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天色也不早了,妳將書帶回小寒舍讀吧,免得看久了錯過晚膳,待會兒天就要黑了。」莫宇帆見她的模樣,好笑地叮嚀道。那端的莫羽頭也不抬,從喉嚨「嗯嗯」兩聲,點頭說好,紋風不動地翻到了下一頁。
發現她壓根就沒聽進去,師徒倆對視一眼,滿滿無奈。看來只好等下課後再過來喊一遍了。
魔族們往小道場的方向離去。莫羽繼續沈浸於花恆大叔的冒險。
花恆一行人來到大陸西部。越往北走,花恆便發現魔力越發濃郁──說是濃郁,其實也只有稀薄一層,但是也足以讓他混在人群裡不被發現,感動得大叔直接在路上跪下來親吻泥土。這下子他不得不相信「提燈者」──火種的存在。終於,魔族大叔和兩名奇美拉回到了友軍的地盤,來到了烈焰堡。
莫羽晃了晃小腳,心裡期待地吶喊:『鬼面將軍鬼面將軍鬼面將軍──!』一邊激動地翻向下一頁。
接待我們的是極東之星的次子。那小孩一見到他,眼眶都紅了,兩人久別相逢,說得還真是極東語,而且語速飛快,路上學來的都不夠我用。才說了幾句,那小孩被人扶開,送去檢查身體,生怕在外邊時留下什麼暗傷。
次子又揪住傻孩兒,好一陣數落,問他帶客人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隨即便客氣地向我賠罪,一開口竟然是純正的贊元語。跟著來迎門的各個文質彬彬,好幾人一起行禮,把我請進門內。我嘖嘖稱奇,自小在聖所長大,只有我向別人行禮的份,何曾受過這種客氣待遇?竟把我嚇得手腳不知該往哪擺。
進到堡壘裡邊,路上經過的人都往我這兒瞅,什麼樣的視線都有,大多人不友善得緊。極東之星的次子路上向我致歉,說他們的夥伴被阿翟爾人虐待,得了失心瘋,現在還治不好,難免有些抵觸。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會戰打起來殺了就殺了,竟要做那亞狗般的勾當,他未來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中。
我被帶去見了極東之星。極東之星半戴著面具,一身白衣,七八人圍著服侍,端得是好個大王派頭,只是瘦得不像話。雖身穿寬衣,但是我見他手腳有萎縮之勢,顯然暗疾在身,怎得也不似那人類的武者,和我的想像差了十萬八千里。他也渾不掩飾,自己就靠在椅背上,大方地任我打量,連茶杯都差兒子端著。
若義勇軍早已投靠極東之星,那聖所的存在對此人也不是秘密。聖所與聖所間的風聲大多時候還得靠義勇軍傳遞呢。我想著與其讓別人來說,不如由我主動,揀著些我願意說的,至少還能夠掌握一些主權。極東之星也不跟我含糊,看上去一股瘦弱範兒,說話行事倒是豪爽,有海島人特有的剽悍狠勁,不愧是極東之民。
原來這極東之星早早地攻下烈焰堡,本是想一直瞞著提燈的蹤跡。現眼見瞞不下去,乾脆放出風聲,看大家願不願意上門結盟。他朝各路都派了使者,各自有對應的信物,北仟那傻小子去找義勇軍,極東軍和聖所的使者另有其人,甚至連林棲巫都遣了人去結盟。他原本預期極東軍還要隔一陣子才會找上門,沒想到義勇軍這兒先帶來個阿翟爾人。現在還沒有準備阿翟爾後裔的駐紮地,派去找聖所的使者也還沒回來,一直不得其門而入。
我想也是,能找得到地點,還活著被打出來就已經很了不得了。聖所內誰敢相信來路不明的奇美拉?就連我也沒想到,要是幾個月前有人說我會被奇美拉載到西部大陸,我肯定笑掉自己的大牙。
極東之星問我願不願意為信使引路,或者是幫忙駐紮地的準備。畢竟他們一群奇美拉和人類,不明白阿翟爾後裔的軍隊需要些什麼。這正合我意,一時間被丟入一大窩子奇美拉裡,我也不自在得緊。聖所是萬萬不能去的,至少得先得到維護者的允諾,否則家主定把我抽筋扒皮,況且我來到這兒什麼都還沒看到,可沒打算完全信任這群奇美拉。不過幫把手蓋個把營地,倒完全不是問題,娜美也常和我說道這箇中門道。雖然我更想去殺敵,但這裡平靜得很,不像是爭戰中的樣貌。當然交鋒之勢不能只看表面,有時表面越平靜,暗地裡越是洶湧。
極東之星見我應允,很是欣喜,當下就和我商量起來,言談間對阿翟爾後裔很是熟悉,還說了許多我不明白的東西,顯然與純血阿翟爾人相處已久。我聽著便覺著可信了幾分,阿翟爾人需要些什麼,他大致有數,就是孩子們不得其要,缺幾個指導。
正談得暢快,裡間的門進來一男子,半臉紋面,說要為極東之星治傷,將我們全都趕了出去。聽見還有得治,我暗自鬆了口氣。他那傷看著不輕,亞拉亞好容易有點希望,要是馬上就倒臺了,那可不妙。
治傷少說要小半個時辰。次子問我是先去休息,還是在隔壁稍作等候。不過就跑了點路,重要的事情還半件沒談,怎能現在去休息?我待會還想問能不能見見皇女。次子便領著我到了隔壁,喊了聲傻孩兒的名字,大概是想叫他招待。誰知一轉頭,人竟然不見了,連我都沒注意他何時消失的。
周圍的人都在忍笑。那次子氣得臉色發青,怒吼道:「把他的鏈子拿來!」不一會兒真來了個女子,捧著三指寬的鐵鍊,是拴在腰上的,叮噹作響。
次子向我致歉,喊來女子和兩位少年郎留駐招待,自己匆匆走了。不久後又聽見他的聲音,從廣播喇叭,用極東語和通用語各自重複了三次:「誰再把北仟拐走,被發現全連扣一個月俸祿!現在立刻給我把他送回直四指揮室!」
待在自己家裡邊還會有人拐,在自家裡邊竟然還能被拐走,我已經不知該驚訝哪個。這極東之星兒子挺能幹的,看著也不缺人,怎麼就養了這麼個傻子?
隔了一會兒,次子帶著傻孩兒回來向我道謝,兩人真給用鏈子拴在一起。其他的奇美拉快笑跌了。待極東之星治傷完,隔壁又差了幾人來喊,陪客的少年郎領著我回去,沒走近遠遠地就聽見一聲大嚎,把我嚇了一跳。原來是元孩兒檢查完身子,終於來拜見師父,正抱著他師父的腿哭。
走這麼長的路,我還沒見過他掉淚。那伏在男子膝上的模樣簡直親若父子,我不禁一陣感慨。若是我與娜美的孩子還活著,再見時也不知他認不認得出爹……估計我屆時也認不出他的模樣了吧。
極東之星一看就是斯文人做派,不見半點兒不耐,倒是抱著他好一陣安撫。那小孩兒哭得聲音都啞了,抬頭一看到我,嚇得漲紅了臉,連連打嗝,這時候才想到要羞。
元孩兒退到一旁,也沒出去,就候在極東之星的身邊。又聊了一陣,我問他能不能晉見皇女,若是能親眼確認,我好徹底安心,未來回了聖所才能與大家交代。他說他晚些再給我回覆,之後便將那元孩兒派給了我做助手。
我心想小孩兒剛回到家,肯定很想和夥伴們敘敘舊,便說隔一日再去駐紮地吧,誰知他只是搖頭,笑得靦腆。於是當天我們就搬了過去……
莫羽看到這裡,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肩頸,才繼續看下去。
書本已來到最後三分之一。後面一段是花恆和元架設駐紮地時的生活。忙碌了一陣子,有更多義勇軍前來匯合,也順道帶來了少數願意和義勇軍一同前來的魔族戰士。魔族和奇美拉一開始關係不是很好,全靠義勇軍在中間調解。再過不久,就發生了了業道伏擊,鬼面大將軍一死,「戎奴」──就是被亞特族賦予了力量的亞特奴僕眷屬(書中亦稱「亞狗」)──鋪天蓋地襲來,花恆也如願過上了激情的殺敵生活。
鬼面大將軍死後,花恆本來想啟程回聖所,至少和故鄉與家人共存亡,但因為擔心元和北仟,最後還是留了下來。這之後故事又回到了妻子娜美的生活。
丈夫遲遲未歸,娜美便以為他在外頭身殞了,難過了好一陣子,很快便忙得連難過的空閒都沒有了。
戰事白熱化之後,戰線被分成了兩邊,一邊在西部大陸,一邊在東南大陸,正好夫妻倆一人一邊,完美地交互呈現了兩側的故事。東南這邊,十二座大聖所連同四十八個小聖所加入了支援極東軍的後備力量,形成一張巨大的後勤網絡。
花恆那邊則沒有被收編進阿翟爾人的軍團,反倒和義勇軍走得較近。大叔一直和戎奴們打來打去,後面的重點全都放在廝殺,其他的事對他好像不太重要,只會在遇到時隨便提起幾句。例如與那個叫羅楚的阿翟爾人重逢,例如出戰前找睿智繼承者在臉上畫畫真的有用,還有在藥王谷幫莫羽看病的張叔叔總是在搗亂;甚至連同盟軍建立了卡蘭王國,都只被花恆用短短十三個字帶了過去:「出發前參加了卡蘭的建國典禮。」這句話接在出征的前面,彷彿他去參加建國典禮,只是因為很閒,出戰前順便先喝杯水打發時間一樣。
夫妻倆一直分隔兩地,直到戰爭落幕、和平協議簽署、東南之地割讓完成,花恆才回到家和娜美團聚。
戰爭結束之後,他們去了寒溪谷,發現孩子沒能熬過黑夜,在見到黎明前就去世了。之後夫妻決定離開東南,搬去新極東定居,在皇女的治下和羅楚做了鄰居。
莫羽闔上書本,靠上椅背,重重呼出一大口氣。
結果花恆與將軍只見到一面,後來鬼面大將軍都沒有再出現。倒是知道了第五子為什麼被排擠……
好可憐喔,連同夥的語言都不會說,莫羽捧著臉同情想道。上次去熊羆領地的時候,就只有師弟一個人聽不懂熊語,可憐巴巴地待在旁邊等她翻譯。一想到這裡,她忽然能理解第五子的感受。
她把《劫後浮塵》放到閱畢的角落,目光挪向了尚待閱讀的兩本書本上。
為了能看到鬼面將軍出場,《劫後浮塵》的後半段幾乎是衝刺看完。強灌入巨量的資訊有點累人,但是期待沒被滿足,巨大的空落感讓她非常難受。
下一本《卡蘭王》是通用語的,總該有她想要的鬼面大將軍的資訊了吧──
莫宇帆踏進書閣的時候,就見到莫羽正要撿起《卡蘭王》,一臉廢寢忘食的狂熱模樣。他連忙健步上前,迅速地拍掉小手,將徒弟扛起來帶回了小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