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我近期最強烈被洗腦體驗，那一定得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當之莫屬。為了做podcast節目，在翠友的推薦下，扎扎實實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腦中充滿了「真不愧是暗影大人！」的感覺。剛開始腦袋中的各種敘事理論還在運作，到第五集的引爆核彈，我的理性也被炸得支離破碎，視線所及，只剩快樂。
成為教徒之後，除了跟大家一樣殷殷期盼殘響篇的隆重登場，我開始好奇，這種主打觀影感受的作品，很明顯不是純粹靠著感性創作出來的。而其中又有多少設計與手法，如此精準地帶起觀眾的情感？雖然有點荒謬，明明作品就是來滿足感受的，卻回頭拆解文本，似乎有破壞情緒的嫌疑。但對這類作品進行更縝密的分析，是因為我對文本的脈絡念念不捨。除此之外，這樣的行為，其實也是一種探索自我喜好的反思。
因此，我決定在此整理出我在恢復神智之後，對這個故事文本思考的問題，以及探求其答案的過程與諸君分享。內容會涉及《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動畫第一、二季，不過在殘響篇出來之前，我實在捨不得去看原作，所以所有的討論都會立基在動畫版之上，還請在意的諸君斟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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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雷洨廢話：
除了頂流的製作呈現，
那張金貴、每次有新腳色都讓我大喊幹是你喔的聲優表，
使我再次感受到，角川的投資眼光真的精準到可怕。
原作小說也才六卷，就這樣砸重金下去，
還收的回來，真的很會賭。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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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第一件在意的事，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可以從頭到尾都只打直球？
之前在談《新人大叔冒險者，被最強隊伍操到死成無敵》的時候，我曾簡略地整理過龍傲天系故事的幾種流派。歸根究柢，不論是改變強弱的展現場域，還是扮豬吃虎系，甚至上次沒有提到，如同《異世界藥局》那種改變整個「戰鬥」的舞臺，都是為了避免讀者太快因為頻繁的恃強凌弱感到厭煩。「代入」是這種龍傲天故事最主要的娛樂方式，只是問題一直都是，沒有變化的手法，必然會讓「代入」逐漸產生障礙。
但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中不難發現，暗影大人的絕對無敵，近乎是沒有受到挑戰的。如果單論龍傲天情節的展現，兩季動畫裡諸多篇章中的處理方式，幾乎完全一至。都是形塑一個明確的「惡」，並賦予這個「惡」之所以為惡的理由或脈絡，最後再透過暗影大人強大的實力，降下輾壓般的制裁。可是我們並不會看到主流討論裡，對這樣單一的手法提出批評，反而這個重複的行為也成為觀眾們的「爽」點之一。
這就很奇怪，24年夏番《我要招架一切》明明也一直維持一樣的套路：遲鈍的主角透過強大的力量解決難題，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強大。這樣的玩法，動畫撐不過五集，觀眾都被招架光了。情節當然有所不同，但這跟暗影大人的裝B，本質上執行的情感要件是很接近的。而且從《我要招架一切》的例子來看，我們也無法單純說是因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目前篇幅還不夠長，讓觀眾沒那麼快厭倦，因為招架的篇幅更短，問題一樣還是發生了。那到底是什麼差別，讓觀眾臣服於暗影大人只靠一招，卻讓觀眾對諾魯棄之不顧？
這個古老的問題，在《刀劍神域》就出現過。《刀劍神域》實屬當代最具代表性的龍傲天作品之一，但若觀察其劇情，不難發現他也很早就開始應對如何處理觀眾耐性的難題，甚至我們可以說，其處理手法，亦帶給後面的作品不小的啟發。不如同之後的作品，《刀劍神域》沒有太在體類上做文章，向扮豬吃虎之類的流派過度靠攏，反而更專注在篇章中的情節處理這個問題。而其處理方式，就會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選擇的路線，強調焦點在篇章的劇情上，而非龍傲天表現。
雖然大家都說《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是爽番，但我們還是可以注意到，動畫中每三到四集構成的篇章中，其劇情是很完整的。劇情好不好，精不精彩還是見仁見智，但整個敘事脈絡一定會被完整交代。而這件事情上，還有一個大前提，每個篇章要討論的母題，或者篇章之間的類似性，是非常低的。這兩個基本要素被確立後，重複的套路反而會成為一個鮮明的特色，因為會被認知成用來解決不同狀況的固定手段。也就是說，龍傲天情節跟劇情的主次關係被改變了。
多數的龍傲天作品，其劇情的存在，就是為了彰顯主角的強大，所以會花更多的篇幅去描述正反雙方的脈絡、敵對的理由，甚至堆疊反派的壞能有多壞，使主角的龍傲天帶有更多的合理性跟代入感。而不論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還是《刀劍神域》，龍傲天的展現更像是劇情的推手，是服膺於劇情之下的要素。如同前述，劇情給予的情境、情況一直會改變，龍傲天情節會更像是提高情緒的收尾動作。
不僅如此，為了降低龍傲天情節的重要性，這兩部作品都會用類似情境實驗的方式，置換主角立場，達到這樣的效果。Alicization篇讓桐人從頭開始，信用戰爭篇讓暗影大人與庭園為敵，其實也都沒有太劇烈動到兩位主角本身的龍傲天屬性。但觀眾的視線就被挪移到主角立場或情境改變之後，主角又要如何重新與故事產生聯繫這件事上。
只是相較於《刀劍神域》，《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在處理劇情跟龍傲天情節的關係上，還是有差別的。《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處理方式在我看來，還要比《刀劍神域》更古典。不像是《刀劍神域》更大程度地依賴劇情導向，《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選擇借鑑的對象，可以追溯到《一休和尚》那個年代的單元劇動畫。
在一個新事件引發後，隨著新腳色與新反派的登場，腳色開始為了各自的意圖去處理事件，而當事件到一定程度後，就由暗影大人強大無比的力量終結反派與他們的企圖。細看《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一、二季中的每個篇章，幾乎都是照著這個模式在運轉的。那不就很像每集有不同困境，最後靠一休和尚一敲腦袋，想出聰明的辦法解決問題？這樣的情節型態脫胎於傳統的單元劇，而要往上更溯源，在古典文學的場域更是屢見不鮮。對日本文化也有深遠影響的《西遊記》，不就是這種故事的典型？
但我們不會認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是一個老舊的單元劇形式動畫，那是因為在每個篇章之間，角色與世界觀扮演著串聯的引線，而且上個事件的影響，會明確延伸到下一個故事中。在連貫的故事中，《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單元劇感相對就比較低，卻也不影響其單純複製單元劇的格式，展現在單一篇章中。更何況因為篇幅被拉長，不像是典型單元劇一集處理一個事件，「斷章感」就不會那麼強烈。如此一來，固定出現的龍傲天式收尾，就可以一定程度降低觀眾的厭煩感，反而在三四集故事進程後，讓觀眾去累積期待暗影大人出手解決問題。
而在面對觀眾耐心問題，《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提出的答案不只一種。另一個有效的手法，便是類型框架的活用。在許多篇章的開頭，暗影大人都會以他中二的角度，替這次的事件預想一個理想的影之強者的劇本。而這些劇本很巧妙的，都是借用現實中，大量出現在各種爽文、娛樂作品中的老套路。比方學姊棄婚的霸王之路、無名小卒參加武鬥大賽拿下冠軍、在主角進BOSS房前收拾魔王的隱藏高手等等。
這些我們一定在其他作品看過的橋段，從暗影大人中二的人設出發，在經過暗影大人先跟觀眾「預演」，把觀眾的期待從結果移動到過程，更透徹地執行轉移注意力這件事。這些從其他故事借過來的故事框架，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會特意提示觀眾，不只將看點從龍傲天表現上挪開，更彷彿先見之明一樣，堵死了觀眾會認為這個框架很老套。你都先講了一個我能預期的結果，我的看點自然就是你會怎麼呈現過程。
而且為了避免框架太過單調，在暗影大人的「預演」中，他有時候會混著丟兩套以上劇本，並隨著故事進展滾動式調整。如此花式的敘述玩法，就如同前面所言，結果的重要性降低了。因為我們已知道對，這就是一個老舊、看過的框架，也知道無敵的暗影大人會一如既往地，在最後誤打誤撞地解決問題。觀眾的重點很自然而然地落在事件的發展，以及事件發展時，腳色展示的演出與特色。所以重複展現他的強大，就比較難造成閱聽上的疲勞。
但這就代表整個敘事邏輯不重視最後暗影大人的火力展示嗎？正好相反，因為對故事的期待已經被挪到過程去了，收尾就可以很單純的進行畫面的表演。每個篇章最後的收尾階段，我們已經預期甚至看到暗影大人登場，這時故事進展會達到一定程度，不需要留太多的篇幅把故事說完，專心讓製作組發廚就可以了。閃爍吸血鬼之塔的金幣碎片、給劍聖跟大公主震撼教育乃至傳世金句「i am atomic」都是在絕佳的音畫效果表演下，達到令人深刻的視聽體驗。
所以我會說，《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大部分的篇章結構，是很整齊的，甚至是很工整的。但這個工整是有目的的，是要將故事與畫面表現的呈現空間拉開，在不互相干擾的前提下，讓雙方各展其長，交錯出最理想的觀看體驗。所以這樣的工整，並不會讓觀眾覺得呆版，因為就算對故事不感興趣，震撼的畫面還是有機會把觀眾拉回來。不僅如此，並不是所有的篇章都在遵守這個規則，還是有如信用戰爭那樣的篇章，小幅修改形式，調整內容物去作口味的變化，讓觀眾感受並不單一。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很大的要素，非常大幅度的降低《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龍傲天疲勞──中二跟誤會系的標籤被忠實地執行。《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本質上不像是前面提到，改變龍傲天呈現方式的某種龍傲天變體，根源上這部作品就不是只靠龍傲天一種標籤再吸引觀眾。在標籤的運用上，他的處理方式會更靠近《轉生成反派千金的哥哥》那樣，把兩種以上的標籤混和。只是這並不影響以上推論，因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還是很遵分工的原則，多數時候中二人設負責創造動機，靠誤會推進劇情，龍傲天收尾。這樣一來，儘管龍傲天表現會有音畫加持，卻也還能各司其職，和諧運行整個故事。
雖然我個人的看法，還是會認為龍傲天是這部作品的主要標籤。因為不管是中二思考創造的腳色動機，還是誤會推進的腳色關係，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中，都是靠主角的龍傲天屬性才能在故事中成立。不過不論主次，在多標籤的掩護下疲勞問題就很好解決。也因此，工整的篇章結構，更能體現《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創作思路清晰，不讓某個標籤作大，而是各自在各自的分工上充分展現。
我會認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主標籤是龍傲天，還有一個主因，跟性別比較有關係。在龍傲天的某個流派中，主要的反派一定是男性，而這種男性的「惡」會跟慾望有直接的連結。當然這幾年有開始流行讓主角直接顯露慾望，並忠實為欲望服務的類型，最具代表性的當屬《轉生為第七王子，隨心所欲的魔法學習之路》。不過我不認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屬於這樣的作品，這點往下再詳論。《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基本上還是會在主角的欲望上在綁定一層人性的枷鎖，區別與反派臣服於「惡」的階級差別。
我並沒有要檢討作品中的性別意識是否進步，我更在意的是其呈現的樣態，以及這個樣態如何跟觀眾對話。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中，先不談主角暗影大人，配角跟反派構成的勢力關係，就是很傳統的男性──欲望對抗女性──善的模型。這裡的善，不見得會是道德上的善，更會導向對男主角而言的「善」。我們回想一下劇中的男性腳色，除了反派，主要就剩暗影大人的兩位路人同學。而這兩位同學雖然還沒到欲望──惡的階段，但欲望依然被彰顯，而且還蓋上了名為丑角的遮罩，在性的角度來看，基本上就是被閹割了。
再講一次，我不是那種看到男凝就大呼小叫的讀者，我也不覺得採用這樣的模型，會對讀者甚至社會有什麼狗屁負面影響。我關注的一直都是這樣的關係模型，有沒有充分地與文本互動，進而如何跟觀眾溝通。有兩個明確的效果，是在這個模型之下可以被察覺的。一個與男主角暗影大人相關，在此一樣先按下不表，晚點再談。另一個很直觀的是受眾選擇的問題，因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目標群眾，很明顯是習慣這套關係模型的，而人物關係的錯綜複雜，並不是這部作品特別向聚焦、著力的敘述重點。
這便是我認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還是很龍傲天的另一個原因，因為這個關係模型的執行，會一定程度襯托男主角龍傲天的特殊地位，也因此很多龍傲天作品都會伴隨這套模型的出現。當然還有其他龍傲天作品並不會採用這樣的方式，只是細看其根源，性別二元跟道德二元的綁定，大量出現在不只ACGN，甚至普遍的娛樂作品中。只是從概念出發後，表現的手法會各異其趣，這又是個非常龐大的議題，期待下次有機會在與諸君細說。
所以採用一個觀眾容易想像、代入的人物關係模型，儘管相對陳舊，但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就會成為一個省力且讓觀眾更專注於焦點的創作方式。光就這點，我就不認為這樣的二元性別設立在作品中有什麼太大的問題。我的立場一直認為，讀者有過濾作品價值觀的義務，如果你不喜歡這種性別概念，那，就別讓他介入你的真實生活，繼續作為一個尊重異性的讀者去生活，有什麼問題嗎？我看了《無職轉生》不會鼓吹外遇，你看了《競女》不會真的成立女性鬥雞場，這都不妨礙我們繼續在現實中當一個「好人」，責任始終在於讀者，不要這麼輕易的為難作品。
雖說《我想成為影之強者！》採用了龍傲天作品常見的性別關係模型，但在這部作品中，最特殊的處理反而是位處於人物關係網正中間的暗影大人。我們很難說在有大量女性腳色，且強調女性性徵的《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中，沒有打算吸引男性向觀眾。但一般來說，如此的編排，通常會伴隨著容易讓讀者帶入的主角，去幻想左擁右抱的虛構快樂。只是一反常態地，主角暗影大人在劇情中的腳色互動裡，很明確是缺乏「性」相關表現的。
「性」不一定是主角意圖的推動力，通常卻是這類男性向奇幻故事中，人物關係網中的核心要素。這裡所謂的「性」，並不是單純指涉性交或交往，而是有將腳色作為異性為前提的互動，從幸運色狼到有目的性去強調的英雄救美，都可以被涵蓋在這個大範圍的。《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中當然也有大量的英雄救美，但很明確的是，其動力來自暗影大人的中二與道德，跟「性」的連結性相對來說沒有這麼高，或者說沒有這麼被強化。而暗影大人與女性腳色的肢體接觸，更可以使觀眾體察這件事，他是不帶所謂色心在看待這些互動的。
先回到很多龍傲天作品為什麼常常會把「性」，擺在人物關係正中央的問題，會造成這樣的狀況常見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上面提到的代入問題，更方便觀眾去享受想像的快樂。第二個原因在於給予動機。雖然我們大致上會將劇情推動分為事件導向與人物導向，但不論哪一種，充分的腳色動機必然是必要的存在。而「異性」這個要素不只可以做為表面的驅動力，「去幫\救她，因為她很正」這種不一定會寫在文本中隱藏訊息，讀者很容易自行解讀，也是可以作為隱密的動力，讓故事的說服力間接地增加。
第三個原因則是這樣會讓主角更「人性化」。因為我們不可能真的在虛構作品中，完全複製現實人類心理多樣而複雜的內心主題，為了在創作中簡化腳色的核心概念，所以一個很「人類」的理由就有存在的必要，「性」很自然地成為熱門標的。這才足以讓觀眾對主角產生最基本的認同，否則一個沒有原始慾望的代入對象，就會很像在讀聖經。因此就算某些刻意要迴避性描寫的作品，會用「貪財」、「怠惰」等性格來平衡這件事。不過兩性關係一直都是娛樂作品很熱門的添頭，所以讓腳色關係被「性」驅使，還是最主流的做法。
先談前面兩個原因如何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被處理。因為多標籤的運轉，代入感不見得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絕對重點。首先我們跟暗影大人就隔了一道名為「我沒那麼中二」的牆，我們的觀看多少會保持距離，而不是完全靠代入取得樂趣，這部分的功能交給龍傲天情節發生時再作動即可。而「性」合理化情節的功能，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已經被許多其他東西取代，不管是誤會系的情節，還是中二的動機，回歸到標籤上，沒有「性」，故事還是高度具有說服力。
我認為最重要的，在討論《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場域中，必然是第三個原因──「人性化」。先從第三個原因來看其他作品，《轉生為第七王子，隨心所欲的魔法學習之路》替洛伊德選的是求知慾，《烏龍派出所》兩津勘吉則採用貪婪為主核心。同樣行為中近乎不帶有「性」動機色彩的暗影大人，是找到另外的原動力，就是中二。
只是《我想成為影之強者！》利用中二這個性格取代「性」的核心位置，這個舉措背後的理由使我思考很久。從源頭上來看，所謂的中二，其根本就來自於性競爭的壓力，進而追求的個體特殊性展現。人類終究是以繁衍為生命動力為根基的生物，就算我們在文明的掩飾下，找到了許多看似高尚的生存意義，但多數時候，還是無法徹底逃離「性」的絕對支配。
這裡我想從《轉生為第七王子，隨心所欲的魔法學習之路》的洛伊德身上，做更詳細的比較說明。洛伊德用來取代性的根本概念，建構在「求知慾」上。這其實還是可以被想像的，「求知慾」說到底依然是慾望的一種，而且他所謂於概念的階級，是很難再繼續拆解的。也就是說「求知慾」本身可以做為人類的一種根本慾望，這個位階在我看來是可以跟性慾望平起平坐的。虛構敘事本來就會保障一定程度的特殊性，所以就算不那麼常見，洛伊德整個人的核心是對魔法的「求知慾」，在敘事內一定還是有很高的說服力。
然而追求自身的「帥」，展現個體獨特性的「中二」性格，能被擺在這麼根源的位階嗎？我存疑。用現象學的角度檢視，「中二」性格明顯是可以繼續被拆解的。我並不是說「求知慾」完全不能拆解，但其能被解構的程度，看起來就是會比「中二」性格來的低很多。
不過從來就沒有規定，「中二」性格這種相對比較後端的概念，一定不能作為運作腳色的核心概念。而實際上，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敘事路徑中，也並沒有產生解釋力、說服力不足的問題。之所以採用更根源的概念，本來就是要純化、簡化腳色原動力，只要你的敘事能力足夠強大，能夠合理解釋，稍微沒有那麼單純的原始概念，亦然可以做為腳色的根本。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作為主角的內在核心概念，「中二」性格在暗影大人身上，有這麼基底或貫徹嗎？
跟第七王子的洛伊德相比，暗影大人明顯是會被情境、普世價值改變行為的，只是他會用中二的理由去解釋自己的行為，第二季奧里亞納王國篇可以說是這個說法最有力的支持證據。而洛伊德都是在執行他的「求知慾」時，因為符合相同利益或路徑，順手去做那些符合普世價值的行為。並沒有要分優劣，我在思考後認為，暗影大人這樣的操作，其實更符合「中二少年」這一人設。
說到最後，中二少年，依舊是少年，少年的血性與共感不可能被完全剝除。洛伊德更服從於「求知慾」的一個前提，是他帶著前世相對成熟的價值觀轉生的，而暗影大人的心智很明確還在少年的階段，因此他會被觸動，會改變行為，也不是那麼難以想像。也因如此，「少年」的多樣性也會透過這些曲折的選擇，更彰顯其複雜。
如果說龍傲天涉及的更傾向是衝突、張力表現，「中二」這個性格就看起來更主宰腳色的設定與原動力。一個腳色身上的性格標籤，解壓縮後可以有這麼多的想像與討論空間，可見這個主角的設計，一定是富含層次跟閱讀樂趣的。《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並不是很簡單的讓腳色中二而已，在情節、結構乃至人物關係，我們都可以看到各處皆有服務這標籤的手痕。
另一個有利論證，就是暗影大人明明對「性」相對無動於衷，而故事中卻充滿強化「性」的符號與情節？美艷也同時「愛」著暗影大人的七影、被暗影大人吸引的各篇章女主角的這些配置，從以上角度來看，就會是一個反襯手法。不只是靠這些女腳色的外貌吸引觀眾，或者靠喜歡上男主角，達成代入的另一層面之外，更強調了暗影大人對於「中二」性格有多忠誠與執著。既然作為一個主角的核心概念，那就不太能輕易動搖，外因的強化來表達主角對其的堅定，這是很典型的手法。
在此之上，動搖主角的只能是情感，不就更描繪出屬於少年的浪漫了嗎？所以我們臣服於暗影大人的魅力，不僅僅是靠誤會推動的有趣情節、龍傲天實力施展的爽感，《我想成為影之強者！》還是從腳色設計與其他配合的敘述要件中，達到能在情感與說服力上滿足觀眾的需求。這，不就是我們對於「爽」這一觀看感受，所需的前提門檻嗎？
當然，流暢且高水準的製作表現，會是文本導向之外的觀眾對其青睞的主因。但圖像或音樂分析不是我能說上兩句的專長，我也如同多數觀眾，很直觀的被其炫麗的手法所震懾。綜合文本與音畫，我會認為《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的出現，代表ACGN的市場已經非常成熟，才能產出如此完整，且有效直擊觀眾甜蜜點的優秀作品。
回到文本，今天著重談的部分，還是坐落在標籤的運用、框架的調度與腳色構成。當然從這三個面向來看《我想成為影之強者！》，一定程度之上可以解釋，我們在觀看時所產生的「爽」是從何而來。自然這部作品中，光是為感受服務的手法就不僅這些，只是礙於篇幅，只先談這幾個我特別感興趣的話題。這裡必須回答兩個問題。首先，這些對感受的推論都由來自我的觀看路徑，絕對不帶有任何權威性。何況追逐所謂的感受，本來就是摸石過河，我最多只能算是提供一種想像的可能，絕無引戰或與人爭吵的意圖。
另一個是我想，多半有人看到這裡，會納悶我們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地去解釋一部爽番是如何構成的嗎？首先前提是建立在《我想成為影之強者！》真的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他的優秀並不是發人省思或是情感深刻，而是在滿足觀眾這件事情上繳出了高分的答卷。我們之所以需要虛構作品，從來就不是只為了滿足單一需求，這樣在自己崗位上達到理想表現的作品，當然值得稱讚。
而這個優秀是怎麼來的，對我來說就很重要。任何好的創作都是思考的結晶，去理清結晶構成的脈絡，亦不失為一種樂趣。這也是數十年來，我對觀看ACGN甚至娛樂作品，樂此不疲的理由吧。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