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搭配: 遊びをせんとや
山精,國內的第一大少數民族,曾擁有自己的王國,後來被瑪吉梅朵的惡黨入侵而崩解。建於邊坡上的王城曾是政治中心兼信仰中心,如今只餘紀念功能,山精族人假日時總會三五聚集在此,緬懷和想像過去的輝煌。主城堡開放參觀以外,新的內閣決議從離宮劃出一小部分作為促進國人和族人友善交流的辦公室使用。被託付親善大使的重任的,正是阿蛇。他現在正在古城門的遺跡旁,和多年的相好摩耶合演一齣情境劇。
山精的史詩差不多都被搬上臺過了,主角是女性統治者的占了極高的比例,什麼英雄救美、石中神泉的,性別到了這必須反過來。就怕觀眾砸場,主辦單位這次誠意十足地規劃了新編的劇目。以故事原型的年代來看,不算太久遠。國家陷入內亂,群雄舉旗爭天下,大概這個時間點上,有一齣男女相戀的好戲。
摩耶站城門外,觀眾把那當成城下,摩耶在城下呼喊:「在那邊上的那一個,請你開開門啊!」
「我不知妳是敵是友,恕難從命啊!」阿蛇緊閉著鐵柵門,露出為難卻嬌柔的神貌。「我們皇室的血脈,就只剩我一個根了,這座城是我們僅存的據點,我不能妄自放妳進來。」他飾演某王國的皇子,心裡明知郡城四方已遭包圍,卻不得不背負先人的期待。
「我的軍隊趕了三天三夜,這一帶的土地都被我們攻下來了,但是筋疲力盡、糧秣短缺。要是你自願開城門,我答應不殺任何一人。你併入我們的聯盟後,我會將這幾塊地都封給你。」摩耶念口白活像女戰神下凡,眾人視線不曾偏移。
「不要傷害我的子民!」蛇放了真感情,紅著眼眶說道:「妳這樣長驅直入,唯恐我族人不服,引起城中暴動。由我來做表率,與妳締結永久的盟約。」
阿蛇把城門一推,映入眼簾的,美麗無匹的姿容,實在無法與方才的粗聲相提並論。開了城門的皇子,與未嘗敗績的女將軍風光大婚,結為秦晉之好,又因為這座城的補給來得及時,女將軍的聯盟實力大增,兩人一同為導正世道作出建設,最後幸福地生活在新國家的光輝裡。
他倆謝幕之時叫好聲不斷,唯獨一人不合群地,心裡愈發不是滋味。
阿蛇的辦公室位於山崖之下,地勢險要,若要抵達,夾在山壁間的長排樓梯是必經之路。樓梯起點旁的布告欄,裡面釘著一張攝有大威德明王英勇站姿的仿唐卡海報,述說著主城堡現正舉辦的常設展覽。神崎二世飛燕似地踩過臺階登頂,進入到那紅線長方形裡,還有實心紅色菱形與空心的紅色菱形紋綉上牆面的金頂白磚屋。
屋內靜謐和平,木頭陣陣飄香,屋宇的構造採西藏式,樸實可愛。辦公桌後面的阿蛇,與站在一側的摩耶,共同接見了被稱為明夢再世的這小夥子。
「喔天哪,你們倆都不覺得皇子為國犧牲這段很隨便,而且悲哀嗎?」神崎連環砲轟炸道:「我們怎麼確定他過得快不快樂?萬一女將軍待他輕薄,不是就可惜了一位本該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嗎?喔,講到這裡,我越想越氣耶!」
摩耶不很專心地問:「你今天是吃到什麼火種啊?講話真是辛辣。他們所做的,都是當下最好的決定啊。」
「是啊,九號。難道你是對屈居明夢底下心生不滿嗎?」戴了眼鏡的蛇邊審閱文件邊道。
「九、九什麼九?叫我神崎二世啦!」神崎大反彈道。
「我跟你講啦,結婚以前是一關,結婚以後又是一關。」摩耶撥了撥瀏海,趁勢和蛇十指緊扣,放閃不遺餘力。「你看我跟蛇蛇選擇不婚,只靠對彼此的愛來維繫感情,一樣走過了幾十個年頭。」
「這─不─是─重─點──!我想知道明夢到底去哪了?」神崎抱頭狂抓兩鬢,玫瑰髮髻都快被他抓鬆了。
有個說法其實是明夢開發出夢境監獄後,就在自己的研究室上吊了。阿蛇人感性,輕易相信了確有此事,好幾個月不敢進研究室。神崎不像是能簡單說服的類型,可他不發一言,假設就算那根繩圈圈垂在他眼前,他也無動於衷,彷彿寧願接受明夢的死。阿蛇與摩耶把他評為冷血,神崎才不管,他要的只是一個確切的答案。
***
惠美拽著琉璃並不是第一次了,不帶惡意的雖然過半數,更多是她感情直接的表現,但力量的差距確實會很輕易地讓心急如煎的惠美,把慌張倒向琉璃身上。也因此,有了惠美一掌摧毀琉璃右半臉容顏的慘案發生。她牽琉璃,不論求醫還是他滿身血的時候,她試著救助他,他卻原地不動,琉璃好像站在一盞聚光燈下,用沉默控訴惠美犯下的暴行。
他們偶爾會像今天兩個人小出遊,她帶他正如尋遍各地大夫與藥方,惠美長途跋涉不敢丟下琉璃,路漫漫好似沒有盡頭。但是琉璃相伴,惠美心裡會因為把該擔的責任擔住了而踏實。他們的終點,是她過去歷經風沙之後得到的救贖之地。
一道道臺階、一扇扇門。西北軍區最大的圖書館,真空管電視的外觀,前衛得和她所在的地區不搭。
「我當時就是從那個小櫃臺推門進去打工的,」惠美指道:「戰場翻滾太久都沒時間靜下來進修,璃璃,我隆重跟你介紹,這是我常坐的位置。」她將書桌前的椅子拉開,邀琉璃坐下。
「這才是對待皇子應有的禮節嘛,好吧,我接受妳的善意。」琉璃入座,媚然地彎起手撩了撩頭髮。假裝自己還是王公貴族,惠美扮演僕人,這個遊戲兩人玩也玩不膩。
惠美有一陣子辭去職務,東問西訪之下終於在這間圖書館望見希望的曙光。兼差的日子裡,她潛心養性,有空時就多讀書,從零開始翻閱異力給人體造成的傷害如何診治。
「我在整理書本的途中,碰巧發現一本古籍,記載著的方法,就是我醫治你的方法。」
多了軍醫技能的惠美,事業路上更加左右逢源,她壓根沒想過靠此吃穿,這只不過是一個贖罪的人在沙漠裡意外摘取了一朵野花而已。那個混亂的時代,反抗貪腐無能的舊政府的浪潮,匯流成一個大巨人,走上街頭引領萬萬人,誠如鮑里斯·庫斯托季耶夫描繪的巨大的布爾什維克人揮舞紅旗踏破街巷。舊政府總得有因應的對策,他們有限的頭腦想出的,便是向國內原先被賦予自治權的小邦國遞橄欖枝。
「我父皇是自願讓國家徵收走國土的,為表忠心,他選擇卸任,我們一家四口都去當兵,死到剩我一個軍官。」進軍營後,營長賜給他新的名字,此後他便叫做琉璃。
「你後悔過嗎?」
「沒有,但是如果妳不要搧我那掌的話,我們的回憶會更圓滿。」
惠美感慨萬千,他們體驗的每一分每一秒,正是真實的歷史。
神崎二世急急忙忙地跑前跑後,在後花園找到了蹲著啜泣的綠髮一號,他把一號拉了起來,說:「我勸你跟圓香還是離婚的好。」
一號哭著講:「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
神崎平淡地說:「這是為了你好。」
「她,她很好、很美、很溫柔。是你在挑撥,沒有錯,自從你出現,阿香就被你迷住了,等到興致一過,她早晚會回來我身邊的。」
「別傻了,你明明知道幻想跟現實的距離,是如此地遙遠──」神崎看不下去。「你真的曉得『妻子』這個詞的含義嗎?」
「你少把人當傻子了!」
「妻子是──」神崎的音量大過對方:「能夠扶持你走下去之人、能夠一起成長之人,這兩個阿香都不是。恕我直言,你果然很笨啊。」
「胡說!你最開始的目的,就是跟我搶阿香,我心裡會沒個底?你怎麼能夠確定,阿香對我的感情是真是假?」
綠髮一號向前一步,神崎嚥了口口水。
「你又怎麼能夠確定,我是不是明夢!」綠髮一號冷笑,乘著神崎發呆的空隙,一顆頭撞向他肚子要與他同歸於盡,結果竟然融進了神崎的身體。
一號脖上那條吊著金牌的項鍊掉了下來,免死金牌並沒有拯救一號免於一死,匡啷啷地在地面響。
白光過後,世間再無一號,而留神崎二世翻著手掌、屈著身驚嚇。
一號藉由跟神崎合為一體,即便圓香不愛他了,他仍然可以透過神崎跟她長相廝守。
神崎拾起項鍊,腦袋湧入大量一號生前的記憶,猶如天意使得神崎的眼睛代替一號回顧。畫面中,圓香捏著他雪白裡透紅的腳丫子,採坐姿的一號羞答答地微笑。她或有時候跑向一號抱住他,快樂地廝磨著,好似在一號頭腦裡那塊純淨的天地,圓香從未將他當性奴對待,他們只是玩著、只是玩著。背景不時傳來一號的心願:「阿香陪我玩!」
神崎二世不由得兩淚漣漣,吼出此生最慘烈的怒聲,之後窸窸窣窣地抽著鼻子,眼淚的水晶珠鍊未曾斷絕過。
傻女婿後記
臺灣的傻女婿故事,大致上可以分為三種: 拜壽說好話型、惡整連襟型跟對性事懵懂型。一般而言,故事的情節是一個大戶人家有三個女兒,大姊、二姊都嫁得很好,唯獨小妹嫁給了一個傻子。這個傻子沒什麼學問,講不出得體的話,常淪為大家的笑柄。
「拜壽」的情節是最常見的,傻女婿年初二跟著小妹回去娘家替岳父拜壽,必須和很多人接觸,包括岳父那兩個優秀的女婿。話雖如此,女婿們是半瓶醋響叮噹,只會賣弄那一點學問。古時拜壽會帶著糕餅或禮物,傻女婿為了讓自己在面對岳父時不要出糗,就把糕餅分給路上的人,要他們教自己說吉祥話,最後他的吉祥話讓大女婿、二女婿都目瞪口呆,這是最簡單的版本。
比較悲劇的版本是,傻女婿弄丟了拜壽的禮物,在囂張的大女婿、二女婿跟岳父面前抬不起頭。他妻子知道了,感嘆自己命苦,怎麼會嫁給那麼笨的人,給自己丟光了臉,便跑去河邊想尋短,結果碰到一個比自己丈夫更笨的人,才打消了念頭。
另一個比較汙穢的版本是大女婿、二女婿欺壓傻女婿,傻女婿把他們兩個引誘到茅廁裡,讓他們掉進糞坑,完成傻子的復仇。
至於不懂性事的版本是什麼呢?這些多半是民間流傳的黃色笑話。傻女婿被描繪成智能上有問題,洞房花燭夜不知道該做什麼,妻子只好費盡心思教他。又或者是,傻女婿的爸媽會進來新婚夫妻的房間下指導棋,為了要傳宗接代,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傻女婿其實是一個傳統封建社會的悲劇,好的結局固然好,可是有些版本也體現了女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悲哀。我不想寫得那麼悲傷,所以在篇章結構上做了大幅度的改動。一號對圓香的感情,是真摯卻不能令她動容的,圓香愛的是像神崎這樣的浪子,並非願意溫柔守候的一號。其實一號心裡也知道,就是癡情過了頭,直到最後一刻還相信圓香。但自由戀愛的本質就是這樣子,這點跟西方童話故事講求的差不多,雙方要情投意合才能在一起。
至於神崎,我決定讓他跟一號合體,多少也帶點憐恤一號的苦苦追求的意味。
另,鮑里斯·庫斯托季耶夫是俄國有名的畫家,劇情裡的那張畫是《The Bolshevik》(布爾什維克人)。
這篇故事也探討了正史跟野史的問題,即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大家可能還是比較喜歡野史,畢竟想像空間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