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我這種行為，完全就是病態粉。《敗北女角太多了》動畫播出後，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撰文評析動畫改編的疑點，好像不順著我這原作黨的心意改編，就要發文靠夭一樣，實著有些病態。
但指責動畫對文本的刪改有何不妥，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更好奇，與更想探討的，一直都是這些改動背後的動機與邏輯，並試圖框定其帶來的影響。動畫第九集播出後，我當然理解，作為原作黨自然會有很多先入為主的執著，以及動畫組改編時，勢必面臨的取捨問題。單純的指出哪一個段落原作表現更好，意義不大。然而，透過EP.9，我更進一步思考的問題，是什麼被動畫組捨棄了，捨棄這些又會有什麼影響？這些更關係著文本的問題，才是我更關注的重點。
先疊甲，我並不認為動畫第九集一無是處，或是改編的亂七八糟。寫這篇文章的目的，純粹是想要記錄我思考文本差異之間產生的差距，而非對動畫指指點點，因為我完全可以想像，仍然有許多朋友在觀看這集時得到樂趣。我並不否定他人的觀看感受，所以這篇文章更適合有原作閱讀經驗的朋友一起來探討：這些被動畫組改動的要素，到底會不會對故事本質或是故事氛圍產生影響？藉此提出一些我的看法，絕無引戰之意，特此聲明。
因為討論動畫與原作差異，自然涉及原作及劇透，還請在意的諸君斟酌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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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雷洨廢話：
我看敗北版有大神真的去豐橋聖地巡禮，
那個地底資源館原本在我想像中應該跟臺中科博館差不多，
但實際上看起來土多了，
難怪安娜會生氣。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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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替整個分析定調，A-1這次針對原作第三卷第二敗〈姬宮華戀隆重登場〉的改編，並沒有動到劇情主線。雖然有很多次的劇情刪減，但目標很精確地都瞄準著支線與腳色描摹。這當然是很高明的手段，因為從結果來看，減少的描述並沒有實質改變故事本體。然而在不影響故事行進的路線上，動畫組的取捨，有沒有實際改變故事主體之外的事物？
有的，至少在我看來，最受影響的莫過於腳色。
先從動機切入，因為這點很有趣，敗北動畫組的作法與常規改編相左，卻呈現了更有意思的問題。
常見的改編中，有時動畫組會把腳色動機拿掉，只要不影響故事劇情，與其花篇幅贅述腳色為何如此，不見得是必要的舉措。但有時腳色動機被取消後，故事固然能順利說下去，但其中的說服力很容易一落千丈。最有名的案例，應該屬骨王的《OverLord》。動畫中骨王很多無腦傲天的行為，在小說中是有其依據的行動理由。而動畫取消許多描述，導致第二季以後的動畫中，骨王的行為看起來就有點無頭蒼蠅。
敗北動畫組是清楚這件事情的，至少目前九集動畫看下來，我沒印象他們去碰腳色的動機。但有趣的是，A-1採取的作法與《OverLord》動畫截然相反，他們只保留動機。
小鞠與溫水意外在圖書館看到古都與玉木，沒多久就切到小鞠跟溫水出現在家庭餐廳，小鞠也親口說出溫水帶她來家庭餐廳的動機：「溫、溫水。你、你是在擔心我吧。」。溫水的動機確實被留了下來，但在原作中，溫水說服小鞠前往家庭餐廳的過程，其實還有一整段描述，都被刪減掉了。
我將這段溫水找藉口說服小鞠一起去家庭餐的過程，稱之為動機的前置，或是動機的鋪陳。動機說穿了就是行動前的想法，而這個想法在醞釀的過程中，我們可以透過行為看見想法如何凝聚，也可以側面知悉腳色的性格。也就是說，光是從動機到行為，我們看見腳色做了什麼跟為何如此。
但在抵達「為何如此」之前，有時需要的是更完整的立場或狀態，來給予這個「為何如此」更充分的倚靠。在被刪減的內文中，我們得知溫水叫住小鞠，當下的狀態是不假思索的。這樣的描述其時也補足了溫水的動機，其實是更內在，更沒有自覺的。依照腳色成長脈絡，這確實更合理，因為此刻的溫水經歷過檸檬事件，開始想著是不是應該更往前踏出一步，去介入他人的故事。但溫水本身的性格限制、理性讓他裹足不前。而也就是揭露了這個動機的屬性，我們得以看見這位少年心中的衝動，那種屬於少年的溫柔跟不忍心。
回到動機，被刪減的段落取消了溫水動機的樣態展示，然而，這有差嗎？這就要看從哪個角度切入，如果只討論單集故事，那問題不大，有沒有顯露這是個什麼樣的動機，對故事發展沒有質變的影響。但如果從腳色脈絡來看，就顯得有點過於直白且層次不足了。
這點一直是我認為動畫進入小鞠篇必然面對的問題。由於載體的差異，小說從第一卷開始，溫水的內心獨白一直穿插在對話之中。而從這些獨白，讀者可以很鮮明的感受到，溫水和彥這個少年，在見識過越來越多的敗北故事，他開始成長了，想法改變了。溫水開始試著主動踏出自己的安全區，試圖一點點的去介入他人的故事。所以我們在動畫第八集，小鞠篇的開章，可以看見一個把「為他人著想」付諸行動的溫水。
但受限於動畫這種媒材本身的限制，過量的獨白會嚴重破壞敘事節奏，所以只能單純呈現溫水改變後的行為舉止。而這個非戰之罪，有時會讓溫水看起來突然開竅，懂得如何對他人嶄露自己的體貼跟溫柔。因為沒有展示內心看法轉變的過程，所以溫水介入的理由看起來就任憑想像了。這裡必須強調，我並非指出動畫版看不出溫水的成長，而是其表達必然被動的，需要自行理解或想像的，而非像小說或漫畫有直接且主動的指引。
在這個先天會碰到的載體問題的前提下，刪減掉溫水動機的樣態，某種層面來說，是會更拉遠觀眾理解溫水改變、溫水成長的距離。所以，表面上這個改動牽涉的是動機，但說回根本，還是影響到腳色的脈絡。除了腳色脈絡，邀約這段被拿掉，甚至連帶影響了腳色關係。
溫水邀請小鞠時，用的蹩腳藉口，是他有想品嘗的甜點，但不好意思一個人在餐廳裡享用。而小鞠也很一針見血地指出，溫水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吧？
站在上帝視角的讀者們，我們一直看著溫水的一切，當然可以完全贊同小鞠的說法。不過有趣的是，這同時也是在表達，此刻的小鞠，對溫水的性格已經有一定程度掌握了。從小說第三卷結局來看，這個故事的誤會，一直在於溫水跟小鞠對對方有很自以為的想像。而這時小鞠確實說出了溫水的真實的想法，其實也是種鋪墊，佐證小鞠最後會篤定溫水終究會離開文藝部，其實是她從前頭就認為自己很了解溫水。
但這個段落的移除，是否對於後續有影響，我持保留態度，畢竟動畫改編還沒有演到該段劇情。只是依照目前改編的方向來預期，要完全沒有影響，很難。
而在這集動畫中的刪改，最受到影響的，必然是腳色關係。
但就算腳色因為行為的刪改，進而可能與原作的腳色關係開始有所出入，但其影響還是有別。而據我觀察，大體分為以下幾種：
其之一，影響極小的就如動畫中，溫水看似主動幫妹妹披上外套，小說中這可是佳樹親口要求的。但隨著小說後續發展，我們可以得證，溫水和彥就是個死妹控。或許這個改動多少降低了佳樹的主動性，不過我們聖佳樹有在差這一點點表達兄長愛的舞臺嗎？而且不管是在這集動畫的故事內，或是整個小說脈絡，改變真的不大。
其之二，因為減少了互動而影響鋪墊，讓後續劇情可能太過直接。除了上述溫水邀請小鞠之外，還有一個更鮮明的案例。在兩人前往圖書館之前，溫水在小說中是跑去跟綾野借腳踏車。在這個段落中，就已經能感受到綾野願意隨時協助溫水。而少了這段的鋪墊，不能說布置展覽現場時，綾也跟朝雲前來協助多突兀，但相較之下就無反完全標示出綾野真心想幫助溫水的意願，也少了更流暢的說服力。
鋪墊的存在，其中一種功能就是讓高潮事件在出現之前，能被合理的重視，且能一定程度加強高潮事件所帶來的震撼感。而此處的改動，除了說服力，或多或少讓綾野朝雲兩人的出現，減少了期待感。
其之三，對當下故事毫無影響，但可以影響到腳色長期發展。草介因為像溫水打探檸檬走光的第一現場感受，而被華戀帶走修理。在小說中，八奈見也加入對草介說教的行列。但更重要的是，走之前，八奈見也對溫水放話，之後也要再來修理他。
非親非故的八奈見，是基於什麼樣的立場與想法，又或者她認定自己在跟溫水的關係中，扮演什麼腳色，讓她可以掌握對溫水的說教權？小說中透過不完全對等地對比草介華戀的戀人狀態，對溫八關係留下了意味深長的想像。八奈見到底怎麼看待溫水，隨著不同時間節點產生的不同樣態，一直是小說中耐人尋味的醍醐處。然而動畫組將這小段落刪掉，人物關係不至於劇烈產生變化，但在整個找證據的系統脈絡中，就像少了一點點拼圖，未來仍可以湊齊完整的敘述，但力度就會稍微減弱。
關於其之三的問題，更常體現在動畫組大量刪除的那句「溫水，你的問題就在這裡。」。因為這句經典臺詞，幾乎都出現在敗北少女看待溫水時給的當下結論，也間接呈述了三位女孩此刻如何看待自己與溫水的關係。從動畫的角度來說，確實無法苛責這樣的刪改絕對是錯誤的，因為其影響絕非立竿見影。在原作沒有明確對角色關係下定論之前，去挪移其累積的線索到底會不會對未來布局產生變化，這也很難一概而論。只是無法否定的，這樣的更動，必然會使故事的閱讀氛圍產生改變。
而這些刪改，對整體氛圍產生影響的，除了人際關係是否完全揭示，另一個值得注意的面向，自然是腳色性格。
原作中，八奈見語帶調侃的跟溫水提到小鞠那麼可愛，可能會被別人追走。溫水的反應居然是他又沒有和小鞠競賽，比誰先找到喜歡的人。可以，這很溫水，那個聽不懂話中話，不理解戀愛的孤獨少年。儘管此刻的溫水沒有那麼孤獨了，也開始慢慢了解戀愛的某些層面，但他的本質還沒有受到劇烈的動搖，他還是沒有進入那個充滿粉紅氣泡的思維。
動畫把這個部分改掉，當然一如既往地不會影響主劇情。那問題來了，這樣的改動，到底改變了什麼？
如果把主劇情是做具象事物，我一直提到的氛圍、感受，可能更像是抽象的閱讀模組。而這個隱匿於表層故事之外的「氣氛」，實質影響的部分，其實是觀眾如何看待這個故事。與純粹的視角決定不同，腳色的心理、成長狀態，很大程度地影響讀者或觀眾如何閱讀，或者說閱讀到了什麼。因為閱聽人會帶入情感，試圖感同身受或想像，如此之下，除了觀看視角在何處是一個問題，這個觀看視角呈現什麼狀態，自然也會是一個問題。
原作中對戀愛一竅不通的溫水，跟動畫第九集看起來聽到小鞠可能會被追走，第一反應是反擊八奈見的溫水，所能呈現的代入狀態必然有所差異，不言自明。而這個差異，因為是發生在主角溫水身上，而溫水又是這整部作品最重要的視角來源。進而會改變的除了整體氛圍，甚至還有更上位的故事調性。動畫更動後的版本，很容易認為溫水是主動想要介入這些事件中。但原作中更著重強調呈現溫水理性與少年衝動的掙扎，這件事情被取消，雖不能說與原作完全相悖，但指涉的情感範疇就不見得相同了。
但不能否認的是，這種情感面的抽象閱讀，有很大程度的因人而異。以上的推論終究還是來自個人的閱讀感受，所提出的差異也是一種觀看路徑而已。故事的解析本來就不像數理化學，存著著毫無爭議的絕對真理。這裡所做出的分析推論，我更在意的是指出差異存在，至於差異的影響範圍，必然是能夠允許多種解釋同時並存。只是在這個差異下，溫水做完視角的切入點，還有這麼純粹的間隔感嗎？在我的閱讀中，我認為動畫的版本是把這件事情很大幅度的削弱了，但請特別注意，我並沒有指責動畫組的舉措是錯誤的。
在這些討論之下，我當然也同意，動畫的製作不可能把原作所有細節都保留。只是以當下的結果來看，動畫組所做的取捨，勢必面臨許多與原作差異上的挑戰。而從這些更動所帶來的改變，一路下來可以很清楚的察覺到，動畫組持續奉行著一個很大的指導原則──主線劇情不能動。
很多作品的慘遭動畫化，有一大出產地就是劇情魔改。在許多原創劇情之下，或許是動畫組對角色個性的不熟悉，進而讓腳色行為與原作產生偏差。又或者原創劇情本身的發展就與原作相悖，腳色的立場與觀點必須呈現新的適應型態，而後產生了怪異的閱讀體驗。製作敗北動畫的A-1，很鮮明地規避了這些雷區，所以不調整主線的前提下，為了篇幅或節奏，他們選擇對「腳色」動刀。
雖然我通篇都在討論這些對角色多面向的改動有什麼影響，但我也認為，A-1的改動手筆是很高段的，因為至少他們調整的部分，對當下的傷害或變化都可以說是最小的。只是長期來看，腳色的隱藏內文開始與原作出現歧異，到底會不會影響後續劇情跟觀看感受？這得取決於動畫組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
小說原作只剩兩個大章節，以及篇幅不長的一篇尾聲，動畫卻還有三集的空間，若單純將剩餘內容填充在將近75分鐘的篇幅中，很顯然地過於冗長與拖沓的。明顯地，動畫組應該是有其他的考量，才如此大程度的加速，並這般地預留篇幅。在答案公布之前，實在不好論斷，如此大幅度的改動腳色訊息，究竟是好是壞。但我仍撰寫這篇文章，其目的真的不是以原作黨的身分對動畫改編進行批評。我終究想知道的，還是在這個改編過程中，著重調整腳色資訊，會產生什麼樣的可能性與變化？
這真的是個很有趣的問題，用一個可能沒那麼貼切的比喻，如果故事本體的象徵著理性，而改變觀看感受之一的腳色訊息，可能可以代表感性。在動畫組對理性的絕對服膺，最終呈現的《敗北女角太多了》動畫第一季，到底會是什麼面貌？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這個答案，因此才先把可能造成的影響標示出來，提供一條路徑給諸君包含我自己，一起猜測。
通篇全文，我在乎的一直都是腳色資訊被動所帶來的觀看感受，在被調整後所影響的範圍到底在哪裡。而這個問題的本質，還是得回歸到取捨問題。記得大學修紀錄片課程時，我問過授課的職業導演，剪輯算不算是一種藝術？老師回答我，在作品中進行取捨這個動作，本身就高度充滿的藝術成分。而我一直相信，在藝術創作中，根本不存在對或錯，只有好跟更好。在這種基於比較而產生的美學觀點，必然需要不同文本相互對照才能看出一二。
再次強調，為了框定可能造成的影響，並解析其中對「腳色」存在的多種面向有何改變，我才以原作的視角檢視動畫所做的刪改。絕無捧高原作而貶低動畫，且這些討論，更重視的自然是文本的範疇。對於動畫中的作畫、音效，乃至於意象的使用，確實不是我這次探究的重點，但也不代表我認為其毫無價值。如果這樣的討論還是傷到動畫黨的心，那我只能誠摯的道歉，這絕非我的本意。畢竟所謂的觀看，就是沒有統一的視角與想法，才如此迷人。
最後補兩句無關緊要的抱怨：
2.該死的楊戩，我要是打得過就不會在這邊寫文章了，如果我的文章讓你看的不開心，要怪就怪楊戩太多不講理的黑科技。
做人不行，做猴子也不行，我還是當哥布林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