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詩羽:
我去見你的朋友了,今天
懷著我救不了你的罪疚感,我去面對你的朋友,「紙飛機」的大家。
還有你的女朋友,你叫她「茉妮」的瑪麗,中文名的友琳。你的同學、青梅兼化妝師、畫家助理和另一半。那個秀麗可愛的少女,那對美少年少女,那個神氣滿意的小宅女,今天全也不見。雖然我知道你不想知道,不過友琳她,大概是和你預計一樣。我只能說,她看上去靈魂被抽空了。她來的那天,感覺是被迫出來相聚般。我沒見過她完全不打扮的樣子,衣服也是亂配一通,加純灰外套。
我們在她的家會面。你那時放學不回家去的地方,畢竟也是你們同人社團的工作室。我買了外賣,大家一起吃午飯。快餐店而已,日本連鎖漢堡店,有米飯漢堡那間,你和她也最愛那間的紅茶,不是嗎?
東西,是她姐姐餵她吃的,整天她也沒有說什麼。今天,主要是和其他人說話。不過,話題一直轉,我也不記得其實我們說了什麼。看著你們過去的作品,你主筆的畫本,那些你們努力的結晶,越是看,我的大腦越是一片空白。那些是你開心過,努力過的痕跡,可能,或是說,你單純,存在過的證據才對?
感覺,一切好空虛,這些作品又不是沒有靈魂,不過,當知道這些靈魂的主作者已經不在這世上,難免心生婉惜,空洞。
我忘了今天做了什麼、談了什麼,基本上今天不是狀態,完全集中不了。
然後,唯獨當天的一件事情,我印象深刻得極
你的其中一個朋友說,希望可以弄一件新的社團團服,然後上面是你的人設圖案,來記念你之類。
對此,另一個孩子也附和
怎料,這個建議換來她的憤怒
少女成了頭猛虎,破口大罵
她怒火中燒,大喊,對他們問:你以為現在是要賣同人商品嗎?
她又繼續:「現在詩羽他可是上吊自殺死了啊!」
我見況不對,便介入插話,想中和一下氣氛
「其實只是想有個記念的方法,他們也沒有惡意」
女子卻瞪著我,銳利的眼光婉如明鏡,直刺我心,在無言中叫我反省自己的發言。
「道理我明白,這些也只不過是做給生人看,並非死人看」
「但是,你覺得適合嗎?」
她扯爛嗓子,那把用來唱歌的聲線,現在硬磨著,她沙啞地叫著,激動至空氣也飄浮著鹽味。
「不是說要大家一直苦著面,為他悲傷一輩子」
「但對此件事,我們不是該更生氣更認真點嗎?!」
曾經,那個經常陪住你左右的小女生,你拒絕承認的女朋友,常掛笑容的她,活潑開朗的她,同人社團的招牌人物,現在悲慘地哭著,顫抖不止。
「痛就要叫痛,才不要表現得這麼輕鬆啊!」
她哭喊道
她這樣說,把好不容易活潑起 來的空氣扼殺掉。狀況持續,直至大家陸續離開。不過,也許這股氣氛,也許從不應該存在,那份強烈抵抗現況的正向,好比毒。事到如今,何必要繼續堅強呢?
我是覺得
傷心,是要給誰看?
我說,誰也不是。
八月二十五日
親愛的詩羽:
媽媽和我道歉了
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這樣促膝詳談了。兩個人各自靜坐在沙發的左右兩邊,那怕空氣緊湊,撇除尷尬的氣氛要悶死人,一場真心交流,解決一直在逃避的問題,其實是解脫的一種,始終這是代表冷戰結束的信號,始終「長痛不如短痛」。
與其延長痛苦,倒不如結束痛苦
這是媽媽從小時開始,已經在不斷重複教導我們的事情
逃避,你可以逃避一輩子,但是面對,可能只是要一瞬的勇氣
然而,這個道理,以最壞的方式,呈現了出來
媽媽說,她很自責
小時候已經有病的她,花了整輩子在和心病對抗,那種辛苦、無力無助感,她明白得很,甚至習慣,甚至麻木。
看著我們由小到大,她照顧我們成長,作為母親,理應她能阻止這一切發生,卻為什麼,為什麼她無法阻止我們經歷與她同樣的日子呢?
這是她為人父母的失敗
她從來不夠成熟,她知道。
單單是過去的幾天,已經能見識到,不是嗎?她反問我。控制不了情緒,不會好好地表達自己的情緒,為人母親卻不懂身教,這是她的錯。將人、幫手拒於門外,也許,亦是從她身上學過去的吧,她這樣認為。
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
畢竟她連最基本的知識,也沒有教導我們。
怎樣去感受愛,去愛身邊的人。
她說,始終沒人教過她,去愛和被愛的正確方法,當然,她強調,這不是一個藉口。不是一個藉口給自己攻擊那些關心自己的人。
不過,我不怪她。我生氣過,但我明白。說我情緒變幻無常也好,這方面冷靜吧,大概。我明白,因為。
我說,因為從來沒有人知道那個才是正確的方法。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她盡力了。
你盡力了。
八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