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金色頭髮的瑪爾托斯坐在墓碑前啜飲小麥酒,她穿著一身美麗的藍色裙子,搭配上棕色馬甲顯得像是一名大小姐般尊貴。但是在她的裙子底下,她正穿著金屬護腿與靴子,搭配上一雙鐵手套說明了她並非一名千金小姐。
「距離妳過世過了五年之久,魔族在原先的北方要塞上修建了烽火城,並將戰場的主力從七邱城轉移到了群山旁的風車鎮。蝮蛇傭兵團則與日占拜耳日輪商會共同在風車鎮修建了凜冬堡當作要塞來阻擋魔族。一切都變得與當年不同了。」
金髮的瑪爾托斯輕聲說道。她的眼睛微微瞇起,在飛揚的長髮中顯得十分憂傷,因為她所思念的人已然不會再次回到這片土地上。眼前的空石碑是她在家鄉唯一留下的痕跡,朝向七邱城的人們說明,曾有她這麼一名騎士選擇了孤軍奮戰。
她看似造成了天大的影響,卻也沒有改變任何事情,時至今日仍有許多人投身於對抗魔族的戰爭當中,然後死去。唯一改變的,僅有魔族給予她的尊重,不選擇再次踐踏這片土地。
瑪爾托斯放下了空酒杯,隨後她撿起放在身旁的長劍,劍鞘上方刻著她的名字——瑪特蕾雅.洛洛斯坎。如今,她已洛洛斯坎自居,意為守護者。
站起身子的時候,一旁的馬匹湊了過來,黑色的馬匹朝向瑪特蕾雅的臉頰磨蹭了幾下。瑪特蕾雅的絨毛耳朵抖動了幾下,她能夠明白馬兒想告訴她什麼,因為她是幻靈族的一員,而非人類。她頭上的龍族犄角與背後的龍尾巴說明了一切。更重要的是,瑪特蕾雅的金色眼眸當中擁有巨龍的瞳孔。
「我沒事,只是念起故友有些感嘆,我們很快就會回去凜冬堡,因為我實在沒有臉去見吉娜的家人。至少,在我們成功打下烽火城之前,我們不應當去見他們。」瑪特蕾雅回眸朝向馬匹輕聲說道,同時她伸手輕撫馬匹的臉龐。
可就算如此,馬匹依然叫了幾聲,並接連搖晃尾巴。
「石榴,真的別擔心。我沒事,不如說我們只是在回程路上順便經過來祭拜下罷了。涅爾瓦那個臭女人要的東西我已經拿到了,聯合王國那該死的國王陛下與教皇陛下終於下達全面開戰的許可了。他們簽名的聖旨我都還收在腰包裡面!」瑪特蕾雅揚起嘴角露出笑容,但是她的眼神依舊有些悲哀。
但是名為石榴的馬匹就像是聽的懂瑪特蕾雅的話語般,牠停下了動作,並放低身子示意讓瑪特蕾雅上馬背,請求快些回去烽火城。
瑪特蕾雅咧嘴苦笑了幾聲,但是她也配合了石榴,選擇騎上馬匹踏上回家的路。石榴在瑪特蕾雅騎上背脊後牠自主地邁出腳步,還不等瑪特蕾雅下指示牠就悠哉地朝向凜冬城的方向走去,而這也是瑪特蕾雅習以為常的事情了,畢竟石榴就是一隻太有個性的馬兒。
在路途上,瑪特蕾雅從腰包中取出一條紅寶石項鍊,她的目光注視著項鍊上的紅寶石。在枯葉飄散的森林中馬蹄聲不斷,枯黃的樹葉落在瑪特蕾雅的肩膀上,夾帶一絲陽光帶來的璀璨照亮了她的面容。
陽光帶領瑪特蕾雅在紅寶石當中找到了酒紅的色澤,以及海水的氣味。
自那過去又多了多少年?她的名字如今變得怎樣了?瑪特蕾雅不得而知,只曉得賽莉亞與她的名字還保持著連絡。深陷於回憶中的瑪特蕾雅任由馬匹引領自己前進,也任由馬匹去往溪邊飲水。
黑色的石榴抬高了自己的耳朵,反倒代替起自己的主人注意起周遭。
不讓任何人類乘上馬背的石榴,唯獨讓瑪特蕾雅一人坐在自己的背上,替她尋路。當陽光落入山後,石榴自己來到了一片樹陰下休息,瑪特蕾雅則跳下了馬背,讓石榴靠在自己身旁休息。
茂密的樹叢遮擋了所有星光,因此樹林內昏暗地像是一座地牢。在這當中,唯有瑪特蕾雅尾巴上的火焰照亮了四周的草葉,無數飛蟲也隨之來到兩人身邊優雅地飛舞。
石榴輕輕甩動尾巴,牠顯得十分享受,因為自己的主人正在彈奏牠最喜歡的音樂。在火光的壟罩下,瑪特蕾雅拿出豎琴悠悠地彈奏琴弦,琴聲優美卻帶有幾分悲傷,一如緩緩飄落的細雨。
演奏琴聲的手指動作輕巧,比起幾年前更加熟練,熟練到幾乎沒有她演奏不出來的旋律。同時,瑪特蕾雅正閉著眼睛,任由自己的心緒操控指尖撥弄琴弦。
在黑暗當中,她能見到翻騰的海浪與正在小麥田中行走的背影,那些事物帶領了瑪特蕾雅回到無法歸去的昔日。也許從現在來看,那是悲傷的故事,但是瑪特蕾雅仍然記得其中的些許喜悅。正因為這樣,她才感到憤怒,她不理解為何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與美滿總會破碎,並且成為不可歸去的往日。
冒險不再、故友不再、一切都不再依舊。
但是閉上眼睛,瑪特蕾雅又覺得他們還在身旁。她還在舉著酒杯朝向月色歡笑、她也還在月光下輕輕歌頌著家鄉的海浪聲。
然而瑪特蕾雅一睜開眼睛,她所見的只有一副荒涼的森林,以及自己的火光。
石榴似乎與自己的主人心意相通,牠再次磨蹭了幾下瑪特蕾雅的身子表達關心,就像是牠也能讀懂主人所想的一切。對此瑪特蕾雅苦笑了幾聲。她說道:
「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類,對我來講都過於脆弱了一些。我大概能理解為何米塔安娜對於自己的人民乃是學徒都如此不屑一顧了。因為那一切,都無法陪伴她走過一條街的距離,僅有她曾經知道的復仇是永恆的,所以她抓著復仇不放。」
「石榴,你也一樣,太短暫太脆弱了。」
瑪特蕾雅低頭凝望自己的雙手,她一邊演奏一邊說道。此刻她的語氣十分憂傷,彈出來的旋律也隨之變得憂愁。她知道,自己活得比身邊的大多事物都長,除了住在體內的蜜珈蘿。
此時,石榴氣憤地發出了叫聲,就像是在對藏起身子的某人發脾氣。
「不至於對我發這麼大的脾氣吧?小馬兒。的確妖精們在一定程度上能知道的事情比其他族群還要多,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去改變人類的選擇啊。不是嗎?」忽然間,蜜珈蘿從陰暗的樹林中浮現出身影,她咧嘴用一副冷笑說道。
她的臉龐優美之餘,笑起來卻有幾分陰森與邪惡。搭配上一身的黑色魔女打扮,她看起來像是一名壞女巫。不僅如此,用蕾絲絲帶蒙住眼睛的她顯得十分可疑,再搭配上垂在地上的粉紫色飛蛾翅膀更令人懷疑她的身分。
然而瑪特蕾雅看見她的粉色長髮時,卻感到特別安心。
「看見妳的模樣還是與以前一模一樣真讓我安心,我還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沒有改變的人。」瑪特蕾雅不禁露出了一副冷笑,她的笑容幾分高興之餘,又有幾分憂傷。
蜜珈蘿清楚地明白,瑪特蕾雅想見到的人並非是她。
「不過這個世界改變了許多,就連大火焚燒過的森林都修復了大半。昆蟲朋友們不知道換了幾代、曾經居住在這裡的貓頭鷹也不在了。森林也會改變,只是他沒有那麼明顯,妖精也一樣。孩子,你我其實都在改變。」蜜珈蘿收起了玩笑般的笑容,她有些認真地開口說道。與此同時,她的身邊圍繞起些許散發紫色微光的蝴蝶。
「他們留下了痕跡,在我的心底,那是不一樣的。」瑪特蕾雅的眉頭下垂,她露出一副艱苦的微笑,牙齒卻不禁咬了下嘴唇,壓抑著內心的憤憤不平。
蜜珈蘿聽聞,她再次洋溢出微笑。她能夠想起太多的背影,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容易逝去,何時會逝去都不曉得,會怎麼逝去都不讓她感到意外。但是更痛苦的是,明知如此她仍然與許多人相識。
「瑪特蕾雅,任何人都是這樣的,並且他們都會離你而去。如今你所見的人們也會得,你要習慣它,然後拿穩你的武器。」蜜珈蘿來到瑪特蕾雅的面前,她蹲下身體平視瑪特蕾雅的金色眼眸。那怕兩人有眼罩隔開目光,都能感覺到彼此的目光有些悲嘆。
瑪特蕾雅笑了幾聲,隨後她抬起頭仰望頭上的樹木。她開口答覆:
「的確,石榴都勇敢地踏上戰場了,我為何會因為這些事情軟弱呢?」
「我瞧你殺敵時挺悍勇的,上次還把人家的腦袋拔下來,這哪裡軟弱了?」蜜珈蘿聽聞,她刻意出言諷刺。
聽見這句話的時刻,瑪特蕾雅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她知道蜜珈蘿是故意這樣講的,對方就是一名要是不去刁難人就感到不舒適的壞妖精。於是瑪特蕾雅出聲諷刺道:
「我很能理解你的姊妹為何討厭妳。」
瑪特蕾雅一針見血地說道,一旁的石榴還出聲附和。
對此蜜珈蘿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愉快,她僅是笑了幾聲,並且她的笑聲還帶有幾分愉悅。當她的笑聲停歇,她開口答覆:
「若是原因真的只有這樣,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妳討厭自己,比起任何妖精都討厭自己。」眼看蜜珈蘿的反應並不有趣,瑪特蕾雅縮起膝蓋,她用手撐著臉頰且面色清冷地說道。
蜜珈蘿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後她緩慢地吐氣。她的嘴中因為天氣的寒冷飄出縷縷白煙。佩戴上眼罩的她雙眼並不能夠看見景色,但是她總覺得看見了現實的風景也沒有任何美妙可言。所見之處盡是悲劇,她討厭僅能看這見這些風景的自己,也討厭無法將事情與感受講出口的自己。
所謂妖精是自由的存在,但是她從未覺得自己自由過。
她所知道的文化與環境都如同一條枷鎖,綑綁住她的手腳,使她寸步難行。
「石榴,我要先睡了,如果有危險的話就叫醒我吧。」忽然,瑪特蕾雅的話語聲打擾了蜜珈蘿的思緒。當蜜珈蘿反應過來之際,她僅看見石榴自誇地晃了晃腦袋與嘴唇,表現出一副勢在必行的模樣。瑪特蕾雅則將自己的腦袋靠在樹幹上,深深地入睡。
瑪特蕾雅剛入睡,石榴便緊緊盯著蜜珈蘿,彷彿把眼前的妖精當成了敵人。
對此蜜珈蘿無奈地嘆息,她聳了下肩膀彰顯無奈,隨後便轉過身子走回陰暗的森林裡面,無聲無息地等待早晨到來。
不同於往日,早晨清醒的瑪特蕾雅並沒有別人準備好的食物。一早清醒她便從附近的樹上摘下一些認得的樹果,一邊牽著石榴踏上歸去的道路一邊品嘗紅色樹果。
「難吃。」瑪特蕾雅咬下樹果時感覺到一股酸味,她不禁出聲抱怨道。
漫步在陽光下的她神色有些難堪且扭曲,時至今日她還不曉得為何有些樹果咬下口如此令她反胃。她雖然知道這能吃,但是她依舊不曉得為何它與市場上的樹果截然不同。
於是瑪特蕾雅咬了兩口後便將果實遞到石榴的嘴巴前,石榴一見到這棵樹果,他便將頭撇開擺出一副嫌棄的模樣。
「真是連狗都不吃的東西。」瑪特蕾雅嫌棄地說道,隨即她用手將果實丟了出去。在手臂與指頭的控制下,果實呈現拋物線優美地飛越樹叢,在天上留下一道美麗的蹤跡。
此時,石榴的鼻子與嘴唇晃了幾下,隨後他出力朝向一旁走去。瑪特蕾雅查覺到石榴的動作之際,她自發地配合對方的步伐走了過去。才走不過幾個樹叢,石榴就停了下來。在他們面前的是長著相同果實的樹木。
一見到此景,瑪特蕾雅沒有過多猶豫,她僅是輕撫石榴的後頸。隨即走上前摘下果實,便往嘴裡一咬。
這一次嘴中浮現的不是酸味,而是甜味。
「找好吃的果實還是你在行,多謝。」瑪特蕾雅回頭朝向石榴說道。
不過此時的石榴並不怎麼在意稱讚,而是自顧自地開始咀嚼起自己找到的食物。瑪特蕾雅無奈地冷笑,隨後在石榴吃飽喝足後才再次上路。
他們這一趟旅途相當漫長,他們從凜冬堡出發,一路去往聯合王國的王都請示全面進攻的許可。大概花了五個月以上瑪特蕾雅才再次回到凜冬堡附近,如今她的鐵靴子在森林內發出一陣陣清脆聲響,雙腳踩踏在樹葉上朝向歸途前進。
瑪特蕾雅知道,自己就快要回到當前的家園了。
他們一路穿越森林與幾座高山的山腰,最終在預期的早晨當中,她的腳步聲在碎石道路上迴響了起來。
「開門!是瑪特蕾雅副官,她回來了!」站在一處城門前的蝮蛇傭兵大聲喊道,他的聲音十分響亮,若非如此城牆上的其他傭兵根本聽不見。
隨後城牆上傳來一陣陣號角聲,號角聲低沉且頻率非常低。意思是城門即將敞開,重要人士回歸。與此同時,瑪特蕾雅牽著石榴來到了城門前方,一旁的蝮蛇傭兵禮貌地對著她鞠躬行禮。
「你來傭兵團多久了?」瑪特蕾雅的目光撇了一旁的蝮蛇傭兵一眼,在她的視線當中,對方的身子有些僵硬,顯得相當緊張。
「剛來一個月!」蝮蛇傭兵用著一副青澀的臉孔大聲說道。
瑪特蕾雅抿嘴一笑,她明白是涅爾瓦特別教導過新人要如何認出自己。近年來蝮蛇傭兵團大幅度的擴張自己的軍力,像是這樣的年輕人加入不在少數。瑪特蕾雅總會覺得這些年輕人特別可愛,總表現出一副盡心盡力的模樣,但是蝮蛇傭兵團根本不是那樣的環境。
看見了瑪特蕾雅的笑顏之際,樣貌年輕的少年傭兵困惑地皺起眉頭。與此同時,前方的城門緩緩升起,開始替瑪特蕾雅敞開大門。常理來說,到訪的人只能走旁邊的小門通過,但是瑪特蕾雅卻從大門通過,任何傭兵都能感覺到她的地位不凡。
此時,瑪特蕾雅回眸朝向少年傭兵開口說道:
「放鬆點,以免你到死為止都還喝不上一口酒。」
「這是什麼意思?」少年困惑地反問道。但是不等他得到回答,瑪特蕾雅便踏出腳步走進敞開的城門裡面。從少年身旁經過之際,石榴嘲笑似的發出了叫聲,還用蹄子踢起泥土撒在少年身上。
呵呵,她才不是你問的起的人。石榴就像是在告訴少年這句話。
剛走進城門,瑪特蕾雅看見了一座高聳且巨大的要塞。要塞由石磚與木頭打造而成,至於材料大多都是就地取材建造的。要塞內有許多小通道以及高塔用以阻擋對手的進軍,除此之外要塞上密佈射箭槽與扭力弩炮臺。在城牆的包裹下還有許多平房建築提供給傭兵與客人們使用。這些是如今的瑪特蕾雅所熟悉的風景。
在要塞的大廣場上,一名優美的女子正在等待瑪特蕾雅。兩人的視線對上之際,女子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副甜美的笑顏。
「小小的瑪特蕾雅,妳在預定的日子內回來了,歡迎。」女子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粉紫色的頭髮更給她一份奇妙的神祕感。搭配上一雙金色眼眸以及臉上的黑色面紋,這都使得瑪特蕾雅無法忘記女子的身分。
不過真正引起瑪特蕾雅注意的,莫過於女子感到歡喜時那對不斷搖晃的長耳朵。那對耳朵和賽莉亞的耳朵相比顯得更加細長,並且女子的情緒會在耳朵上一覽無遺地表現出來。
「阿莉薩,涅爾瓦他人在哪裡?我帶了好消息回來。」瑪特蕾雅抿嘴一笑,她露出一副自信地冷笑,同時伸手輕輕拍了兩下自己的腰包。
名為阿莉薩的女子優雅地回頭撇了眼訓練場的方向。隨即她笑著說道:「涅涅的話……她還在訓練場陪伴新人練習喔。但是我一看新人們的表情就明白,他們可不想一個最兇狠的對手來當自己的陪練教官。」
聽聞此話,石榴自發地走上前輕輕頂撞阿莉薩的身子,像是在警告她別說那個人的壞話。阿莉薩笑了幾聲,她伸手撫摸石榴的腦袋後接續答覆:
「別害怕,她只是看起來可怕了一點,我再怎麼講她的壞話都不會有事的。」
「的確如此。」
瑪特蕾雅輕聲答覆,隨後她將目光放在要塞上空緩緩飄落的白雪上。凜冬堡的地勢比七邱城更高,且更靠近北方,經常面臨大雪紛飛的日子。今日的雪下的並不大,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於是瑪特蕾雅用微笑朝向阿莉薩說道:「妳要陪我去訓練場一趟嗎?我等不及要和她分享這個消息了。」
「當然。」阿莉薩果斷地點頭答覆,隨後她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副燦笑。
「那麼,石榴你能夠自己回馬廄嗎?事情辦完我就來幫你洗澡。」瑪特蕾雅回頭朝向自己的馬匹說道。在他人看來,瑪特蕾雅的行為相當奇怪。但是石榴卻像是聽的懂話語般高興地點頭,隨後獨自踏著馬蹄聲走向馬廄。
看見此景,阿莉薩笑了幾聲。她愉快地說道:
「我經常以為只有精靈族能與動物溝通,至少在我遇見妳以前都是這樣認為的。不過石榴的確是一匹奇特的馬,他不允許妳以外的人騎上他的背脊,明明是一匹血統優秀的馬匹,卻只能夠為妳所用啊……」
瑪特蕾雅笑了幾聲,她明白阿莉薩的感嘆出自何方。
「我跑起來比馬匹還要快,耐力也更好。但是石榴依舊是我的夥伴,這沒有改變任何事情。」瑪特蕾雅用一副自滿地眼神掃視阿莉薩的面孔,隨即她一邊說道一邊轉過身子朝向訓練場走去。
「性格真是夠糟糕的。」阿莉薩的眉頭皺了一下,她的耳朵表現出幾分不愉快,但是她還是跟上了瑪特蕾雅的腳步。
至少,在阿莉薩看來瑪特蕾雅就是占著茅坑不拉屎的人。她用不著馬,卻配有一匹馬,她卻不會去善加利用。
然而瑪特蕾雅的腳步聲傳入阿莉薩的耳中之際,阿莉薩不禁感到有些懷念。
剛剛加入的瑪特蕾雅,比現在難相處更多。
兩人穿越幾條走道,很快來到了位在要塞一角的訓練場。訓練場的周遭是被剷除的雪堆,中央露出了乾燥的泥土地面與些許雜草,近百名新入的傭兵正在相互對練。此時的新入傭兵手握開鋒的劍刃,披上了盔甲相互練習。並且在一旁,還有許多箭靶提供給人練習弓箭射擊。
至於瑪特蕾雅正在找的涅爾瓦,她就在場地正中央陪伴新人對練。
「小弟弟,身子不平穩了啊!小心你的左大腿!」涅爾瓦大聲地說道,同時她一個扭身將刀鋒以詭異的角度朝向新人的大腿斬去。
如今的瑪特蕾雅看的出來,涅爾瓦透過輕輕搖擺身子吸引人的視線朝向相反方向達到令對手混亂的作用,再從視線死角發動攻擊。更重要的是,涅爾瓦瞄準的是大腿內側的要害,一刀下去必然使對方出血不止。
新人見狀趕忙想退後躲開,但是瑪特蕾雅不禁嘆了口氣。
涅爾瓦的身影忽然向前逼近,她以低身姿態一腳打亂了新人的步伐。新人也隨之摔倒在地,涅爾瓦的刀鋒也一如預期地落在對方的脖頸前方。
這是涅爾瓦對付經驗不足的人最喜歡使用的戰術,將攻擊的位置放低,讓對手自亂陣腳。
「你不該退後,而是該試著打掉我的武器。這種角度下發動的攻擊肯定沒有多穩健的重心,你太緊張了。」涅爾瓦咧嘴冷笑,隨後她將手中的武器舉起,插入一旁的地面。
新人有些錯愕地點頭答覆,因為他根本沒能反應過來自己是如何倒地的。
涅爾瓦伸手扶起了新人的身子,作為團長的她臉上依舊維持著一貫的冷笑。更重要的是她的面孔與多年前幾乎沒有差別,看起來依舊是貌美的女子。而她剛站起身子便轉過頭看向了瑪特蕾雅,彷彿在剛才就察覺到了瑪特蕾雅的到來,她一點都沒有表現出驚訝。
「瑪特蕾雅,妳也來對練一把吧,和他們過招就連熱身都算不上。」涅爾瓦抿嘴冷笑,隨即她將地面上的彎刀拔起,並且在手中輕輕揮動。令人驚奇的是,在她的手中,彎刀猶如一柄玩具般被優雅的轉動,一如在跳舞的刀刃。
「妳都不在意我帶了什麼回來嗎?」瑪特蕾雅口中雖然如此問道,但是她從腰帶上取下劍鞘,右手握住劍柄,將銀白色的劍刃拔出劍鞘。
瑪特蕾雅手中的長劍外觀並無別緻之處,唯有劍身上細小的陰刻著一串文字——
向我的朋友獻上榮譽。
拔出劍刃後,瑪特蕾雅將劍鞘交給了身旁的阿莉薩,她害怕劍鞘被自己弄壞。因為瑪特蕾雅的戰鬥方式,也許許多人不同。
「我比較在意妳是不是有偷懶,然後不小心退步了。」涅爾瓦譏諷地說道,隨即她的眼瞳變成了血紅色,並且與方才不同,她擺出了一副正式的架式。
一言既出,清脆的步履聲響徹訓練場。塵土與碎石從被踏碎的地面揚起,藍色裙擺在飛揚而起,露出了白色的底褲。與此同時,銀色劍光在日光下閃爍地劃出一抹彎月。
劍擊落下之際,涅爾瓦側身躲避劍擊。然而劍擊揚起的狂風使她的頭髮在白雪中飛揚,披肩被狂風割裂,地面也隨著劍擊而崩裂開來浮現出無數龜裂痕跡。
涅爾瓦瞪大眼睛,她注視著快速襲來的瑪特蕾雅,兩人的四目相對。下一瞬間,涅爾瓦反身一劍從相反的方向斬往瑪特蕾雅的腰際,銳利的劍光快速地令人完全無法用肉眼捕捉,正因如此她的攻擊總被人描述的像是蛇咬一般。
常理來說,不可能有人能躲掉這一計反擊,因為揮劍的慣性,人體是無法及時迴避的。但是瑪特蕾雅並非人類,在新人震驚的目光當中,瑪特蕾雅向後跳開了身子,簡單的後退步伐在她的手腳下猶如一招離譜的向後飛行。
見狀,涅爾瓦的臉上浮現出一陰冷地苦笑。
下一瞬間,瑪特蕾雅手中的劍刃冒出熊熊烈火,她向前踏出一步,在短短一秒內衝入了涅爾瓦的面前。劍刃伴隨火焰從上方一斬而下,劍擊沉重地令人難以想像。涅爾瓦面對此景,她快速切入瑪特蕾雅的懷中,絲毫不留給長劍攻擊的空間。
她的手掌從腰帶上拔出了短刀,朝向瑪特蕾雅的腹部戳刺過去。但是在命中之前,涅爾瓦就停下了動作,瑪特蕾雅也跟著停了下來。
「如果妳在快一步,我就真的反應不及了。很可惜,妳還是讓我反應過來了。」
涅爾瓦壓低身子,在瑪特蕾雅的胸懷前開口說道。此時她的姿態相當低,猶如正在刺殺他人的刺客,而非一名戰士。
「但是你刺穿我的腹部我不會死,而我可以扔掉武器,用拳頭砸死妳。」瑪特蕾雅的目光向下,她語氣冰冷地說道。她口中所講的話聽著像是玩笑,但是看過訓練場地面被她踩踏出來的瘡痍模樣,這句話聽著更像是提醒。
很顯然,瑪特蕾雅的拳頭絕非玩笑可以帶過的。
「那就到此為止吧,否則我們都會下重手的。」涅爾瓦輕聲說道,同時間她收起了指向瑪特蕾雅的短刀,並緩緩地退出瑪特蕾雅的胸懷前方。瑪特蕾雅點頭答覆後緩慢地放下手中的武器,同時緩慢地退後。
兩人拉開了距離,雙雙朝向對方鞠躬敬禮,這場對練就結束了。
「所以妳要找我講什麼?」涅爾瓦伸手將武器放回腰帶上,她拿出一條破布擦拭臉上的冷汗,隨即用眼角的餘光朝向瑪特蕾雅問道。
「國王陛下與教皇陛下允許全面進攻了。」瑪特蕾雅劍鞘握回手中,收起武器後朝向涅爾瓦開口說道。與此同時,她更將腰包中的文書取出,完整地交到了涅爾瓦的手中。
看見手中的羊皮紙文書,涅爾瓦的臉上浮現出一陣冷笑,看上去她期待已久。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妳說是吧?瑪特蕾雅。」涅爾瓦抿嘴一笑,她的目光看上去幾分陰冷。
此時,瑪特蕾雅的神色變的非常凝重,但是她點頭答覆——
「是的,報仇的日子近了。」
「不過在這之前,妳先去清理一下身子吧。臭死了!」一看見嚴肅的表情,涅爾瓦不禁咧嘴譏笑道,轉瞬用一句話將凝重的氣氛敲碎。
「嘖。」瑪特蕾雅聽聞辱罵,她不屑地咋舌。但是瑪特蕾雅仍然悠悠地轉身走往城堡。
面對她離去的背影,涅爾瓦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抬頭仰望藍天,回憶起許多事情。她知道,很快她就沒有回憶的閒暇時光了。
從某人戰死的那一刻起,這場戰爭就在弦上了,只不過現在才真正要出箭。
離去的瑪特蕾雅同樣知曉此理,而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場新的風暴。
只不過這一次挺身面對風暴的是她自己,而非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