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第八段落：缺少的一人
「我不能答應。」
建箴沒有預期到月靈貓居然是所有自己所詢問的對象裡回答態度最堅決也最快的一個，幾乎沒有任何考慮和妥協的時間。簡直不像現在聽到自己的邀約才開始思考問題的答案，而是早已準備好了答案在等待自己的到來似的。
要說是否預想過月靈貓會拒絕自己，建箴當然也是想過的，然而建箴沒想到月靈貓的態度會這麼明確，甚至都有些懷疑現在與自己對話的人到底還是不是以前自己所認識的她。
「呃，我的意思是……不是因為討厭什麼的，而是我個人的原因。」
當語調一轉折，許多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果然這才是自己所認識的月靈貓。要是這麼和她開玩笑的話，她可能會又沉默好幾秒，然後又表現出小動物似的模樣，茫然失措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吧。
話雖如此，但是剛才做出堅定回應的月靈貓，卻同樣不是自己的錯覺。
「那個……該怎麼說，因為我現在也是公會長，所以我沒有辦法說放棄就把公會給解散掉。」
她所講的每個字句自己都能讀懂其中意思，但從那位印象中毫無自信的月靈貓本人口中說出這些話，畫面一下子就變得抽象起來。
人生就是這樣處處充滿驚奇，只要活得夠久就總能見到一些自己預想不到的發展，說的大概就是眼前這樣的場景。
就像得知從前考試總是敬陪末座被認為成績最差的同學，在多年後考上了國立知名大學。或者是班裡總被認為性格最陰沉不與他人交流的孩子，結果後來擔任了某個社團的社長或者公關幹部的感覺。
「這樣說……是不是很自私？」
「不，我覺得挺好的。」
雖儘管自己很明顯是被當面拒絕了，可建箴意外地沒什麼沮喪的感覺。
尤其是出於月靈貓的決定，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則格外意義重大。
她並不是那種會拿一些無聊理由來搪塞的人，如果她說已經成為公會的會長，且能以堅毅態度回絕自己的話，代表那肯定就是她在多次深思熟慮後，遲疑許久後認真做出的決定。
「所以，剩下的公會成員是……」
「是那些在公會初期幫過的……啊，這麼講好像也不太對，他們現在的等級都要追上我了，他們說願意加入由我組建的新公會。」
這答案其實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就算沒有像是艾薩斯那種宛如天賦般的領導能力，月靈貓也依然有獨屬於她的那一份真誠和魅力。
雖然她的自信不足，而且在艾薩斯過於強大的領導能力下顯得並不起眼。但在Evidence遭到解散，艾薩斯和艾薇雪下落不明的當下，也仍然還是有願意跟隨她，願意相信她的人。
一件事情的發展，並非只有單面的解釋。從建箴的角度來看，Evidence的分崩離析的確讓自己感到不捨和難受。但若不是發生了這樣重大的事情，或許月靈貓的個人魅力就沒有能夠得到真正發揮的空間，她不可能會有剛才那樣的自信，還有過去從未在她身上所感受過的堅決。
成長是一種源自於逆境中的改變，逆境所帶來的改變幅度有多大，實際獲得的成長空間就有多少。
在月靈貓的身上，大概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劇變。
值得慶幸的是，是出於好的那一方面。
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眼前，由當事人和自己表明，僅是聽到傳言或者風聲的話，建箴可能會覺得這大概是一場誤會，或者是消息本身有誤，摻雜了某些奇妙的原因和理由，所以才會演變成如今的情況。要是自己的印象只停留在最初認識月靈貓時，建箴可能壓根就不會相信那個總是畏畏縮縮、缺乏自信的她，有一天也會當上一個公會的領頭者。
想不到是一回事，實際上有沒有能力則是另一回事。
「那麼，新的公會叫什麼名字？」
「呃……為什麼問？」即便身為公會長，她還是有些慌張。
「稍微知道一下，說不定以後有機會一起合作什麼的吧。」
「就像之前微風築和Evidence一起合作世界Boss那樣子？」
「差不多吧，反正也沒有人規定不同公會不能幫忙，之後還是有可能互相來往的，還是說妳覺得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沒有，只是覺得就算有那個機會我們大概也沒辦法實際幫上忙，頂多就只是湊湊人數而已。」
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吧，建箴覺得當月靈貓講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語氣稍微顯得有些低落，就像公會實力不足的原因是出於她的責任似的。
「我並不像會長那樣能做到那麼多的事情，那幾天的時間裡我也一直在想，為什麼當時他能夠自然而然的做到那麼多的事情。」
只有實際站在那樣的位置，才能夠切實感覺到很多事都和原本身為局外人時所看到的並不一樣。
月靈貓所講的那些內容建箴也有著很深的體會，若要說他們有什麼差別的話，大概就是自己瞭解到這件事情的時間點稍微要比她還要早了一些。
「我也這麼想過。」如果不是某個異於常人的傢伙，大概都很難承受這樣的壓力吧。「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有問題的其實不是我們兩個，而是那個什麼都沒說就鬧失蹤的渾蛋會長？」
不知為何，建箴就是想藉機稍微發洩一下心中的不滿。
那個不講道理闖入了自己世界、邀請自己、讓自己看到他所創造出來的可能性，然後又突然不發一語消失在面前的那個傢伙，就算在這種時候稍微抱怨個幾句，應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呵呵，很不可思議吧。」
月靈貓像是有所共鳴地想起了一些曾經的過往，只不過她並沒有用那樣強烈的詞彙來表現自己情緒，而是簡單的輕輕一笑。
僅管每個人和艾薩斯相處的時間和經歷都不相同，對於艾薩斯的印象也有些微的偏差。然而大家似乎都有一種共識，就是「不可思議」的那種感覺。即便沒有人能夠詳述那種感覺的源頭是什麼，但是卻又不可否認地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某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在艾薩斯和Evidence消失的時候，產生出一種巨大的空虛和徬徨感。因為艾薩斯的存在感實在過於強烈，以至於就算是現在，他帶來的影響仍切實影響著他們。
「妳還沒有告訴我妳的公會叫什麼。」
「啊……嗯……算啦，你、你真的需要的話直接找我就行了，公會名稱什麼的不重要。」
月靈貓很尷尬的模樣，看起來是真的對自己取的公會名稱沒什麼自信。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遊戲系統還是能透過公會長的名稱查到相應的公會相關資訊，所以就算月靈貓瞞著不說，如果自己想要認真去調查的話，實際上還是很容易就能夠找到答案的。
建箴相信月靈貓對於取名的標準應該不至於到艾薩斯那麼奇葩的程度，不過為了保持月靈貓最後身為公會長的一點威嚴，建箴決定還是等到私下閒著沒事的時候再去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總之邀約月靈貓加入公會的想法此時也可說是徹底斷念了，她不僅創了新的公會，甚至她自己就是公會長的身分。
「你覺得，我可以做好會長的責任嗎？」
這個問題，似曾相識。
「乾脆我先加進妳公會裡觀摩幾天再告訴妳答案？」
「啊……這……」
「開玩笑的。」
就算月靈貓會創建公會的原因可能很大一部分是出於那些她曾經幫助過的新手簇擁而成的結果，然而從前對自己沒有一點信心的月靈貓如今卻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當然也能間接說明她的成長和改變。
這短暫的一周內發生了什麼或許不是真正的重點，但可以確定的是，她肯定下了很大的決心。
此時最不該做的，就是糟蹋這樣的決心。
「不過我還是想問，如果某一天那傢伙回來了，妳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並不僅是在問月靈貓，也同樣是在向做著類似事情的自己提問。
如果說那個心裡佔據重要存在的那個人某天突然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們會怎麼選？身為其中一員的他們，和以公會長身分帶領公會的他們所做出的選擇，是不是也會和過去有所不同？
儘管對於本就自信不足的月靈貓而言稍微有些殘忍，但是在她下定決心成為一位公會長的時候，這就已經成為了她不可能繞過的問題。
「我……應該是不會再回去的。」
就算態度不如剛才那般果決，但她還是明確表達了自己的答案。
……她真的改變了很多。
究竟讓她產生這種變化的是艾薩斯，還是Evidence公會呢？
建箴抿了抿唇角，明明邀請被拒，重建Evidence公會的希望又更加渺茫，許多事情都朝著自己期望之外的反面在發展。但是當他見識到發生在月靈貓身上的變化的時候，還是不由得為她的成長感到由衷感到高興。
「我知道了，加油。」
月靈貓已經做出了答覆，而接下來則是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既然月靈貓已經找到了公會之於她的意義所在，那麼自己或許也可以嘗試著用自己的方法找到另一條不同的道路。
建箴向月靈貓詢問加入她公會的想法，並不是一句完全的玩笑話。
如果月靈貓真的有那種意願和想法的話，那麼自己也可以考慮以當時輔助艾薩斯的方式，成為她公會的戰力。反正照月靈貓的說法，目前公會裡絕大部分應該也都是由Evidence解散後集結起來的成員。
從表面上來說，或許初衷都一樣，但最後所通往的結果意義卻完全不同。如果自己加入了月靈貓的公會，那就如她所說的，即使艾薩斯真有一天回到了遊戲中，解釋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一切，她也已經做好了不再回頭的準備。
並沒有所謂的對錯之分，不管是一拳定天下換了新的公會落腳，還是月靈貓乾脆自己建了公會，那都是出於他們自身選擇的答案。
月靈貓可能沒有意識到她做出的選擇有多麼不容易，而建箴更不可能去責備她的選擇，就算不特別說出口，他心中也確實對能夠做出這個決意的月靈貓感到佩服。
能夠意識到界線的存在與願意踏出界線向前，就算只是一步之差，所需要的決心仍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就算有一瞬間想過，乾脆就這麼順勢加入月靈貓的公會，建箴最後也還是打消了那樣的念想，而把那當成是一個隨口說出的玩笑話。
他們都各自有應該，且必須完成的事情。
「當然，如果有我能夠幫得上忙的地方，你也可以找我。」
這可是來自於一位公會長的承諾。
「看妳突然間變得那麼可靠，總感覺很不習慣。」
「風大你就別鬧我了……」
「我是在誇妳，別什麼事都先往壞的方面想嘛。」
如果是其他人聽到這種話，可能會不屑、會不滿、會生氣，但月靈貓的反應則是有些困擾卻又不失禮貌的模樣，一如自己印象裡的她。可能再過一段時間，連這些不自信或許都將成為被隱藏在她公會長身分幕後的個人情緒。
就算只是遊戲中的公會，依然會帶來許多想法上的改變。
簡單又閒聊幾句，和月靈貓告別過後，建箴則再度開始煩惱起來。
最有機會的兩人相繼給出了婉拒的答案之後，建箴此時已經沒有了下一位合適的人選。就算腦中還有幾位稍微熟悉的角色名稱，可在得知月靈貓也建立新公會時，建箴也就幾乎放棄了那僅存的希望。
即使把見機行事的紅沐算在其中，距離登記的最低限額也仍有一人的差距。
想補齊人數並不困難，但在當下找到合適的人卻不容易。
過多情感面的考量讓建箴猶豫不決，甚至顯得有些愚蠢。明明是幾分鐘就能完成的事情，卻被他用最複雜也最沒有效率的方式搞到一副舉步維艱的模樣。
只要省去那些無謂的堅持，很多事情都能夠迎刃而解。但就像月靈貓也努力挑戰過去她不曾做過的決定，走出屬於她的道路一樣。建箴的心裡也同樣有一些想要實現的執著還有任性。他並不想把他人當作是一種完成目標的手段，把願意實現自己任性的人看作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那是他從艾薩斯身上所看到，並且憧憬的事物。
是不是，還有一些能夠努力的空間？
他自言自語。
望著已經要臨近開學的行事曆，建箴也分不清到底是有太多雜亂的思緒導致無法思考，還是腦袋一片空白以至於根本沒有任何想法。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這問題，只能由自己找出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