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dá)人專欄
前情提要：
「剛才從Ｄ的回饋，我聽聞您進(jìn)入狀態(tài)的時後，似乎有頻繁的言語暴力行為，是嗎？」
「是的，請問這樣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哪來的狀況外的白癡？
麥梅蒂茲不悅皺起眉頭。彷彿窺見他心中所想，敲擊聲忽地在耳邊炸開。通訊的對象伸手彈了一下終端機，嚇得他端正站好，什麼都不敢再想。
「問題可大了。」沉穩(wěn)的男子代替他說了出來：「這種行為相當(dāng)?shù)貨]禮貌。」
空氣沈默了很久，對方再度開口時變得很蒼白：「我以為大家都喜歡這種的，為了這個我還練習(xí)了好久耶……」
「這是什麼樣的誤解？」沉穩(wěn)的聲音受不了似地嘆氣：「聽好了，這位先生。情趣與調(diào)劑需因人而異，在尚未探得對方的喜好之前，這麼做只會令人感到冒犯，甚至是受到精神上的傷害。」
之後的一段時間，都是年輕男子和成熟的指導(dǎo)者在對話。可愛的天使接起通訊之後，除了偶爾用指腹磨蹭終端機，帶起陣陣雜音逗弄他的耳膜，幾乎一言不發(fā)。麥梅蒂茲不禁想笑，但那端談得嚴(yán)肅無比，只得盡力忍著。
許久後，通訊的那端傳來木頭碰撞聲；厚重的門扇開啟又閉上，接著是紙張摩擦和某些東西被拍在桌上的聲音。
「有什麼遺漏的嗎？」
沉穩(wěn)的男聲再度問道。大器磅礡的聲線帶有經(jīng)歲月沉澱過的韻味，像是打磨光華的金屬藝品，令人聽了忍不住渾身放鬆，想閉上眼睛盡情地沉浸其中。
「沒有，這樣就可以了。」
麥梅蒂滋的終端機上，銀藍(lán)的虛擬屏幕自動彈出，像眼罩般橫至他的眼前。
「親愛的，向叔伯打個招呼。」
漆黑一片的通訊間亮了起來。畫面上浮現(xiàn)迦達(dá)爾的笑顏，交疊的雙腿架在桌上，單手將終端機舉過頭俯拍。從這個角度看去，白淨(jìng)的面容只入了半面，身上那屬於協(xié)會制服的金綠色馬甲，襯得腰線俐落又服貼，凸顯出下方裹在白色長褲中的兩條長腿。
美腿的對面坐了一名男子，短髮花白，中年樣貌，髮型和衣裝一絲不茍。長著些許皺紋的面孔一派和氣，朝鏡頭的方向望了過來，和藹一笑。
麥梅蒂茲因身在軍營，攝像功能被禁止使用，只能夠單方面看見迦達(dá)爾那方的影像。他遲疑地張口，正要發(fā)聲，走廊外忽然有人聲經(jīng)過，嚇得他狠狠顫了一下。
最後，他決定用指甲摳住牆邊，發(fā)出了一點類似抓撓的聲音。
迦達(dá)爾輕笑一聲，低頭對坐在左近的男人致歉：「抱歉，我們家麥麥太活潑了，總是喜歡亂跑。」
「寵物有精神是好事。」男人隨意地笑道，撿起桌上的一紙履歷，正了正顏色：「這個人……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就進(jìn)來了，他以為這裡是特殊的性癖同好會。引薦人到底怎麼回事？」
美少年枕起後腦，往椅背上靠去，俐落地翹起椅腳。
「是這樣沒錯，不過……」
華髮大叔意外地挑起眉頭：「怎麼，你看好他？」
「想拿到醫(yī)療級執(zhí)照大概會有點困難。但是如果能改掉一緊張就亂講話的毛病，會是個好苗子。」迦達(dá)爾歪過腦袋，一小屢白金色的碎髮滑下頸後，露出小巧圓潤的耳垂，以及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珍珠耳飾：「這個人感知能力很強。」
「喔？」
大叔來了興趣，本來快垂到桌面上的履歷又舉了起來。
「這麼說，Ｄ想留下他？」
「我覺得可以。知識可以學(xué)啊，不會的再教，有潛力是最難得的。」迦達(dá)爾笑得眉眼彎彎：「當(dāng)然前提是本人有那個意願啦。叫他去當(dāng)幾回受施方培養(yǎng)興趣，或許能激發(fā)出不錯的面貌。只是我的直覺，定奪在你，差不多就是這樣。面試報告如上。」
「什麼都不會的新人能得到你的青睞，是很值得考慮的。我明白了，具體的事宜我會再安排，感謝你的建議。」
迦達(dá)爾從鼻腔間軟綿地哼了一聲：「那我要去玩了。」
「謝謝啦，今天麻煩你了。」
「不的呀。」美少年放下雙腿，舉起終端機，朝中年男子的方向晃了晃：「跟叔伯說再見。」
左右聽起來無人活動了。麥梅蒂茲看不到房間外面，仍是忍不住緊張地張望，手心滿是汗水。他蹲下身子，盡可能把自己縮小成團(tuán)，摀著嘴對終端機輕喊：「汪。」
「好乖。」
天使的輕笑像甜美的糖果，蕩在耳裡，甜得麥梅蒂茲整個人夯熱了起來。
迦達(dá)爾暫時關(guān)閉了攝像，通訊的畫面變回一片漆黑。麥梅蒂茲趴上窗邊，將終端機搭在耳旁，盡可能不放過每一分衣物窸窣，從聲音想像迦達(dá)爾在做什麼。
窗戶之外，白衣墜地的女祭司款款路過。穿著禦寒軍裝的陛下與神術(shù)使爬上山丘，用手指連戳著地面搗弄。下面那兩人，一個是他的護(hù)衛(wèi)對象，另一個是他的監(jiān)視對象。麥梅蒂茲的目光下意識追著那兩道身影，注意力全副寄放在耳朵，緊緊地貼住終端機不肯放過任何一絲細(xì)節(jié)。
迦達(dá)爾的聲音冷不防地響起：「在看什麼？」
「白小嶽。」麥梅蒂茲想也不想地答道。
通訊間的那端安靜了一瞬，雀躍地升高語調(diào)：「他在做什麼？」
「和陛下散步。」
「上次拜託你的事……」
「我馬上辦，主人。」
迦達(dá)爾發(fā)出一陣輕笑，撩得他耳廓又麻又癢。麥梅蒂茲壓下沸騰的情緒，準(zhǔn)備去找那本該死的精裝畫冊，才剛踏出兩步，眼角邊閃過蠕動的銀芒。
他停下腳步，瞇起眼望向草坪的另外一邊。
山丘對面不知何時來了兩名軍士，身著當(dāng)?shù)氐墓鹏敻褴姺捅菹乱恍懈糁排艠用苍幃惖闹参铩Ｒ粋€人持著外型如單管來復(fù)的銀藍(lán)色槍械，是麥梅蒂茲未曾見過的型號；另一人頸子上掛著黑色的對講機線，一頭塞進(jìn)耳裡，邊講邊走，似在和第一人爭論些什麼。
值勤的親衛(wèi)離白潭有一段距離，正巧各面對不同的方向。三方人馬都在彼此的視野盲點區(qū)域，看上去離得明明不是很遠(yuǎn)，卻不知為何無人注意到彼此的說話聲。
麥梅蒂茲摸上終端機外側(cè)的切頻道按鍵，正要喊人，便見到持槍的那兩人停下腳步，舉起槍瞄準(zhǔn)了陛下所在的方向。
空手的下士往持槍者的手肘托了一下……
雷光匯聚於足。禿兕來不及掛上通訊，就按住窗緣從三樓躍出，向幾人的方向全速衝去。
＊＊＊
此時，山丘上。
養(yǎng)兄弟倆人蹲在「鳳梨」底下，盯著從樹叢根部冒出嫩尖，迎著風(fēng)歡快搖曳的小草。
「斷雲(yún)天？」白潭重覆了一遍。
「對，此草，蘊含巫靈，天生如此。」白小嶽捻住稚嫩的根莖，猶豫片刻，還是拔了起來，舉至眼前端詳，對白潭介紹：「斷雲(yún)天生，效力最強；高山間，雨水充沛之地生，次之。此巫者，古書有載，威力驚人，非巫者亦可，操之無礙。」
白潭挑起眉頭，認(rèn)真地研究起白小嶽手中其貌不揚的小草。
「可以用來？」
「折磨亞特族。」
隨著白潭一愣，白小嶽旋了旋指尖上的小草，才又慢悠悠地補充：「癒合碎骨。」
──請問你曾對契約對象做過什麼？
白潭對敘述順序產(chǎn)生了合理的懷疑。
「化瘀去腐，生肉，補骨，促進(jìn)傷口癒合。」白小嶽正經(jīng)補充：「不過我只見過，斷雲(yún)天生，使用在腿上，癒合後的傷口。其餘地區(qū)的，不知道，效果如何，可能要再試驗。」
「斷雲(yún)天生的效果如何？」
「高空墜落，開放性，兼粉碎性骨折，完整癒合，無不良於行。」白小嶽比劃著答道：「沒有手術(shù)，就單憑，這株藥草。」
白潭立刻壓住膝蓋，從地上站了起來：「我去問問──」
麥梅蒂茲的大吼與雷鳴的巨響，冷不防地在兩人耳邊炸開。
伴隨著突如其來的一聲：「趴下！」兩名淺綠色的迷彩身影隨之出現(xiàn)。國王陛下直起了背脊抬頭的瞬間，對方手持的槍口也跟著從鉅茂的樹叢葉冠後露了出來，黑黝地指向御駕的方向。
持槍的軍士滿臉愕然，沒預(yù)料到會有人從樹叢下出現(xiàn)。忽被麥梅蒂茲一嚇，原本沒有要扣下的扳機，就這麼按了下去。
白潭的第一反應(yīng)，是壓住正在起身的白小嶽，反身撲倒在地。
白小嶽只瞄見槍口從眼前一閃而過，眼前的景色便天旋地轉(zhuǎn)。人體的重量，以及槍聲在山林間盪出的迴響，從四面八方向他壓下，像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落地的撞擊感狠狠襲來，渾身的血液隨之凝固，心臟就像是沉入了冰川深處，完全陷入靜止。白小嶽睜大眼睛，想命令自己呼吸，卻沒有一粒細(xì)胞願聽他使喚。視野逐漸被黑影覆蓋，濃郁的恨意如惡臭淤泥，沸騰著竄入四肢百駭，直至灌滿了他的身軀。
他原本以為，回到卡蘭，自己便不會再生出這種情緒了。
果然，人的一生，十之八九不如意。
零碎的木珠和斷線從睿智繼承者袖口滑落，無聲地消失在草地裡面。
【作者碎念】
十分鐘前的白潭：啊我是不是說過不要亂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