。
為了建造新城,他們將森林之樹木大量砍伐,並將水源處劃分為王城區域;更甚者,在四周的森林設下結界石,為徹底保護卡克蘭城,於夜晚將整座森林冰凍起來,也因此破壞了森林的生態。
為此,原森林之住民表示不滿,即使幾度想向王子陳情,卻總是被擋在城外。
他們唯一能見到王子的日子,只有記念戰爭結束的那一天。
多數民眾穿著深色素衣,在冰凍之氣從城內散去始,便開始往王城前聚集。
這天跟往年有些不太一樣。
士兵們從城裡運來了一個大石頭,他們將那被削得平整的石塊用粗麻繩牢牢綁緊,費盡力量將它立在一個石座上。
當所有作業完畢,上前觀看的民眾激動痛哭,因為那上面記載了他們每個死於戰亂中之親人的名字。
石碑的最下方署名賽比恩斯,使大部份民眾對王子的信賴更加堅深。
──除了原疾玥之森的人們。
「求求你!讓我們見見王子吧!」
溫德爾每年都會帶著少數族人前來參加慰魂祭典,但他們的目的並不在這,而是求見王子。衛兵一見到他們,便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不是說過殿下身體虛弱,能來參加就已經很勉強了嗎?怎麼可能還有體力接見你們!」
「不會浪費他很多時間的!這裡!我這裡有……」溫德爾從衣袋中取出一封信件,想要塞到衛兵手上,「這是我父親──也就是疾玥之森的族長寫的信,他希望能跟王子討論……」
話才說到一半,他手上的信件就被衛兵打掉。
「不是跟你說不可能了嗎?反正你們只要知道殿下把這座森林改造成安全的居住所就夠了!」
不僅話被打斷,連他父親托送的信件也視如敝屣,溫德爾的怒氣都衝上了腦門,他大聲吼叫著:「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剛才的祭典王子甚至連出來說句話也沒有!他……還有你們就甘於屈居於我們神聖的森林裡嗎?」
「你這……」
衛兵提起手中的長槍,才正要揮舞驅趕,武器卻不知被誰從身後抓住,那力量似乎大得驚人,用兩隻手抓住長槍的衛兵也無法拉動。他更加發怒地回過頭,想看看是誰那麼大膽敢妨礙公務,卻又被眼前一頭紅髮的青年所驚嚇。
「啊……艾爾文大人!」
艾爾文放開了單手抓住的長槍,另一隻手上拿著剛才被打掉的信件。他對著衛兵訓戒著:「別對普通民眾亂動手啊!」
他還順手往衛兵的頭盔上敲了一下,雖然感覺不到疼痛,那衛兵卻也感到羞愧似的回答:「是!」,便趕緊收起長槍,回到崗位立正站好。
「給『殿下』的信嗎……」
艾爾文一臉無趣地盯著手上的信件,一邊走向溫德爾等人。他掃視了一下這些原森林住民,然後說:「你們的要求只有把信交給殿下嗎?還有沒有其他想轉達的啊?」
看到眼前的人跟之前接觸的衛兵不一樣,似乎是個能溝通的人,溫德爾及族人都感到一陣希望。
「是的!這位……大人。」
「啊……叫我艾爾文吧!那些繁文縟節就別理了。」
「是!我來傳達我們全族人的心意!如果王子有需要,我們願意全力協助!一起將被曼士貝侵佔的國土取回!」溫德爾跟著艾爾文,一邊講述著,來到了城門口才被艾爾文擋了下來。
「好吧!我會把信交上去的!很抱歉這裡開始一般民眾不得入內。」
「是,非常感謝您。我們的人目前暫駐在萊特村舊址,隨時都可以行動!」
「萊特村!」一聽到這個村落名,艾爾文做出了個較大的反應,他說:「那不就要出森林了,還要過山道,有一段路了吧!你們今晚要在城裡住下嗎?」
「不……我們沒那個預算……有什麼問題嗎?」
溫德爾反問了回去,但艾爾文卻若有所思,過了數秒才回答他:「那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雖然對於艾爾文的反應覺得很奇怪,但這份感覺很快被喜悅取代。對溫德爾等人來說,能遇到這麼為他們著想的官員,一定是森林中精靈的庇佑。
過了十數分鐘,艾爾文從城裡出來了,但他卻板著一張臉,連城門口的衛兵都忍不住提問:「怎麼了嗎?艾爾文大人。」
而他只是看了衛兵和溫德爾一眼,最後像是理解什麼似的嗤笑著:「哼……哈哈哈!什麼嘛!原來我跟你們都是一樣的啊!」
在一陣令人費解的笑聲過後,艾爾文拍了拍衛兵的肩,說:「我走啦!以後城裡的守衛就交給你們了!」
「咦?艾爾文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衛兵各個驚訝不已,有些人還交頭接耳,溫德爾等人更是摸不著頭緒。
直到吉魯克將軍前來。
吉魯克披著一件大衣,除了時間快到傍晚、天氣轉涼之外,其主要原因在於戰後身體虛弱。
「將軍!」
「將軍!」
衛兵們見他前來,立刻站直了身子行禮,艾爾文卻是頭也不回,一聲不吭地緊皺著眉頭。
「怎麼?不做我部屬之後,連父親也不認了嗎?」
吉魯克豎著眉毛,一臉怒氣未消的樣子,站在艾爾文身後,只待他轉過身來。
「哈啊?是你們叫我滾出來什麼都不要管的吧!」
但艾爾文一轉身,便用這種無禮的態度對待自己的父親,溫德爾等人、在場的衛兵乃至路過的民眾,無不感到驚訝。
「哼!那就給我滾遠一點!在你的頭腦搞清楚現狀之前不要給我回來!」
不但如此怒罵,吉魯克還抓起衛兵的長槍往艾爾文投擲而去,周遭看熱鬧的人們都發出了驚叫聲。那長槍雖然只是斜插在他兩步前,也危險到能讓人冷汗直流。
看到吉魯克父子兩人的衝突愈發激烈,衛兵及溫德爾都機警地分別把他們分開。
那之後,艾爾文跟著溫德爾回到改名為新月村的原萊特村,雖然常常往返城中及村裡,同時帶給溫德爾他們新的消息,卻絕口不提跟父親吵架的真正原因。
「來到這裡也五年了嗎……」
艾爾文倚靠在頂樓房前的牆邊,抬頭望著月亮及其周圍深暗的紅,四周的樹林也傳來夜晚的卡克蘭城所不會有的蟲鳴。
「怎麼了?艾爾。」
今晚在頂樓小屋前看守的是道格拉斯,在夜視能力上,還有敬業程度都比下午那個愛偷喝酒的傢伙來得強。
「嗯?哈哈!沒什麼,在緬懷過去而已。」說著,又嘆了一口氣,繼續說:「明天又要去城裡了啊!溫德爾那傢伙老是出難題給我。」
「呵,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啊!」
拍了拍道格拉斯的肩,艾爾文邊伸懶腰,邊走下了樓梯。
但是艾爾文雖然下了樓梯,卻不是往自己房間去,而是轉往堡主等人的房間方向,並在沈冀悠及顏承夜暫住的溫德爾臥室前停下。
當他伸手要打開房門,黑暗中卻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三更半夜的,不回自己房裡還在幹什麼?」
艾爾文尋聲找去,傑歐就在對面牆角席地而坐,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
「還是你想說,以為少主就在他房裡?」
傑歐邊說著,一邊從地上站了起來。
「怎麼會呢?傑歐叔叔。」像是怕吵到房裡的人,艾爾文想把傑歐帶遠離房門一些,雖然被傑歐拍掉扶在肩上的手,兩人依然走到樓梯口,才繼續對話。
「您誤會了呀!傑歐叔叔。我只是想去關心承夜和他的朋友。」
艾爾文雖然滿臉笑容,傑歐只覺得虛偽,他先是聽艾爾文說完,然後才揚起嘴角:「哼!那就不用了,我剛才已經去看過,承夜的朋友已經退燒,不過是小感冒,年輕人休息幾天就會好了!」
「能得到堡壘中的傑歐大佬您的關懷賞識,承夜跟他朋友還真是好運呢!」
「少打馬虎眼!就算堡主、少主他們信任你,我也不相信你會因為一點小事背叛王室!」
一邊聽著傑歐叨念,艾爾文也提起牆上的油燈,跟著他慢慢步行出堡壘主棟。
「這是誤會呀!我是跟你們有相同志向的同志,啊……請小心腳邊。」
就這樣,艾爾文跟著傑歐回到別棟的臥室,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艾爾文在自己房裡整裝待發,房門卻被不禮貌地直接打開。
「艾爾哥!」
來者是莉娜塔,她嘟起小嘴,前去抓住艾爾文的手臂使勁撒驕。
「不公平啦!為什麼你就可以去城裡!跟堡主還有少主說也帶我一起去啦!求求你啦──」
當艾爾文正不知如何是好,溫德爾才衝到他房前,邊喘氣邊道歉:「抱歉!艾爾,早上跟我父親報告這件事時,被莉莉聽到了。──莉莉!艾爾是去辦正事的!不要胡鬧!」
「人家只是跟著去而已!又不會妨礙他。──好不好嘛!艾爾哥──」
「跟著去就是妨礙了啊!妳給我出來!」
「不要──不要拉人家!人家也要去啦!上次為了救小白,人家都沒有好好表現!這次人家會乖乖的啦!艾爾哥──」
艾爾文就這樣一句話也沒說,看著莉娜塔和溫德爾在自己面前拉拉扯扯,說實話也插不上嘴,只在聲音漸遠之後稍稍偷看一下。然後確定莉娜塔沒在後面偷跟上來之後,在某種意義上,從秘道「逃離」堡壘。
◎
沈冀悠在顏承夜囉嗦的照顧下恢復得非常快,大家都說「病人需要安靜」,雖然很想知道「她」所等待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堡壘的人們倒都不太打擾他。
除了莉娜塔。
但是今天莉娜塔雖然進到顏承夜和沈冀悠的房裡,卻是擅自把門鎖上之後,一言不發地縮在角落生悶氣,就連小白貓在她腳邊磨蹭撒嬌也置之不理。
在她闖進來之後,沈冀悠還嚇得躲進被子裡、好不容易才將隱形眼鏡戴起來,但是,莉娜塔並沒有在意他躲進被子裡做什麼,只是依然縮在角落,氣得眼淚都快滴下來了。
當顏承夜才想問:「妳到底來幹嘛的?」門外就傳來溫德爾的敲門聲。
「莉莉──不要胡鬧了!冀悠現在需要休息,快出來,這樣好了!少主陪妳練習下次要表演的東西好不好?」
但是莉娜塔只是「哼」了一聲,然後抱著膝蓋,把臉埋了進去。
無端被打擾的沈冀悠及顏承夜,雖然還是莫名奇妙,卻可以確定一件事。
當顏承夜想去打開門──畢竟莉娜塔一直待在房裡,沈冀悠就無法好好休息──,便被莉娜塔阻止。
「不準開門!」
抬起頭來的她已是淚流滿面,連小白貓也被嚇得往後跳了一大步,更使房內的兩個男生也不知做何反應。反倒是房門外的溫德爾放棄似地說:「好吧!承夜就麻煩你照顧莉莉了,現在的她大概……也不會很吵吧?」
丟下半帶疑問的語句,溫德爾的腳步聲就這樣消失在門外。
「哪有這樣的啦!少主!」
但是早已走遠的溫德爾並聽不到顏承夜的抱怨,他們只好又看向莉娜塔,才正想著要怎麼安慰她,還是問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莉娜塔卻自己小聲嘟嚷了起來。
「……每次都這樣,丟下我偷偷去執行任務,『妳不能跟』、『很快就回來了』,只會這麼說……如果『又』回不來的話怎麼辦啦……」
莉娜塔淚眼婆娑,但顏承夜卻覺得心煩,隨便回了一句:「妳當每個人都跟妳一樣閒喔?又不是去觀光的,幹嘛還帶著一個人綁手綁腳的……」
「承夜!」
雖然沈冀悠想阻止顏承夜繼續說下去,卻為時已晚。莉娜塔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凌厲地瞪了過去,但是她並沒有反擊回去,只是靜靜地站起來,打算開門出去。
「要出去啦?……等一下!少主可是把妳交代給我的耶!他等一下來找人的話,我是要去哪裡把妳生出來給他啊!」
「去不會嫌棄人家的地方!」
丟下這句話後,莉娜塔用力甩上房門,只留下小白貓趴在門上來回抓動。
「承夜,你快追上去吧!」
「啊?拜託!那種小屁孩在鬧情緒就別理她了!」
「再怎麼說少主也剛把她交代給你呀!而且我已經好多了,只要再休息一天就沒事了啦!」
看到顏承夜一臉不願意的樣子,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小白這樣不就太可憐了嗎?」
「……喂!你什麼意思?不會是要我帶牠去找莉莉吧?你忘了我的體質了嗎!」
「但是小白並不討厭你,你『受動物討厭的體質』在這個世界似乎不會發作喔!」
「聽你在亂講!」
雖然顏承夜這麼說,卻也乖乖蹲下,把手伸向小白貓。
「你可別抓我、咬我啊!這裡又沒有破傷風可以打!」
看到小白貓安份地讓他抱起,顏承夜才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當鬼,你就在終點等我把她抓回來!」
微笑著目送顏承夜和小白離開後,房間又安靜了下來。
沈冀悠伸了個懶腰,鑽回被子裡打算睡一覺恢復體力,卻又聽到開門的聲音。
他爬起身,站在門前的人是──
這週事情很多,差一點無法如期丟出這節
不過在補完時,字數又超過了,比上一節多了五百字左右……
而且其實還沒完,只好停在讓人在意的地方,下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