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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此身為樂》第十一章 降五度

牧葵 | 2021-07-05 10:24:32 | 巴幣 14 | 人氣 224


  1.
  送完謝孟聲搭車,劉治穎回到停車場,剛走到機車旁邊,電話便響了。在空曠的停車場內,鈴聲一下子便被吞沒,但還是輕易地讓心口揪了揪,他沒理由地緊張。
 
  一看來電人,竟是謝孟聲,以為對方忘了東西,他趕忙接起:
 
 
  「怎麼了?」
 
  
 
 
「剛搭上車,突然想到有件事,我還沒跟別人說過。怎樣?要聽嗎?」
 
  那頭的背景裡隱約有火車行駛的聲音,孟聲特地打電話來,他訝異但很開心。
 
  「要。」
 
  劉治穎坐到了機車上,抬頭看,天上掛著一彎細細的月亮,耳邊是謝孟聲。
 
  「我二年級時上過一堂通識課,叫什麼……忘記了,反正跟戲劇有關。期末的時候幾個人一組,要演戲。」
 
  「嗯。」
 
  「那時候我們準備在表演裡唱歌,組裡有作曲組的,寫了曲子,讓我和一個別系的女生唱。」
 
  正要說他想聽聽看,電話裡卻傳來謝孟聲的冷哼。劉治穎愣了下,沒把話說出來,隨後那人的口吻就像不屑一般:
 
  「那個女的,說會唱,實際上一到低音就找不到音準,非得要我們配合她升調。本來男聲已經很高了,我哪有辦法再往上唱?後來作曲的決定移調,讓她高了三度、我低五度去配合她。」
 
  劉治穎不太懂謝孟聲想表達的情緒,似乎不太高興,因此他只是靜靜地聽。孟聲停住了幾秒,聲音突然變得像喃喃自語:
 
  「幹,本來第一次看到譜,還覺得男聲部分挺不錯的。」
 
  「你想唱原調?」
 
  「對。結果反倒因為那女的做不到,我得讓她唱她最輕鬆、最甜美的聲音──配合她,給她當主角。」
 
  即便作配角,治穎認為謝孟聲還是會表現得很出彩。可他聽出對方不甘心只有這樣,也許本來那首歌定調在他最想唱的音域。
 
  「最後表演得怎麼樣?」
 
  「不知道。發表當天我沒去,那堂課被當掉了。」
 
  「為什麼?」
 
  治穎沒想到會如此,他傻在那兒,半晌過去,聽見對方幾聲笑聲。他覺得可惜,但謝孟聲恐怕不樂意聽到他那麼說──對他而言作為旁人的陪襯、還不如不要演出。
 
  「我以前吹低音號,永遠是樂團裡最低的聲部。花的時間不比別人少,但上臺卻永遠在幫人襯底。」
 
  「襯底?」
 
  「是啊。我轉到聲樂組的時候,就決定再也不要扮演那種根本沒人注意的角色了。」
 
  治穎猛然想起,他聽過謝孟聲通識課上的這件事。就在製作廣播劇的課堂,教授播放了前一屆的作品,如果不是巧合……謝孟聲敘述裡的那個女生是他系上的一位學姊。
 
  她把自己的經歷寫成了劇本。在廣播劇的版本中,演出當天遇上了意外,主角傲慢自私的搭檔沒有出現。但最終她憑藉那段時間刻苦的練習、完美地唱完了曲子,收獲滿堂掌聲。
 
  從受挫到對歌唱重燃熱情──那齣劇本講了個積極美好的故事,劇名就叫「升三度」。
 
  治穎沒想到那個廣播劇中被隱去的名字,會是他後來喜歡上的人,那個人告訴了他故事裡降五度的一面。
 
  「……我一直、一直想唱男高音,我可以付出得比別人都多,然後也要拿到同樣多的掌聲。」
 
  劉治穎不太能對這種想法產生共鳴,追根究柢,他自己本質上更喜歡做幕後。但他理解謝孟聲,即便同樣想到被放鴿子的組員們感覺會有多糟糕,事情已經過去,他得站在他心上人這一邊。
 
  那人想得到的回報沒有降臨到他身上,本來,他值得被更多人欣賞。
 
  「反正都得演配角,幹嘛不演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當時乾脆就不去了。那麼另外就是……既然演反派也沒差,回去吹低音號更算不上什麼。」
 
  謝孟聲的話讓人猜不到有幾分真心,他快速地又說了句:
 
  「我剛才想到要說的就這些。」
 
  火車進站的聲響彷彿自很遠的地方傳來。劉治穎不曉得,謝孟聲在靠窗的位置上,對著玻璃上的倒影若有所思,有一刻,想著要治穎告訴他,在某個故事裡、讓他作主角。
 
  「我還是覺得你更適合唱歌,雖然,我也是今天才聽說你吹低音號。」
 
  這話說得差強人意,但也還可以吧,謝孟聲好像笑了一下:
 
  「我沒跟你說過啊?」
 
  「沒有。」
 
  「看起來我們的流程是先交往、再互相認識了。」
 
  劉治穎
臉上發燙,隔著電話彷彿都能看見謝孟聲嘲笑的表情。他捂著眼睛等臉上的熱度慢慢退下去,想著第一次見到孟聲的情景──那人說他想唱男高音,可他不知道他的中低音區令人傾倒。
 
  「那個、我在想……」
 
  「什麼?」
 
  「我家裡是開國術館的。你有試過推拿嗎?那種傳統整復,或許能讓你的腿舒服一點。」
 
  不管對方選擇做什麼,他都應該支持他。唯獨歌唱這件事,算他的私心、總希望謝孟聲可以繼續唱下去。
 
  「沒去過。要針灸的那種嗎?」
 
  「不一定要針灸,只推拿、當作按摩那樣也可以。」
 
  就像他遇過的一部分同齡人,謝孟聲大概對民俗療法完全不熟悉。劉治穎其實早幾次也想過和謝孟聲說這件事,他就怕對方排斥。
 
 
  「你如果願意試試看,要不要找一天來國術館?」
 
  他小心翼翼地問,沒想到謝孟聲一點猶豫都沒有:
 
  「好啊。」
 
  劉治穎一下子放下心,忍不住便脫口而出:
 
  「……如果能幫你減輕負擔,我也會很開心。」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那頭謝孟聲並未馬上回話,等了好一陣子,才笑他:
 
  「你開心的理由真蠢啊。」
 
  因為是那個人,被這麼調侃也沒關係。就算有缺點,都想盡力包容。
 
  「說起來,我剛剛在想,你不應該挺受歡迎的嗎?為什麼老是那麼沒自信?」
 
  「啊,
我同學也問過類似的問題呢。」
 
  對方肯定能想像他尷尬的表情,謝孟聲和他分享了一個故事、看來他一樣得說一個才公平。
 
  「這個──你能答應不笑嗎?」
 
  「我先聽,再考慮看看。」
 
  「那不行。」
 
  兩人隔著電話都在笑,治穎輕鬆了很多。和謝孟聲的距離可以被這些瑣碎的閒聊拉近,他很慶幸白天時他道歉了,謝孟聲真心的笑聲貼著他耳朵,眼下的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開心。
 
  「靠,已經會耍賴了?」
 
  「因為太羞恥了。」
 
  「什麼事情羞恥?我不笑你,你快講。」
 
  孟聲或許最後還是會笑他。劉治穎蓋著臉調整了半天,仍沒法說服心臟:別跳得這麼緊張──他不管了。
 
  「那我開始說。」
 
  
 
  2.
  謝孟聲這頭,車廂裡面塞滿了人。每個周五火車上總是這副景象,自強號算稍微好些,要是區間車、那搭車還未必擠得上去。
 
  這個時段如果不花錢訂位,就得和自由座的乘客一同搶位置,自從腳傷後他每次都會提前買坐票,有時自己的位子上有人,亮出車票請對方起身,還會有種莫名的優越感。
 
  
這周他剛好買到車廂後排靠窗的座位,待在角落彷彿與旁人隔開,一個人靜下來、便想到許多事,才臨時起意打了電話。此刻,他漫不經心地聽著劉治穎的敘述:
 
  「也不是多特別的經歷,只是回想起來會覺得很不好意思……就、看太不出來吧?我國小那時長了很多痘痘。」
 
  「所以被欺負了?」
 
  「啊,還不至於受到欺負,但有時也會被笑。印象比較深刻的反而是家人的話……我不是說我家裡開國術館嗎?我爸媽都比較相信傳統的作法,因為長痘痘、很多吃的得忌口,例如他們嚴格禁止我吃甜的,偏偏我小時候很喜歡甜食。」
 
  謝孟聲「噗嗤」地笑出來,轉過頭以免遭隔壁座位的乘客側目,他笑完才解釋:
 
  「不是笑你。我在想像你以前的樣子而已。」
 
  劉治穎一時沒說話,等了片刻、自己也笑了:
 
 
  「小時候……只是不能吃愛吃的,就覺得很委屈。大人的話明明也沒有強制力,卻像緊箍咒一樣套著你。」
 
  孟聲忽然閉上了嘴巴,他看見倒影在車窗上的表情,一瞬間便沉了下去。緊箍咒?對,這比喻他媽的太好了。哪怕那個金箍圈是糖與蜜做的,控制的人隨便一句話,它都能讓孩子去死。
 
  他沒想到會突然講到這麼沉重,那些事情、大多時候他避免想起。
 
  「然後呢?」
 
  「我那個狀況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多虧我二姊買了很多去疤的藥膏給我,上大學的那個暑假皮膚忽然變好了,臉上沒留下痕跡。但我的背,倒是留了很多痘疤
。」
 
  「反正平時看不見吧。」
 
  「嗯,不過之前我穿襯衫到學校,有次不小心弄濕、被幾個朋友看到過。」
 
  謝孟聲心不在焉,隨口應了聲。治穎並未注意,停住幾秒後忽然無奈地笑:
 
  「我就在想,以前的傷心,原來都會留在背上。」
 
  「應該是吧。」
 
  謝孟聲瞇起眼睛,第一次覺得這車廂很吵,早知道不打電話,有空當面聊就好了。這種回憶被喚醒的時刻身邊都是陌生人,簡直比獨自一人還讓他討厭。
 
  離桃園站還有五分鐘左右,晚點到站後也許……他會去買一盒花生糖,先帶回家、周一再拿去學校給劉治穎。
 
 
  「啊,我更小的時候有時會被說成娘娘腔,但真的很久以前了。現在小孩大概也沒什麼人會這麼說──是觀念改變的關係嗎?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過去多少年,可是整個社會的想法、甚至法律,都在變化。」
 
  「總歸進步了吧。」
 
  「嗯。只是想,有的人跟不上變動的腳步,其實很辛苦吧。」
 
  「你在講你自己嗎?」
 
  治穎愣了下,前一秒他腦海裡出現的是范乃倫憂愁的面孔。被謝孟聲一說,他不免尷尬:
 
  「呃,我本來沒那麼想。」
 
  ──確實跟對方相比,他對於這些年越來越開放的風氣、沒適應得那麼好。孟聲又笑出聲,但這次很快便收住。
 
  「說來,你有姊姊啊。」
 
  「嗯,兩個。大姊年紀差很多,已經結婚了。二姊和我比較親,她個性不像我們家的人,從小就非常活潑。」
 
  「那還真想認識一下。」
 
  劉治穎「咦」了聲,竟然這也能感到慌張。謝孟聲所搭的列車漸漸慢下來,他看著自強號駛入車站,隔壁的女人和他同時站起。
 
  「學長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我到站了,周一見吧。」
 
  「好。」
 
  對方貌似還說了句「晚安」,但謝孟聲已經把電話掛斷,劉治穎完全沒發現他講到後面已經沒了那個心思。他走到月臺上,往出口的方向去,經過的座椅旁邊坐著一群人。
 
  這裡很常聚集東南亞的移工,他們嘰嘰喳喳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他經過時,其中一個男人正好笑起來、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他稍稍頓住腳步。腦裡無數的不滿突然浮現。
 
  要怎麼樣才有可能喜歡上連言語都不通的人呢?不,應該說喜歡上另一個人本身都很奇怪。人們說話時總會自以為互相理解,事實上講出口的話、與對方認知到的卻充滿差異。
 
  像劉治穎剛才和他聊的內容,還有說的那個比喻。「緊箍咒」,他懂──懂個屁。
 
  全部是雞同鴨講,又不像和弦那般可以計算頻率的偏差。
 
  所以說,所有雙向的情感都是自欺欺人,謝孟聲寧願將心力投注於技藝,被燈光聚焦時、把自己想說的話唱到震天價響,接著也別管他人理解與否,唱完瀟灑謝幕,半點都不要拖沓。
 
  這樣活比較好。最少在左腳受傷以前,他一直可以那麼認為。
 
  「媽的。」
 
  走上天橋階梯,腿上隱隱作痛,擦肩而過的乘客暗暗向他投來目光,他討厭那種打量的眼神。
 
  更討厭那樣的念頭出現──想著如果劉治穎在這裡的話,會怎麼樣?
 
  這段關係才起頭,他居然已經在思考人們是不是因為需要才自欺欺人。他有一點點想,搞不好他的腿真的能復原。他媽的,明明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和劉治穎說好,這會兒就開始幻想了?
 
  腦子一片混亂,這感覺很差。
 
  他想他仍得提醒自己保持最糟糕的預想。來到了天橋上,謝孟聲往鐵軌盡頭望去,剛才搭的自強號早消失在模糊的黑暗中。
 
  耳邊卻彷彿還有鐵軌沉沉的轟鳴聲,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


  說來可能很難相信,在我最早的預想中,這對應該十章內滾床單的。
  目前看來二十章前不知道能不能期待一下(遠目)。

  然後如大家所見,《此身為樂》會是一篇日常的長篇。主要的背景參照我的學校,有出現一些實際的地名、但整體是虛構的。故事裡加入了前陣子我短暫學習聲樂的一些心得,其它部分,則希望更多寫到角色家庭內的關係,十一章前比較多寫了劉治穎的原生家庭,下一章開始會帶出謝孟聲生長的地方。

  視連載的情況調整,七八月的周間將不定期加更。同時我也在準備其它的故事,希望大家持續關注。
 
 

創作回應

「大人的話明明也沒有強制力,卻像緊箍咒一樣套著你。」

啊~~真的是這樣子 QQ
2022-09-29 12:44:10
牧葵
QQ
2022-09-29 21: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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