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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話：智慧型手機

古今變 | 2024-08-08 22:29:41 | 巴幣 16 | 人氣 87
第 25 話：智慧型手機

久別重逢的母女有說不完的話，只是三不五時又陷入一陣略顯尷尬的沉默，既像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又彷彿彼此都在刻意迴避著某些話題。一如臺灣湍急的溪河永不止歇，遇到大石塊時暫時繞開、再繼續向海奔流。尚恩則很知趣的靜靜坐在一旁，並不插話。

時間像是過得飛快，有時又像是暫時停頓，直到一陣門鈴聲打斷她們的交談，母親揚起一抹略顯勉強的笑容說：「阿歲回來了?！?/div>

蔡婷蕓不安的起身；這些年來她對母親是思念中夾帶著擔憂，對於弟弟則主要是擔憂。如果他在平穩的年月都適應得如此辛苦，那麼在兵荒馬亂、失去父親和姐姐的情況下又當如何？雖然從媽媽的口中聽說似乎狀況還不錯，但是考慮到媽媽可能不想讓自己操煩，加上在重重監視下有些事不能明說，蔡婷蕓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釋懷。

走到玄關，正好迎面看到蔡知歲穿過外頭的人群推門走進來。幾年時間他已經從小男孩成長為少年，不變的是摩肩擦踵的穿過，卻旁若無人、眼神不與任何對象產生交集的態度；直到走進家門的那一刻，他似乎才發現媽媽身邊多了一個人，眼神慢慢的上移，和蔡婷蕓視線相對的那一刻，他立刻低頭迴避。直到姐姐慢慢走向他、溫柔的牽起他的手，他才支支吾吾的說：「妳…妳回來啦?！?/div>

蔡婷蕓的眼眶再度泛紅，嘴唇顫動了幾下，才哽咽說出：「我回來了?！谷会崂艿?、跟媽媽一起回到客廳。

看到客廳裡還有一名陌生人，蔡婷蕓感覺到弟弟一陣僵硬退縮，於是她向母親和尚恩使了個眼色，然後對蔡知歲說：「我們去你房間看看吧，你有沒有好好整理？」

蔡知歲不發一語，低著頭帶著姐姐往二樓走。蔡婷蕓的本意是讓他離開令他不安的陌生人、來到他熟悉的安全地點以平撫他的情緒，哪知進了房間她反而被嚇了一跳。她知道隨著年齡增長，弟弟的房間不會再像個小男孩那般，也很可能比過去更加雜亂，但眼前的景像還是出乎她的意料。

首先是燈，房間裡除了頂燈、檯燈、夜燈之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燈具，蔡婷蕓一眼掃過，視野裡至少有二十盞以上。房間雖然有對外的窗戶，卻拉上遮光效果極佳的窗簾，重要的頂燈關閉，其他不甚明亮的燈具卻全部開啟。乍看之下好像走進充滿螢火蟲的洞窟，又像是黑夜中的滿天星斗。

其次是書，蔡婷蕓知道弟弟喜歡讀書，房間裡就算堆滿書也不會讓她感到意外。讓她訝異的既不是書的數量，也不是書的種類，而是擺放的方式。房裡的書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就像積木一樣被堆成各種造型，再被擺放成如同迷宮一般。打個粗淺的比方，就像是蔡知歲用書在玩「麥塊」一樣。有的書從地面一路堆到天花板，有的甚至形成拱門，更多的是不明覺厲的幾何造型。

面對這等異象，蔡婷蕓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蔡知歲卻輕車熟路的四處走動撥弄，房裡的幾盞燈具隨著他的動作忽明忽滅。然後他走到房間中央，那是在群書環繞中的一小塊空地，裡頭擺放一個睡袋，看來是他睡覺的地方。

蔡婷蕓環視四周，打量著弟弟的別出心裁的佈置，慢慢的踱步到睡袋的位置、在弟弟的示意下，坐到他身邊。然後蔡知歲身體向旁一傾，脖子伸長像是在張望著什麼，蔡婷蕓忍不住跟著靠過去，發現從弟弟的角度看過去，書籍堆成的迷宮正好有四處孔隙，而每個孔隙都能望見一盞小燈，似乎因為電流不穩而微微閃爍。

過了一會兒，蔡知歲才再度坐直身體，滿臉狐疑的輕輕說了聲：「為什麼？」

蔡婷蕓關心的問：「怎麼啦？」

蔡知歲卻只是搖了搖頭，並不說話。蔡婷蕓知道弟弟有時很難溝通，耐著性子柔聲說：「有什麼事情，跟姐姐說。」

蔡知歲卻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自顧自皺著眉，不久後再度說了聲：「為什麼？」

從過去的經驗，蔡婷蕓知道他若不想說，勉強追問往往只會讓他因為壓力而情緒失控。從前她還能根據弟弟所見所感，配合她對他的了解去慢慢猜測、再向弟弟確認：「你是不是餓了？」「你想看那本書嗎？」「你要找爸爸玩遊戲嗎？」

但經過幾年的分離，如今她難以猜測弟弟的心思。她想了想，從隨身的包包裡拿出一樣東西；她本來打算交給母親，但此時決定先拿給弟弟看看，那就是父親蔡飛鳶留下的那盒明信片。

她將盒子遞了過去，對弟弟說：「這是爸爸留下來的東西…」

話沒說完，蔡知歲就一把將盒子搶了過去，然後打開一倒，讓內容物全落在他盤坐的大腿上。奇怪的是，他連翻看都不用翻看，一伸手就拿起那張鵝鑾鼻燈塔的明信片，之後又很篤定的拿起另一張，舉到空中看了看，就疊到鵝鑾鼻燈塔那張的下方。

他就像是將一副散落的撲克牌重新按照花色和大小排列整理好一般，拿起一張又一張的明信片，很有定見的將它們穿插排列好。只偶爾像是要確認這張是紅心還是方塊那樣，將它們舉到眼前查看一下，很快就將它們插回牌堆裡。

等整理好之後，他示意蔡婷蕓起身，然後用腳將睡袋踢到一旁、清出空地，再將明信片像撲克牌般在地上一排展開，並且仔細的調整間隔和角度，最後似乎對自己的傑作很滿意，站著看了一眼之後，滿意的拍手大笑。

他又歪頭張望了一下，然後對蔡婷蕓說：「對，照相照相。」

蔡婷蕓記得小時候為了鼓勵弟弟，不管是他拿筆胡亂塗鴉，或是用粘土捏了個四不像，爸爸都會拼命稱讚他、還興沖沖的幫他拍照留念。當下蔡婷蕓也不囉嗦，拿起手機開始狂按快門，幾乎把所有角度都照了個遍才干休。接著蔡知歲就一把將手機搶了過去，開始一張張的檢視相片，刪除了幾張他似乎不太滿意的，又自顧自的補拍了好幾張。從頭再仔細觀看一遍後，才滿意的將手機交還給蔡婷蕓。

他將明信片收回盒子裡，然後走到角落的一個書堆，將它推倒後露出藏在裡面的一個箱子，蔡婷蕓知道那是他用來收藏珍視物品的藏寶箱。眼看他珍而重之的打開箱子，將那盒子放進去，不由得又濕了眼眶；等他從箱子裡拿出一件東西交到她手裡，她的眼淚更是忍不住滴落了下來…那是小時候她經常讀給他聽的繪本。

她將繪本抱在胸前，蔡知歲直到此時才抬眼跟她四目相對，囁嚅的說出：「辛…辛苦妳了…加油！」

淚水無聲滑落蔡婷蕓的臉頰，她望著眼神再度閃爍迴避的弟弟，知道母親並無虛言，蔡知歲雖然稱不上跟同齡的少年一樣，但至少順利成長，比起離別時穩定不少。她欣慰的淚中帶笑、伸手摸了摸弟弟的亂髮，問他：「我們下去找媽媽，我介給我的…男朋友給妳認識。」

見蔡知歲並沒有反對抗拒，她再度牽起他的手，領著她回到客廳。母親和尚恩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內容十分公式化，就像二個熟練的演員在對臺辭一般。蔡婷蕓和蔡知歲加入後情況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熟練的演員多了一名，再添上一名全程狀況外的亂入觀眾。

在確認母親和弟弟無恙之後，蔡婷蕓內心輕飄飄、空盪盪的；長年緊壓在她心頭的掛念一旦消失，她剎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該何去何從，甚至連警示二名親人可能有大事即將發生，要盡早趨吉避兇都忘了。

離開家之後還有幾個行程，但她也全都沒有印象了，一切如浮光掠影快轉過去，一直到她回到的黎波里號上、自己的艙房才回過神來，緊握的指節終於鬆開，將弟弟給她的繪本平放在大腿上，然後雙手掩面、放聲大哭。

等她收起淚水，才用手輕撫繪本的封面。她清楚記得這是一本立體書，就是掀開後裡面的圖案會豎立起來那種；只是某次蔡知歲情緒失控時，將它們扯壞了。後來蔡飛鳶用膠帶和白膠試圖修補，但是結果差強人意。即便如此，蔡知歲還是很喜歡姐姐念這繪本給他聽，看到那些蹦出來的圖案變得東倒西歪，姐弟倆就會哈哈大笑。

翻開一頁，看到勉強抬起的紙雕森林，蔡婷蕓會心一笑，正想再翻開一頁的時候，隱約從紙雕圖案的縫隙間瞥見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她皺著眉翻開書頁，果然看到裡面夾了個裝置，正是蔡飛鳶最後送給蔡知歲的生日禮物、當年紅極一時的掌上型遊戲機。她用手拿起來左右翻看，不知道蔡知歲是不是不小心將它夾在繪本裡。

她試探性的打開遊戲機的開關，意外的發現竟然正常啟動；從滿格的電量來看，蔡知歲前不久才把它充滿電，推測應該經常拿出來玩。

「要想辦法還給他嗎？」蔡婷蕓心想，順手操作、查看弟弟收集了哪些遊戲。結果目錄列表中出現一個名詞，讓她心頭一跳。

在一連串她聽過、沒聽過的遊戲名稱中，「燈塔」二字映入她的眼簾。雖然這說是某個遊戲的名稱也不算太突兀，但至少蔡婷蕓從沒聽過這個遊戲，而想起最近一連串相關的事件，她忍不住點開「燈塔」，想看看它到底是什麼樣的遊戲。

哪知點擊進去，畫面上卻彈出訊息：「執行錯誤，缺乏必要的元件。請連結資料庫或提供必要元件。」

蔡婷蕓愣了一下，雖然過去她大多只是看弟弟玩、偶爾借來玩一下，但對這遊戲機也算十分熟悉，卻從來沒見過這個畫面和訊息。她將所有按鍵試了個遍，遊戲卻一直卡在這個畫面、全無反應，就算強制關機都沒用。

她將遊戲機上下左右、翻來覆去的查看，試圖找出故障或問題，但是徒勞無功。她只能將遊戲先放在一旁，暗想：「希望阿歲知道怎麼將它恢復?！?/div>

想起弟弟，她拿起手機、翻看今天在他房間拍的照片。看到那獨特的「室內設計」，正不知該笑還是該擔憂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遊戲機上的訊息發生變化：「請連接智慧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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