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金算盤不是告我狀嗎?你不是說這幾天晚上會來夢裡找我?」
城隍抿起失控上彎的嘴巴,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不要笑出來,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喉嚨,但當目光又掃到還跪在地上的吳平安身上時,他又忍不住微微裂開嘴,和自己拉扯半天後索性不去看地上的吳平安,只是指著他輕聲對旁邊的人下令。
「快點!叫誰都好,去把他扶起來,我要是在這裡笑出來你們絕對沒好下場,被上頭知道又要說我在公堂上嘻皮笑臉!到時候我被叫去罵你們那堆公務又要處理不完了,快點!」
城隍還沒說完白無常便出現在吳平安身旁,一下子就將他送在城隍旁邊,吳平安本來還以為自己要先被抓去哪裡凌虐,但到了城隍旁邊之後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你到底叫我來幹嘛啊?不是要罰我嗎?」
本來以為看不到吳平安跪在地上就沒事了,結果他一開口城隍又更想笑了,於是他將食指和拇指捏在一塊,隔空對著吳平安的嘴巴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吳平安的嘴便開不了了。
不知所措的吳平安以為是刑罰太慘烈,為了讓他不要發出慘叫聲才讓他閉嘴,但看見桌上擺著一個金色長方形邊框、裡面串了好多珠珠的物體後他又開始嚇得嗚嗚叫。
城隍別無他法也不管吳平安的反應了,快速的進入主題,朝一旁的兵將示意後,那排被阻止的灰東西迅速上前,並在他桌子前面齊刷刷跪下。
城隍抬了抬手,隨手撥了其中一棵被串住的金色珠子「小子,專心看好了——
只見城隍隨手將拇指朝桌上算盤的金珠子一撥,面前便出現一支白籤飛了出去,而那道白籤到了那排輝東西的排頭前時,迅速化成一道白色的人影,舉起手就朝那排灰東西的一個個臉上招呼。
而後來的情景和自己剛才看到的差不多,灰霧一下子就被搧進等在排尾兵將手上的麻布袋裡,只見城隍對著吳平安嘴巴拉鍊的反方向一揮,吳平安發現自己又能好好說話了。
但他張張合合了半天,半句話也沒說出來,他忽然想到……
難怪城隍要說自己上珠算課很浪費,因為那時候如果金算盤出現時,自己不是拿去敲在這群東西的腦袋上,而是先隨手撥一撥大概就不會和這些傢伙纏鬥這麼久了……
等這排灰東西身上的灰霧都被驅散後城隍又拍拍算盤,下一排的灰東西們便跟從指示乖乖地來到桌子前面,看見灰東西站定後,城隍對著吳平安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對你這個腦袋來說應該算簡單吧?試試看。」城隍兩手環著胸看了吳平安一眼,朝桌上的金算盤努了努下巴。
這下子吳平安才終於冷靜下來,原來城隍今天叫他來是為了要教他怎麼用金算盤,而不是把他叫來領罰,他點了點頭,朝金算盤伸手——
「欸?」
突如其來的景象讓周圍的人都愣了一下,只見吳平安朝著金算盤伸手,大拇指還沒碰到一顆珠子,整把算盤便向上移開,而這個情況還不止發生一次,當吳平安又將手伸向算盤時又向另個方向一開了,吳平安不死心這次連另一手也一起用上!
於是一雙手和一個算盤就在城隍的桌上跑著一段永遠無法交棒的大隊接力,一旁的城隍也就這麼抬著眉毛欣賞,這一來一往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金算盤靈活的閃掉左右而來的手,一下子飛向城隍,嚇得本來雙手環著胸的城隍解開手去接。
兩手一碰到金算盤後城隍又差點笑出來,抬手朝一旁的兵將揮了揮後,過不久那個兵將便端著一盆水到吳平安面前,而吳平安則是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那盆裝著水和幾支草、幾朵花的水盆。
「他說你剛剛流了很多手汗很噁心,叫你手洗一洗再碰他,等一下洗完手記得跟他道歉一下。」城隍嚇巴又朝那盆水努了努,手上還一邊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的金算盤,一副在安慰他的樣子「畢竟你那天可是把他丟在地上,然後踢他就算了、拿他打人也算了,還讓那些來路不明的東西踩在他身上,你要知道這個有潔癖的算盤在這邊可是一次都沒待在地上過,都這樣了還打算讓你用他,你可要感恩戴德聽到沒?」
吳平安看著那塊算盤委屈的巴在城隍身上,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說多荒謬就有多荒謬,他覺得自己也挺委屈的,怎麼都沒有幫自己平反一下,到底誰打架的時候拿到算盤會像上珠算課一樣先撥一撥看會發生什麼事啦!
但他不像人家一把算盤多金貴,所以沒辦法,只好鼻子摸一摸洗好手乖乖來到城隍面前,正確來說是金算盤背後,因為算盤本盤正在城隍懷裡哭的好委屈,詭異的是他耳朵什麼都沒聽到,腦海裡迴響的啜泣聲倒是一清二楚。
城隍無奈的安撫算盤,不時還要空出手去接被金算盤當作眼淚的金珠,身旁的兵將也沒閒著一個個都蹲在地上,將城隍沒接到而落滿地的金色眼淚撿起,交由城隍一顆一顆串回金算盤身上。
被串回的金珠又化成液態,一顆一顆的從桿子上脫離、被接住或落地後被撿起,再被城隍串回去,就這樣在吳平安開口之前無限循環,總之場面異常混亂,城隍甚至瞪了他一眼,無聲的催促他快點向算盤道歉。
吳平安抓了抓後腦勺,心裡很無奈,但想想城隍的話後又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對不起金算盤「對不起啦!那個時候情況很急,而且也沒有人跟我說要怎麼用,我就沒什麼腦袋,什麼都不會就是打架沒輸過,當然拿到你的時候沒想那麼多,就……」
這時城隍的雙手忽然鬆開,金算盤以一個毫無彎度的水平線來到吳平安的懷裡,算盤的一角恰好勾再棉T的口袋上,旁人看來也許是城隍不小心將金算盤拋出去的,但有在場的都知道那其實是金算盤自己跳到吳平安身上。
要不是算盤非常不科學的勾在口袋上,以吳平安慢一秒才捧住算盤來看,算盤早就又掉到地上了,反而掉到地上的金色眼淚漸漸趨緩下來,金算盤跑到吳平安身上後,金珠很快就只剩下零星的幾顆金珠在地上。
吳平安愣了一下,腦袋忽然有像電流竄過一樣的感覺,這次連聲音都沒在腦海裡出現,但他就是能知道金算盤正對著自己說話,甚至每個字每句話都沒出現,但他卻能精準的知道金算盤說了什麼,這種感覺讓吳平安有點不適應,甚至忘了要和城隍爭論。
他抬頭看著城隍「他說他剛剛沒有說我很噁心,只是想要叫我洗完手再碰他,他還問我說是不是投胎之前孟婆湯喝太多,不然為什麼會這麼笨?」
城隍愣了一下一把搶過算盤,皺著眉頭相當嚴肅的和金算盤講悄悄了些話,說完後城隍朝吳平安挑起眉毛「他有潔癖不讓你碰,又叫你去洗手不就是嫌你髒嗎?好了不要廢話那麼多,你有六次練習的機會,快點快點!」
說完話,城隍將算盤擺在桌上,順便伸手將沾在吳平安衣服上的金珠拔下來串回算盤上,吳平安上前去要撥下算盤上的珠子時城隍又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你能聽懂他講的話,說不定你用起來效果不錯喔!」
而就是這句話大大增加了吳平安的信心,他伸出拇指威風的對珠子一撥,這次金算盤沒有逃走,但吳平安卻驚呆了,而他驚呆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像城隍說的那樣成果不錯,而是因為他撥出的白籤看來相當嬴弱,不但形狀纖薄,顏色也比城隍撥出的白籤透明許多。
如果說城隍撥出的白籤是用木頭做的,那吳平安撥出的白籤就是一張紙,還是一張比寫書法用的宣紙還薄的紙,薄到沒辦法擤鼻涕、大完便要擦屁股會被手指戳破的那種抽取式衛生紙,準確來說大概像一抽分成兩張的其中一張、用途少到堪憂的那種超廢衛生紙……
那張白籤慢吞吞的飄到排頭,甚至化不成人形,就這麼飄在空中柔柔的對著灰東西的臉頰揮舞著紙面,而每當紙張撫在灰東西臉上就會掃出一些灰色的屑屑,原本站在排尾等著收灰霧的兵將趕緊提著麻布袋向前去接飄落的碎屑。
底下的灰東西甚至不害怕了,排頭被的灰東西一連被輕拍了好幾下臉頰,本來恐懼的心情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羞辱的不爽快。
此刻吳平安體會到這一生中目前為止最恥辱的瞬間,這比所有難搞的客戶講過的話都還要羞辱,主任的蛋黃渣渣噴臉被他歸納在噁心那一區所以不算。
他眨了眨眼睛低下頭,這個畫面慘淡到自己都不敢看,瞥了剛才還稱讚自己的城隍一眼,但他也只是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沒自己事的樣子,說多悠閒就有多悠閒。
「……」吳平安的腦袋又被電的麻酥酥,這回他的信心被賞了一記上勾拳後倒地不起,桌上的金算盤又液化了金珠子開始哭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轉頭望著城隍「他說他很難相信我居然爛成這樣?」
又難以置信地回頭望著桌上的金算盤,這傢伙甚至被我爛哭了?至於嗎?
城隍拍了拍吳平安的肩,數了數還在現場的灰東西,口氣相當認真「往好處想,你原本有六次機會現在可是有六十次機會呢!一下子增加了十倍我覺得蠻好的啊!」
好個屁!吳平安眼神憤恨的抗議著「你不是說我會用起來不錯嗎?」
「算不錯了,至少你還撥的出東西,況且我明明講的是說不定,又沒說你一定會弄得很成功。」城隍聳了聳肩,嘴裡藏著笑接著說「沒事啦!我還聽過連撥都撥不出東西的咧!」
吳平安像是嗅到什麼,抬抬眉毛打趣的問城隍「那你咧?不會第一次什麼都沒撥出來吧?」
而城隍只是笑笑臉上沒有任何不快,語氣相當神氣得意,兩手依然背在後頭,眼睛瞥了瞥吳平安「抱歉喔!我是菁英組的跟你不太一樣,第一次撥算盤就長得跟你剛剛看到的一樣!」豎起的拇指向旁邊移開,朝身後的黑白無常指去「不信你可以問他們。」
吳平安還沒看向城隍後頭,腦袋又竄過一陣電流,連金算盤都認證看來是不會錯了……
見吳平安心如死灰又心有不甘的樣子,貌似是接受自己特優等生的事實,城隍又繼續得意起來「順帶一提,我可是少數可以用空氣算盤弄出籤的超少數超資優生喔。」
然後吳平安幾乎垂死的眼神又冒出希望,他捏著拳頭興奮的對著桌上的金算盤講話「真的嗎?我也可以像他那樣?那我一直練也可以練出空氣算盤這招嗎?」
這回城隍輕輕敲了金算盤,阻止金算盤在繼續說下去,吳平安本來以為是城隍不想讓自己逞威風,但不知道為什麼好笑不是那樣子,吳平安感覺他的一舉一動忽然嚴肅了起來。
但城隍隨即又朝著吳平安親切起來「好了不要浪費時間了,你還有六十個習題還沒做呢!」
望著底下六十幾個已經沒在害怕的灰東西,吳平安嘆了口氣,拉了拉筋神態相當慎重,輕輕拍了拍金算盤,在心裡向陪自己辛苦練習的金算盤道謝,然後謹慎的撥出算盤上的金色珠子,這次吳平安覺得好像和剛才不太一樣了。
推了金珠的指腹微微發熱,像算盤與自己對話那般,好像也有一道微微的電流從金珠傳到拇指上,這回撥出的白籤大概有瓦楞紙那麼厚,白籤也順利化成人形,結結實實地給排頭灰傢伙賞了一個乾脆的耳光。
一旁的兵將見狀趕緊抓著麻布袋去撈被搧飛的灰霧,這回人形維持了一小段時間,雖然不及城隍能一路搧到底的白籤,但好歹也是成功搧了五隻灰東西巴掌。
嚴格來說是5.5隻,因為搧到第六支的時候白色的人影變得有點半透明,搧了個力道曖昧不明的巴掌後就消失了,但至少比剛才那張不成人形的半張衛生紙好太多了。
城隍在一旁笑了笑,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就是這樣,記住這個感覺,看來今天的練習次數可以縮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