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珠寶之都流淌著悅耳的水聲,城邦建立在綠洲裡面,城內四處遍佈著引水用的河道。砂巖建造的磚瓦建築顯得富麗堂皇,壁面上雕飾無數、高雅的石柱上更有著精妙的雕刻、再搭配上色彩鮮豔的布料懸掛在城鎮四處,一切都使這座城邦格外的繁華。
下了馬車後,瑪特蕾雅站在一座宅邸前,她凝望著眼前的街景發呆。
正道寬廣且地面上鋪墊了上等的石磚,石磚的排列更是描繪了一個太陽與沙地的傳說故事。正道兩側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商店,在商店當中則有諸多小巷子能夠通往城邦各處。然而,小巷內陰暗且狹窄,呈現出一副副正道截然不同的昏沉氣氛。
瑪特蕾雅的身姿沐浴在日光之下,她輕輕搖曳尾巴,朝著街道伸手感受著在空氣中飄散的沙塵。此刻,紅與泰特莉莎都前往了宅邸,他們要談一些與瑪特蕾雅無關的商事。
此刻,瑪特蕾雅獨自站在商會的宅邸前,目光陰沉地注視眼前的絢麗風景。她手抱豎琴,身穿有些撫媚的服飾。在街道上她能夠看見許多身穿華服的人,他們的身上還配帶著不少的金飾,並且衣服色彩十分地鮮艷,再加上包頭巾便使得氛圍與風琴港有極大的差異。
「喔呀,小姐妳有一條很特別的尾巴呢。」
忽然,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傳入瑪特蕾雅的耳邊。在意之下,瑪特蕾雅回首看見了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個滿臉皺紋的年邁人類女子。不過,女子的年齡不過六十歲上下,甚至比瑪特蕾雅都要年輕。
「它很特別嗎?」瑪特蕾雅困惑地皺起眉頭反問道。
「有些人有著一條貓尾巴、我也看過有人擁有一條鱷魚尾巴。但是小姐妳的尾巴都不是那些動物的尾巴,小姐……妳是『瑪爾托斯』嗎?」老女人用著和藹可親的語氣問道,她看起來甚是歡喜。
「我是瑪爾托斯,但我並不知道其他瑪爾托斯的尾巴長什麼樣子。」瑪特蕾雅低聲答覆,她的指頭緊緊抱著豎琴。
當瑪特蕾雅垂下目光,看見懷中的豎琴時她便想起了米塔安娜與瑪隆卡說過的話語。瑪特蕾雅並不曉得,仇恨與死亡究竟還有多少含意。她本來認為自己了解的事情多了許多,但是她仍然想不透一些問題。
「只要我覺得很特別,那不就足夠了嗎?」老女人盯著瑪特蕾雅的尾巴說道,她的語氣不帶一絲玩笑,反而相當的認真。
「妳見過其他的瑪爾托斯嗎?」聽聞,瑪特蕾雅震驚地瞪大眼眸。
「不。但是那與我對於一條尾巴感到特別不衝突呀。」老女人笑了幾聲,隨後她抬頭注視著瑪特蕾雅的眼眸。
這時,瑪特蕾雅才注意到老女人的駝背與拐杖,此景不禁令瑪特蕾雅的眼中浮現幾分憂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變得堅強,還是軟弱。
「如果沒地方好去的話,要不要來我這裡作客?雖然瑪爾托斯對於祭司與貴族們來說是高貴的,但是一些賤民瞧妳的眼神可不是這樣,穿成這樣她們還以為妳是個妓女呢。」老女人打量著瑪特蕾雅的身材與穿著,咧嘴笑著說道。
「……」聽聞此話,瑪特蕾雅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當瑪特蕾雅抬起頭掃視群眾,她確實能感覺到一些窺視的目光,這種感覺令她有些不適。於是瑪特蕾雅很快點頭答覆,臉上還明顯的出現一絲不快。
老女人沒有答覆瑪特蕾雅,而是轉身帶領她走往自己的家中。跟在老女人身後,瑪特蕾雅穿過了繁華的大道,走進陰暗的巷弄當中。在巷弄裡面,瑪特蕾雅能夠看見許多貧窮的人寄居其中,他們在巷子內搭起棚子勉強求生。
他們看見瑪特蕾雅之際,眼中都充斥著羨慕。瑪特蕾雅看著他們滿身的污穢與破舊的衣物心底感到幾分傷感,然而她無法從嘴中組織出半句話語來表述感受。
明明街道如此繁華,為何在這裡仍有人因貧窮受苦呢?
很快的,老女人帶領瑪特蕾雅來到靠近下水道旁的酒館。當她推開了圓形的生鏽鐵門,裡頭的燈火照耀了瑪特蕾雅的眼眸。門後藏著一片沙石堆砌而成的樸實酒館,酒館內高朋滿座,許多身披盔甲與武器的人坐在裡面飲酒作樂,其中不乏有許多面孔類似阿謝特拉人的傭兵在其中享受酒精。
在吧檯處,瑪特蕾雅看見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男人,留著一頭白色鬍子,用一雙藍色的眼眸注視起瑪特蕾雅。這一刻,瑪特蕾雅愣了數秒,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雙眼眸有多麼凌厲,彷彿出入過無數次生死關頭一般。
「是客人?還是貴客?」老男人撇過視線朝向老女人質問道。
「是貴客。」老女人低聲地答覆,眼中還有幾分笑意。
兩人的問答有些令瑪特蕾雅困惑,她不禁皺起眉頭,質疑地注視起老男人。這時,她看見老男人拿出一個精巧的玻璃杯子,用一條乾淨的白絲綢擦拭杯身。玻璃杯子看起來是風琴港的產物,並且老男人的肌膚白皙,看起來也屬於阿謝特拉人,而非奇恩斯人。
老男人的指頭相當靈巧,他將玻璃杯擦拭得十分乾淨,乾淨到上面能夠映出瑪特蕾雅的身影與火光。老男人相隔杯子面朝瑪特蕾雅露出質疑的目光,瑪特蕾雅同樣地透過杯子望見了老男人那打量她的藍色眼眸。
兩人相互窺探彼此的目光,金色與藍色的眼睛在玻璃杯上交疊,圓弧的杯身將兩人的眼睛稍稍拉長,窺探著彼此的質疑。
「過來吧,我請妳一杯酒。」忽然,老男人打破了沉默,他出聲說道。
瑪特蕾雅沒有出聲答覆,而是順從對方的意思走到吧檯前,找了張木頭凳子入座。隨即,瑪特蕾雅親眼看著老男人從酒桶裡面倒出了味道香醇的紅酒,並且優雅地將酒吧遞到瑪特蕾雅的面前。
聞到酒的氣味時,瑪特蕾雅的臉上沒有過多的笑顏,她質疑地看了男人一眼後才拿起酒杯品嘗。
酒剛入口,瑪特蕾雅便覺得嗆喉,這與單純的辛辣與燙口不同,是一個全新的滋味。不過,瑪特蕾雅的臉上終究浮現出了幾分嫌惡。來到她身旁的老女人笑了幾聲,站在吧檯後的老男人則稍稍皺了下眉頭,顯得不太愉快。
放下酒杯之後,瑪特蕾雅抬頭注視老男人,看著對方臉上的傷疤,瑪特蕾雅知道那是刀傷造成的。
「我是光榮的安德魯瓦茲.謝薩菲爾德家的執事,臉上的刀傷是我的榮譽,時至今日我仍然服侍於安德魯瓦茲.謝薩菲爾德家。歡迎來到旱海酒館,我誠摯地歡迎妳。」很快,老男人出聲自我介紹。他的語氣嚴肅卻不失優雅,面朝瑪特蕾雅之際,他的眼中有幾分感嘆。
「你好……我是瑪特蕾雅。」瑪特蕾雅遲疑了一會,她雖然開口介紹自己,但是瑪特蕾雅仍然對於聽聞這個家族名感到震驚。
一旁的老女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彷彿自己的任務已經達到,不必在此久留一般。此刻,瑪特蕾雅才知道,老女人是刻意要帶她來這裡的。打從一開始,目的地就不是什麼老女人的家裡,而是這間酒館。
並且,老女人是刻意帶她來找這名老男人的。抬頭注視老男人的面孔,瑪特蕾雅能在對方的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海水氣味,彷彿在告訴瑪特蕾雅這名老男人的家鄉何在。
「瑪特蕾雅……瑪爾托斯一族,是我這輩子第二次見到了。或許這代表我很幸運,因為諸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瑪爾托斯,而我見了兩次。」老男人微微揚起嘴角,在嚴肅的面孔上綻放出些許善意。
「第二次?第一次指的是魔法國的女王嗎?」瑪特蕾雅不禁因為老男人的話語感到有些驚奇與在意,她的眼眸瞬間來了神。
老男人搖了搖頭,隨後她轉頭凝望酒館的牆面。牆面上有一片被裱在畫框裡面的鱗片,白色的鱗片明顯屬於瑪爾托斯。看著鱗片,老男人低聲地說道:
「年輕的時候我在一座湖泊邊看見一名白色頭髮的瑪爾托斯,她坐在碩大的巖石上彈奏豎琴。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她高聲歌唱,歌聲優美至極。年輕的我一眼就愛上了她,因為她猶如月亮女神般美麗。她美麗的讓我愣在原地,直到她的歌聲停歇我都還沒能反應過來。當我回過神,她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這片鱗片。那是我的初戀,也是第一次見到瑪爾托斯一族。後來,我為了探尋瑪爾托斯一族的情報才加入了安德魯瓦茲家,而這待就是一輩子。如今,安德魯瓦茲家乃是我最重要的事物。」
「……」老男人說完之際,瑪特蕾雅陷入沉默。
瑪特蕾雅能夠回想起一名瑪爾托斯在月色下歌唱的風景,不知為何那讓她感到有些懷念。而那名瑪爾托斯的名字就叫做瑪布蕾雅特。
「看來妳有所感念。不過這並不是我在妳身上唯一看見的東西,妳的身上有海水的氣味,小姐回到了這座家園,是吧?」老男人恭敬地站穩姿態,將手收到身後,語氣嚴肅地開口詢問。
「你指的小姐是紅嗎?」瑪特蕾雅皺起眉頭反問道。
「你們是這樣稱呼她的啊……沒錯,我指的就是那位安茲露比小姐。她是偉大的安德魯瓦茲家所留下的最後一人,也是最後的血脈。」老男人的話語至此,眼底有幾分感慨與憂傷。
藍色眼眸深處盡是懷念,他緬懷著當年的勝景。曾經,整個南海上都是安德魯瓦茲家的戰艦。曾經,整條街道的人都會對安德魯瓦茲家跪拜。如今,那一切都不付存在了。
老男人回憶起那一切,眼中有幾分落寞乍現。
「你會憎恨她嗎?她說過,是自己毀了安德魯瓦茲家。」瑪特蕾雅面朝老男人的眼眸開口詢問。
紅曾經說過她憎恨自己,但是瑪特蕾雅從沒有聆聽過紅所背叛的人給予的答案。只不過,開口問出這個問題時,瑪特蕾雅仍然感到有些緊張,她擔憂地垂下眉毛,嚥了口口水緩解壓力。
老男人聽聞,他也沉默了數秒,目光逐漸變得嚴肅。
兩人的沉默之間令瑪特蕾雅感到無比巨大的壓力,甚至尾巴都因此慌張地拍打著地面。瑪特蕾雅有些害怕,老男人說出口的答案是恨,彷彿走到何處恨都無處不在。
如果有恨有個顏色,那它就是紅色的,會與任何人的血液融為一體。瑪特蕾雅不禁有這種感覺。
數秒過去,老男人輕笑了幾聲。他開張口說道:
「曾經恨過,現在不恨了。我只希望小姐主持公道,消滅那些奪權的匪徒,復興安德魯瓦茲家。」
話語至此,瑪特蕾雅有些震驚地瞪大眼眸。她感覺自己終於聽到了一個有些不同的答案,只不過在這之前老男人的回答本身也非常的重要……
復興安德魯瓦茲家……聽聞這個詞彙,瑪特蕾雅先是愣了一會,她沒能徹底理解卻能理解其中的一部分。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某艘航行於命運之上巨艦開始揚帆啟航了。
它終將乘著洋流,快速地流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