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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吉恩,他把鎮上的人集合起來建立了自救會。──他便是傑夫?!?/font>
喬對我介紹著眼前的中年男人,輕便的裝份展露出他厚實地臂膀,即使看起來疲憊也硬撐著,看得出來為什麼連喬這樣初次見面的人也如此信賴他。
「你好?!?/font>
「你好?!?/font>
我們簡單握了手,隨即他便切入重點。
「我聽喬說你會尋水脈?」
「什麼?」
這下有趣了,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我還來不及解釋,吉恩又接著說:「你也看到了,現在各地的水源、物資都很缺乏,我們不知道受害範圍到底有多大,其實自從自救會成立以來,我們也一直有派人巡視鎮上及附近,但是連隔了三十多公里的你們村子也……」
「等等、等等……」
為了避免他滔滔不絕地繼續講下去,我不等他講完便中途截斷。
「呃……吉恩,我不知道喬怎麼跟你說的?但我認為我並不會尋水脈?!?/font>
聽到我這麼說,喬激動得快跳起來,並試圖說服我。
「不!傑夫,你記得嗎?你在你的田邊打了一口井,讓我們這些鄰居都受益良多!」
「是!那口井的確是我鑿出來的。但是,喬,我只是看那裡的地面潮濕,試著挖掘,然後非常好運地湧出泉水而已!」
在那場災難過後,我們出村前有去井邊查看,但那口井卻不幸被火球擊中,不僅已經坍方,連我們想打出一些水在路上飲用都沒有可能。
「好吧!傑夫,不管你會不會尋水脈,我們目前人手不足卻是事實??纯此麄儭辜鞅认蛟诟浇菹⒌娜藗儯^續說:「多數人都在這場災難中受了傷,或者是無力的老弱婦孺,我們的水糧不可能撐得了太久?!?/font>
他很會說話,至少讓我無法反駁。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帶著這群人找尋可生活之處?」
「不,看看地圖?!?/font>
吉恩從地上撿起一張沾染著土汙的地圖並張開它,上面已經做過一些標記,看來他剛才說的都是真的,他們已經在這附近巡視過。
「我們目前在這裡。」一直在旁邊的喬將另一頭抓住,讓他能空出一隻手向我講解。
「由此往西的路段我們前幾天去搜索過了,很可惜在這裡有一個大裂縫,我們根本走不過去,你們的村子在東北方,我聽喬說那裡也受損十分嚴重。」
「實際上村子大部分還活著的人都移動到這裡了,他們在更裡面休息。」
喬插話補充,然後對吉恩說:「抱歉,請繼續。」
「好,所以……我們得知現在附近的地形已經有了劇烈變化,這份地圖也不過是個參考,你剛才說的也不全然是錯,我們必需先去找到可生活之處,然後再回來帶他們,否則我擔心這些人在路上撐不了這麼久?!?/font>
意思就是帶著他們反而是累贅,我猜他只是不想這麼說。
「我了解你的意思,那就祝你們好運?!?/font>
「祝我們好運?不……等等,傑夫,我的意思是『要你跟我們一起去』!」
「不不不,我還有兩個孩子,好嗎?」
我指向身後疲憊不堪、躺在冷硬土地上一起裹著布毯的史蒂與湯姆。
「所以我會留下一些人在這裡,我的妻子也會留在這裡──莎菈!」
吉恩對一名女性揮手,她分給不遠處的難民一些毯子後便走了過來。我認得她,是分給我們熱湯及麵包的女性。
「這是我妻子莎菈──他是傑夫,相信你們應該見過?」
「喔!是的,謝謝妳的熱湯及麵包,說實話,我們在地震前就已經飢腸轆轆?!?/font>
聽到我這麼說,莎菈笑了出來。
「別客氣,這種時候大家本來就應該要互相幫助?!?/font>
「莎菈可以幫你照顧那兩個孩子,我相信他們會相處得很好。」
吉恩接著說,這讓我無法拒絕。
「好吧……讓我跟孩子們談談。」
「謝謝你,這同時也是為了孩子們!」吉恩說。
要出發的隊員們先睡了一覺,養足精神,由於天色一直是黑暗的,我們根本搞不清楚現在的時間,就如同喬所說,大家都非常信賴吉恩,出發的時間也是由他決定。
在孩子們醒來之後,我向他們解釋大人們的決定,史蒂雖然沈默了一會兒,仍堅強地牽起湯姆的手,對我說:「我會照顧湯姆?!?/font>
「謝謝,你真是個好哥哥!」
我只能忍住淚水,對他裂嘴微笑、摸摸他的頭。
然後我又對湯姆說:「我先跟他們去探路,你要跟史蒂乖乖聽莎菈阿姨的話,好嗎?」
這孩子或許是嚇壞了,自房子裡爬出來之後很少說話,應該是諾拉的逝去也有對他造成打擊。
其他人早在不遠處等待,我不能讓他們等。
我對孩子們說了句:「我走了?!?/font>
然而我才轉身,便覺得衣角被拉住,回過頭看,是湯姆伸出發抖的手,緊緊地抓住我,一邊流下斗大的淚珠,一邊哭喊著:「爸爸不要走──」
我蹲下抱住了他們,我也一樣,一步也不想離開,可是僅僅待在這裡,沒有辦法找到一線生機。
雖然我也熱淚盈眶,雖然莎菈正在孩子們的身後拭淚,但我並不感到羞愧,這種時候沒有一個父親想與孩子們分開。
「我一定回來!好嗎?」我這麼說,邊親吻他們的臉頰,像是不要忘記這樣的溫暖,我只是不斷重覆:「我答應你們……我答應你們……」
我對莎菈使了個眼色,她依然紅著眼眶,立即走到孩子們身邊,並輕輕按壓著他們的肩,對我點點頭。
我做了個深呼吸,轉過身,然後不管湯姆哭得多傷心,頭也不回地走向隊伍。
我身後傳來了神父的聲音。
「願上帝保佑你們一切順利。」
「……我妻子也相當虔誠。」我這麼說,轉過身,神父露出一臉安慰。
「但是她死了。」
聽到這句話,神父連表情都凍結了。而我卻只是繼續對他說:「我並不信祂。除非死亡是祂賜予給我妻子的慈悲,但為什麼你又會在這裡?」
我承認,這時候的我帶了些怒氣,幾乎忘了這是在孩子們面前。
原本在哭泣的湯姆聽到我們的對話,甚至停止了哭泣。
喬見狀立刻上前拉走了我,我又可以聽見神父說:「沒事……他只是心情不好。別擔心,上帝會保佑他們,一切都災難都會過去……」
我們越離越遠,周遭也只剩下我們走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