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期初訓練解散的時候,我本來應該是最晚走的。
將場地收拾好準備將器材抬回倉庫的時候,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我聽見了角落那微弱的鼾聲。
她蜷縮在角落,身上披著已經有些髒掉的白髮,雙手和雙腿也擠在一起,她緊緊的摟著懷裡的背包,躺在濕漉的衣服中,沒有一點要起床的跡象。
「坎貝爾。」蹲在這團白茫身邊,看著熟睡的她,搖了搖她的肩頭,我試著將她從睡夢中呼喚回現實:「起床。」
那雙蔚藍從朦朧中睜開,她轉著眼珠望著四周,她的目光在探索完四周之後,迷迷糊糊的聚焦在我的身上。
「別睡了,這裡要關門了,回家休息。」
「……」坎貝爾安靜地從地上爬起,她拎起背包,向我鞠了一個躬:「謝謝學姊。」
她很快就離開了,只留下一地的水痕,讓我能鮮明的憶起那孩子的睡姿。
按動第一格的燈火,照耀練習場天頂的環,漸漸的失去光芒。
拍響第二排的開關,溫和的白光撤離,只留下一圈圈消失前的殘影。
搬動最後的按鍵,燈火通明的場地,終於回歸夜晚的沉寂。
將腰間的配劍掛好,轉著鑰匙走出門,準備要回宿舍的我還沒將練習場鎖好,就瞧見了門邊熟睡的白茫。
門邊灑了一地的銀,在她一身的黑蓋上了雪色純白,沒有血色的小臉倚靠在厚實的背包上,輕輕的喘著夢鄉的回音。
還有,那個人是誰啊?
「什麼事?」
這位男同學聽到我的問題後僵在原地,準備要驚擾她的那隻手,也停在半空,他回頭看向我,不知為何的露出慌張的神色。
「啊,沒有啊,就想叫她起床啊,不是等等就要閉館了嗎?」
退後,繼續的退後,不斷的退後。
他一直縮到離我有十步的距離才停下,只說了一句話,卻比了十幾種手勢。
「她交給我就好,你去忙吧。」
只說了一句,我就改看向坎貝爾,因為我根本不想了解他的心思和動機,所以也沒怎麼裡他。
但他對坎貝爾的興趣,似乎還沒有消退的跡象。
「呃……是。」他站得遠遠的,支支吾吾的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妳應該知道她住哪吧?」
我只回望了他一眼,還沒回話,他就匆匆忙忙地消失了。
收回視線,我盯著坎貝爾的睡臉,突然不知道是否要將她喚醒。
她看起來真的很累,但時間不夠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先叫她起來吧。
蹲在她的身前,想要去觸碰她的臉頰時,我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我什麼時候拔劍的?是忘記收起來了嗎?
「坎貝爾。」還劍入鞘,我放輕聲音,在她耳邊呼喚著:「別睡了,快起來。」
「喔?對不起。」坎貝爾很快就醒來了,她喃喃的嘀咕幾聲,提著背包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扶著牆壁,撐著顫抖的雙腿,將自己回復成站立的姿態,左搖右晃的試圖走在走廊的正中央。
她這個樣子,真的有辦法回家嗎?
等她逞強的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之外後,她又會再度的倒在路邊睡著吧。
她搖擺的頭髮和晃動的衣服,組成一個虛弱的背影,看著這樣的她,我總覺得,不能放著她不管。
總而言之,要有個地方安置這個小傢伙。
「坎貝爾,妳過來。」我從後面趕上,出聲將她叫住,她困惑的看著我,我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希望能帶她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跟我來一下。」
坎貝爾渙散的目光,在燈光下漫無目的地晃動,她慢悠悠的走到我的身邊,安安靜靜地跟在我旁邊,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將她帶到一間角落的儲物室,找出一把小鑰匙,為她打開了門。
這裡本來只是間堆雜物的房間,不過,在蒼遠學院專門規畫了各種儲物倉庫之後,像這種空餘的小房間,幾乎都被工友和巡邏警衛,改造成了休息室。
在他們的精心安排下,書桌,椅子,甚至是床鋪,該有的休息設備應有盡有,是個能讓人在工作之餘能抽空小睡一會兒的好地方。
「妳在這休息一下。」
將她的背包取下,放置在桌上,我指著房間深處那張墊著薄床墊的木床,對她這樣說到。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目光在床鋪與我之間交替來回,最後小聲地說說道:「不是要閉館了嗎?」
我稍微觀察了一下時間,覺得時間還算充裕,便向她解釋道:「妳先睡,我會叫妳起來的。」
「喔。」
她也沒有跟我爭論太久,便倒在床上開始休息,而我則是走出房門,來到距離房間稍遠一點的地方,拿出連絡器撥通號碼,我打算處理一些後續的事情。
連絡器的對面很快就有聲音,因為有求於人,我率先打起了招呼:「梅姨,我是月奈。」
『月奈啊?什麼事啊?』梅姨溫婉的聲音,也從連絡器的另一端傳了過來。
微微斟酌了一會措辭,我才緩緩的開口道:「那個,劍術訓練場外的那個倉庫,可以跟您借一下嗎?」
『可以啊可以啊,妳今天要住館內喔?』梅姨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訝異的成分,立刻便開始為我安排後續的措施:『妳要住的話可以啊,今晚訓練館的熱水我會打開,廁所的淋浴室妳直接用啊。』
想了會兒坎貝爾的狀態,我有點不太確定的說道:「也不一定會住,可能晚點就走了。」
「沒關係,妳自己決定,就是要記得,閉館鎖門之後,就不要能出去囉。」
「嗯……謝謝梅姨。」
短暫的對話結束之後,我回望了一眼坎貝爾正在休息的房間,悄悄的推開房門,我也不打算吵她,將步伐放輕,儘量不發出聲音的進入房間。
睡得很熟。
淺淺的呼吸聲,充盈在我的耳邊,看著安詳睡去的她,我將動作放的更輕,坐在門口的椅子上,閉著眼睛靠著牆,在新裡數著她的每一道氣息。
感覺,有點睏了啊。
我也稍微睡一下,應該無妨吧?
時間過得很快,當我休養結束,距離關門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好在沒有耽誤道時間。
「坎貝爾。」用一樣的方式,來到她的身邊,輕輕的呼喚著她的名字:「該起來了。」
跟前兩次不一樣,她只是微微的露出她的雙眼,便又閉了回去。
叫不醒。
看來是真的挺累的啊。
要直接送她回去嗎?
突然間,我有一個頭疼的問題開始在腦中沸騰。
剛才那位同學,也曾經提醒過我,只是當時我太過輕視這個問題,所以現在才會這麼苦惱。
她住哪?
問的好,我還真不知道。
還是讓她睡吧。
放棄將她叫醒,我也已經有了在此過夜的打算,概略的計算了一下該準備的東西之後,我離開倉庫鎖好門,飛快地跑回宿舍,在房間裡翻箱倒櫃。
「妳幹嘛?拆房子啊?」
我的同學兼室友,盧譜慈疑惑的向我發問。
「沒事。」在背包中塞了幾件換洗的衣物,我又急急忙忙地出門了。
畢竟,我還要去買坎貝爾的晚餐呢。
當我回到倉庫的時候,坎貝爾仍在安靜的睡著。
我在她的身上蓋了件外套,給她保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她起床。
她睡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緩緩的從床上坐起。
起床時短暫的迷糊過去,她在昏暗中逐漸清醒,那對蔚藍的眼珠盯著我看,表達出無盡的疑惑與不安。
最後,她小聲地問了一句:「現在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