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到了一天之中的最後一堂課,許多同學都與招弟一樣,像是等不及下課似的,在最後一堂課之前的這個休息時間就已經把書包收拾好了。尤其到了星期六,通常老師都會在這時交代週末的作業,並不厭其煩地提醒同學們假日出外玩耍要小心等。
但今天卻有點兒不一樣,因為明天就是大家期待已久的運動會,不但可以盡情比賽、玩耍,還會有許多攤販來擺攤。更重要的是,這週老師不會出作業,而且星期一還可以補假一天。
招弟才在座位上與同學討論參賽項目,擔任體育股長的男同學卻拿了一張紙往她的方向走去。
「噯!黃招弟,女生組的『親子競賽』還差一組,我寫妳上去喔!」
他們小學的「親子競賽」分成男生組及女生組,男生要與母親玩兩人三腳,女生則是由蒙住眼的父親背起女兒,再由女兒指揮衝向終點。
「哎唷!你不要亂寫啦!我已經有參加別的項目了啦!」招弟急著想搶走男同學手上的名單,但無奈身高比不過人家,只能在他身邊又跳又繞圈。
「有什麼關係啦!小氣鬼。」男同學說:「時間又不衝突,而且妳阿爸、阿母不是也會來擺攤嗎?」
「他們又沒有說要來!」
「少騙人了!前幾年運動會都有看到他們啊!反正就這樣了啦!我要把名單交給老師了。」
「就說我不要了!你很奇怪耶!」
看著兩人的鬧劇,班上同學都發出了笑聲,使招弟氣得大叫:「笑什麼啦!」
才想繼續對體育股長表示她的抗議,此時上課鈴聲卻響起。如果老師進教室時還有同學沒坐好,老師可是會生氣的,因此招弟只好放棄,乖乖回到座位上。
老師簡單交代一下明天的分組活動及注意事項之後,便早早放同學們回家休息,好準備明天的運動會。但招弟卻不像其他同學們那麼興奮,因為她回家放書包之後還要去母親的麵攤幫忙,更讓她感到疲憊的是,她必須跟父親說「親子競賽」的事,招弟已經可以預想到父親的表情。
「親子競賽!好啊!好啊!」
果不其然,忠義一臉歡喜。招弟一回到家正好遇見父親,便與他提及運動會要參加親子競賽的事。
「不要小看阿爸的氣力,我們兩父女一定可以拿到第一名的!」
忠義邊說著,邊不斷幻想優勝時的情景,自言言語著:「我們得第一名後,名聲也會傳透全村,到時我的雜貨跟妳阿母的麵攤生意一定都會更好的!」
「哎唷!阿爸!又不是很重要的比賽,隨便跑跑就好了啦!」
「什麼隨便跑跑!招弟啊!做什麼事情都要全力以赴,這樣人家才不會覺得妳不認真呀!」
忠義的說法讓招弟無法反駁,當她無奈地把手插進口袋裡時,才發現要送給父親的「作業」還沒交出去。招弟心想,在班上已經告訴過老師與同學「這是要送給父親的禮物」,如果明天父親挑著扁擔到學校去賣雜貨時,有人注意到她的「作業」並沒有完成就不好了!
「阿爸。」招弟中斷了忠義無止境的幻想,並把口袋裡的木片拿出來,一臉害羞地說:「這是要給你的,是學校的作業啦!」
即使招弟在最後故意用力說「作業」二字來提醒父親,仍讓忠義感動得快掉下淚來。
「這是給我的?我第一次收到女兒送的禮物耶!這是什麼?這樣玩嗎?」忠義垂直甩動木片,木片也發出了沉悶地敲擊聲。很明顯忠義把木片當成玩具,招弟只好把木片搶過手,邊把木片綁在擔子上邊說:「不是啦!這是綁在這裡,那以後你邊走路就會邊發出聲音,人家就會知道你來賣雜貨了,就不用每天在那邊喊了啊!」
「原來是這樣喔!我女兒怎麼這麼聰明啦!」
忠義理解之後拍了一下手,然後又粗魯地摸了摸招弟的頭髮。招弟反抗著:「不要玩我的頭髮啦!而且不是只有給你,我也有做兩本簿子給阿嬤跟阿母。」
但忠義正揹起扁擔,邊走動邊欣賞女兒送的禮物及其發出的聲音,似乎沒有注意聽招弟所說的話。招弟只好無奈地說:「我先回房放書包,然後要去阿母那邊幫忙了啦!」便逃也似地回到房裡。
一進房間,忠義送的洋娃娃跟洋傘就放在床上,招弟想想,這樣的洋玩意兒在村裡的確很少見,如果拿出去是有可能成為其他小朋友羨慕的對象。不過招弟看了看自己的裝扮,怎麼想像都不覺得拿了那把傘就會變可愛。而總是在家裡及麵攤幫忙的她更沒有時間玩洋娃娃,招弟都不知道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買這些又貴、又不適合她的東西。
招弟坐在床邊拿起洋娃娃,輕嘆著:「如果我像妳一樣漂亮,就算拿著這把傘也不會奇怪了。」邊說著,招弟邊撫摸洋娃娃柔順的頭髮,突然想到:「噯?這娃娃的頭髮這麼長,跟我一點都不像,我就把妳的頭髮剪短,至少頭髮就會跟我一樣了!」
於是招弟從桌子裡找出剪刀,並一手拉住洋娃娃的頭髮、一手豪不猶豫地動刀!才動作到一半,忠義就突然闖進門說著:「招弟啊!昨晚妳阿母要我──,噯!妳在做什麼!」
被忠義這麼一喊,招弟也嚇了一跳,連手上的娃娃跟剪刀都掉落地上,所幸鋒利的剪刀並沒有傷到她。
「哎唷!阿爸!你不要突然出聲啦!嚇我一跳。」
但忠義卻沒有空跟招弟道歉,急忙把洋娃娃拿起來看,便發現洋娃娃的左邊頭髮已經被剪斷與肩齊,他發出了更著急地哀號聲:「哎──唷!招弟啊!妳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這娃娃的頭髮剪掉啦!妳阿母昨晚叫我把這娃娃拿去賣雜貨的時候一起賣掉,我是好不容易才讓她答應把傘留下的吶!」
忠義抓起地上的娃娃頭髮,當然怎麼黏也無法恢復原樣。被忠義這麼一說,招弟也著急了起來,但她還是辯解著:「我──我怎麼知道!你們又沒跟我說……」
看到女兒手足無措的樣子,忠義既心疼又無奈,只好把洋娃娃交到女兒手上說:「算了啦!既然這樣也不能賣了,妳就把它藏好,不要被妳阿母發現,錢的事我再來想辦法。」
「喔。」招弟點點頭,這時她也只好照著父親說的辦。
「對啦!地板上的娃娃頭髮清一清,娃娃藏好後趕快去麵攤幫忙,不然妳阿母又要生氣了。」
「嗯,那阿爸你呢?」
「我去港邊賣雜貨,放心啦!只要我把一些貨品的錢稍稍提高一些,多賣一點給那些船客,就能把娃娃的錢補回來了。」
雖然這麼說著,招弟卻也知道沒有那麼簡單,但如今的她卻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好好思考。待父親出門之後,招弟收拾完地上的娃娃頭髮,並把娃娃藏到她自己的書桌抽屜後面,再用書擋住,確認沒破綻後,才趕往祖母及母親經營的麵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