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葵是班上最可愛的女生,最受歡迎的女生,朋友最多的女生。
同時也是最怪的女生。
我很懷疑她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是不是就表現得比較正常。不然根據她和我互動的那種方式,這樣的怪人早就被霸凌到休學了吧。
在我放她鴿子之後的隔天一大早,她就氣呼呼地來到我的座位旁邊。
或者應該說,她表現出氣呼呼的模樣。她像動畫裡的角色一樣噘起嘴唇,鼓起臉頰,雙手插腰,只差額頭上沒有冒出小小的紅色青筋了。
如果這裡只有我和她的話,我大概會跪趴在地請求她的原諒吧。
但是難搞的我還有個愛面子屬性,於是我裝得一副酷樣,對她愛理不理。
「後門那邊應該只有一個公共電話亭吧?!」
她招呼都不打,劈頭就這麼說,語氣依舊像是和我認識十年的青梅竹馬似的。
「妳沒有見到嗎?」
「咦?」
「流浪貓小咪,灰色的,肚子是白的,那附近是牠的地盤。我昨天是幫妳和牠約見面啊。」
她看起來像是想繼續裝作生氣的模樣,卻不小心笑了出來。
「小咪是幾十年前的菜市場名啊?取別的名字啦。」
我看著她自然彎起的嘴角,眼裡流露的善意與興致,突然發覺,她是那種會深深吸引我的人。
而我最擅長的,就是搞砸和這樣子的人之間的關係。
「妳才菜市場名。」
「沒有哦,叫這個名字的人不多。」
「妳還查過啊?」
「『子辰』也是菜市場名。」
這是什麼小孩子吵架般的對話?我撇撇嘴,她卻感到有趣地笑了一聲。
「所以,妳想和我聊色?」
「不能省略細節,是我想和你聊天,而你只想聊色。不過,我看你好像有點進步了。」
她以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不。不要這樣。永遠不要期待我回答什麼正常的話。不要對我有所期待……
見我沒回應,她發揮慣常的本領自顧自地說下去。
「今天放學我會去找小咪玩,順便幫牠改個名字,你也一起來吧。」
好極了,我現在面對的是雙面神雅努斯的考驗,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昨天不去,是因為怕她生氣;而今天則是如果不去,就要怕她生氣了。
放學時分,我認命地背起書包,往學校後門的方向走去。當我這麼做的時候,她還在一群有男有女的團體中有說有笑地聊著。
既然能夠和其他人聊得那麼開心的話,不可能會記得和我的約定吧?
不對,她說不定會記得要去找流浪貓。
太遺憾了,如此殘酷的訊息要我如何告訴她。什麼小咪根本就是我瞎掰的,沒有這隻貓的存在。
不過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去找,反正路上阿貓阿狗都一大堆。沒錯,就是這樣,不需要找話題,只要有個共同的活動可以一起進行的話……
想太多了吧。我在想像中揍自己一拳。她的朋友那麼多,幹嘛和我這種人一起去找什麼根本不存在的流浪貓啊?
但她好像真的很想赴約。萬一她赴約了,我們該做些什麼?
和她聊色就行了嗎?還是把她帶回我家?無論選哪個,我的桌子從明天開始就會被用顏料寫滿髒話,書包總是出現在垃圾桶,下課時間只能去全校最角落、平常不會有人使用的廁所了吧。
「小咪在哪裡?」
她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我才知道自己已經自動自發地走到了公共電話亭。我為什麼要來啊?
我看著她一臉興奮地左顧右盼,還像個探險家似地把手掌橫放在眉毛上。說真的,這個人平常都在練習模仿動漫角色常出現的動作吧。
「牠可能不想見到妳吧。」
這八成已經是我所能說出最好聽的回答,否則我大有機率直接衝出一句「死了」。
「真是可惜,不過至少你來了。」
「終於可以聊色了?」
「你也差不多該有其他想聊的東西了吧!」
我在腦中揍了自己八百拳。不要再惹怒她了,學校生活已經夠無趣了,不需要變得更苦。
「喔,那妳最喜歡哪種女僕裝?」
「你的興趣真的很特殊耶。」
「是人都會喜歡女僕吧。我特愛主僕的片子。」
「等一下,結果還不是在聊色!不要以為轉了個彎我就不會發現哦!」
她又插起腰,高聲的回應吸引不少過路人側目。情緒起伏還真大,這樣說話不累嗎?
「不用像二次元角色一樣吐槽沒關係。」
聽我這麼說,她放下那些誇張的偽裝,輕輕一笑。
「我滿享受的啊,吐槽你很好玩。」
「興趣真特殊。」
「你很有趣,認識你真是值得。」
我睜大眼睛。她不經意地說出的這句話,對我來說根本和告白沒兩樣了。
「妳喜歡我?」
「滿喜歡的吧。但是我們還不夠熟,不能下定論啦。」
沒錯。我放心起來。只要和我再熟一點就會知道,我不是什麼能讓人喜歡上的傢伙,就連「有趣」和「值得」都是錯用了。
「你家在哪個方向?我跟你走回去。」
於是我在前方帶路,聽著她輕快的腳步跟在我身後的聲音。
「妳不怕我回家要走三個小時?」
「誰會走那麼遠去學校啦,又不是苦行僧。」
「對啦,光是在學校待三分鐘以上就是酷刑了。」
「是嗎?我覺得學校很好玩。」
好玩?對,這就是大部分人對學校的評價,所以讓社會得以假裝這個地方一點問題也沒有。
結果事實上我回家的路途只有短短一公里,我們在十五分鐘後到達。
我朝著二樓陽臺揮手示意。「我房間在那裡。」
「這是在邀請我上去坐坐嗎?」
「做做?搭配主僕的片子?」
「喂,這種黃腔可不能隨便對任何人說。」
糟了,她真的生氣了,證據是她沒有像二次元角色一樣嘟起嘴,或是誇張地提高音量。
於是我當場下跪,把額頭抵在人行道紅磚上。
「我錯了,求求妳把錄音檔刪掉。」
「我才沒有這種癖好!」
我抬起頭,發現她倒退了一步。
「需要我脫到只剩內褲嗎?還是必須全裸?」
「為什麼啊?!」
幸好聽到說話聲的我媽開門察看,把我從尷尬的空氣中解救出來。
至於小葵當天是如何脫離那份尷尬的,我當然沒有打算問她。
那一天,我滿腦子想的都是我再也不要去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