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在徬徨少年時，我已經理解這世上有兩個世界。一個世界很多好人，一個世界充滿爛人。好人的世界，例如輝哥、朱俐姐那樣，總是很照顧人，就算發(fā)生什麼事也會好好溝通，不會隨意罵人，陰陽怪氣；壞人的世界，例如我同組的王八蛋，紀畢琪，人如其名，活脫脫的 B*tch，獐頭醜目，尖嘴醜腮。醜到樓下的眼科大排長龍不說，性格更是爛到發(fā)霉。沒事愛找我麻煩，傳我壞話，在工作上詆毀我，或者和我外出訪談時一直故意出怪聲音干擾我。她自己講話像個死王八一樣沒禮貌，時常冒犯到被個案投訴，我替她擋下來說好話，她倒是在我背後捅我，每次聽到她破銅一樣的難聽嗓音，我都想捏斷她的脖子，割開她的喉嚨，拔掉她的手，塞進她的屁眼，打斷她的每一顆牙齒後從喉嚨伸手進去，和她被我拔掉的那支手在她的腸胃裡握手。』
這頁筆記本在姜維迦桌上，被來放文件的輝哥看到，他嚇得趕緊拿紙蓋了起來。
＊
彷彿幾個禮拜前一樣的場景，姜維迦又被組長輝哥叫來小會議室了。
「維迦，我同理你需要抒發(fā)工作壓力，但你放在桌上的筆記本沒有蓋上，我看到了。我了解這本該是你的隱私，但這麼危險的文字要是被其他同仁或長官看到，你會很難解釋的。」
「我正想跟你說，紀畢琪最近太過分了！上次我不得已只能和她去家訪，我和好不容易和個案聊到用藥的關鍵點了，她卻故意在旁邊嘆氣，足足八次，我算著呢！我再怎麼樣討厭她那王八也不會王八到做出這些違背工作倫理的王八事。」
「這我也同理你，我承認她有時候的行為稍微會不分公私，我有聽說過，但你的性情也確實火爆過頭了，這也是你們會衝突的原因之一，否則她怎麼就只和你發(fā)生火星撞地球呢？」
「那把我調走吧，或者開除我，我受夠了。這和『改造形象』沒得比，我不需要受這種苦，要我端正禮節(jié)可以，要我控制言行可以，但被一個心胸狹窄、自視甚高、整天在辦公室搞小團體的噁心東西欺負？抱歉我不抱歉，絕對不可以。」
「維迦，你聽我說，畢琪那邊我會再和她談，但你也有你的問題在。年末全局聚餐很快要到了，你還記得的吧？」
「沒忘記過！但這次是紀畢琪口沒遮攔，她就是大多人討厭上班的一大原因，一個陰險狡詐又醜得要命又惡意滿盈得愛亂講他人嫌話的鳥同事！」
「可是當你這樣說話，你不覺得這些兇惡的用詞也是會和人起衝突的原因嗎？」
「嘿，我從來沒有先主動攻擊過她，一次都沒有！是她先攻擊我，還死不肯道歉，我才終於爆發(fā)的，我可是一直憋著呢。」
「維迦，我說了我會找她談，但如果你不也好好地正視自己，我就只能放棄你囉。」輝哥這麼一說，姜維迦才冷靜下來思考。「你的改變我有看見，但還不夠，你最嚇人的還是你的精神狀態(tài)，上次有人糾正你的言行，你瞪了人家一眼，人家跑來跟我說他回家路上都不敢走小巷。」
「那是我的問題嗎！」
「我問過朱俐和陳黛西了，他們說你最近和對面辦公室的行銷主任很好，你比較聽她的話，所以我請她幫忙了。」
「什麼？不要，等等，我和她不是朋友，我不想要見……」
話還沒說完，恰好有人敲門。輝哥回答請進，隨後門推開，正是許恩妃：「組長，午安。」她沒有看向姜維迦，只有冷冷地招呼：「我按照與您約定的時間，來與您的同仁談話了。」
『嘁，她今天也好漂亮。』
＊
過了一會，會議室只剩下許恩妃與姜維迦，兩人始終沒有看向彼此，也久久沒有開口。大概過了三分鐘，姜維迦才先開口：「妳如果也要責備我的精神狀態(tài)，去排隊吧，一大堆人等著呢。」
「抱歉。」許恩妃一開口，姜維迦原本不屑的眼神立刻訝異而睜大。「那天晚上，我不該那樣對你說話。」
『哇噢，居然有人跟我道歉。』姜維迦腦裡響著這句話，甩了甩腦瓜子才說：「其實妳有妳的人生，我也不該三番兩次地想介入的，我也有錯。」
「不，我想了很久，你是對的。有時候，我是需要有人推我一把。」許恩妃微笑著，笑容有著堅韌的美，「謝謝你的關心，以及所有善意的幫忙，朋友。」
姜維迦也欣慰地笑了：「是妳先主動走向我的，我會繼續(xù)幫妳的。」
「這就代表，我們的改造還要繼續(xù)。」許恩妃恢復又嚴肅起來，姜維迦還沒能反應。「根據(jù)你的組長所述，你最近罵出髒話的頻率過高，這在任何職業(yè)場合都是相當不專業(yè)的。」
「啊？不是，誰不罵髒話？有時候輝哥他接到腦殘單位的腦殘委託也會突然大罵一聲呀。」
許恩妃靠近她，壓迫感十足：「你只有在特定的時候罵一聲嗎？」
姜維迦心虛：「我、我也是情非得已……不是呀，人總是有情緒，罵聲髒話發(fā)洩發(fā)洩，總比壓抑情緒到不行，有天思緒爆炸跑上街亂砍人好吧？」
「你已經把粗俗話都掛在嘴邊當語助詞了，我聽到你說『媽的』和『你爸的』好幾次了。」
「這代表我不仇男也不仇女，我就是仇人耶！」
「更何況你在許多情況都不是發(fā)洩，而是針對性的羞辱字眼，你能想起你最近對著他人罵出的不雅用詞嗎？」
「我想想……賤人、爛屌、婊子、垃圾、手淫怪、姦夫淫婦、狗崽子、死豬、雜碎、下三濫、屎人、沒人買的爛牛郎、欠插男妓——真的還挺多的。但重點是我不會隨便罵人，都是在別人惹到我，例如闖紅燈的賤人，誣陷我的潑猴，或者對我頤指氣使的垃圾，我才會罵他們一聲『下三濫的死廢物』當作發(fā)洩呀！」
「我同意被冒犯時難免有情緒，但私下或與朋友之間罵一聲是宣洩，你的問題是你會追著對方罵上幾天，這樣只會成為無能為力的暴怒。」
「妳要是和我同樣環(huán)境長大，估計還沒我溫柔！而且我壓抑了很多更冒犯的慾望，但對方沒有，老是對我一個勁兒的羞辱，導致我覺得自己像傻子一樣，所以才放出毀滅性的字眼復仇。」
許恩妃雙手抱胸，表情嚴正：「我知道你的成長不容易，但你現(xiàn)在的言行和你輔導的個案一樣，發(fā)現(xiàn)了問題的原因卻不改正，浪費被幫助的機會，這是你要的結果嗎？」
「好啦！我知道出口成髒不是好事，所以才說我克制了咩！從小我的長輩、我的同學、我身邊所有人都是這麼說話的，我也討厭他們，但妳看看我，現(xiàn)在我忍受紀畢琪隨意誣陷還沒反擊，我就被她騎到頭上了，要是我真的夠火爆，我早就詛咒她全家然後翻上去給她一發(fā)銀彈金剛臂送她吃寶路了。」
「是，但你認可那些人嗎？如果你討厭他們，又是為了什麼要和他們做一樣的事？」
『哎唷，她說的好生有理。』姜維迦心裡不得不服，安靜了會，抿著嘴問：「妳想要我怎麼做？哦！我想到了，我們心理學系有教過的防衛(wèi)機轉，有一招叫做『昇華作用』，可以把生活中的煩惱或憤怒感情化為藝術，剛好最近我很喜歡聽嘻哈音樂，妳覺得我如果把對她的憤怒化成樂章，寫成歌，怎麼樣？」
「什麼樣的歌曲？你打算怎麼做？」
「這招叫做『戲謔曲 (Diss Song)』。其實，我說謊了，我早就寫好啦！」
「我不覺得這是好方……」
「來不及了！ＤＪ預備——」
〈超級大畢曲〉
(音同 Bitch)
詞：姜維迦／曲：Vega Kang
吃寶路，吃寶路
通通都去吃寶路
吃寶路，吃寶路
三餐加消夜寶路
畢琪，畢琪，超級大畢曲
看到她的臉，嘔吐到氣虛
畢琪，畢琪，無敵大畢曲
空空的腦殼，被水母寄居
畢琪，畢琪，霹靂大畢曲
以為我沒了？我還要繼續(xù)
畢琪，畢琪，究極大畢曲
姓紀的醜女，簡稱為紀……
「夠了。」許恩妃關掉姜維迦播放音樂的手機，他那正要開始的奇怪舞蹈也被中斷，「言語羞辱和人身攻擊都是嚴格不被允許的，當你有任何不滿要訴諸，請以就事論事的方式，明白嗎？」
「哎，這是藝術耶！」
＊
隔天上午，受過教育的姜維迦準備開始工作，一邊打著電子文書，一邊思考著要怎麼樣應對一整天的對話。
『昨天的後來，恩妃跟我談了好多。今天我的任務，就是確保自己在有意識的狀況下不罵髒話——我覺得我的饒舌不錯啊，哼，恩妃不懂得欣賞。』
電話響起，姜維迦接起，聽到電話裡的同事說：「維迦嗎？我是內政組的宋珍妮，這禮拜日我們志工組有一場博物館的活動，需要你加班支援哦。」
「又周末加班？我去你爸……」姜維迦憋住了，他的眼睛瞪大，冷汗直流，支支吾吾許久，「我去你……我去妳那吧！好，我會去妳那，支援，嗯。」
『不罵髒話實在太辛苦了，今天發(fā)生了好幾次案例。』
譬如朱俐來問他：「喂，你的報告到底交了沒有啊？」姜維迦憋住：「我他媽……我早就交了，請檢查電子郵件，可能誤入垃圾信件中了喲，謝謝妳的提醒。」
或者周辰在午餐時閒聊到：「最近物價又漲了，連樓下販賣機飲料都漲價了，氣泡水漲一成喔。」姜維迦又憋住：「漲你祖孫……令人煩躁的經濟呀！真希望大家都能吃飽穿暖。」
或像是中午時辦公室廣播：「請所有同仁注意，下午即將防災演習。」但因為太大聲，導致姜維迦差點沒憋住：「這麼大聲是被野豬幹到……我是說，這麼大聲的廣播，和小豬豬一樣可愛呢。呵呵，真可愛……」
＊
直到第三天下午，通訊群組上一則訊息，讓他興奮激動的沒能憋住了。
「全中心組別異動，紀畢琪要被調到別組去了？爽！去你老爹的卑鄙小人吃寶路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