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離開隊伍,獨自與尼德霍格以及拉拉前去冒險。王太子萊茵哈特.海杰德四世。北山頭的戰士多南恩。大樹遊俠瑪茵。我以勇者之名下令,命令你們待在城內完成自己的職責?!股倌日驹谒男£牫蓡T面前出聲說道。
酒館內的燈光黯淡,光芒映照在瑟蕾娜的背影上,這使得她的面孔更加昏沉。勇者小隊當中沒有一人不被瑟蕾娜的發言所震驚,沒人料的到一直隱瞞真身的她忽然拿出了自己的底牌,準備要和其他人一起行動。
萊茵哈特的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解,他不懂為何瑟蕾娜會相信一個操弄死者的死靈法師。
「就算你們感到無法理解,我仍然執意和他們同行。」瑟蕾娜的眉頭深鎖,她緊握住手中的長杖答覆。
看見她堅定不移的模樣,小隊眾人雖有不滿,但是他們並沒有阻止瑟蕾娜。反倒是眼睜睜看著瑟蕾娜從酒館離去……走往日光絢麗的門外。
三人在高塔的大廳集合,尼德霍格將鐮刀靠在肩膀上,並且配戴上頭紗表現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在外圍的人看來,她看起來像是一名正在趕往喪禮現場的女子。
一旁的拉拉同樣佩戴著紅色披肩與帽子,不同的是她的魔杖變成了長杖。長杖由樹木編織而成,看起來像是一顆細小的世界樹。當身披黑色聖女服的瑟蕾娜抵達此地,許多人不禁好奇地看著眼前這支奇異的隊伍。
「準備好了就走吧。我不會停下來歇息,畢竟這世界上不存在會休息的不死怪物。」尼德霍格緊緊握著鐮刀,她抿嘴一笑。從表面看來,她恢復了平時的優雅。
不過尼德霍格的內心稍有些緊繃,她不曉得存留的變形怪物成長的多強。最糟糕的事情莫過於,它連洛基的招式以及智慧都學會了。
看見她緊繃的手指,拉拉語氣平穩地說道:「別緊張,我們還有很多路要走。沒有那麼快就要對付最艱難的敵人。」
「具體來說,高層會有什麼樣的對手?難道你們知情嗎?」瑟蕾娜凝望著尼德霍格的側臉詢問。
「這座高塔是黃金樹年曆時建造的東西。各層都有它在表述的地區與文化。但是從一百零一樓開始是邪神洛基的研究領域,在那裡有她的『寵物們』。但是,可能有偽裝成洛基的怪物潛藏在塔頂,那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尼德霍格舉起鐮刀扛在肩膀上,她瞪視著高塔入口答覆。
聽聞這一串對話,拉拉並不清楚那些敵人是什麼樣子的敵人。瑟蕾娜更是困惑地垂下眉頭,但是她的不忘悄悄地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白色髮絲。
瑟蕾娜剛撿起髮絲,尼德霍格轉過身子朝向高塔入口走去。瑟蕾娜也不多想問題,她將頭髮放入嘴巴裡面吸允,看見此景的拉拉瞪大眼睛錯愕地盯著瑟蕾娜。
瑟蕾娜面露微笑跟上了尼德霍格的腳步,周遭看見她的冒險者還以為她嘴中的東西是糖果,正覺得這女孩很可愛。唯獨拉拉害怕的臉色鐵青,她第一次看見有人把頭髮當成糖在品嘗的。
走入高塔,尼德霍格順著記憶前行。
熟悉的展示區本該存放著各式地牢與刑具供人參觀,但是尼德霍格只看見無數破敗的東西散落一地,像是一個被洗劫過的地方。
冒險者們口中的寶物,實質上就是前人的遺物。事實上,他們都與盜墓賊、小偷、搶匪無異。對於尼德霍格來說,事實便是如此。她的皮靴踏在巖石階梯上,螺旋型的階梯十分狹窄只能讓一個人通過。中央的柱子阻擋到從下方到來的人擁有的視野與攻擊角度,這是傳統的堡壘防禦用階梯。
看著佈滿青苔的牆面,這裡曾經有告示板說明介紹。如今尼德霍格睜大眼眸,她僅能看見荒涼的壁面,已然不再有告示板。
輾轉間,她的紫色眼眸中浮現出幾分感慨。
「我說那個黃金樹年曆,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看見了尼德霍格的眼眸後,拉拉出聲詢問。
「這我也感到很好奇。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些事情。」瑟蕾娜跟在兩人身後附和道。
聽聞兩人如此在意,尼德霍格撇過目光看了兩人一眼。但是她沒有停下腳步,而是轉身繼續朝向階梯上方走去,看著古老的房頂說道:
「這個世界最早擁有四大神庭。智慧庭、律法庭、豐原庭、創滅庭,四大庭分別落在廣大的行星四處,每一庭都有眾多神祉共同維護。神祇們擁有自己的領地,領地內有許多不同的種族,神祇們會管理領地並幫助自己的信徒成長茁壯?!?/font>
「同時,除了四大神庭之外還有四散各地的龍族。在我有意識以來,龍族曾經與神族是敵對關係。但是我們必沒有爆發多大規模的戰爭,因為雙方都禁不起傷亡。最終,龍族與神達成協議開始自詡為神庭的一員共同營造一個美好的世界。」
「我隸屬於律法庭,生來能夠支配亡靈且不死不滅的我自然就成了代表死亡的龍。人族文明發展快速,最終創造了由高樓大廈組成的都市。天上有飛機能夠飛行、還有能夠潛入深海的潛航艦。人們能在這個世界享受人生的旅途,我在那個時候是負責審核自願死亡申請的總管?!?/font>
尼德霍格話語至此,她停下了腳步。在她眼前的是陰暗的黑色宮殿,紅色布幔垂掛在四周形成旗幟。擋在她面前的是石像鬼,她舉起鐮刀冰冷地凝望著故友製作的造物,面色冰冷的像是寒霜。
聽聞這些事情,拉拉感到十分困惑。她無法聽懂的詞彙過多,譬如高樓大廈、還有飛機與潛航艦等物。這些都不是拉拉能夠理解的東西,她想像不到以前的世界長什麼樣子。
但是從異世界轉生而來的瑟蕾娜拿下了眼罩,她的目光沉寂且充滿了憂傷。她知道,兩個時代的差距有多麼巨大。
石像鬼舉起長矛,它邁步衝刺,將長矛的槍頭捅向尼德霍格的胸膛??匆姽舻絹碇畷r,尼德霍格不說二話便揮下鐮刀。黑色的刀光一閃而過,清脆的聲音響起,石像鬼的上半身倒在地上。整齊的切口絲毫沒有缺角,尼德霍格早已收起鐮刀,她不去看倒下的石像鬼一眼,僅是目光冰冷的踏過對方的遺骸向前離去。
「自願死亡,像是安樂死那樣的東西嗎?」瑟蕾娜加緊腳步去往尼德霍格的身旁。她抬頭凝望著對方的臉龐詢問。在她的眼底,她看見了冷澈的目光與毫無笑意的嘴角。
尼德霍格稍稍歪過頭,白色髮絲隨她的身體搖曳。而後她稍稍閉上眼睛,看了一眼黑暗才鬆口說道:
「我不知道你們異世界人是怎麼稱呼他的。但是我們稱呼那為自願死亡。只要通過申請,人人都能自發性的在無痛狀態下結束自己的生命。而我是負責通過申請的人,也是負責執行的人?!?/font>
「為什麼要主動結束生命?那有什麼……意義?」拉拉質疑地問了出口。在拉拉聽來,她無法理解主動選擇死亡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話,拉拉反而希望自己永生不死。
「當人們的生活富足,不再貧困、不再飢餓、不再需要為了活下去舉起武器抗戰。他們就會開始思考一些問題,他們會問自己活著有什麼意義?會問自己怎麼樣才能成功?會詢問自己人生的成就是什麼?因為他們不必為了生存而煩惱。當這些問題得不到解答,有些人會選擇死亡。又可能這些夢想無法兌現,他們也會選擇死亡。因為他們的生過於容易,便意識不到一些事情並非理所當然的。完美有時是殘缺的。相反的,活在殘缺世界的妳意識不到,死亡能夠是一種解脫?!鼓岬禄舾裣蚯疤ど想A梯,她一邊述說一邊睜開眼皮,凝望著前景前進。
石磚通道一路向上,尼德霍格還記得,這裡本來是員工專用通路。不知何時,這裡成為了他們所謂的正道。
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與人們所知的歷史,往往有很大的區別。但是人們會把猜想稱為真實,將不曾見過的人以他人的隨口描述作為認識。述說著討厭謠言,卻連生活在謠言當中都一無所知。
尼德霍格看著眼前的通道,她伸手輕輕撫摸牆面。然後接著說道:
「不說我對工作上的感想了。黃金樹年曆是個科技更加發達,人文更加先進的年代。那個時候四大神庭的成員都在努力管轄自己的城市,而我則居住在洛基的城市裡面。這座高塔也算是她的『墓碑』吧?!?/font>
「妳是說洛基死在這座高塔頂端,因此哈洛維的乳母所見到的女子肯定是個冒牌貨嗎?但是退一百步說,冒牌貨也不見得會如同她約定的來到高塔頂端等待吧?」拉拉凝望著尼德霍格的背影,她困惑地詢問。
「她會的。因為變形者就是種用著他人樣貌,模仿他人行為的怪物。我和妳提及過,黃金樹年曆的毀滅是因為與星辰的戰爭。我們有倖存的神,但我沒有料到會有倖存的怪物。因此我有責任終結這一切。」尼德霍格走到階梯頂端,她用單手推開了金屬大門。
在她的話語聲前方,他們看見了一間光鮮亮麗的聖堂。聖堂前方有一尊長著龍尾巴與龍犄角的聖像。聖像的模樣與尼德霍格幾乎一致,手持鐮刀與聖杯的模樣看起來十分莊嚴,聖像的前方明顯是一座祭壇。
尼德霍格依稀記得,這裡是洛基建造的私人休息室。這座祭壇並沒有真正用來祭拜的用途,反倒是喝醉的洛基經常對著這座石像伸出鹹豬手,然後在酒醉中發春。
這些令尼德霍格無言以對的往事浮上腦海,她的臉上出現不堪的苦笑。
忽然,聖女瑟蕾娜不顧形象地邁出步伐。她的裙子飛揚而起,露出了黑色的內褲,匆忙的模樣像是察覺了一些驚人的事情。剎那間,拉拉與尼德霍格都略帶驚訝地望向了瑟蕾娜前行的方向。
「瑟蕾娜!這裡有什麼?」拉拉下意識地出聲大喊,她還舉起了長杖隨時準備應戰。當大喊的聲音在聖堂裡面迴響,尼德霍格舉起鐮刀。她瞇起眼睛觀察著四周是否有敵人。嘴中還低聲地說道:「有些怪物本身沒有生命,我不見得能察覺他們?!?/font>
「太尊了——!」
「……」瑟蕾娜的尖叫聲響徹雲霄。拉拉與尼德霍格沉默了一會,他們轉過目光凝望著雕像的位置。
尼德霍格親眼看見瑟蕾娜像是無尾熊一樣抱在她的石像上,正用臉頰蹭著石像粗糙的表面。拉拉與尼德霍格的眼中不禁多了幾分鄙視,尤其尼德霍格,她的眉頭深鎖彰顯出幾分嫌惡。
瑟蕾娜絲毫不在乎尼德霍格的反映,像是喝醉的洛基一樣對著石像上下起手。
「你的腦子還正常嗎?」拉拉出聲訓斥道。
瑟蕾娜沒有跟拉拉一番見識,她對著石像磨蹭了五分鐘的時間。過程中尼德霍格的目光逐漸冰冷,直到看向瑟蕾娜的眼神變得像是在看垃圾。拉拉不禁懷疑,眼前的女人當真是一位聖女。
不等兩人的質疑所有答案,瑟蕾娜跳下石像。她用手抓住石像表面,光靠蠻力將石像的底座從地面上拔起,一聲巨大悶響在三人的耳中響起。拉拉震驚地看著看似纖弱的聖女將沉重的石像扛在肩上,臉上還盡是輕鬆地笑容朝兩人問道:
「請問,我可以把這尊石像帶走嗎?」
「要是妳在那三人面前也表現得如此自然,他們肯定會嫌棄妳。若是妳在我面前不表現出這副模樣,也許我不會那麼嫌棄妳?!鼓岬禄舾褡焐舷訔?,她是她的臉上卻浮現出一副懷念的冷笑。
她依稀能看見,喝醉的洛基正扛起石像朝她大笑。洛基還會如此說道,她今晚要操翻這個石像。畢竟,她是一個會把慾望表露出來的人,就和瑟蕾娜一樣。
瑟蕾娜興奮地癡笑,她的笑聲十分猥瑣。她用手指撫摸著石像的某些部位,還伸出舌頭舔舐了石像幾次。拉拉隱約能聽見瑟蕾娜小聲地說道,上面有索菲亞的氣味。拉拉不禁為此冷汗流滿了背脊。
「別管她了,我們走吧!」拉拉緊張地拉扯尼德霍格的衣角,她大聲喊著。
「說的也是。」尼德霍格聳了下肩膀,她主動握住拉拉的手掌便準備繼續前進。
兩人無視了瑟蕾娜,準備朝向聖堂旁的通道繼續前行。但是他們才剛邁出一步,一個身影快速地出現在兩人的身後,一隻右手搭在拉拉的肩膀上。不過一瞬間的事情,拉拉感覺自己的脖子正在被刀架著,她瞪大雙眼且渾身發抖。
拉拉低頭一看,她的脖子上並沒有刀。但是她回頭一望,她看見瑟蕾娜的瞳孔收縮的像是一隻蟒蛇的眼睛,並且她正死死盯著自己,就像是在告訴拉拉,給我鬆開尼德霍格的手,那是我的東西。
拉拉驚的鬆開手,趕忙退到隊伍最後端。隨後她便看見瑟蕾娜在聖堂的火光下露出溫柔的笑顏,左手扛著石像跟上了尼德霍格的腳步。
「該死的瘋子?!估吐曋櫫R,她的臉上還有幾分恐懼。
不過瑟蕾娜雖然有聽聞,但是她不僅沒有回嘴,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憤怒。她僅僅是凝望著尼德霍格的背影,凝望著對方的尾巴,舔舐自己的嘴唇。面紅耳赤的她,看起來像是一個神經病。
尼德霍格走在最前端,沒人能夠窺見她的表情。不過,她的嘴角稍稍揚起似乎有幾分喜悅,瞇起的目光當中更是多了幾分懷念。但是嫌惡的感覺也在她的心底蔓延,她不想承認,也不想接受。
她不再駐足休息,而是一路向前行走。她的足跡登上了一階又一階的階梯。階梯上曾經刻有文字,如今被時光磨平,什麼也沒有留下,一如曾經的她們如今什麼都沒有留下。
走上許多層樓,路途的迷宮對於尼德霍格來說毫無意義,她早已熟知這裡的通道。輾轉間三人便抵達了尚未被人攻破的一百層樓,在踏上階梯的瞬間尼德霍格看見了繁華美麗的世界樹內側風景。
方格窗戶引領了虛假的陽光映照室內,樸實的木頭芬芳傳入鼻腔。這裡是一座大書院,萬千藏書位於書院當中,一面面刊在木頭牆面的窗子射入輕盈日光點亮迷宮。光線輕柔,迷宮還有許多階梯分為各個不同的藏書區。踩在溫暖的地毯上,尼德霍格的眼中幾分感慨。
她眨了下眼睛。書院內沒有了陽光,藏書與書櫃破敗不堪,地毯長滿了黴菌且室內飄散著潮濕的臭味。冒險者留下的血斑在地面上留下無法抹滅的痕跡,這裡不再是那座供人學習與熟讀歷史的美麗書院。
「從這裡開始,真正的冒險開始了。」尼德霍格瞇起眼睛,她目光憂傷地面對眼前的一切。
那個「曾經」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