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楊晨
我與陳安走了好長一段路,不知道正確與否,只知道我們正在不斷向下。從一個樓梯不斷往下走,直到開始出現重複的樓層,就換個樓梯走。我們周遭沒有窗戶,無法得知到底走了多少層。根據我的筆記本,大概走了二十初頭層樓,每個房間我都做了筆記,出現甚麼劃痕或者水漬都紀錄下來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只有我們沒有刀具能作出新的痕跡。
我問了陳安是否有看過其他人出現在這座迷宮之中,她搖搖頭表示,人類沒有,但奇怪的怪物有看過幾次。據說,這裏有一隻沒有眼睛的白色怪物,它的樣子就好像猩猩與野狼混合在一起的樣子。剛開始,陳安覺得那是人類,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種如同各種動物混合在一起的奇美拉。陳安只在遠方看過它一眼,不久就被對方發現了,它立刻追了上來,但速度不快並且還踉蹌了一次。聽起來不是很恐怖,但那是因為故事還沒說完。
「那個怪物的嘴裏,有無數人的屍體。而那些屍體看起來就好像非自願的蠕動,不斷低語。」我認為陳安是因為壓力與恐懼將怪物嘴裏的器官當成了人類,也或許她沒有看錯,只是我不肯承認這世界上會有那樣的怪物。我拿出筆跟紙,希望陳安將怪物的模樣畫下來,並且告訴我是在哪一層見到它的。
陳安告訴我,她記得對方的長相,但不記得具體位置了,只知道那頭怪物出現在下面的樓層。我們若是想要去中心的話,一定會遇上它的。我搔了搔頭,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那樣的怪物。若是它沒有像陳安所言的行動緩慢的話,我們很有可能會死在某處。我開始更加謹慎地研究每個房間,想找出這無限迷宮的破綻。每一面牆我都仔細研究過,還有電路。現在可以確定我們正在朝電閘室的方向前去,但有甚麼用途?我還無法思考清楚。
當我開始研究更多的牆面時,才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水在往上走!我閉上眼睛要陳安別發出聲音,我想聽聽看周遭有沒有馬達的聲音。然而,甚麼聲音都沒有,別說水流聲了,就連水錘效應的聲音也沒出現。很奇怪!這是不是表示某些地方的重力方向不同呢?我思考了一陣子,得出一個結論:水在往下流,但這個往下不是實質意義上的往下,而是只存在於這個無限迷宮的往下。若是我們朝水流的方向前進,或許就能找到出口!
我開始研究水流的方向,當我們找到了幾個不同方向的水流時,才發現自己走過的房間都是不一樣的。或許,這就是出路。當我為此興奮過頭時,才發現自己太過愚蠢了。在前方的路上,有隻巨型的白色怪物,如同陳安所言,是一頭沒有眼睛的奇美拉。它散發出惡臭,但不是屍體的臭味,更像是某種食物發酵的味道,不是很難聞但也夠糟了。
「它的行動確實很緩慢,但也不是我們能夠輕易穿越過去的。」當我仔細聽奇美拉的話語時,才發現它不斷在說自己肚子餓了!我看見它將口中的東西不斷吐出來,然後有吞回去。那些東西果真是人的屍塊,有些已經碎成看不出人樣的碎塊,有些還保持完整。當我看見裏頭的男人斷肢,才想到該不會柳警官也被吃了下去吧!
看它嘔吐又吞回無數次,裏頭沒有發現柳警官的蹤跡,看來應該沒有問題才是。但柳警官會在哪裏呢?不知道,只能希望他照我推理的方向,走到正確的路上才是!老實說,現在的我開始心悸了,因為眼前這傢伙堵住了下一個房間路口,得想辦法穿越過去。我明明有了計畫,卻不敢對陳安說,我害怕自己會在這邊死亡。我是個膽小鬼,愛惜自己的生命有甚麼錯嗎?若是我在這裏死掉的話,誰都逃不出去,對吧?媽的!現在又覺得自己是英雄了,真是愚蠢!明明討厭女人,也討厭臺灣人,但怎麼樣都無法拋棄下他們。無論是柳警官、楊晨、陳安還是其他人,我都想帶他們逃離出去。
「我有個計劃。」陳安露出不安的表情,想問我該不會要犧牲她吧!我搖搖頭並且表示,自己不是會犧牲小孩子的人。至少,若是在我的小說中是不會出現這樣的爛人的。我問了陳安對自己的腿腳有沒有信心,這次得正面穿過這頭怪物,她點點頭但卻有有所不安。
「我的腳在發抖,我無法控制。」我告訴她不能不行,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趁它離錯誤的樓梯還很近的時候。說罷,我緊緊抱住了她,並且流出了眼淚。大概過了不到十秒鐘,陳安也哭了出來,我們的哭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默默讓眼淚覆蓋眼瞼,然後流下來。
「我雖然不能代替妳的母親,但若是妳需要,出去後我就當妳的監護人吧!」我告訴自己,我已經沒有退路了。若是在這邊退縮的話,就會死去。我不想死!我怕痛!我無法忍受別人的批評,就連讚美也是種批判!我看見我們靜靜呼吸的模樣,笑了出來。此刻,若是一本小說的話,我們的笑容絕對很醜,對吧?
「不要害怕,相信我,好嗎?」我將骨頭棒子遞給陳安,告訴她我會將怪物引誘過來,跑到位於更後方的錯誤樓梯,將生蛆的包包丟下去,而包包會因為無限向下而不斷從天落下。這應該能拖住那肚子餓的怪物一會兒,或許吧!
我在心中默默祈禱自己小說中的角色給我力量,沒有推理小說主角那般的機智、沒有龍傲天的能力、沒有犯罪者的果斷、沒有妖怪的奸詐狡猾,我就是我而已,不是別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腦袋很痛,感覺像是有無數的蚊子在腦海內嗡鳴。該不會是因為吃了人肉而生病吧!至少,我記得老高曾說過人不能吃人,不然會生病,不知道這觀點是對或錯。
我衝向前,並要陳安躲在角落等我與怪物從旁邊穿越過去,她就跑向對面。我衝向前去引誘怪物過來,果真它的腳步實在不靈活。很快,我便能夠靠步伐主宰它的行動。然而,一切並不是這樣輕鬆簡單。當我穿越過陳安,要跑向後方錯誤樓梯時,怪物吐出了煙霧,黑色的煙霧將整個空間包圍住了。看起來,吐出煙霧就好像三流小說的定番一樣,讓人感到一股尷尬。
我沒有回頭望向它或陳安,只是不斷向前跑,直到我迷失了方向為止。我能聽見怪物的腳步聲,但卻辨別不出方向。即便側耳傾聽,也得不出結果。很快,我便被逼到了牆角,一隻手從我眼前穿過。不,那不是一隻手,而是無數人類手臂組成的大手。在它要碰向我的時候,我聽到了警報器的聲音,那是警察都會帶在身上的道具。我立刻向警報器的方向前進,果真看見了柳警官還有那錯誤的無限樓梯。
怪物衝了過來,我將包包打開並且將其扔了下去,而怪物則跟了上去並且為了那餌食而永遠掉了下去,無法蘇生。我們往還有視野的地方跑去,看見了陳安躲在角落等我們出現。當我們知道自己沒事了的時候,互相擁抱與哭泣。我哭了出來,聲音很大,但我無法控制。我問了柳警官是不是照我推理的那樣,逃了出來。他點點頭並且表示,在落到地下時他不斷思考我會怎麼做,然後發現了牆面上痕跡的古怪。最後,推理出我們的位置。
「我看到了,母親在那怪物的嘴裏,被撕碎成碎片。」它望向陳安的眼睛,不安之中透露出迷惘。最終,看向我們的方向,那怪物般的眼睛才落下真實的淚水。陳安表示,自己不能在駐足不前了。這個古怪的世界必須要有人逃出生天,而那些人就是我們。
「我們無力將這座迷宮給關閉,但至少能夠多帶一些人出去!」當我看向柳警官說話的樣貌時,總感覺他蒼老了很多。他告訴我,若是需要犧牲,他會毫不猶豫選擇死亡。剛好,我可不打算死去。我告訴兩人,即便茍延殘喘,我也會活下去。我害怕苦痛,更別說死亡了,我這膽小的個性可不打算改了!
我拿出手機,再度試試看裏頭的指南針是否有用,果然出現了一些線索。指南針往水流的方向,看來那邊就是北方,所以我們總算是回到了一個正確的地方,或者該說地球上嗎?隨後,我問了問柳警官,是不是有查到甚麼新東西?他點點頭並且表示,之前看到的刀子的小箭頭,他又發現了幾個,所以才能這麼順利跟我們會合。
「畫小箭頭的地方都是隱蔽的角落,可以推斷是同一個人所為。而那些箭頭就指向我們繼續往前的房間之中。」此刻,我們又穿越了無數的房間,水流越發明顯,但仍沒有聲音能夠判斷它流動的距離、速度,只有方向可以推測。我走在前面並且提高了警覺,總覺得前方會出現甚麼危險,但還是無法判斷到底是人的危險還是怪物的危險。
當我們到達一處寬敞的房間時,有扇鐵門佇立在角落的位置。上頭用老舊的圖案標示這是一間電閘室,看來我們離終點不遠了。我要兩人在後面不要跟上,我先一探究竟。然而,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柳警官可不樂意了!他想要走在前面,但我不肯,因為我知道他的胸腔與腹腔都受傷了,剛剛表現出沒事的樣子都是因為腎上腺素吧!我要他在後面持槍掩護我,若我有危險就不要猶豫,開槍就對了!
此刻,我的呼吸很是紊亂,我咬了要自己的下唇,希望緊張感被疼痛蓋過去,但毫無作用。果然,模仿自己小說中的主角是沒有用的,現實永遠都是一坨屎。若是可以逃跑,我早就這麼做了。但是不行啊!我無法從這個現實社會中逃出去,就連跟別人傾訴自己的悲觀也不行。不,或者該說我根本沒有朋友才是。記得,大學肄業那時候起,我就刪光了臉書上的朋友,電話簿、LINE群都是如此。我開始過上沒有光的生活,無法跟陌生人對話、無法去便利商店買東西、無法在公共場合戴耳機聽音樂、無法宣洩情感,我無法的事情多如牛毛。或許,這裏才是適合我生存的地方。對此,我笑了出來。
「如果我死了,就別帶我的遺體回去了。我想,也沒有人會惦記我吧!」雖然不久前才說過自己要逃出生天,但我總覺得進入這電閘室後,我的旅程就會這樣結束。除此之外,我很在意神婆的預言,那死去的一個人會是誰?肯定不會是楊晨吧!那就是我跟柳警官其中一人,對吧?我很想默默祈禱那個人不會是我,但同時又厭惡想把柳警官犧牲的想法。這樣的矛盾根本是最爛的垃圾人類,對吧?
「你的家人呢?」陳安問了這麼個問題,我告訴她家裏人對我不抱持期待,或許這就是我吧!一個軟爛而不自知的渾蛋。偶爾,我真地受夠了自己這樣的想法,但卻無法改變自己,永遠都是如此。然而,陳安卻握緊了我的手,示意我她已經被我改變了,而我也有重新來過的機會。至少,她跟她的母親都會是這樣想的!
「不要再說沒人在乎你的話了,好嗎?這樣我會很難過的,你不希望看到我哭,對吧?」當我看向陳安的眼睛時,那清澈如同黑色湖泊的眼睛正透露出一絲淚液。我無法無視她,只能告訴自己以及他人,我想逃出去並且不打算犧牲誰的性命!
我將電閘室的門打開來,踏入的瞬間就被一個人踢了一腳。我踉蹌的那一秒鐘,一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對方問我是誰,我則告訴她我是來找她的,從每個房間角落的箭頭、幾個曾被開啟過的電燈座、牆面的水漬與血漬都再再表明了這個地方是一個可以出去的場所,而我們只要找到那間關鍵的電閘室就可以了。隨後,這位剛認識的朋友看向門外,刀子繼續抵在我喉頭上。
「妳應該知道那把刀子太鈍了,根本傷不了我,對吧?楊晨。」楊晨要我解釋為何我知道她的名字。隨後,外頭的柳警官拿出警證,表示我們是來找失蹤的她的。她並不相信警證,只是要柳警官將警證拿到她手上,想嘗試分辨其真假與否。
「不用看了,是真的,而且妳看的方式會有錯誤。妳在模仿我的小說《殘忍兄弟會》的主角,對吧?」我告訴楊晨,《殘忍兄弟會》的警察主角確實有過分辨真假警察的橋段,但那並不代表在現實中可行。她聽到我自稱為她心中的偶像,很是生氣,要我閉嘴!隨後,我要她好好看清楚我長得像誰!
「很明顯,你跟《狐仙怪談》一書的主角一模一樣。」我表示那本書的主角確實是取材自我自己。緊接著,我講了幾個只有資深書迷才知道的設定,例如《狐仙怪談》主角阿葉最後到底是死是活。還有,是不是真的有中辛精神病院、阿葉最後是否有拯救到所有人等等。當楊晨聽到這些時,才將刀子緩緩放下,表示自己可以信任我們。
楊晨請我們進來,她拿出奇怪的肉給我們吃,那是怪物的肉而不是人肉。楊晨表示,自己實在吃不下人肉,所以從沒嘗試過。除了怪物的肉外,還有一瓶礦泉水,似乎是她從現實世界中帶過來的。我們問了楊晨,為何會這麼剛好選擇了這間電閘室當作據點?楊晨有點欲言又止,但還是開口了。她表示有個奇怪的人偶自稱神婆,告訴她待在電閘室中就會有人幫她,就這麼簡單!
「所以,你們知道如何逃出去嗎?」我點點頭表示,離逃出去不遠了,因為根據我的推理,最終我們要來的地方就是電閘室。我掄起拳頭,將所有電力控制器都打爛。瞬間,電閘室的燈關閉了,而緊急電力則開始運作。若我沒有想錯,這裏錯誤的房間都只是複製出來的虛擬貨品,不會因為真品的電力系統出問題而關閉電源。
「也就是說,接下來只要順著冒緊急電源紅光的房間走,就能抵達中心並且逃出生天!」我將我的想法說出來,並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只有一條路是亮著紅光的。我估計幾個小時後,我們就能抵達中心。越發接近中心,就越少錯誤的房間或樓梯。而當我們抵達中心後,最後的問題就會顯現:如何才能夠離開這個世界。我告訴了他們我的想法,或許跟進入這世界一樣,要閉上眼睛才行。然而,我並沒有告訴楊晨和陳安,我和柳警官必定得犧牲一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