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肆、
接著在一聲”鏗鏘”後緊接著濕物打在地上的”啪噠”聲,那兩條魚在地上撲騰一番後,常樂比吳平安先回過神,趕緊拿著裝水的花瓶拎著其中一隻綠色的就要往花瓶裡丟,而綠魚被舉到花瓶上時又撲騰得更厲害了,兩個眼睛也骨碌碌地轉個不停,像是不願意進到花瓶裡。
就在常樂要放手前,綠魚停了下來,整條魚在半空中彎成一個新月狀,一顆魚腦袋和其中一隻眼睛呆愣地望向某處,還在疑惑時,這條魚的嘴一張一合、一張又一合,忽然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臭小子,把地上那一條撿起來。」
「嗯?」那條魚的眼光呆愣,但吳平安總覺得聚焦在自己身上,加上”臭小子”這三個字……
「城隍爺?」常樂拎著那條魚,瞪大了眼睛驚喜的把臉湊近,忽然覺得自己的動作有點不妥,也不管魚腥不腥,改將那條綠色的魚好好地捧在手上,奇怪的是剛才從地上傳來的撲騰聲明明聽起來就是真魚,現在捧在手上既沒有一般魚隻的黏膩感,也沒有魚腥味,反而是冰涼的金屬觸感和陣陣的檀香。
吳平安則是延續常樂的動作,捏起地上的橘色魚尾巴在半空中左右端詳起來「你怎麼變成一隻魚了?」
「少廢話!」吳平安明明是對著眼前的橘紅魚說話,答話的卻是常樂捧在手上的綠魚,常樂和吳平安的注意力同時轉向綠魚身上,接著綠魚的嘴又開始張張合合「小子你為什麼覺得來找你的不是要害你?」
「如果他要害我的話,安安那滴血應該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吧?」只要吳平安一開口那條橘紅色的魚就會跟著吳平安的嘴巴張合,挑著眉毛新奇的望著自己捏在手上的魚,麥克風?
「我讓人把魚枷給你帶在身上原本是為了以防萬一,一開始我也以為來的東西跟昨天依樣要帶走你的魂魄,所以我用魚枷把你的靈魂跟肉身鎖在一起,但很奇怪,你的靈魂一點被拉扯的感覺都沒有,加上也沒在常娃娃的紙紮沒留下痕跡……它好像真的不是來害你的。」
這下子常樂又更混亂了,歪了歪頭對著手上的綠魚皺眉「但是我帶豆皮去散步回來的時候還很正常,一想要出門去找吳平安就有一堆髒東西擋在我家門前面不讓我出去耶,時機很奇怪啊!而且它好像還不想讓我叫醒吳平安……」
接著綠魚的嘴巴又張合了幾下,混亂的謎團有些明朗起來「但它沒有回擊,不管你怎麼攻擊它,你卻沒事,我看到的是它不小心把臭小子的魂魄抽出一點之後,又很快的把他塞回去,如果它真的是來害人的,為什麼要這樣做?」
常樂瞪大了眼,細細回想起一切發生的經過,一隻手輕輕掃過彎刀、長槍、長劍、橫刀,最後將虎口停在自己光滑細緻的脖子上,其中一根手指在脖子上輕輕的點著。
的確。的確有哪裡很奇怪,一般被彎刀砍中、不對,只是劃傷就像火燒一樣痛,不是嚇到逃跑就是生氣反擊,但果凍一點感覺也沒有,就連被長劍刺到、橫刀割傷虎口那個影子也都不痛不癢的?
——為什麼呢?
常樂皺著眉頭,總覺得自己漏掉什麼很細微、很基本、卻又很重要的事情,她的手指沒有停下來,只是跟著腦袋把事情從頭到尾一次又一次的過一遍……
吳平安手上橘紅色的魚忽然扭了一下掙脫了他的手,在空中扭向另一邊後,又橘又紅的魚頭對著吳平安的臉頰貼上一扭!
啪——!橘紅色的魚紮紮實實的賞了吳平安一個巴掌!
接著綠魚的嘴又開始張張合合「臭小子還敢發呆啊!」
而魚頭一拍上吳平安的臉頰後,他瞬間想起那時自己並不是一點意識都沒有,並且想起當初誤會小腿主人的時候,那時在跟小腿主人對話的異樣感跟現在一模一樣。
「啊!我想起來了!我那時候一直醒不來是因為我在做夢啦!我夢到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裡面黑到靠邀,有一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吧?他就一個人縮在中間,然後一直有個聲音在頭頂跟他講話,講什麼我忘了反正聽起來很像在跟他溝通還是念經,然後還有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好像是看起來像一個人的家,那個地方看起來很熟悉、聲音也很熟悉,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到底是誰的聲音跟誰家……」
只見綠魚的嘴巴又張合張合,橘紅色的魚便興奮的撲騰起來「怎樣?要不要再來幾巴掌?讓你清醒一點說不定就想得起來了!」
吳平安兩手包著紅腫的臉頰,向後傾了一點開始乾笑起來「不要吧……等一下打一個失智怎麼辦?」
「哼!那就快點想清楚!」綠魚掀了掀鰓,又開口「小子,你要不要在想想為什麼你會覺得那傢伙找上你卻不害你?」
吳平安盤著腿,重新將魚抓在手上,不是像剛才那樣捏著魚的尾巴,這次直接像拿麥克風一樣抓著魚身對著魚嘴巴講話「我之前遇到黑東西弄出車禍,還有被扯袖子魂魄被拖進幻象裡的時候,都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應該是說可以很明顯感覺到那些東西想做壞事時的意念,恩…那叫什麼呢?就是…就是、啊!惡意!會很明顯地感覺到某個地方有惡意!」
這時常樂忽然瞪大眼睛抬頭望著吳平安,自己也激動得不得了「對!惡意!就是因為沒有惡意,所以對紙紮的抗性才那麼強!阿公說過起歹念越深的壞鬼被紙紮傷到之後就會被燒得越大痛,那個影子根本就不想害你……」常樂摸又摸了摸自己一點也沒有受傷的脖子「更不是想害我,只是要我不要叫醒吳平安而已……但為什麼?」
吳平安先是看了常樂的耳朵,然後又看了她的脖子一眼「你說它抓的我的頭頂又不想要我醒來,會不會是因為不想讓我做的夢中斷?」
常樂瞇起眼睛,回想起劍刺進影子胸口時,吳平安的魂魄也被扯出一點,常樂忽然發覺到底是哪裡怪怪的,過了一下後又再次瞪大了眼睛,將思考的目光緩緩移回吳平安身上「它不是抓著你的頭頂,是你的魂魄黏在它的手上!」
常樂想起城隍爺說,那個影子看到吳平安的魂魄被自己扯出來之後還把它塞回去,還有聽了自己的話之後甚至流了眼淚的景象,常樂蹙了蹙眉,影子在她的心理終於洗刷冤屈。
剛才就算兩個人怎麼說,常樂還是不相信影子不是來害人的,這下她終於想清楚了「如果不算擋在我家前面那群,那個影子好像真的不是來害你的。」
吳平安抓了抓額頭,還是覺得很奇怪,但是路口的小腿明明說不管來的是不是要害自己,就算是要來找他幫忙的安安也會趕走欸……
「不害我、不害常樂,甚至被打了也不還手,安安的血也一點反應都沒有的話……」吳平安忽然覺得自己等一下可能又會被常樂推去照核磁共振,因為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很荒謬「會不會這個影子根本就是安安?」
沉默了好一陣子後,被常樂放在桌上的綠魚忽然喊了一聲「答對了!」
緊接著吳平安手上那條橘紅色的又扭動魚身,掙脫了吳平安的手後,將他的手當作跳板躍到吳平安的頭頂,張開魚嘴,像馬啊、牛啊、羊啃草皮一樣啃起吳平安的頭皮。
「喔!欸欸欸!幹嘛啊、很痛啦!靠邀會禿欸!」
常樂看著病床上一人一魚的激烈大戰,她決定還是站在這裡看就好,連吳平安也沒辦法阻止那條魚啃他的頭,要是她也跟著幫忙被咬到怎麼辦?反正禿的是吳平安的頭,又不是自己的。
她當然也很驚訝那個影子是安安,對於傷害了安安她是一點歉意也沒有,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常樂用自己聰明的腦袋想就知道,那不是安安本身,因為那個手腕砍起來跟她砍過其他鬼的手感都不一樣,可是城隍爺大喊賓果然後開始啃吳平安的頭時,她還是被嚇得忘記呼吸。
那條橘紅色的魚從吳平安的頭上咬出一條繡著藍色蕾絲捆邊的白色布條。
不只常樂,連吳平安看見後都難以置信,隨後橘色的魚又吐出另一條同樣秀有藍蕾絲滾邊但沾著血漬的白布,桌上的綠魚又開始張合起嘴巴「前面那塊是從你頭上拿出來的,後面那塊是你們拿來的,看看是不是兩塊合的上?」
吳平安握了握有些發麻的手,顫抖著將兩塊布拼在一起,蕾絲和布塊之間彼此的缺口與突出都互相吻合,兩塊布合在一起時,一陣耳鳴竄進吳平安的耳膜裡,逼得他閉起眼睛,腦海裡又閃過白色身影縮在黑暗裡的景象,而那個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是個穿著無袖白色洋裝的孩子,洋裝的底部繡著一圈藍蕾絲,只是裙襬底部連同那圈裝飾少了一塊。
那個孩子抱著雙膝,將本來埋著的臉緩緩地抬起,對著自己無聲動了動嘴,又忽然警覺地望著上方,隨後頭頂傳來一個男人不停唸著詭異經文的聲音。
孩子皺皺眉將食指舉在嘴前,朝吳平安比了個噓後又將臉埋了回去,聽不清那個人在說什麼,卻可以感覺到男人每念一句,自己的腦袋就像要炸開一樣痛,就連身上的骨頭都要被拆散一樣不快。
他能感受到那個孩子也和自己一樣覺得不適,卻沒看見她抖一下或喊過一聲痛,而那身再熟悉不過的洋裝和在熟悉不過的臉蛋,吳平安一點也不意外——就是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