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自己看《驀然回首》的漫畫時很感動,我想是有幾個原因,目前想到三個:襲擊事件影射時值兩年前的京阿尼縱火事件,從角色的創作(鯊魚人影射鏈鋸人,而且鏈鋸人的銷量一開始不是很樂觀,與劇情一樣)、名字來看,藤野感覺是藤本樹的自我投射(事後訪談也有說藤野X京本拆開來就是「藤本」),不論裡面有多少真實成份(而藤本樹說這是半個自傳),這部漫畫從自己的角度來看是憑弔。
初次觀看時被故事的轉折衝擊,不論是藤野初次看到京本的漫畫覺得很厲害,為了不服輸不斷不斷畫,到最後好像「認清現實」,認為自己沒有才能而放棄;藤野初見京本,被後者瘋狂迷戀後,過了一會兒的激動;京本突然遇害,藤野崩潰的畫面;最後驀然回首,還是繼續畫下去的衝動——作為讀者無法對藤本樹的畫漫畫的技法說出什麼法門還是評論,但是每一次的轉折都能夠觸動自身的情緒,哪怕它本質不是一個很精彩的故事。
而這個「畫漫畫」的漫畫,它的載體是漫畫,兩人被漫畫連繫,被漫畫束縛,最後以漫畫延續兩人的關係——如果說創作(漫畫)到底有什麼意義,那為它創造不同的意義可能就是意義本身——它可以觸動人心,可以是憑弔,可以是慰藉,而這個被漫畫承載的故事很有力量,本身就證明了創作(漫畫)的意義,我想當年有很多漫畫家或者是相關的資深人士對此讚不絕口也是如此——它證明了漫畫就是有如此力量。
事隔3年多,《驀然回首》被搬上大銀幕,我認為這個做法是對的——除了讓更多人知道這個故事,把「藤本樹的作品」變成電影,對藤本樹這位對電影有依戀和執著的創作者來說應該是最棒的改編,而藤本樹看完亦說了「我感動的哭了,因為我想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有人如此真摯的對待我的作品」——我想自己的作品被人用真心真意、認真地對待,是創作者其中一個最好的殊榮與認同。
昨天進了電影院看《驀然回首》,能感受到那份認真,質素真的很高,但是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感動。我想「最初」對很多人來說意義非凡不是沒有原因,看過漫畫之後再看電影,難免會比較遜色,這不單是沒有初次的體驗,還有載體的不同,那個「畫漫畫」的故事始終要以漫畫來承載才能突顯它的特別。
不過沒有當初的感動,反而讓自己能較冷靜觀看這個故事——故事依然有令人投入的力量。京本走出房門之後認識藤野,有一天跟藤野說「那一天我有走出房門,真的太好了」,後來京本遇害,藤野責怪自己當初就不應該讓他走出房間,那京本就不會遭遇不測。故事出現另一個世界線——如果京本當初沒有走出房間又會怎樣?京本依然為了功力更進一步而進了美術大學,依然遇到施襲者,但是被學懂了空手道的藤野所救,並許下了「我們之後再畫漫畫」的約定,是一個很好的結局。
我想世界線能夠選擇的話,藤野應該會二話不說選擇這條世界線——我想用自己所有的記憶、成就來換取摯友的未來是很可能的事。但現實就是現實,京本的性命無法挽回的當下,自責「我不應該讓京本走出房間」的藤野驀然回首,看到當初給京本的簽名依然珍重地放在門後,房間有大量自己的作品,他還打算寫讀者的調查問卷,而小學時畫的四格漫畫被貼在當眼的窗邊,始終都是自己的粉絲——即使在離別時說了很多不應該說的氣話。從一開始京本是自己的粉絲,到最後,和永遠都是,始終是漫畫連繫著兩人,亦束縛著兩人。
藤野曾經對京本說過,自己其實不喜歡畫漫畫,不但很累很花時間,有時畫了一整天都畫不出什麼,當京本問「那你為什麼還畫漫畫?」時藤野沒有回答,但是一連串的「Look Back」彷彿解答了這個問題——被漫畫連繫的兩人有著快樂、溫馨的時光,創作是痛苦的,同時是快樂的,雖然不會說有了誰和沒有了誰就不會創作,但是驀然回首,對創作的回憶就是如此。
因為京本的死而自責的藤野被當下的結果衝擊,忘記他與京本是如何認識,忘記了他們是渡過了多少有意義的時光,亦忘記了是因為創作,而讓他們走在一起,忘記了京本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原本在京本死後,說出「畫漫畫到底有什麼意義」的藤野回到住所,從早到晚一直畫下去。
我想藤野與京本分開後,創作不曾快樂過。他一直在追逐潮流,作品的熱度跌跌撞撞,要生存下去不是「畫得更好」那麼簡單。他一直在換助手,以挑選物品的角度選擇可以一同創作的人,與京本一同創作的情景完全不同;在空敞房間創作的藤野,從來沒有露出快樂的笑容。
我想藤野會繼續創作下去,即使之後創作不再快樂也是如此,這不止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延續那個京本最喜歡、最愛的創作,延續兩人的關係,為了過往的快樂時光不被視為沒有意義,也為了憑弔那個最喜歡自己的創作,曾經走進自己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