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那大概是人生第一次、也會是唯一一次看見那樣的笑容。
那種似乎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美,彷彿無憂無慮般的純粹,在太陽下熠熠生輝,抓住我的全副身心,受到震懾的靈魂幾乎和她一起飛向天際。
她的全名是楊向葵,大家都叫她小葵。
她的人緣極好,和班上所有人都能聊得起來,舉止活潑大方,談吐幽默有趣,是能夠帶給周遭的人幸福光芒的存在。
……至少在我眼裡看來是如此。在我這個,從高中開學第一天起就獨自坐在教室角落,從來沒和任何同學交換過姓名的陰暗邊緣人的眼裡。
是否那時就算不是她,只要是任何一個願意和我說話的女生,我都會對對方產(chǎn)生憧憬與愛慕?
我不知道。沒有人會知道只發(fā)生在平行宇宙中的事情。在我所認知的時空裡,那個時候就是只有她願意搭理我這個怪裡怪氣的難搞傢伙。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耶。」
在鬧哄哄的下課時間,她獨自來到我的座位旁邊,語氣像是住在我隔壁十年的老鄰居似的。
對於有人願意和我說話,而且還是個可愛的女孩子——話說回來,那時的我根本沒有抬頭仔細看看她的五官長得是什麼樣子——照理來說我應該要高興才是。
但我這張嘴就是天生吐不出什麼好話。
「妳不會自己去看點名表?」
從國小到高中,學生的座位都是固定的,只要對照座位表和點名表,要得知特定同學的名字並不難,就算是像我這種有交流障礙的傢伙也一樣。
「我想聽你親口說啊,自我介紹一下吧。」
還自我介紹咧,妳是面試的考官嗎?
我繼續(xù)盯著桌面,不發(fā)一語。
她沒有因為我的態(tài)度而感到厭煩或氣憤,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那就從我先開始吧。我叫做楊向葵,陽光的陽,向日葵的葵——開玩笑的啦!當然是木部的楊。」
我抬頭的時機正好,親眼目睹她做出一個相當做作的吐舌敲頭的裝傻動作。
「妳的恥度還真大。」
「什麼尺度?!我們都還沒聊到那方面的話題吧!」
「那我們可以現(xiàn)在開始聊。」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回了這麼一句。
她瞇起眼看著我,我大概要被罵變態(tài)了。
這時,我才第一次仔細觀察她的外貌。她留著耳下短髮與齊瀏海,小臉配上大眼睛以及精緻的五官,適中的嬌小纖細身材,標準的可愛女生。
像她這種女生,只要在這時大聲尖叫,宣布我心懷不軌,全班的女生大概都會聚集起來群體唾棄我,男生則會圍上來用力扁我一頓。
接著,我的高中生涯就會在帶刺的目光、輕蔑的話語與冰冷的肉體碰撞中度過。嗯,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發(fā)展。
「你家住哪?」
她的話題如此跳躍,害我以為自己剛剛穿越了時空。
「妳要叫警察去堵我?」
「你把我當成什麼樣的人啦?」她用手指玩著自己的頭髮,眼神飄向一旁。「我只是想說,要聊那種話題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要在學校。」
我驚訝地吸了一口氣。「妳的興趣還真特殊。」
「興趣特殊的是你耶!為了和你聊天,也只能這麼做了。」
「幹嘛那麼想和我聊天啊?」
「因為你也是班上的同學啊。」她以誇張的動作張開雙手,像是二次元的反派一樣,又是個恥度相當高的動作。「如果可以的話,全校的同學我都想認識呢!」
真是巨大的野心。光是認識一個人就夠累了,怎麼會有人想要認識全班、甚至是全校的人啊?
我聳聳肩。「我會先跟我媽說一聲。」
「為什麼?」
「才剛開學就有個女同學願意到我家來聊色,聽起來很有問題吧。」
「等等!我才沒有一下子就要去你家,我是想在放學的路上聊啦!」
「所以妳不否定聊色的部分?」
「哎,這是你的特殊興趣啊!誰叫你寧願聊色也不願意自我介紹……」
她雙手抱在胸前,做出一種像是被我侵犯似的防衛(wèi)動作。說真的,這個動作會讓我想直盯著她的胸部看。
「我叫做許子辰,二聲徐,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的子辰——開玩笑的啦,當然是三聲許。那今天放學在後門那個公共電話亭旁邊見吧。」
我說完話的同時,看著黑板上的時鐘秒針走到整點位置,鐘聲也隨之響起。我慵懶地靠向椅背,很滿意自己的表現(xiàn)。
「好啊,真的要等我哦!」
在她跑回座位的一分鐘後,我內(nèi)心的自滿立刻崩落成自卑。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麼。沒錯,一點也不好笑,抄襲別人的臺詞並不會讓自己變成幽默風趣萬人迷。
還有那戲劇性的鐘聲時機,我當自己是在拍電影是不是?
她還怕我放她鴿子。太好了,這下我應該要開始害怕她找一群打手圍堵我,誰叫我讓班上最可愛的女生主動提出要和我聊色這種事情。
於是當天放學,我用最快的速度抓起書包,朝著家的方向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