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2：下列內容並無藐視宗教之意，純為劇情設計，若有失禮之處，敬請見諒。
６
現場，只剩下史蒂和莎菈的哭泣聲。
我延著史蒂所指的方向看去，那群人更是像要掩飾什麼似的，每一個都不敢正眼看我，我起身，向他們走去。
喬和其他人已經放下水糧向我們走來，似乎在說什麼，但我沒心情聽。
吉恩爆怒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但我也不想知道他在責罵誰。
那群人看到我，紛紛心虛地退開，也形成了一條路。
湯姆躺在營火邊，在他身旁的是神父、以及一個拿著砍刀的男人。
男人心虛地想把砍刀藏到身後，在我確認湯姆身上沒有傷痕、流血之後，暫時鬆了一口氣。
「……湯姆！是爸爸！爸爸回來了！湯姆！」
湯姆面無血色，比我最後看到時還要更加瘦弱，雖然躺在營火旁，體溫卻異常的低，胸口也沒有起伏。
「湯姆……不……」
不論我怎麼叫喚，湯姆都沒有半點回應。
我不該答應吉恩，我不該離開我的孩子！
史蒂的哭聲從我身後接近，我才想了起來。
──他們殺了湯姆！
我輕輕放下湯姆的遺體，那拿著大砍刀的人滿臉驚恐，在我恢復意識過來時，就只剩下滿手的麻辣感，像是重擊了什麼硬物。
那男人原本拿著的大砍刀已掉到不遠處，他捂著左臉頰，嘴裡好像念念有詞，但卻被我身旁的雜聲掩蓋──一群阻擋我繼續揮拳的人。
「夠了！住手！」
吉恩從後方播開人群，但他並沒有阻止這些人抓住我，如果有的話，我一定再上前為湯姆討公道！
「現在，誰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吉恩怒視著圍繞在此的人這樣說。
「你！你竟敢殺我的孩子！你這個……殺人兇手！」
我氣憤難耐，正想掙脫，那人受不了似的大聲回應，好像他才是受害者。
「我不是！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什麼……你少胡……」
那只是他想為自己所犯之罪辯解，一定是的！不然史蒂不會這麼說。
「我是說真的！」他從人群中站了起來，拭去嘴角上的鮮血，說：「神父也能做證！我們還想盡辦法要救活他！只是……」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從剛才開始莎菈便一直重覆這句話，在另一個婦人的攙扶下，她幾乎哭攤在我腳邊。
「……什麼？」
我喘息以待，懷以疑問的眼神。
「史蒂來找我，說……說湯姆一直在睡覺，而我只是……只是說『讓他睡』……我那時還在忙別的事情……我……對不起……對不起……」
莎菈發紅的眼眶還不斷落下淚珠，她看起來滿臉虧欠。
但這依然不能解釋現狀。
「那麼他們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湯姆？」
對於我的質問，他們依然選擇沈默。
直到吉恩說：「你們沒聽到他問的嗎？快回答！」
那名被我毆打的男人由於他的威嚇，緊張地握緊雙拳，然後才像放棄什麼似的道出真相。
「我們也沒辦法啊！」他憤怒地吼了回去，激動得大力喘息，也紅了眼眶。
「你知道你們去了多久嗎？我們也不知道！我們只是在這暗無天日、隨時有危機的地方漫無止境地等待！等待！再等待！」
他像是訴出了周圍人們的心聲，有些人忍不住摀住嘴開始哭泣。
「天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回來？我們已經斷糧了！市集和附近能吃的都已經被我們用盡，甚至把襲擊來的野獸殺來吃，再來就是動物、牲畜！你知道這期間又死了多少人？我不能放任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我的妻子就快生了……」
說著，他轉向我，並說：「你的孩子已經死了，但我的孩子還要活下去。」
漸漸地，抓住我的人慢慢鬆開了手，像是肯定我不會再繼續剛才的激動情緒。
實際上也是的。
聽完他一席話，我的情緒稍微緩和下來，但這不能撫平我的哀傷。
環視著我四周的人時，我的視線停在神父身上。
他與其他人一樣，衰弱得像是隨時都要體力不支，卻又為這氣氛哀傷不已。
「那你呢？」
隨著我的問話及視線，人們的焦點也轉移到他身上。
神父顯得很不安。
我走向他，繼續說：「你怎麼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在你眼前？『食用一個孩子！』」
「我……我……」
神父結巴不已，發紅的眼眶透露出恐懼。
「你所敬愛的神給予你的教悔呢？祂允許你把一個小孩，像食物一樣被人瓜分、煮食嗎？我的孩子就像他的母親一樣虔誠，祂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們母子？」
我的喉嚨像是卡了什麼東西，逐漸不能話語，臉頰上的淚痕尚未乾涸，又順著原來的軌跡流下另一層淚水。
被我逼迫到無路可退的神父──縱使那只是被人群擋著──雙手緊握胸前的十字架，隨著愈加絮亂地呼吸，十字架也跟著雙手不斷抖動。
「我……我只是……」
最後，神父搖著頭，已然有些年紀的他老淚縱橫。
「……害怕。」
「什麼？」
許多人訝異著神父的言行，我想也是的，那天以來，神父就是他們的精神寄託。
現在，卻被我無情地擊潰。
「我感受不到上帝！我們被……遺棄了！我感受不到祂的慈愛！我一直不斷的祈禱、再祈禱，希望祂能帶領我們突破這個困境。可是……」說著，神父手上的十字架被放開，僅依靠上頭繫的繩子，無力地懸掛在他胸前。
「可是，無論經過多久，這如地獄般的景象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是越來越糟糕。大家……所有人都來我這裡禱告，希望從我這裡得到救贖，可是我又能做什麼？不……我就跟這裡的所有人一樣，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我們只是……被放棄……只能自己求生存……所以……所以，當有人提起用剛死不久的人當糧食，為了生存下去，我也……只好答應，希望上帝……能夠寬恕我們的罪行……原諒我……原諒我……」
這猶如所有人心中的自白，最後不斷在他口裡重覆的話語，是在向誰請求原諒呢？
「……好吧！算了！」
至少我得到了答案。
湯姆是因虛弱而死，又正巧在斷糧的情況下，才會讓這群人變成惡魔。
我回到湯姆身邊，摸摸他，果然還是沒有生氣地冰冷。
「湯姆……這次爸爸不會離開你了，我說真的，我保證。」
抱起湯姆輕瘦的身體，我對史蒂說：「我們走。」
然後帶著這兩個孩子離開人群。
「等等……傑夫，你要去哪裡？」
喬走向我，他應該是很緊張我會做出什麼事。
「去城鎮。」
「什麼？你是認真的嗎？我們才剛走過來……我是說，我們現在的任務不就是把剩下的人都帶到城鎮去嗎？傑夫，你需要休息……好嗎？」
喬邊這麼說，邊試圖拉住我，而我只是回過頭，問：「你要一起來嗎？」
但是喬卻只是用無可置信的眼神、張嘴盯著我。
一會兒，才說：「聽著，我知道你不想跟這些人一起行動的心情，但是光你們兩人沒有水、沒有糧食、更沒有火把，是無法安全到達城鎮的。」
喬似乎並不打算跟我們一起走，他的顧慮是對的，但他也說中了──我不想和這群人在一起，一群曾經想要食用湯姆的人們。
「好。──我們走。」
我再次對身旁的史蒂這麼說，他堅強地擦了擦眼淚，輕輕拉著我的衣角。
身後又傳來喬以及其他人的聲音，太過雜亂，就跟我跟諾拉初次來到這個市集時一樣，雜亂、利誘、虛偽、欺騙、強迫、表面上的關心、雜亂、雜亂、雜亂、雜亂、雜亂、雜亂……
其中好像參雜著怒吼及阻止的聲音，但那不像對我說的。
「不──！你在幹什麼？」
「放開我！放開我！這是我欠他們的！」
喧囂聲在我們身後響起，也因我們逐漸遠離而變小聲。
這時卻是有個絮亂地跑步聲跟了上來，伴隨著溫暖的光線，莎菈手上抱著一些水糧──那些本來是由我們搬來的──，她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逆光之下還看不太出來，直到喬和吉恩拿著火把接近。
「拜託，請收下……至少請收下……」
這麼說的莎菈，她早已發紅的眼眶又像爆布般流下淚水。
「呃……你們也會需要火把才能看路。──史蒂你能拿嗎？小心喔！」
史蒂先是看了看我，才接下喬手上的火把、以及莎菈給的水糧。
「我們會追上你們的！」
這是我最後聽到的話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