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你的線索 1
　　衝哥站上講臺時臉色很難看，像吃壞肚子、眉頭扭得很緊，眼神銳利神情卻又憔悴，這讓原先還敢嚷嚷的同班同學(xué)都閉嘴屏息──「咳咳！」

　  「衝哥你還好嗎？」多話的鍾丞旭問，一面推著他下滑的眼鏡，衝哥緩過來才說：「沒事，只是被口水嗆到、咳。何雯婷別調(diào)皮啊，回座位。我開始點名啦……」叫到陳睿時，他悻悻地舉起手；這時他才發(fā)覺這天的與眾不同：以往和何雯婷像連體嬰般四處移動的向小燁居然沒來？

　　這令他想起……「哎！自己來不就好了嘛真是！我還有事，先走了。」、「唉，妳就陪我嘛，反正之後我們也要一起去補習(xí)班的不是嘛……好不好，我親愛的小燁燁，嗯──」唉、女人真可怕。

　　陳睿深陷在回憶裡：小何放學(xué)時求小燁過來找他的那聲，嬌喘般的「嗯」聲，自己當(dāng)時又是如何掩飾害臊的情緒，強行裝出淡定。這得多虧插在外套口袋的雙手，使勁將外套下擺拉長擋住某個不受控的器官……

　  「誒，向小燁咧？你們有誰看到她嗎？她有說過去哪會晚到嘛？」

　  「誒，你們班的醜女今天沒來喔。」阿偉和安哥吐嘈，安哥虛扶鏡框，賞對方一記肘擊，對衝哥說：「她今天有來學(xué)校啊。」陳睿聽著小燁同班同學(xué)們的附和聲，忍不住向衝哥把自己回憶裡的片段說出來，小何也在這時作證：「我和她找完陳睿就分開了，她今天很奇怪，說有事要處理，可是也沒說會請假什麼的……」

　　陳睿和小何顧不得周圍鬼哭狼號般的：「哦──放學(xué)特地找陳睿，嗯哼！」等起哄聲，他們彼此對看一眼，一個嚴(yán)肅，一個擔(dān)憂，將視線從剛喊完：「別吵！別吵了啊。你們先做考卷，我打個電話，不準(zhǔn)作弊啊。」離去的衝哥身上，心有靈犀地轉(zhuǎn)移到走道對面座位的那群男同學(xué)裡的──

　　同間學(xué)校普通班的許亮宇、安哥，音樂班的阿高，半音樂班的阿隆，海山的阿偉、瘋狗……「就是這群人嗎？」小何眼眶泛紅，連她也沒發(fā)現(xiàn)自己說出淺淺的字句，但陳睿聽見了，並在心底註解……

　　──是的，就是這群人。

　　在衝哥神色凝重回來宣告：「剛和她家人談過了，向小燁失蹤了。你們之後有她的消息要跟我說，連絡(luò)上了記得勸她回家。誒，你們也真是，國中還離家出走，父母會多緊張啊，像我們以前啊就是……」衝哥順勢教育一輪，小何卻在陳睿斜前方的座位打起電話聊天：「嗯，沒事，我很擔(dān)心她，我找到她就直接回家，嗯，不然找到的話讓你們開車來接？好。了解了，會的……」

　　他搔搔頭，夜晚、一個女孩子要去找另一個女孩子、國中生……唉，好吧。

　　小何收拾書包起身、收好椅子，原先聽見失蹤又叫嚷的傢伙都瞪大眼閉嘴，她說：「衝哥，我剛剛和家人聊過了，我大概知道小燁在哪，電話給你……」衝哥確認(rèn)對面是家長後將電話還給她，並且說了：「要勸她回來。」

　  「嗯！一定會的。」陳睿這時也站起身：「誒衝哥，當(dāng)我蹺課，我陪她走夜路比較安全。」頓時狼號再起，衝哥震怒拿講義卷成筒狀拍打桌面：「別吵了！」、「好吧，你要答應(yīng)我會和家人報備。」陳睿猛點頭，衝哥這才回到講臺，讓他們從狹小的走道走出教室。

　　本日失去三人的教室如往昔般枯燥，鍾丞旭卻被幾聲「碰碰！」給挫到，隨即聽見衝哥喊：「許亮宇！回魂啊。」、「唉。衝哥你打太大力了吧……」、「你這道題錯好幾次了，這次記好，別再神遊了，再兩週就考試了耶，你們也是啊……」

　　鍾丞旭這種乖乖牌學(xué)生，滿腦想的都是：阿燁的離家出走，小何信誓旦旦一定會把對方帶回來，以及自告奮勇保護小何的陳睿；他其實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麼都到國中這年紀(jì)了還有人想蹺家，離開家不是意味著沒食物、沒錢、沒地方睡覺嗎？

　　難道阿燁要像新聞裡那些去網(wǎng)友家以肉體換睡眠和飲食的蹺家女一樣？自此過著無聲無息的生活，被性侵或被姦殺、成為哪位有噁心性癖的成年男性的禁臠？

　　陳睿呢？是單純想蹺課，還是如八卦流傳的喜歡小何？那小何又是怎麼想的，以為自己在演什麼熱血少年少女漫畫能救出親友？

　　說到底還是阿燁，為何她選擇這個敏感時期蹺家……

　  「醜女又來了。」、「你被醜女喜歡上真慘耶。」、「不覺得嗎，她很像這部漫畫裡的……」、「哇！超醜的！真的很像耶！」、「小亮你好毒舌，真的很壞耶哈哈。不過真的很像。」、「她活該！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難道！

　　不、小燁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即使被小亮霸凌，每天仍開開心心地來上學(xué)、補習(xí)，那究竟為什麼……

　　中堂下課時趁眾人不在，鍾丞旭拉住周文軒問一些翹家事件的看法，對方打著喝欠，揉掉眼框滲出的淚水：「不是這麼脆弱的人？天真的孩子我跟你說，之前暑假我們不是文哥帶的嗎？」

　  「對啊？」鍾丞旭納悶；對方走到靠窗的座位旁又說：「你知道她那時英文考爛嗎？你也知道她英文很好這件事，但她手速太慢寫不完題目結(jié)果就考爛了；那時文哥不是說錯的題目會打手心嗎？她被打的時候，錯的題目量還被算錯，被多打幾下……你一直都坐後面應(yīng)該沒看到啦，但我就坐在這──」

　　他指著阿燁座位的斜前方、第一排靠窗的位置繼續(xù)說：「她那時被打完，等文哥離開才哭出來，你可以想像嗎？她面向我哭耶，而且都沒發(fā)出聲音，眼淚像這樣一直掉，我那時快被她嚇?biāo)馈贯崦婺蔷洳攀橇铈R丞旭最吃驚的。

　　──第一次遇到哭不會出聲的人。

　　鍾丞旭聽了露出吃驚的模樣：「你那時怎麼沒跟我們說啊？」周文軒一臉困惑：「這也不是什麼好說的事吧。就像之前許亮宇在班上搞破壞被班導(dǎo)打電話給家長，他還不是去我們這兒的廁所偷哭。」鍾丞旭原先瞪大的眼又放大不少：「天啊！你怎麼都知道這種小道消息，我是生活在平行時空嗎？」

　　對方揚起臉笑道：「你還太嫩了。哼哼。」翹高的鼻子看著欠揍，令他忍不住瞇起眼、佯踢幾腳，但都被閃過。

　　躲開攻擊的周文軒面上笑著和對方嬉鬧，心底卻祈禱那個總是和自己打鬧的傻女孩會聰明地回家……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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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