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朋友,親愛的學姊,祀雪陽。
我也不清楚,我們算不算是朋友。
同個系所,然後,幫妳寫信,我們就這點交集而已。
說起來,為什麼,我會想來蒼遠呢?
來到一個學校,選擇一個系所,其實沒有這麼多深奧的理由。
就是一個普通人的隨波逐流。
然而,世道變化太快,跟著人群走,也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
算算時間,大概是在我入學第三個月,曾一度被認定為完全殲滅的狼潮就再度爆發(fā)了。
像是約好的一樣,在三國聯(lián)軍與狼潮僵持不下的時候,龍行軍也開始了。
究竟是兩股災厄在暗地裡早有謀劃,還是單純的巧合,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聯(lián)軍的崩潰是事實,軍團在邊境被圍殲也是事實,於是,奇妙的事情也就不再是幻想與神奇了。
從在學校徵調(diào)人員,到將學生以學校為單位編成部隊,前後也就那一點點的時間而已,也許是因為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居然覺得一切也都沒什麼,好像事情就那樣而已,根本就無所謂了。
說實在的,戰(zhàn)爭與危難的時候,進行全國性的動員管制,在史書中,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那麼,糾集出可以記載在書冊上的數(shù)據(jù),就能拿出相應的成績嗎?
文字能記載人數(shù)、武器、裝具,是因為他們可以數(shù)據(jù)化,不代表那就是事情的全部。
不擇手段的臨機應變,不過是曇華泡影,無可寄望的空想罷了。
坐落在荒河河畔禪華學院不就是如此嗎?就像一搓擺在海濤上的乾沙,僅僅是那不起眼的輕柔沖刷,便融化在潮汐裡的浮沫之中,成了平坦均勻的灘岸。
我在蒼遠的第一個學期都還沒結(jié)束,勢不可擋的龍行軍與狼潮就擅自將會師地點訂在了我們的學校。
然後,妳也知道的,對吧?
嗯,解散。
擅自編成了隊伍,給予了我們使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卻一聲解散要我們各自逃命。
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要是能簡單的一拍兩散,那該多好?
而在兵荒馬亂中,找出秩序的牽繩,將崩盤的一切給拉穩(wěn)的人。
那就是莉緹學姊。
妳認識她嗎?我記得妳從未給她寄過信,至少我沒有為妳寫過這麼一紙的文字。
不過我記得她探望過妳,不知道妳對她有沒有印象。
說起來,一個人,能在蒼遠學習的時間大概是多久呢?
在怎麼延期,大致上也就三、五年的時間吧。
這也代表著,大多數(shù)在這所學校的人,與她的相識的時間,不會超過數(shù)年。
能在片刻間引領(lǐng)著眾人,那是她的才能,還是慌亂下的無奈,我分不清楚。
不過,說起來,她也沒有成為蒼遠的領(lǐng)導者。
她做的,是將人聚集起來,然後使他們背負起責任。
要說的話,這才是最困難的吧?
擔任著一個連結(jié)眾人樞紐,將適合的人推上合適的位置,不只是自己的覺悟,更要帶動眾人一起承擔。
妳當時,又是怎麼想的呢?
妳們聚集在蒼遠地的文學樓,開設(shè)了蒼遠的臨時指揮所。
引導我們,指引我們,帶領(lǐng)著蒼遠,在絕望的黑夜下摸索。
我不了解那時的妳,畢竟妳總是在前線,而我只是個傳遞命令的聯(lián)絡員。
也許我早就聽過妳的聲音,可是我沒有熟記,直到我們在病房,第一次有面對面的交集。
「真是不好意思呀,又要麻煩你了。」
在動筆前,你總是會向我說這麼一句客氣話。
我曾聽說,妳是一個戰(zhàn)場上的瘋子,是一個充滿狂氣的女人,但我怎麼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呢?
至少,我在幫妳寫信的時候,我只感受到妳的溫文儒雅。
將妳口中描述的一切轉(zhuǎn)化成文字,封入那張紙袋,撰寫上一串地址與填好收件人後,再把信件貼好。
很不可思議吧?我們抵禦了狼潮與龍行軍超過了三個月的時間。
我認為這一切都該歸功於妳。
如果不是妳,我們也無法擊殺灰靈的第四子,打通原本狼潮阻塞的幹道。
若是沒有聯(lián)軍從蒼遠重新向兩股災厄發(fā)起反擊,僅憑這個小小的蒼遠,又能掙扎到何時呢?
仰望殘破的校園,看著掩蓋這一切的白靄,妳就像雪一樣,冰冷又溫柔地將遮住那些破敗的瘡疤,又像太陽一樣,融化那嚴寒的絕望。
妳在抵禦狼潮的作戰(zhàn)中失去了雙腿和右手,僅存的左友也只剩一半,然後,在英靈塚,化作供人緬懷的英烈。
妳應該也知道,我們不值得妳這麼做。
妳告訴我妳的為難,告訴我妳需要支援。
但我們又能給妳什麼呢?
對災厄的恐懼,和即將握有寸縷希望的癲狂,醞釀了一條簡短的命令。
我從未見過,我們的炮擊部隊,運作的這麼有效率。
笨拙的操作著第九軍團遺留給我們的武器,所有能打到教堂的東西,我們都打了過去。
那天,所有人都認為妳該和灰靈的第四子同歸於盡。
犧牲一人,拯救全部。
沒錯,把被犧牲的部份從「全部」的定義中汰除後,就是可以如此的義正嚴辭,且冠冕堂皇。
我們在擊退浪潮與龍行軍的可能性中狂歡,然後在四季雨寒娟將臨的消息下四散。
然而,活著回來的妳,又為何要回到這裡,去面對那個殘酷的災厄?
看,這就是妳所得到的。
一座空塚。
這又算什麼呢?
在這裡把信寄給妳,我都無法想像妳能收到這份憑弔的可能性有多微小。
但我還是寫了這麼一封信,然後燒在妳的墳前。
可能是我覺得必須寫些什麼,然後向妳說些什麼吧?
真是慚愧,第一封寫給妳的信,居然如此的不知所云,甚至連地址都無法填。
無論如何,我該說聲抱歉。
這聲歉,究竟為何,我說不清楚。
太多了,無從提起,望妳體諒。
真的,對不起。
————妳愚蠢的學弟,賽琉恩.班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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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點話:
蒼遠城外的日輪教堂,在祭祀太陽神的同時,也是一間孤兒院。
教堂戰(zhàn)役中,蒼遠學院集中了所有第九軍團在撤離時遺棄的軍火,向灰靈第四子所在的位置發(fā)動打擊。
魔力的洪流奪走了灰靈第四子的性命,為蒼遠爭取到喘息的空間,也讓聯(lián)軍找到了一次反擊的機會。
而日輪教堂則在此次戰(zhàn)役中,遭到徹底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