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街上依舊熱鬧,礁溪這溫泉鄉,總能散發迷人的氣息,即使環境的破壞,讓它失去了往日風采,仍能在老房林立的舊社區,找出當年盛極一時的痕跡,友人和女孩富饒興致的聊起了老街上的磚頭。
(別管我這一句是自賣自誇)
「注意看!暗紅的磚頭是早期的泥磚,現在我們踩的是後來補的」友人很仔細的講解兩者的差別,同時又說了這條老街的故事,彷彿這裡就是自己的家鄉,然而實際上他只來過這裡兩次。
女孩慢不經心的聽著,一邊咬起了剛買的米血,「嘖,你們臺灣的小吃怎麼這麼多」,對女孩來說這裡甚麼都驚奇,他們又吃了幾家小吃,都是淺嘗即止,這樣才能在肚子中空出位置。
到了旅館,疲倦的兩人很快的進入夢鄉,夢裡那臺東來的男孩,踏在田埂上,呼咻的飛快奔跑,穿過了綠色的農田,垂下的稻米在他身旁,發出獨特的芬芳,男孩穿的白色短褲沾滿了泥土,他隨手拍了拍,又一次奔跑了起來。
他將手臂張開,追逐著蜻蜓,蜻蜓躲過他的手,飛過了頭頂,他怎也抓不著,像極了抓不住的青春,追不到的童年,一幕幕在腦中回放,男孩的夢似乎無止無盡,彷彿即將取代現實般,讓他分不清了真假。
早晨,兩人彼肩在早餐店,女孩點了西式的漢堡,友人則選擇中式風味的米漿,對他來說中國是一個遙遠的他鄉,然而這片土地卻能吃到比中國還中國的料理,弔詭的是沒人會去問你從何處來,反正這小島上有太多理由,問太多反而麻煩。
他們朝著冬山河前進,一百五十元就能騎上一整天的單車,實在值回票價,沿著冬山河前進,綿延好幾公里的綠地映入眼前,這兒最美的是那自然風光,沒有太多人工鐫刻,這裡的植物很茂盛,有時會看到滿地的果子,沒人在乎也無人搭理,反正每年都是如此。
「我們這只有這種河,它並不壯觀,卻很親民喔,放心它不會氾濫」友人語帶諷刺的說道,女孩少有機會能親近自然,它是城市長大的孩子,從北京到上海,哪一個不是世界級的大城,他們那兒的長江、黃河橫梗在九州大地上,狀似雄偉卻也難以親近,上海的高樓大廈,直比天際,在那任誰都覺得自己矮了一截,畢竟高樓太高了,仰望不到天際,有些人為自己製造了太多雄偉的建築,自己卻蜷縮在其中,忘了自己來自何方了。
說完,女孩朝著攤販前進,一支二十元的冰淇淋,讓他們暫時忘卻酷熱,臺灣從五月開始就很熱了,要到九月才稍停,不是太熱就是太冷,有時候麻煩的是早上出門挨著涼風,晚上回來包成了粽子,友人一面抱怨天氣,一面說起了自己在山上念書的經歷。
「對了,都沒問你是哪間大學的?」
「唉....不重要啦!」友人打斷了女孩的提問,對他來說大學的回憶並不美好,然而他急著想忘記,那份記憶卻如此深刻,他懷抱著夢想進入大學,結交了許多朋友,最後卻不歡而散,他走到哪都成了孤家寡人,無人聞問,默默的走了兩年大學生活.....。
「說吧!放太多心事會得病的!」
「唉....陽明山上那一間....,不過我只讀兩年就休學了」拗不過女孩,友人只好說了,對他來說那不是一段值得回憶的過去。
「沒關係啦,人總有過去,反正現在你過得很好就好啦,那些人甭管了」
「唉.....是我的問題,我太計較了,因為那時打工很辛苦,所以甚麼都不願意花,搞到最後到處被傳說很小氣」
「你的確很小氣阿,承認吧!死巴著回憶也沒用,要馬大方些,不馬就繼續做你這樣子,不也挺好?」女孩直接了當的吐槽,酸了他一身。
出了冬山河,不到幾公里處,就是全宜蘭最大的羅東夜市了,友人拿著伽羅小妹的攻略尋寶,這是他第一次來,他不確定能否盡到賓主盡歡,畢竟他不是專業的導遊,在中國沒這閒工夫讓他逛街,所以他的生活圈總是公司、宿舍兩地跑,想來慚愧,若大的中國,卻沒有細細品味,只知道哪裡有特賣、哪裡有人叫貨。
兩人似乎心有靈犀,都默默想著心事,直到熱騰騰的雞排出現,才讓氣氛活絡了些,他們坐在土地公廟前的長椅品嘗美食。
「跟你說雞排是臺灣的特產,要配著珍珠奶茶才好吃」
「我知道喔,最知名的在士林夜市對吧?」
「那裏早沒了,沒有以前的味道了,這裡的才道地!」男孩有些落寞的說道,畢竟他在臺北待上了個把年,要說融入當地沒有,倒也見證了士林那夜市的興衰,那是我學生的回憶啊..
「以前阿,伽羅常和我們在那打保齡球,那伽羅洗溝能力一流,但是每次都贏得滿堂喝采」
「你是說你臺灣的那位朋友?人家有人緣阿,不像你」女孩又一次的吐槽
「她小我好幾屆,而且我們不同學校,我一學期的學費,夠她付整整四年了」友人開始抱怨學費的不公,那精打細算的特性又出現了,在臺灣有些人覺得讀私校不光彩,這些學生不由分說的都被打上了不認真的標籤。
「根本不公平!」在這事上兩人倒很有默契。
「我也覺得有病!明明都叫大學,北京就最好,別地方的都被說成二流的」
「還有還有,讀理工的是天之驕子,讀文科的就是等著嫁人,這甚麼道理!」女孩的心思被觸動了,也開始抱怨了起來,兩人便在土地公的見證下,罵起了革命世代的教育。
「這制度有病!」
回歸平靜,特大的雞排還沒吃完。
「誒,我們在神明面前吃肉,會不會有報應阿」
「不會啦,臺灣的神很仁慈的,這土地公是守護神,而且你是中國籍的他管不到」友人一派輕鬆的答道
「臺灣的神很親民的,親民到有時是非不分了,黑道都能當廟公了,這年頭好人壞人越來越難分了,哈哈哈」
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進入了飯店。
這是宜蘭的最後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