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終於,她看見她,但踏出森林的霎那整個人驚住了,公主深深倒抽一口氣,梅菲爾站在正前方、背對自己。兩人的眼前是一大片倒塌的焦黑石塊與堆木,像是被惡火吞食,空氣裡仍可聞見細微的燒焦味,還有……鮮血?
公主的視線往下移,看見地上有許多肉塊與碎布,她反射性想尖叫但出不了聲,一灘又一灘模糊的血肉倒映在燒焦的土地上,很明顯,那些肉塊看起來是新鮮出爐,從地上的碎布與裝備來看……這些東西曾經是人,貨真價實的人類。
她瞥過頭、捂嘴,噁心的氣味在鼻腔裡環繞著。
「呵呵。」梅菲爾冷冷笑著,眼裡黯然無光。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公主努力將視線移往遠處,不願再多看地上那一灘又一灘的肉塊。只見女巫慢慢往前走,她的手一揮,原本快沾上血水的霜色斗篷瞬間轉黑,梅菲爾毫不留情地用腳踩過那些肉塊,往前方繼續前進。
「梅菲爾……」
從到這裡後,她就不說話了。
公主害怕的跟過去,她忍住噁心閃避地上的肉塊,努力說服自己那不是人類,例如,地上的鞋子搞不好是腳尺寸小的魔族在穿、頭盔可能是哪個魔族的收藏品,劍與弓則是魔族從鬥爭裡得到的戰利品……
越往裡頭走,混著屎尿的噁心腥味逐漸淡去,取而代之是濃濃揮之不去的燒焦味,公主努力踮起腳尖,她不希望自己的裙襬沾染到焦炭,這地方看過去的一切全化成孤寂,連風裡傳遞而來的都是死寂喪曲。
她隱約聽見女巫吸鼻子的聲音。
「還好嗎?」公主小聲問著,梅菲爾緩緩搖頭、轉過頭時面無表情,一手抓起地上的焦土搓揉,另一隻手則摸著地面,公主站在一旁不語,等待著女巫做完自己的事情。
風又再次吹來,但少去了黏稠的焦味,公主感覺到一開始在森林裡的異樣感又出現了,但是猜不出從哪裡冒出來,只聽見梅菲爾冷哼一聲,濃密的光屬性越來越強大,梅菲爾徒手從地面拉出一條白色的魚,用力一握後粉碎,白色的光芒漸漸消失在空氣裡。
「是那條魚……」
「不是。」梅菲爾知道公主是指什麼,「妳一開始進來看到的屍塊,是我弄的。」
「妳、妳怎麼可以殺人!」
梅菲爾選擇無視公主的憤怒,逕自蹲下抓起一把焦土,從背著的布袋裡拿出一個小木盒,口中唸唸有詞地將土灑進去,最後拿出早上用來切食物的那把小刀,直接捅進自己的左手掌心。
「嘶──」公主看見這畫面倒抽一口氣,原本想飆罵的情緒瞬間消散,她忍不住用手摩擦雙臂,女巫像是感覺不到痛,居然還拿著小刀加深力道在傷口上轉動,發出奇怪的攪肉聲音……
「梅、梅菲爾,妳別這樣。」她的寒毛直直豎起,感覺女巫再用力就可以把小刀穿過手掌了,但是對方沒有回應,雙眼死死盯著自己的手,直到木盒裡的焦土被鮮血染溼後,才把小刀拔出來扔回布袋,將木盒關上。
「妳的手……」
「妳也有手呀。」梅菲爾笑一笑,直接將小刀上的血往袍子抹。公主蹙眉、出手制止她把傷口弄更嚴重,小心避開掌心的傷,看見那血肉模糊的洞正緩緩流出鮮血就頭皮發麻。
「妳說過我體內的白寶石有治癒功能對不對?」
「有嗎?」梅菲爾試圖把手抽回去,對上黑髮少女的眼神時笑著,「幹嘛這種表情?」
公主忍住頭錘的衝動,抿緊嘴唇伸手握住小刀刀刃用力一滑,梅菲爾唉呀了聲,她無視對方的目光,將自己的血往她的傷口上滴,全神貫注在傷口上,卻見不到它癒合。
「妳傻了?」梅菲爾噗哧一笑,公主無法理解為何沒有反應,如果她體內的白寶石有療效功能,那傷口應該會開始慢慢癒合……感覺到梅菲爾又要抽回手,公主趕緊握住,努力扯下自己手上的金屬環,體內濃烈的聖光瞬間暴發而出,她急忙將血再次滴往傷口。
「呃……唔唔!」女巫開始瘋狂踱步發出怪異的聲音,公主勾嘴一笑,梅菲爾的傷口開始治癒了,雖然不明白為何冒著白煙,手的溫度也直直上升中。
「快放開啦!」梅菲爾粗魯地抽回手瘋狂甩著,不停朝掌心吹氣。
公主情不自禁笑了,低頭看自己手上的傷也開始癒合卻沒有冒煙,甚至還感覺不到痛,梅菲爾卻像是被熱水燙到一樣悽慘,「妳絕對是跟魔族混太久了。」她感慨著,再次抓住女巫的手看一眼,傷口已經癒合只留下淡紅的疤。
「哇,看來效果不好。」她咕噥著,梅菲爾抽回手繼續甩著,「這算就可以了,等等疤會自己不見,看來妳這顆小腦袋還挺聰明的,居然知道能用血治療。」
「因為看過。」她摸著自己已經癒合的手傷,內心非常激動,如果白寶石永遠在自己體內不會消失,那等將來,身邊有人受傷的話就可以幫上忙,不用再像花瓶一樣只是站著看……
「妳不罵我嗎?」
公主一愣,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手,急忙放開,「罵什麼?」
「我殺了人。」梅菲爾燦笑著,眼裡閃過濃濃笑意,「活生生的人,我把他們變成肉塊,就像殺豬一樣容易,不過我沒有吃,直接把那些雜碎扔地上了。」
「妳……為什麼?」
第一次聽到梅菲爾說她殺人時,情緒是憤怒的,可是她無法明白殺人後又自殘的行為是為什麼,從來到這裡後,梅菲爾的各種行為都顯然激烈,卻沒有傷害自己。
「因為他們該死。」梅菲爾勾起嘴角,卻更像在難過,「但是最讓我難受的是勇者,他不止屠村還淨化,剛剛那隻魚……雖然只有小小一隻,可是高密度的淨化咒語,完全就是不打算留活口的意思……」
「這……」她原本想說對付魔族本來就不該慈悲,但是看到梅菲爾的反應後語塞了。
梅菲爾直接坐在地上垂著頭,像是斷線的傀儡。
「你們的做法真是仁慈。」
人族的公主低頭看著女巫,她試著說些安慰話,卻發不出聲音,就像在王城時一樣,有人受傷卻什麼都幫不上忙,因為他們需要的不是花瓶公主,而是治療師。
或許是這回憶紮太痛,她跪下來抱住梅菲爾,在對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沒有言語,只有懷抱。
梅菲爾噗哧笑了。
「妳好像很害怕糾紛?」女巫笑著推開公主,她看見對方眼裡的害怕,不禁歪頭,「幹嘛?我不推開妳要怎麼站起來?」
「喔……對。」公主扯扯嘴角,趕緊拍拍裙子後站起,她深吸一口氣被焦味嗆到,自動無視旁邊傳來的竊竊笑聲。
梅菲爾站起同時將裡面衣物也變回原本的黑色緊衣,公主偷偷瞄過去,無法否認女巫的身材不錯,黑色比起霜色還適合她多變的個性,這樣看起來比較順眼,至於最能代表女性的部位……她唯一能贏過對方的只有這裡吧。
「幹嘛盯著我的胸部看?」女巫邪邪一笑,「還盯那麼久。」
「我在評估自己哪點贏得過妳……」公主小聲咕噥著,梅菲爾的笑容一僵後啊了聲,她的嘴角微微抽搐,公主急忙轉移話題,「反、反正我聽說女性還沒結婚就是有發育機會,所以妳不用太緊張!」
「不,身體發育跟結不結婚沒有關係。」女巫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燦爛過頭,公主看著她、縮縮了脖子。
「梅菲爾,妳現在還再傷心嗎?」
「沒有。」女巫似笑非笑的表情帶著一絲感慨,「早該習慣了。」
「什麼意思?」
「對於跟你們的鬥爭,吵誰有理誰無理已經沒意義,牽扯到的歷史太久遠,誰對誰錯早已模糊不清。」梅菲爾折手發出喀喀聲,撿起地上的木盒,「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們死後不受人糟蹋,所以早該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