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遠(yuǎn)離你的線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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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yuǎn)離你的線索 4
　　遠(yuǎn)離你的線索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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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當(dāng)綠色軟體跳出來時，他正掀著衣服替肚子撓癢，順勢取了點開的動作讓他懊惱不已──【阿燁：對不起嘛。】正想假裝自己在忙，沒來得及跳出頁面，「那個女人」又傳訊息過來了。

　  【阿燁】你現(xiàn)在還在生我的氣嗎？
　  【雨量】妳煩不煩，別吵。

　　本能反應(yīng)讓他結(jié)束這回合，【阿燁】被靜音、在他的手機(jī)裡溺斃，他想像，將之丟向沙發(fā)，卻砸中一旁的妹妹：「齁！許亮宇！你很討厭耶！」一邊將砸痛的手機(jī)丟到靠近他的那側(cè)沙發(fā)上；他向來清楚，自己的妹妹根本不敢反駁他的權(quán)威，她會說「你很討厭耶」，卻不敢說「你欠揍喔」，不敢……

　　不敢像「那個女人」一樣，像他的爸媽直接揍過來；轉(zhuǎn)念一想，家庭不也是小型的食物鏈嘛？學(xué)校、人際何處不都像食物鏈，如自己家，妹妹是最底層的存在，被他被哥哥壓榨，卻可惡地被爸媽寵溺。

　　哥哥永遠(yuǎn)受人矚目，聰明，用一頓頓他沒見過的餐點換來：竹筍炒肉絲、愛的小手、水管、木板條等，或許有或許沒有，或許被誇大或許是嚇阻，他也沒膽問哥哥，除非他想被狩獵，被揍幾下肚子說：「問什麼，想被打嘛。」

　　那時候，他也不清楚自己突然發(fā)火的原因，只覺血液裡有出生至今的自由受壓抑：不能張、毋寧死！許是受盡塞往容器裡定型的成長儀式，他習(xí)慣多數(shù)時候自己一個人沉默，安靜地學(xué)習(xí)，快樂地玩，對。他對生態(tài)系瞭如指掌，身旁的朋友、親戚喜歡怎樣的社交模式，他都學(xué)習(xí)回饋。

　　離開家的食物鏈，外在一切都如魚得水，卻偏偏碰到「那個女人」，那個白目的女人──

　　向小燁。

　　早些時候他並不覺得這個女人惹人厭。他也將之視作觀察對象，他們坐得很近，聊天時覺得這傢伙很笨：「誒。你的課本我白癡帶走了。抱歉啊。」但對方又不像刻意帶走，更擺出臉「我怎麼會幹這種蠢事、又不是小學(xué)生！」的懊悔神色。他原先找不到書還有點不爽，那刻又有容乃大。

　　當(dāng)時，那個女人還不知道被他當(dāng)成了笨蛋，仍是漫不經(jīng)心的過著她認(rèn)為充實的日子。這點倒是讓他滿驚奇的，有人竟能把自己沒滋味的生活過得像是有聲有色；滿口宅宅話的重癥腐女子，讓他的宅友們貢獻(xiàn)不少漫畫，那段時間，他們上課，抽屜內(nèi)不是放漫畫就是藤井樹的小說。

　　似乎為了禮尚往來，後些時日，她自己買的借的許多女性向漫畫也都輪到他的手裡翻看。他對那時期的關(guān)係沒什麼不滿的，她充其量是個自尊很高、很愛控制人又有些暴力的女生，喔對，還有她很笨……

　  【阿燁】誒誒，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雨量】有啊。
　  【阿燁】誰啊？好奇。
　  【雨量】小學(xué)同學(xué)。
　  【阿燁】哇。真巧，我以前喜歡的人也是。那你那位是哪班的啊？
　  【雨量】我們班的。
　  【阿燁】喔喔。

　　他本來就不是喜歡探究八卦的人，也不太清楚那個女人幹嘛問這些事，話題就斷斷續(xù)續(xù)的聊，斷在這兒。隔了不久，他迎來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的機(jī)會：小學(xué)畢業(yè)班的班聚。

　　那時……「妳想去哪走走嗎？」他向心怡的女生告白，那位從未有過長髮、很爽朗，像男孩一樣獨立的女孩答應(yīng)他，並說：「其實我對這種聚會沒什麼興趣，裡面也有很多其他團(tuán)不熟的人，我們這團(tuán)的人來得很少，原本想說乾脆我們自己約算了，但他們勢力大，怕他們又說閒話……」

　　將她成功約出來的事讓他太高興了，他一昏頭、硬是說了喜歡她的話，完全沒注意到她笑得有多勉強(qiáng)。渾渾噩噩地結(jié)束了初戀（暗戀），卻迎來那傢伙的告白，他很困擾地向阿猛說這件事。即便他當(dāng)下就拒絕，但因為自己沒被告白過，還為此困惑了一段時間，直到──

　　那件事發(fā)生。

　　──那個女人撞見顏柒堵我的畫面；在廁所，那個白癡快把門都撞壞了，青春期的下體被玩弄得失去理性，這個男人早已嚇壞我，卻還笑得妖豔、朝我說：「我只是想找人試試看，放心，我不會愛上你，你是直男吧。各取所需，我能讓你操，但你要讓我唔……」

　　他氣得直發(fā)抖，骨子裡的施暴本性被眼前的瘋子喚起，激動地撞擊著那人的唇，宣洩青春無處可逃的哀愁，顏柒看見了，看見他如何哭出來，不經(jīng)撩撥的他腦內(nèi)霎時空白一片，只想著：「這樣能忘記那個女人吧，能忘記這些爛事吧，能忘記這個好像……」

　　好像只能屈於異性戀坑內(nèi)擇偶發(fā)情的自己。

　　在顏柒離開他、吞嚥後，他清楚知道自己有部分在毀壞，震驚於剛剛得知的、有關(guān)自身的事實：我可能是個Gay。

　　他和顏柒先後出了廁所，他整理了下才出去，花了點時間，離開時顏柒早已不見蹤影，那個女人卻驚愕地站在洗手臺邊的空地，問了他什麼，但進(jìn)到耳中都是嗡嗡聲，他沒能聽得真切，完全憑本能回應(yīng)：「關(guān)妳屁事。妳很煩人。」怎知那女人還天真發(fā)言：「那你這樣算是Gay嗎？」他是真的氣瘋了，近乎歇斯底里地說──

　　「拒絕妳也不代表我就是Gay！妳敢說出今天看到的就死定了。」

　　他走了，裝得像自己能主導(dǎo)一切、能控制這傢伙，實際上卻被控制；那之後的每日每夜，他都擔(dān)憂得睡不著覺，害怕向小燁告訴他人，害怕顏柒繼續(xù)找他玩的危險遊戲會被誰揭發(fā)、退學(xué)。害怕家人知道被揍一頓，揍一頓不打緊，更怕遭遇什麼都市傳說：斷絕親子關(guān)係、人盡皆知、霸凌自殺……

　  【阿燁】誒誒，你和小七後來還有那個嘛？
　  【雨量】閉嘴畜生！
　  【阿燁】我就問問嘛。
　  【雨量】關(guān)妳屁事。

　　往後他們的對話總是這種形態(tài)，在學(xué)校他也不想跟小燁有過多的接觸，於是，開始帶頭抹黑這個女人。但誰想得到，這個女人會逃家！因為他而逃家？

　　眼角餘光一直被手機(jī)亮個不停的綠燈干擾，他又有點愧咎了，難道自己做了很過分的事？讓這個女人閉嘴是什麼壞事嗎？何況，她看起來不像有受到傷害，每天，她依然開開心心地上學(xué)聊天，差別只在於他再也不願當(dāng)面與她說上一句話。

　　手指下意識地滑開手機(jī)，訊息跳出：【阿燁：我沒有生你的氣喔。也不喜歡你了。你可以放心好嗎？小七也是我朋友，我根本就不會說出去，現(xiàn)在的社會對同志這麼不友善，誰會說啊，我s9又不是混假的。你可以不要這麼幼稚嗎。】

　　看到這段訊息時，他臉色鐵青、發(fā)送訊息……【雨量：妳是白癡嗎！逃屁家，真不知道妳腦子怎麼長的。】他的本能都在叫囂：「不可以讓這件事被搞大，萬一小燁被師長問起，遭殃的只會是我！」

　  【阿燁】你在關(guān)心我喔？
　　　　　  哈囉？在嗎？
　　　　　  別裝死啊。
　  【雨量】煩死了，賤畜閉嘴。

　　──喀嚓！

　  【阿燁：快看！即時戰(zhàn)況更新！】另一邊的向小燁，忍不住截圖將對話傳給何雯婷看，對方卻回【問題：真的會被你們笑死耶，妳是抖M嗎。他超喜歡S妳的。】小燁笑得瘋瘋癲顛，被她膝枕的對象湊頭過去，連畫面都沒看清楚就被擋了回來，男人不悅：「睡我的腿還不讓我嫖妳手機(jī)，這樣對嗎。」

　  「白癡喔，別鬧，處理正事。」隨便講幾句後又繼續(xù)和許亮宇傳訊息──【阿燁：笑死w 除了這幾句還會啥啦，給點新鮮詞啊w 】傳完，卻見那傢伙回的「。」?jié)L到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搥地板的動作很是誇張，令她沒能瞧見男人皺緊一張臉嫌棄的表情。

　  【阿燁】慢著，別句點我啊QQ
　  【雨量】已讀不回
　  【阿燁】靠北逆xD

　　──喀嚓！

　  【阿燁：幫我看看，我們這樣484和好了？】再次收到截圖的何雯婷一臉鄙夷，被一旁的男孩看見：「怎麼了？」她將手機(jī)遞過去：「小燁和小亮的破事。新進(jìn)展，看起來不用擔(dān)心了。」、「嗯。看起來似乎和好了。」

　　男孩眼珠是順著手機(jī)畫面上下轉(zhuǎn)動的，幾乎隨手指滑行時同步移動，少女發(fā)出驚呼聲：「你還會速讀？」那視線卻從男孩的手指飄移至他校服上的繡字姓名：陳睿。

　　陳睿笑著應(yīng)聲並同時開口：「誒，我們要走了，快趕不上電影了，用跑的吧？」不等回應(yīng)便拉著她的手腕跑起來，放空大腦行動的少女感覺一隻手溫?zé)岙惓＃寐鋯蔚氖蛛S意回覆小燁──【問題：算是吧。我還有事，之後聊。】

　　等小燁從地上的毛毯起身回沙發(fā)，想找個好位置坐下時，男人輕拍自己的大腿，後者順勢坐上：「應(yīng)該沒事了。你是在氣這個吧。亞換是抓耙子吧呵呵。」他看著小燁雙眼，確認(rèn)沒找出哭過的痕跡才出聲：「嗯。妳之前看起來不是很想說，我就只能盡量幫妳了。」

　　女孩睜大水靈的眼問：「幫了什麼？我還真不知道有什麼是你能幫的，說來聽聽。」他有點彆扭地講出一件事，關(guān)於他以前如何在s9外場認(rèn)識小亮，和後來亞換拿著小亮的照片跟他說這是誰的時候，以及那天，送她去學(xué)校，在校門遇到臉色難看遲到的小亮，如何順勢地噴了他一臉煙霧的事……

　　她一開始還在嬉笑，後來聽得訝異，再後來笑得用頭撞男人的胸膛：「噗哈哈哈哈哈！好想看他那時候的表情！我的天笑死我了，他一定連和你靠北都不敢吧。」這男人大學(xué)生做過重訓(xùn)的身形對上個初中生，想想就有趣！

　　男人心裡想的卻不是這回事：這傢伙什麼時候會注意到別人的情緒呢？他又憑什麼認(rèn)為對方應(yīng)該在意自己的情緒？思來想去煩惱又變?yōu)橐活w顆的棋子、朝他內(nèi)裡的名為道德的堡壘進(jìn)攻。然而一切在女孩將頭靠上他的肩頸時消散，她說：「鄭亞博，你認(rèn)為我該原諒他嗎？」

　　聽起來像需要人指點的疑問句，實際上卻是個無正解的題目，他說：「妳從一開始就原諒他了吧。不然也不會總縱容他百般刁難。」她的呼吸的頻率變得規(guī)律：「是嗎？是嗎？」

　　亞博再次應(yīng)聲，她的聲音漸漸變小：「是嘛……原來是這樣啊。那、我知道了。」聽著懷中的人發(fā)出淺淺的鼻息聲，以防滑落將她緊緊圈住，像隱忍什麼雙眼緊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又湧出：小燁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我的、我的……

　　一直等到弟弟出聲，他才從夢魘裡清醒過來，看著自身的模樣，才發(fā)覺原來剛不小心和小燁一起睡倒沙發(fā)上了。於是他站起身：「我送她回去。」說完便抱起小燁，將她帶往房間安放。

　  「哥。你是不是──」、「別問！」那聲音藏匿著什麼似、急促而破音，亞換嚇得不敢作聲，他這個哥哥不是突然瘋狂就是天真爛漫，很多時候他也會害怕自己觸怒而被攻擊，雖然這些想像從未發(fā)生。

　　但倚在門框，他總覺得自己窺探出屬於同父異母的哥哥更真切的模樣，無論可敬的兄長在他人眼裡是何樣貌，在他眼裡依然可靠溫順……「你也會怕這樣的我嗎？」哥哥的聲音有些顫動，他不用想便說：「不會。不過她可能會。」

　  「她」是誰，他們一清二楚；那是不可喪失自由的頑劣飛鳥，是亞博百裡挑一的麻雀，他終究下不了手，為了私慾馴養(yǎng)剪翅，他做不到。

　  「相信我，她會好起來的。別擔(dān)心，睡吧。」哥哥臨走前輕拍他的肩，眼底有他看不懂的情緒，或許是逼自己放下一個人？這不禁也令亞換想著，難道有那麼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這副傷痕累累的模樣嗎？

　　好不容易學(xué)會愛一個人，卻要努力學(xué)會不愛一個人嗎？
　　種種愛之遺痕，也僅是逃離誰的線索嗎？
　　那愛情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如若它終將復(fù)回……

　  （遠(yuǎn)離你的線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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