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老手和新「水」製作出來的藥水
第 05 話： 應該死了
幾天之後，一行人在人跡罕至的山路旁紮營，帕拉奇穿過山道旁的密林、來到林間一片看起來不甚自然的空曠草地上，彎著腰仔細察看，時不時伸手小心撿取一株草藥放進兜裡。
陽光和煦的照在草地上，微風輕輕的吹拂，本是一幅怡人的風景，但這份平靜很快被打破；盜賊沃爾左手按著滲血的右肩、跌跌撞撞的穿出密林、來到草地上。帕拉奇眉頭一皺，出聲詢問：「敵襲嗎？」
沃爾上氣不接下氣的衝到他面前，很是用力的深呼吸了幾下才說：「比敵襲更恐怖，你到底是撿了個什麼貨色回來？」
帕拉奇上上下下瞄了他幾眼，已經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於是神情回歸淡漠，回頭掃視地上的藥草，漫不經心的反問：「訓練進行得不順利嗎？」
沃爾咬了咬牙：「你…他…那小子…你知道我有多久未曾受傷了嗎？」
帕拉奇聳了聳肩，淡淡的說：「『膽小鬼』沃爾謹慎小心之名，遠近皆知。不躲在確定絕無風險的地方，不等到有必勝把握、自身又能全身而退的時機絕不出手，怎麼訓練個初出茅蘆的小伙子，就搞到見紅了呢？」
沃爾一時語塞，咬牙切齒的緊握雙拳，一時說不出話來。帕拉奇自顧自的接著說：「就因為那小子一時間派不上用場，我才請『膽小鬼』沃爾指點指點他戰場上的明哲保身之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如果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當面譏刺，即便怯懦如沃爾恐怕也要忍不住破口大罵、上前動手，可惜這些年來他早已習以為常，當下深呼吸了幾下，強自按捺住怒火，緩緩的說：「先前見識過他的準頭，就知道他絕無可能練成投擲或射擊方面的技能，所以弓箭手一早就放棄了。我試著指點他潛行躲藏的技巧，結果照樣是毫無進展，只能以笨手笨腳、顧得了頭就顧不到尾來形容。於是我想，至少教他點防身的技術，於是給了他一把沒開刃的匕首，示範了幾下招架突刺的基本功後，就讓他學著對空氣演練。」
帕拉奇微微點頭，問了聲：「聽起來不錯，結果呢？」
半晌得不到回應，他這才抬起頭來望向沃爾，眼見對方左手指縫間仍持續滲出少許鮮血、正惡狠狠的盯著自己，於是攤手詢問：「發生什麼事？他的架式不到位、威力不足嗎？」
沃爾瞪著眼睛，語帶諷刺的說：「厚厚，不不不，威力驚人。我站在旁邊，都差點被他誤傷了幾次。請注意，他是向前突刺喔，為什麼匕首會朝著站在旁邊的我飛來？更別提他經常會不小心握到刀刃而非刀柄、收刀時不小心劃到自己，如果不是刃面尚未開鋒，他的手指恐怕早就不保了…簡單來說，光是把他跟兵器放在一起，對他自己和附近的人就足已構成威脅……」
沃爾咬了咬牙，接著說：「到後來我實在看不下去，我生平從未見過這麼完全沒有天份的人，只好靠上去手把手糾正他的姿勢、一個動作接著一個動作的慢慢教他，哪知他一個重心不穩、我反射性的伸手去扶，他雙手亂晃亂抓，竟然抓到我的隨身匕首，再一揮…結果他好好的站在原地，我身上卻多了柄匕首。我都還沒唉出聲，他看到我中刀之後居然先大呼小叫的逃走了。」
帕拉奇的神情似乎在拼命忍笑，但是他知道如果笑出聲，就會換他身上多了柄匕首；於是在深呼吸了幾下之後，他才慢慢的說：「你變了。」
沃爾瞪著眼說：「啥？你在扯什麼？」
帕拉奇說：「過去因為你的名聲太過…響亮，所以沒什麼隊伍願意收你，不過你也因為小心謹慎，就算謀生不易，至少從沒受過傷。我就是看中你這一點，認為只要好好打磨打磨，你那種性格就是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探查敵情、搜索陷阱的上佳材料。而你能在這樣的基礎上，進一步配合那些威力驚人，但只要使用一次就會碎裂的『玻璃大砲』，成為在關鍵時刻造成敵人巨量傷害的刺客，則是超出了我的預期。」
聽他難得又到位的稱讚，再想起過去受他指點迷津的恩情，沃爾的神情漸漸平緩，卻聽到帕拉奇接著說：「可是你似乎漸漸失去了本心，試想如果是過去的你，真的會受到這樣的傷嗎？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你認為只不過指導個初出茅蘆的新人，怎麼樣也不至於見紅，所以沒了從前的謹慎小心？」
沃爾聽完本想反駁，但仔細一想，近來隨著自己對於冒險工作越來越得心應手，又少了帕拉奇這個潛在的「威脅」，謹小慎微之心確實消退了不少。再想到如今即將前往不熟悉的地域，再加上帕拉奇和那位笨手笨腳的新人，過去熟悉的焦慮緊張再度籠罩心頭；當下也不再囉嗦，只狠狠的瞪了帕拉奇一眼便悻悻離去。
帕拉奇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看著被他踩壞的植株，走過去將受到摧折的拔起後埋進土裡、還能補救的加以扶正。正忙碌間，背後傳來神官拜耶爾的語聲：「你又想製作摻水的藥水了嗎？」
帕拉奇僵了一下，輕聲反問：「減輕妳的負擔，不好嗎？」
拜耶爾淡淡一笑說：「減輕負擔當然很好，但是弄到我完全沒有表現的機會，就有些過頭了。」
帕拉奇繼續手上的工作，頭也不回的說：「妳可是『聖女』的候補人選之一，從小就接受精英教育，妳的『神恩』只要一息尚存都能救得回來，用來治療那些小傷小毒實在是大材小用。」
拜耶爾微歪著頭詢問：「所以你讓我加入隊伍至今，就只有使用過一次『神恩』淨化邪穢…」
帕拉奇打斷她說：「那可是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普通的神官頂多只能暫時驅散邪氣，或是幫隊友建立結界、施加防護而已；能一舉將邪氣完全淨化，讓那群不死的怪物變成待宰的羔羊，普天之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得出來。」
拜耶爾小手托腮，反問：「所以不是因為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我什麼傷也能救得回來，所以產生依賴心理？」
帕拉奇說：「這個嘛…我向來認為，對冒險者而言，最佳的解決方案就是不要冒險。對所有未知的危機預做準備、步步為營，無論何時都不鬆懈，才是最佳的生存策略。」
拜耶爾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我就當作是這樣吧。雖然你當初在神殿可不是這麼說的。還記得你當時一臉苦相的哀求我的導師，說你招了一群問題人物組成隊伍，如果沒有高強的神官輔助，恐怕不出十天半月就要團滅…你在做什麼？」
她注意到帕拉奇並不只是採撿藥草，對於那些他沒有摘取的植株，他都用指甲使勁在莖上刻下深痕，看起來並不像在去除雜草，卻造成相當程度的損傷。
帕拉奇略顯得意的說：「妳注意到啦？妳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往藥水裡摻水嗎？」
拜耶爾心裡當然也有跟其他人類似的猜想，不過她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客氣的問：「為什麼呢？」
帕拉奇不答反問：「妳知不知道，一般販售的中、低階藥水，效果並不穩定。有些中階治癒藥水的效果連低階藥水都不如，少數低階藥水卻有直逼中階藥水的效果？」
拜耶爾微微點頭，說：「有聽說過這回事，那是為什麼呢？」
帕拉奇拿起一株剛剛採擷的藥草，然後說：「治療藥水的原料是藥草，藥草可以直接使用，但經過萃取精煉成藥水後效果會更好。萃取精煉包含幾個步驟，每個步驟都有些小竅門，因此老手和新手製作出來的藥水會有差別，不過這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原料，也就是藥草。」
他將藥草湊到眼前細細翻看，接著說：「藥草是只在特定地點才能生長的特殊植物，一般來說，活得越久的藥草治療效果就越強。可惜的是，藥草只要三個月就會長成這個模樣，在那之後從外表完全無法判別它們到底活了多久。」
用手指輕撫藥草，帕拉奇接著說：「在城鎮周邊的藥草產地，在冒險者們精耕細作之下，幾乎只要一長成就會被摘走，那樣的藥草只能製成低階的藥水，偶爾有一、二株僥倖活過比較長的，就會讓藥水的效果飛躍性的提升。而中階藥水的來源，主要就是將大量低階藥水濃縮，這個步驟就很考驗功力和良心。簡單來說，中階藥水的效果不理想，要嘛是濃縮的技術設備不行，要嘛就是…這麼說吧，摻水這門工藝可不是我的發明。」
他轉身將手上的藥草湊到拜耶爾面前，展現給她看莖上已經癒合的刻痕，接著說：「根本的解決方法，就是使用生長二年以上的藥草來製作藥水。幾年前我無意間找到這麼一塊適合藥草生長的地方，於是培植了許多，並且定期來為它們做記號，以記錄每一株已經活了多久。用二年以上的藥草作原料，加上我的技術，製成的藥水都是中階頂級的水準，那麼應付他們那些小傷，稀釋一下把效果調降到低階頂級已經是綽綽有餘。」
拜耶爾恍然大悟，接著說：「讓他們親眼看到你摻水，就會懷疑藥水的品質而不敢輕易受傷，是嗎？」
帕拉奇微笑不語，將藥草小心的收入袋中，隔了一會兒才說：「因為有中階藥水的加持，所以就不太需妳的神恩，只能請妳專注於淨化了。」
拜耶爾雙手合什，笑著說：「那是無妨，只是無所事事卻分得酬勞，對於神職人員來說，只能感謝諸位的慷慨布施。不過這不是我來找你的理由。」
帕拉奇微微挑了挑眉，望著她說：「喔？」
拜耶爾盯著他說：「我原本以為，你找那名年輕人，是出於某種私人的目的，可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那麼…你為什麼還活著？你早就應該死了，不是嗎？」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