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牙,你是如何知道他下一個目標是名護啟介的…?」
聽見名護啟介的姓名從登太牙的嘴裡說出,嶋護半信半疑地反問道,他沒有自覺整個話題的風向已經完全被登太牙帶著走。
「嶋先生…您對此事不知情嗎?不久之前,你們家的名護啟介覬覦著我妹妹的性命,連帶打傷了我弟弟,從那時起,我那脾氣不穩定的弟弟就口口聲聲地說要找他算帳…向藍天會復仇呢…。」
雖然鈴木零是因為聖修院戰鬥系統的副作用而內傷,但這時候誰又在乎真相呢?
(嘖…難道已經太遲了?名護這小子還在不放棄地在追擊小渡嗎…?他那一天居然沒跟我說實話…藍天會的招牌真的要被他砸了呀…。)
嶋護在這之前已經想盡辦法、絞盡腦汁和白峰天斗想去改變名護啟介的執念,但是名護啟介沒跟他說實話,他也無力回天。
既然鈴木零連薩迦克與銀月之鎧都能奪走,他的能力絕對不亞於身為國王的登太牙,可能還凌駕其上。
嶋護陷入了沉默,還無法決定是否要答應登太牙的提議,但登太牙卻從容自若,毫不著急,目前整個局勢是朝著他一面倒的傾向,有如甕中捉鱉、十拿九穩。
「…若情況真的如這樣發展下去,名護啟介被打倒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我。」
登太牙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道,彷彿銀月之鎧被奪去的事也是在他意料之內:
「我失去銀月之鎧及薩迦克的事實,很快就會在族人及幹部之間傳開,就算我是依循正統上位的王,也不過是徒有其表……。接下來,元老們極有可能會擁戴繼承銀月之鎧、又具有王之血脈的零上位…我可不保證他當上王之後,會遵守過去訂下的和平條約……以你們將深潛者趕盡殺絕的紀錄來看,有可能你們藍天會的所有人頭都要落地,他才肯罷休呢……。」
聽到這裡,嶋護認為登太牙這個孩子是日復一日越發機伶了,能精準分析並抓住對方的把柄,他竟陷入了無言反駁的窘境。
「我再重複一次…嶋先生,我們合作吧。冒牌的銀月騎士倒臺之後,你們既能夠保障名護啟介與整個藍天會未來的安全,我也能重新獲得銀月之鎧,人類跟吸血鬼之間的勢力平衡才得以延續下去。」
登太牙一臉誠懇、不帶私心地把話說得很漂亮。為了維持平衡,連弟弟都能忍痛犧牲,充分表現出以社會大局為重的氣度,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吸血鬼之王是如此為人類著想的,即使登太牙心中真正的願望與之恰好相反。
(難道我一直都錯怪這孩子了……?)
嶋護是出了名的謹慎與沉著,這樣的他也被登太牙出神入化的演技及話術給動搖了多年以來的想法,他不禁開始相信登太牙就像真夜當年所說的,會成為人類與吸血鬼之間溝通的橋梁、共存的希望。
自從被耶夢加得所傷,這麼多年以來刻意避之而不見面,對這孩子也是有點愧疚之心在身上了。
「你說得很有道理,太牙。合作的事我會善加考慮。謝謝你請我的烤雞,你要來一點嗎?」
「呵呵,一點點就好,很久沒碰人類的食物了,還請嶋先生不要見怪。」
人只有在放下戒心時才會開始吃東西,而登太牙答應嶋護開始進食人類的食物,也是神來一筆、錦上添花。就算沒有親口表明,嶋護這下子也等同是默許登太牙的提議了。
「難得的機會,我想再提一個請求,不知道嶋先生是否能夠接受。」
「說吧,如果不是太誇張的話,或許我能考慮。」
「我的妹妹……這段期間承蒙藍天會細心照顧,我真的很感激。但能不能請嶋先生看在我與她失散多年,總算相認的份上,讓她回到我的身邊生活…?畢竟以她的血統而言,與其待在藍天會之中提心吊膽,在我身旁能更加放心吧?」
「這你得親自問她,加入藍天會是她的意願,不是我強迫的,而且你們私底下要怎麼見面是你們的自由,我並沒有權力管束。」
「我們內部有情報指出她已經服用純血藥一段時間了,嶋先生能接受一顆未爆彈留在你們組織之中嗎?」
登太牙從背包之中拿出一張印有文字的白紙,和美好藍天會的研究觀察報告大同小異,只不過上面記載的對象是紅渡。
「即便如此……她也和你們純血者不一樣,她有人類的血統,還是個新月之子,只要她能夠控制好自己的新月之力,局勢就對我們人類有利。」
嶋護看著那張觀察報告回答道,他提起紅渡時,眼神也沒有一絲的憐憫或同情,感覺就像只是把紅渡當成與吸血鬼對抗的武器。
那種冰冷的態度讓登太牙的胸口突然感到一陣灼烈的刺痛,又讓他回想起童年的往事。
「嶋先生…您為什麼如此憎恨我們…?我記得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您和白峰先生看著我的眼神,總像在觀察實驗籠中的白老鼠一般,難道您現在也是用相同的態度在觀察小渡嗎?」
登太牙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話語中帶著顫抖,透露出些微的不滿與怨懟。
「這個我不方便做出回應...不過你要紅渡回到你的身邊,也是想利用她特殊的血統之力來鞏固自己在族裡的地位吧…?」
嶋護沒有直面回答登太牙的不滿,他認為自己被登太牙失控化身的耶夢加得所傷,再加上現在選擇跟這孩子秘密合作,已經足以償還過去犯下的錯誤。故此,他不可能答應登太牙的請求。
「......。」
登太牙生氣了,他緊皺著眉頭,放在桌子底下的拳頭緊握。接著調整自己的情緒,目光轉向於後方彈奏鋼琴的鋼琴手,緩緩問道:
「她是我的妹妹…我只不過是想好好地保護她…好好的愛她,而且,當初選擇拆散我們兩個的,嶋先生也有介入其中吧?」
「……。」
「…我在告訴您我與小渡的事情之後,我們就搬家了,我沒跟身邊任何一個人透露過關於小渡的事情,我現在總算了解了,是你對我的父母親洩了密…讓我成為了一個『毀約之人』。」
「太牙,我們都談完了吧?關於討伐銀月騎士的事,我會盡快準備,謝謝你請我的烤雞跟啤酒,我吃飽了,很好吃。」
嶋護並不想參與那些陳年舊帳的討論與爭辯,簡單地與年輕男子道別之後就往門邊離去,雖然這個小插曲導致雙方有些不那麼愉快,不過他們已經在銀月騎士的討伐上達成了共識,整體而言還算是順利的會談。
登太牙透過室內的透明玻璃,目送嶋護搭上了計程車逐漸遠去之後,也跟著離開了店裡,並咬破了藏在舌頭底下的解藥,再服下兩粒純血藥,暫時緩解自己想要吸血的衝動。
夜色之中,長谷川真澄直直地靠在酒吧外的牆上,似乎已經站在那邊等候許久。他剛剛偶然經過,眼尖發現登太牙與嶋護坐在一起,他原本還深信登太牙會跟他父親登銳牙一個樣,這舉動是有那麼一點讓他跌破眼鏡。
「太牙,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啊?居然會跟那男人單獨碰面,這城市裡頭那麼多雙眼睛,不怕被董事會那群老頭…還是綾給知道?」
長谷川真澄用手指推著眼鏡問道,他的語氣中夾雜著苦惱與驚嘆。
「時代變了,為了除掉某些『麻煩人物』,跟人類合作也是一個不錯的手段。」
「是令弟嗎…?說也奇怪,最近他的身上居然有薩迦克的氣息…。」
「啊…是啊…那薩迦克其實是我過繼給他的…讓他有一個跟藍天會對抗的理由。」
登太牙很不愉快地轉動著自己的左手腕,然後從口袋之中拿出黑色皮手套罩住自己的手。
「結果都是你在自導自演嘛…真是的…。」
長谷川真澄苦笑著拿下眼鏡半開玩笑地說道,他拿出拭鏡布,擦掉鏡片上面的水霧與灰塵之後,又重新戴上。
「呵…你沒資格評斷我,真澄…你該慶幸我沒有把你甦醒的消息給放出來。」
「你使用的透波藥劑是我當時在藍天會研發的秘方,如果他們敏銳一些就會知道我回來了,我的目的是藉此把那個女人引誘出來。」
長谷川真澄毫無畏懼,自信滿滿地說道,在黑框眼鏡底下的血色瞳孔,源自於心底湧出的殺意變得更加鮮紅。
「真澄,雖說我們各有目的,但你這條命是主教費盡千辛萬苦才撿回來的…別再沒命了。」
「多謝你的關心…我知道分寸…嗯…?」
「這氣味…人類之中混進了老鼠啊…。」
登太牙皺了皺眉頭,他聞到迷迭香的氣味沿著風吹了過來,顯示出附近有魔族獵人活動的跡象,兩人隨即提高警覺心。
「啊!有怪物!」
一陣騷動與尖叫聲從不遠處的街道傳來,且越來越近。
長谷川真澄與登太牙同時見到一個穿著皮衣與長褲、綁著馬尾的女孩子正拿著手槍在追逐一隻昆蟲綱、頭頂像雨傘又像香菇的綠色馬蠅吸血鬼。
「嗡嗡!怎麼能被妳抓到!」
馬蠅吸血鬼忽然於原地蹬腳一跳,拍著與身軀不成比例的翅膀,躍上了巷弄內的房頂。
「吸血鬼!別跑!」
專注於追擊眼前的目標,麻生惠沒有發現楓丹白露的門口處就站著登太牙和長谷川真澄兩位王牌級的大幹部。她忙著舉起手槍對空按下扳機,一條帶著細線的銀色鉤繩應聲擊發,不偏不倚地纏住了大樓屋頂上的扶手。
「喝!」
麻生惠抓緊手槍的握把,鉤繩一收,跟在那隻馬蠅吸血鬼的身後凌空而躍,輕鬆地飛上了屋頂。
登太牙在外頭並不常親眼目擊到這種場面,血液中的本能要他從魔族獵人的手上保護同胞,他無暇去在意自己沒有銀月之鎧的保護,揮手將空氣中濃烈的迷迭香氣味揮散,接著轉頭對著長谷川真澄說:
「…是魔族獵人,我們跟上去看看。」
「知道了,我先上去。」
長谷川真澄是由人類轉化的吸血鬼,對迷迭香的氣味是免疫的。只見他走進一旁的暗巷,接著收緊背部的肌肉,展開灰褐色的翅翼往上方飛去,於屋頂上著陸後又立刻收起。
他在寬闊的大樓屋頂上,看見麻生惠舉著槍將馬蠅吸血鬼逼到了邊邊一角,他們距離地面的高度足足有二十層樓那麼高。
「神所犯下的錯誤,就由我來導正!」
麻生惠認為現在正是攻擊的好機會,她熟練地將銀彈填入彈匣上膛,槍口對準了馬蠅吸血鬼的胸口,準備給其致命一擊。
「在他的地盤上撒野,會不會太大膽了一點?…沒人提醒妳要注意背後嗎?」
長谷川真澄無聲無息地走到麻生惠毫無防備的身後,僅用一隻手就輕易地抓住了她緊握槍枝的手,往上一拽,原先握於少女手中的槍枝就應聲滑落到地上。
紅髮男子見狀用腳將槍枝踢到少女無法搆到的遠處角落,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反手壓制在地上,確保她不能逃脫。
「呀啊!不…!放開我!好痛!」
手腕被強行反轉到背後,這種違反人體工學、難受的酸疼感令麻生惠忍不住痛得大叫。
只空出一隻手的長谷川真澄張開嘴,用牙齒撕扯掉纏繞於左手上的白色繃帶,向著被逼到角落的馬蠅吸血鬼秀出城堡紋章並鎮定地說道:
「是自己人,這裡交給我們,你快逃。」
「嗡嗡…!」
聽見城堡的命令之後,馬蠅吸血鬼見狀於大樓邊緣向下一躍,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接著,紅色的魔法陣隨著一陣強風現形於半空中,一身黑衣的登太牙從裡頭緩緩走了出來,他的右手緊抓左手指尖,拔下了才剛戴上不久的黑色手套,他的左手心上浮現出與左手背相同的國王紋章,點綴在國王字樣底部的玫瑰花瓣上染著血紅的光澤。
「吾於此立下王的判決……。」
麻生惠奮力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名熟悉的男子面露殺意,以國王的紋章對著自己,她驚訝地想問什麼,但因痛楚而無法成句:
「你是…小渡的…。」
「妳是…麻生惠?!」
登太牙一見到被壓制的魔族獵人是麻生惠,連忙收起手上的紋章,並對長谷川真澄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鬆手。
「嗚…好痛喔!怎麼可以對淑女這麼粗暴!?你不是我的大粉絲嗎?怎麼可以這麼粗魯地對待偶像?」
麻生惠搖搖晃晃地站起,握著因疼痛而發軟的手腕,把方才積累的怒氣都出在登太牙的身上,她絲毫不知登太牙差點就要將她處刑。
「壓制妳的是他…不是我…。」
登太牙看著長谷川真澄站在一旁趕緊給左手纏上繃帶、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無奈地說道。
憋屈的麻生惠嘟著嘴,轉移視線到長谷川真澄的身上。麻生惠見到男子赤紅如烈陽般的髮色及眼瞳,並沒有馬上認出他的身分,因為在過去的資料之中,有關長谷川真澄的記載一直都是深色頭髮的形象。只不過少女覺得他外表就是個工整的斯文人,居然做事這麼粗暴,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
麻生惠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生氣地伸出食指,用力地指向長谷川真澄的臉。
(嘖...被發現了嗎?)
如果身分曝光,那就真是大難臨頭了,殊不知麻生惠脫序的答案又讓在場眾人跌破眼鏡:
「紅髮仔!是你讓那一隻吸血鬼跑掉的……你要幫我把他抓回來!」
「啊?關我什麼事?」
一萬個問號從長谷川真澄的頭上跟著烏鴉一同飛過,被一個魔族獵人要求去捉拿同胞到案,他還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請求。
沒被麻生惠認出來,長谷川真澄發現這女孩雖然也充滿面對吸血鬼的勇氣,但比起她的母親麻生百合少了那麼一根筋。全身的神經過度緊繃之後又忽然放鬆,令他覺得腦袋有些昏眩,身體輕飄飄的彷彿雲間漫步。
「噗…呵呵呵…。」
站在一旁的登太牙,不知道情況竟會演變成這副模樣,跟著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你也沒資格笑!身為國王,沒有辦法好好約束那些壞蛋不去傷人,不覺得自己很失職嗎?」
到目前為止,吸血鬼內部從來沒有人敢質疑登太牙的辦事風格與效率,如今被身為人類的麻生惠如此義正嚴辭地當頭棒喝,或許因為她的身分是自己欣賞的人類偶像,登太牙居然一點兒也不覺得生氣,甚至覺得她的發言還有那麼一點說服力。
「如果繼續放任那個綠色香菇頭的傢伙不管…會有更多人受害的!」
麻生惠自責地摀著臉,看起來就像在鬧脾氣的小孩子。
在任務快成功的時候忽然被兩個人模人樣的無賴漢、其中一個還是自己認識的人給阻攔,她要怎麼跟上頭解釋?
煩惱之際,她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用一種溫柔的聲音對自己訴說:
「好啦…起來吧!我帶妳去抓他,這是妳的東西吧?還給妳。」
「謝謝…。」
麻生惠從登太牙的手中取回剛剛被「紅髮仔」給踢至一旁的獵魔手槍,將其快速地收進腰間的槍套內,結束後還不忘再轉頭看向長谷川真澄一眼。
「喂!紅髮仔!你以為在那邊站著就沒有你的事了嗎?你看…我的手腕都腫起來了喔。」
麻生惠舉起微微發脹的雙手,不滿地抱怨道,而登太牙也異常調皮地笑著附和:
「不去嗎?小心我扣你薪水。」
「好啦!我跟著去總行了吧…真是…。」
被兩個年輕人一搭一唱地惡整到失去安全下莊的機會,長谷川真澄只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