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清醒時的第一個感想,房內(nèi)的空氣糟透了。
我從床上起身早已看不見父親的身影,而外頭傳來的聲響讓我知道繼母已經(jīng)回來了,暗著燈的房內(nèi),腦袋有些昏昏沉沉,下床時不小心踩到有些堅硬的東西,我才想起被遺忘的口香糖。
我沒有開燈,反倒是拉起窗簾、開窗透透氣。
圓似如珠的口香糖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fā)亮,我彎腰拾起扔入F子給的袋子,想起被搶走的錢就有些氣,這下有很大的機率我可能會再被搶,想了想,我從抽屜裡翻幾隻錄音筆放在衣服的口袋與書包。
而我這舉動很明顯是正確的。
才不過一個禮拜,我在學校就被D語那群人再次找碴要錢,我反抗同時偷偷錄音並交給了老師,我認為他不會特別包庇學生,而我這個想法是對的,當老師聽完錄音後直接約談他們,沒多久我便看到那群人被記了過、要定期去找老師報到。
知道嗎?我笑得很開心。
趴在走廊的窗邊往下看,看著明明是放學時間卻有一群人可悲的留下來掃落葉實在很愉快,但我有可能這麼簡單放過他們嗎?看著那些碎碎念的嘴臉,一個比一個還要惹人厭。
正義是什麼?即是靠著人多的力量打壓自己不喜歡的那群,這就是正義。
我戴上在網(wǎng)路買來的紙狐貍面具,而我身旁的幾個人也是——沒有人說D語有外面的朋友我就沒有啊,我有的還比較多——認識與不認識、湊熱鬧與本來就跟這些傢伙有仇,我都打聽過了,哪些人與哪幾個有結(jié)仇,因此在這群幫兇中,也有不少是被欺負過的受害者。
有些被逼到轉(zhuǎn)學,有些已經(jīng)休學。
我問他們當時有沒有跟老師說被D語霸凌,他們有些人說有,不過都是跟不想管事的老師說,而非跟我一樣,找根本不管你成績與交情的老師告狀上去,所以D語一直沒受到制裁,她的膽子才越來越大,幹出搶錢這種事情。
我靠著言語的挑撥勾起被害人心中遮隱住的憤怒,我很成功的釣出一堆人,也很驚訝D語居然這麼閒、搞出這麼多麻煩,我跟D語明明同班也是一同入學,某方面來說她真的蠻厲害。
站在我身旁的人,都十分期待接下來的行動,我們已經(jīng)將學校內(nèi)的攝影機遮蔽,警衛(wèi)此時都會在守衛(wèi)室,而這地方屬於學校偏僻、雜亂的地方,因此……很好下手。
其實我也沒要做多過份的事情,只是想教訓一下。
畢竟她搶走了F子給我的錢。
對我來說,F子給的跟我用身體賺來的不同,F子是太陽,她的溫暖封存在給我的每一樣東西上,所以F子給我的錢,我完全都沒有動,好端端的封印在鐵餅乾盒裡,就像把溫暖封住一樣。
其實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正義可言?我不想思考,因為本來就沒有正義存在。
當別人將你當成英雄崇拜,另端一定有人當你是敵人仇恨。
所以我拿起了桶子裡的水球,其他戴面具的人也將桶子放在窗邊,裡面裝了滿滿的冰水,我想這樣下去那些人一定很開心,天氣開始慢慢轉(zhuǎn)熱了,有冰水從天而降幫忙降溫呢。
我的水球是發(fā)號司令,下去的瞬間其他人也將水全部灑下去。
水球砸在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地上吸引注意,下秒從天而降的水分別將他們?nèi)繃姖瘢衣犚娔切┤嗽诩饨校砼缘娜嗽缫涯闷鹚虔偪竦猛氯舆^去,不只我這邊,也有人被安插在其它大樓攻擊,所以我們可說是四面埋伏。
雖然有特別說過,但還是有人故意拿水球瞄準他們砸,那些人混亂成一片抱頭蹲下、將自己的面積縮到最小,但身上還是不斷出現(xiàn)一圈又一圈的紅印。
其實我給的水球不多,每個人大概只有四、五顆,所以砸完的人基本上都跑了,而我在外校的那些朋友早就跑下樓,在水球雨結(jié)束後抓住那些傢伙,我從上方冷冷看著他們——那幾個人早就被嚇到說不出話,更沒發(fā)現(xiàn)我在樓上看著。
到底誰才是霸凌者呢?其實我們都是。
他們一定想不到吧,在學校不管怎麼尖叫與求救都沒有人來。
我看著認識的那群已經(jīng)有人打算對D語動手,畢竟她長的不錯看,不然怎麼有一堆人肯為她賣命?D語被人遮住了口,其他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無力反抗被壓在底下,我看著D語哭紅了眼——她扭動、她掙扎,哭著祈求住手,有幾個男生已經(jīng)氣到眼紅,另外幾個被壓住的女生深感害怕。
D語看起來玩完了。
我卻想起了父親。
父親將我壓在身下的那晚……D語的哭聲與反抗,我感到腦袋發(fā)燙又沉重,更是呼吸不過來。
這樣好嗎?
藏在面具底下的眉頭深深皺著,我看著D語被剝開上衣。
這樣真的好嗎……
雖然D語很討厭,但……
"——啪!"
我將水球往下扔,水球砸在地面爆開,或許是只有一顆的關係所以額外大聲,而我扔完水球的瞬間就往後退,所以不確定那些人有沒有看上來。當我小心翼翼的看下去時,他們退開了,也順便揍了試圖攻擊他們的人,毫不留情用膝蓋往肚子頂去,嘻鬧著不把他們當一回事的瀟灑走掉,只剩下D語他們憤而無力的縮在原地。
這樣就夠了。
我鬆了口氣。
如果不是因為D語被硬上會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我想我不會阻止他們,也沒有阻止的必要,之後的幾天我一定會很後悔阻止了吧?想起F子的笑臉,她搶走F子給我的東西,我明明是正當防衛(wèi),可是真的讓他們對D語做出這些事情,F子一定會離我而去,即使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我恥笑自己的軟弱與無力,抱頭靠在牆邊蹲著、將面具隨意扔了。
當有人侵犯我時,為何我總是能從容的加倍奉還回去,但如果是父親,我卻軟弱的像一無所有的新生兒,只能躺在床上任父親欺負、承受我討厭的溫度……為什麼,為什麼——
而之後的幾天,我像是逃避一樣都不怎麼與人接觸。
我唯一會回、會理的,只有F子傳給我的訊息。
她跟以往一樣,總是微笑面對世界,跟我說些有趣的小事情,在放假時約出來,我努力壓抑心中的哀傷跟著她逛,不敢跟F子說我差點讓一個跟我同年齡的女孩被強姦,這我說不出口,越看著她的笑臉讓我的內(nèi)心越混亂,為何妳總是像個小太陽呢?
F子,我光是妳給的東西被搶走就快瘋了,妳卻毫無反應,依舊笑笑度日。
妳知道嗎?我差點讓自己同班同學D語失身,我在入睡時常常夢見那畫面而驚醒,但夢裡諷刺的是她並沒有得救,當時的我只在樓上看著她被強姦,下秒視線轉(zhuǎn)換,我好像變成了D語,那些戴狐貍面具的男人像是場惡夢。
我掙扎、我反抗,將面具打下來時卻是看見父親的臉——
他瘋狂的視線釘住我的身體,那瞬間意識動彈不得,感覺自己不再是躺著濕冷的水泥地而是床,像回到當初,父親的利刃刺穿了我,那撕裂的痛總讓我從夢中驚醒,總覺得私處也在隱隱發(fā)痛,好像是剛才發(fā)生的一樣。
明明是要懲罰D語,我卻將罪降臨在自己身上……
「N尼,怎麼了?妳的臉色不太好。」
F子溫柔的撫摸我的臉頰,她總是這樣,能看穿我眼裡的憂鬱,我好討厭這樣的她,卻也好喜歡這樣的她。用臉頰磨蹭F子暖呼呼的手,我握了握,如果她知道我教唆人去傷害人,她還會在我身邊嗎?
現(xiàn)在日日夜夜的夢裡,我反覆翻身睡不著,只有在F子身邊才能安穩(wěn)入睡,她是我的天使也是我的太陽……我不願失去,不想失去。
「……因為妳不在我身邊。」
所以我選擇了隱瞞,F子沒看出我的謊言,她噗哧一笑將我緊緊抱在懷裡,頭在我的肩膀磨蹭:「但我現(xiàn)在不就在了嗎?吶,有沒有感覺到我的抱抱,很溫暖對不對?」
「嗯……」我低語,反手抱住了F子:「很溫暖,也很香……有糖果也有花香,有點心也有太陽的暖呼呼味道。」更重要的,有母親的殘香……
「噗,什麼啦?」F子有些哭笑不得,但我什麼都沒說,只將頭埋入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