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也為劊子手:
關於我的上一份工作,我有兩項最深的體會。
其一是工作中讓人厭煩的事物大多數並不是來源於工作本身,而是發生在那些與人相關的各種問題。再來是一項比較特殊的經驗,也是大多數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過的事情,那就是情況必須時得親手了結動物的生命。
哪怕是同科系畢業出來的學生,可能都不一定會遇到需要親手擰斷母雞頸骨的經驗。和生命相關的事物本身就是一道巨大的檻,更何況是不只有一隻,而是幾千隻、甚至幾萬隻的情況下。
頸椎斷裂的觸感很清晰,稍微有概念的人腦中甚至能浮現立體的畫面。
不能猶豫、必須在瞬間了斷,否則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可能有些人聽到這裡就覺得反胃了,覺得這種事情也只有毫無人性的惡鬼才做得出來。但遺憾的是,有時你真的只能泯滅自己的情感去無視手中的傳來的感覺,才能將自己眼下的工作持續進行下去。
那一年的禽流感病毒擴散至整個廠區,並不是普通的流感,病毒會侵入雞的腦部,影響到牠們的神經,變成彷彿喪屍一樣的存在。
別以為在那些恐怖片裡演的喪屍全都只是戲劇效果,現實世界中看到那被病毒侵入腦部的雞用站不穩的姿勢和扭曲的肢體,眼珠暴突歪斜腦袋盯向你的時候,除了不會失去理智撲過來以外,你會發現兩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屆時也會理解,當整個廠內的雞群的疫情變成如此的時候,基本已經沒有救了。從病毒爆發到實際的死亡需要的時間並不短,到自然嚥氣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為了避免繼續痛苦下去,不讓牠們再受病毒折磨,用自己的手賜與牠們死亡反而變成了相對而言最為人道的一種處理方式。
並非恣意殘忍剝奪生命權利,而是必須做,不得不這麼做。
真正經歷過相關的事情才會明白,哪怕心裡覺得這種事情真的很不舒服,但無論是為後續的作業處理流程或是讓那些染病的雞儘早安息,在場所有人都必須麻木地將一個又一個的生命送走。
曾經,我也為劊子手。
對於會在腦中留下好久好久印象的創作者而言,那是一場真實的夢魘。更或者記住那些的並不是腦,而是擰斷頸椎時殘存的手感。
也許就是在那次之後,自己對於關乎生死的話題產生了一些不同的想法,同時也會對那些把生死相關的內容以輕蔑態度掛在嘴上,將生命當作兒戲的人們,打從心底感到厭惡和不快。
親手了結過生命,更理解生命之重。
或許有時就是這樣吧,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到底會遇到什麼、會做些什麼。可能也會面對不得不違背自己內心的選擇,留下某種終身難忘的內心陰影。但我們也同樣能從中去思考、去感受,去改變看待生命的不同態度。
雖然絕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對自己來說卻也意義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