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過刻骨銘心的離別,
所以這一次,沒有人敢說永遠……」
隨著蒸氣騰騰自那大地撕裂的傷口冒出,熔巖無盡地似泉般湧現,像是出血。
來自地獄的咒歌。
燥熱難耐的氣流,使我在踏入洞窟的一剎那失去靈魂的支撐。無力的我只能茫然望向隊長,任由他將我一手拉起,同時注意到雙足下滿溢的怒吼與鼓動,如浪潮般一波接著一波襲來。
同行隊員跟著魁梧的身軀大步前進,跟在後頭的我亦拖著踉蹌的步伐全速趕上。一切都還沒結束,我們這樣告訴自己。來得及阻止的、一定得追過去、一定要……
「賭上我們法朗克斯戰鬥團的榮耀,全體前進!」
宏亮的聲音迴盪在封閉的空間,已經想不起說話的人是誰了。
堅定的腳步聲迴盪在乾燥的空氣中,地上無數的坑洞宣告著激鬥的慘烈程度,此外餘光也注意到兩旁熔巖池岸邊的一團團影子——不用細想也能猜到——只剩半截、或是部分殘缺的生物軀體。
一干人快步越過身旁的死屍。不知是不敢看還是無暇顧及周遭,沒有一個人轉頭,甚至連眼角都不曾瞟一下。莫非只有我聞得到飄散在自身之外的腐臭味?
前方猛然煞住,眾人一字排開,我趕緊回神;甫站定位,暗處的窺伺者立時原形畢露。
閃爍著紅寶般的血眼,半透明的身軀在不遠處晃過,一眨眼間已在前方沒幾步處出現。紫黑的四足生物體形龐大、高過腰際,隱約可見體內密布的黑色血管,尖銳齒縫間不斷流出黏稠濕滑的透明色液體——似乎是魔獵犬中的一種。以往只能在壯烈史詩或傳說中出現的生物,如今得親眼目睹,卻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左手向後一伸,將「武器」由後拉向前,右手握住把柄,左手托住底部快速調整位置。
「武器」是把特製的琵琶。在周圍的火光照耀下,七道微小而平行的反射線若隱若現,如虛空裡劃過的流星。
指尖下意識撥弄鋼絲,感受因波動引起的麻痺感。弦絲交錯碰撞出鐵器擦磨的刺耳,過於高亢的音頻混著連綿不斷的低沉金屬聲。
瞬間,流光乍現,音符透過精神力化成視覺可見的紫藍與青白,順著奏畢的手指滑出。一彎明亮的新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切裂氣流,留下如彗尾般一閃而逝的光影。月牙外側亮而銳利,與僅有微弱照明的此處呈現極大的對比;內側卻同墨暈般化開,沒入無邊的黑暗。
持續迸發的電光,一波波如流水似地擴散沁涼,偌大的空間更加強音波的效果,漣漪迴盪巖窟之中。當左手刷出最後一下,又一彎新月飛馳射出。
然而,意識卻在此刻隨那鐮刀穿破空間,消散於虛無之中。
*
當黑幕再次打亮,一股暖意流竄全身,視線穿透層層障翳、劃開重疊霧靄,映入雙眼的是模糊的景色。遙遠的下方,「某個東西」正發出與地鳴融為一體的低吼。
高聳入天的堅硬軀殼、巖石打造般粗糙而灰暗的表面……儘管一動也不動,但斷續傳來的熱風昭示生命的鼓動。毫無疑問,那東西在呼吸。
身體暫時失去應有的機能,不安無止境地延伸;想使喚雙腳卻無法進退,想收回目光卻無法移開,就連眨眼也成為過於奢侈的要求。
啊,對了,那東西是傳說中的巨人嘛。
巨人附近由於地面不斷冒出濃濁蒸汽而模糊不清。透過稀薄的煙霧,好容易才看見巨人踝邊的影子:灰黑長袍、發出妖芒的手杖,那想必就是復活牠的罪魁禍首吧?
為了抓到那個人,必須快點前進才可以。
連聲響起的「踢踢躂躂」震破耳膜,穿越矗立於危險前線的焦黑大門。地裂天崩中,有誰在吶喊?誰在悲嘆?又是誰發出尖銳的高笑?
接下來會是什麼呢?
隨著耳邊零零落落的跫音,俯瞰的視線越來越高,景物在眼前產生了變化。當腳步漸行漸遠,原本在遠處佇立的灰色巨人,被數頭包圍自身的白巨人給取代。
而我,則變成了巨人。
*
即將完全消逝的步伐裡,混入了新的足音,欻欻一色、聲聲入耳。從反覆撞擊地面的觸感得知,聲音的源頭正是不斷喘著氣的自己。
世界要毀滅了吧?為何雙目清明,仍不見一物?
正確來說,縱使如何睜大眼睛,內心也不願再看到——五感彷彿被隨意重組:週遭的雜音化作鎖鏈纏繞,迎面而來的重壓刺激味覺;四溢的鐵鏽味自耳膜滲入,呼吸的是橘紅、金紅、鮮紅、不同層次的紅。而雙眼看見的鹹,分不出是汗是血是淚。
無助、絕望、憤怒……一張張同甘共苦的笑臉早已散成亡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只剩自己一個人活著?
都沒有人。
那個說好絕不棄我而去的「她」也……
一瞬間,終於明白了。運氣果然還是有固定的額度,遲早會迎來領光的一天。
沒錯,這就是我人生的結局。
「佩迪塔,給那傢伙雷格諾斯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