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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螽斯之月 二十五日──
風和日麗。
船團抵達德馬蘭,有打算在此費些時日準備,畢竟離開德馬蘭再往西航除了零散島嶼,就很難再遇到大型陸塊及城市村莊了。
「船團長,請留步。」
榮光女皇號最上甲板,船團長例行靠岸後的察視,向列隊的船員水手們隨意講話過正打算離開之際,被副船團長當眾叫了住。
「很抱歉報告晚了。我們希望就接下來的航路與您會議參詳。」
「欸──」
查德一臉不願意的模樣。但見到卡洛斯船長也在,又瞥了眼甲板上列隊的船員,裝模作樣地整了整自身領口。
「咳。你們!可以就待辦事項及各自崗位先離開了。」
是──
應聲過後,隊形散破,各自操守。
「那麼船團長,我們也──」
「呃──咳咳。繆列啊,我其實一直都很信任著你。」
隨話窺了眼周遭四散的傢伙們,船團長右手拍上了繆列左肩。
「航路什麼的,就交給你了,嗯。」
「承蒙您的厚愛,繆列在所不辭。」
右手與話推開了肩上右手,再斜於身前做樣躬身。
「嗯嗯,就交給你了。」
查德滿意地點點頭,後看向了卡洛斯,再次笑容頷首過,便事不關己滑順開溜。
自然,這一切全都在繆列的掌握之中,心笑皮不笑。
「那麼,卡洛斯船長。」
「嗯。」
繆列示手尾樓方向,兩人同行。
議論中,繆列認為不該呆呆參照〈世界探索札記〉於離開金魚島之後直接一路跳島西航,而是當先航向金魚島魚背以北的大型島塊奧祈羅島,再間接從奧祈羅島跳島西航,航向位金魚島西北方的最後一個大型島塊──「月現島」,於該島的南端靠岸。後方可繼續跳島西航或乾脆沿狹長月現島的西岸航向西北終端,自該處西破海境線。
卡洛斯也贊同繆列所說,認同直接跳島並非良策。兩人會這麼想原因也很明白,就是這一航路很難避開島鏈當中的狼牙島,有著極大機率會遭遇兇惡的德留海賊團。縱然船團浩大,對海賊團砲擊戰也未必會輸,但未來的目標乃未知的不還海境線外,應避免極端消耗。
可是,卡洛斯則又認為,向北而西繞過狼牙島後,應該恢復跳島西航才是。理由為航海時固然一路順沿大型陸塊的邊緣航行最佳,札記也確實提及了月現島之存在,但詳細描述的景物卻是各個小島,也就是明知優劣卻依然選擇跳島,猜其中有違反航海常識的道理在。
或許要突破不還海境線的關鍵就在某個小型島嶼上也說不定。
「但是書中並沒有記載你所謂的『關鍵』吧?」
「確實沒有。但跳島卻也是唯一成功的航線。」
「嗯……」
繆列蹙眉深思,思深眉蹙,看在卡洛斯眼中認真至極。
「果然,我還是希望有更加具體的,最好是現代的情況能參考。」
「那,這麼說吧。」
卡洛斯接著道出他所知的月現島今況。
撇除一些零碎小島,月現島實質位於世界極西,又因屬於北大群中的大型島塊,島上小型國家林立,為獲取資源時常相互征伐,然如此敵對關係中卻又存在著某種認同,因而有一致性的鎖國現象。
「鎖國?」
「啊啊。和陸路相連的大陸國家不同,海島國家的對外海路與交通往來相較容易統一封鎖。」
「怪了。我的話,對外貿易獲取資源以擴張自身再合理不過。」
「可若失敗,恐怕會成為圍剿對象吧?」
「確實。也就是比起追求大成功,更傾向於固守現有嗎。」
「是文化的差異呢。」
「文化嗎……不,單就思路而言也並非全然錯誤。忌憚外來的資源要是注入,將導致內平衡遭受破壞,深知若難保障現有而刻意下注十之八九會毀了自我,故採保守優先的策略吧。」
繆列思考般地推說,不過思考模樣沒有太久,便又再問。
「所以,你的意思是?」
「他們有特立的文化,所謂武士用刀也是自該處傳出。我想表達的是該島的國家再小,規模也還是國家,倘若衝突絕對比海賊難搞。」
「嗯……我知道了。那就等靠了該島南岸後,再視情況決定吧。能告訴我這些真是幫了大忙,卡洛斯船長。世界還真是大呢。」
「過獎了,這只是身為船長以及船團一員的份內事罷了。我相信副船團長您必定能做出最好的決斷。」
「謝謝。」
繆列清爽地道謝,爽朗地笑。
笑容底下所藏的想法,竟是怎樣都好。反正,船團怎樣也過不了不還海境線,自己再怎樣也不打算陪著查德那白癡去自殺。
──七天後──
繆列協同卡洛斯至船團長下榻的旅店與之報告了航線。
「欸──為什麼?我不要!這樣不就偏離了札記的路線了嗎?」
卡洛斯聞言苦笑,繆列誠摯肯勸。
「船團長,請您聽我說。」
「嗯,準。」
「嘖。」
「嗯?」
「不,沒什麼。」
繆列笑著答,後又嚴肅起來。
「船團長,如果按照札記的路線航行,很可能與海賊衝突。我的希望是在突破海境線之前,盡可能保有船團資源。」
「海賊什麼的,開砲隨便收一收不就得了。」
「話不能這麼說,船團長。」
卡洛斯插了話。
「德留海賊團在島鏈海兇惡有名,連周遭國家的海軍也不想碰,若與之衝突恐怕令船團大損,必將拖延航行,增加失敗可能。」
「是喔。」
「如船長所說。船團長,過去,您敢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冒險者,絕不會不知道應對未知時可保有的資源之輕重。如今,您貴為我勞倫斯帝國的勇者,縱然航走札記路線亦我所悲願,但我認為,您應該且必須走出身為勇者、身為一名英雄自己的道路,不該循徑他人。」
聽了繆列勸諫的小演說,查德倒抽口氣。並非心涼,而是訝異狗嘴竟能吐出象牙。
「你呀,也稱讚過頭了吧。我看起來像是會心花怒放的笨蛋嗎?」
「您多慮了,繆列乃真心誠意。」
隨真心誠意,繆列斜手身前,重重躬身,以便自身表情藏匿。
「嗯嗯,好吧。說得也是,能夠避免的還是應該極力避免才是。」
查德說時四指指尖尖抵額頭,如思做作。
「真沒辦法,就照你們的建議做吧。」
「非常感謝。」
隔日上午,船團揚帆,北航奧祈羅島西南岸。
約莫耗費四日,船團抵達奧祈羅島西南岸的城市。停留兩天補給過後自該城市西航,航向稍微偏北,途中經過了一些零碎小島,在第九天的時候桅桿頂的水手看見了月現島南岸。
正當繆列和卡洛斯兩人在最上甲板邊眺望南岸,邊議論著登陸後可能遭遇的情形時,桿頂水手忽然聲急大喊。
「船、船長──」
「怎麼啦──」
「有黑色的旗幟── 是海賊──!」
「什麼!」
繆列驚訝再驚訝,驚訝到要閉不上嘴。
卡洛斯則深皺著眉頭,心中同樣驚訝。本來繞航就是要迴避狼牙島的海賊,沒想到竟然還是遇上。不、也不一定,或許只是周邊走私的流寇也說不定,只是那樣的話,船團有很大的餘裕應付。
「是怎樣的旗幟──」
可是,桅桿頂的水手所報竟令卡洛斯詫異不止,急忙從捎來望遠鏡的水手手上搶過,親眼確認。
見旗幟形象為一狼首左開大口,咬著人頭骷髏。
當船團始認識到對方可能不是簡單的流寇之時,附近的小島邊也駛出了眾多賊船,皆掛有同款旗幟。
「這是怎麼回事!卡洛斯船長。我們應該已經完美地避開了海賊根據地才是!」
繆列緊張萬分,萬分緊張地揪起了卡洛斯的衣襟。那真摯看在卡洛斯的眼裡比起質問自己,更像在確認他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誤。
「請您先冷靜,副船團長。我也不知道風聲究竟如何走漏,事態或許有我們思慮不周之處,而且那個旗幟,是──」
「是?」
溫柔拉開了揪住自身衣襟的手,卡洛斯扼要向繆列解釋。
「你說、什麼……」
繆列聽聞,彷彿站不穩似地退了兩步,那目光神色或有疑惑,或有猶豫,或有自責,或有難為情──看在卡洛斯的眼裡。
「副船團長,現在不是檢討缺失的時機,應該先應付眼前來敵。」
聞此建言愣了一愣過,繆列連忙點頭。
「嗯。我知道了,你說的是。」
後便轉向最上甲板的眾員,大喊。
「全員戰鬥配置── 迎敵──」
「迎敵──」
大副昂聲複誦。
咚、咚、咚、咚──
擊鼓鳴金,傳令團船。
明明不再巢近,卻宛若傾巢而出的海賊船襲來,眼見雙方就要進入駁火範圍之時──
砰隆──
「嗚!怎、怎麼回事!」
繆列驚問瞬間,他員亦逐一有聲。
「嗚哇啊啊啊──」「站穩──」「船底碰到什麼東西了──」
「觸礁嗎──」「呃啊啊啊──」「不對──」
榮光女皇號的船身遽然大幅震盪,盪得老練的船員水手們都難穩站而見跌坐。這不是單純的浪潮翻滾,而是如觸礁一般的實感,船上能認出或曾聽過那面海賊旗的人自然也不難猜出原由。
噗呼──嘩喳──
女皇號船邊的海流凸高蹦起,從中迸出了一頭海原灰狼。
一頭毛色近純白的海原灰狼。
其如鯨豚縱躍海面時,那鮮紅赤煉的瞳眸也瞥往了最上甲板,巧與繆列對上了眼。
可是,正當船身穩定,船長下令,準備好了砲戟就要對付海原灰狼的時候,海狼那映於海面的水下身影卻逐漸深潛小去──牠非常明白人類的船隻會怎麼對付自己。船團各船也就得在分出了部份人力操控砲戟卻又找不到靶的情形下,與襲來的海賊船群砲戰海上。
砰、砰── 砰── 砰──
雙方激烈駁火。
駁火之際,時有船團的船隻遭海狼自船底撞擊,特別是那些想要航轉換位藉以閃避或追擊的船隻。縱然船團所擁的裝備與資源皆在海賊團之上,仍舊被熟識島鏈海而有著主場優勢的海賊船配合海狼自船底死角襲擊靈活打壓,致船團方遭擊破難以續航的船隻多過海賊。
轟隆、隆──
天空陰鬱,時有雷鳴,似乎隨時都會降雨。
萬幸的是,榮光女皇號在卡洛斯船長的經驗駕馭下,於總體戰中竟成功躲過了絕大多數的砲火。不,或者應該說是奇蹟,砲戰中女皇號除了時常被海狼自死角騷擾之外,不曾中彈。
就這樣,砲戰不滿一小時便迎來了新局面。雙方船隊已然不是兩相分界,砲擊戰過,海賊船也穿插入了開散的船團隊形之中,船身接近擦撞,準備下橋板放繩梯攻入敵船,展開廝殺掠奪白刃戰,船團的冒險者們自然也待機備戰。女皇號上,不只鋼之雄鷹、銀白傷痛、夏諾等人已備妥,就連貴為船團高層的盡頭探索者也穿戴完整盡出。
「兄弟們,上啊!」
哦哦哦哦哦──
轟隆、轟隆隆──
沿橋板,順繩梯,海賊群入侵船團。侵入當下雖然也有火器或魔法投射相搏,導致侵攻的傢伙落海,但海賊團之兇惡亦名不虛傳。排除航海技術,海賊們比起船團更加善於這種海上作戰,桅桿頂上或船樓頂面的制高火器先被海賊團的魔導士及火器給狙殺,導致女皇號就算船體較大使賊群須得攀爬,最後仍遭攻入而開始了白刃戰。
眼下就要短兵相接,莉茵緊張守在主子身邊,可那個主子──繆列卻浮出了笑容。呵呵呵呵,世界的盡頭?笑話!誰要陪你自殺。你的夢想就要在這劃下句點了查德.登格勒,喝哈哈哈哈哈!
當然,他沒有真的笑出聲來,只是面目奸佞。
「所有船員聽令,守護女皇號,擊退海賊──」
副船團長拔出佩劍高舉,神色嚴正,令聲義憤。
哦哦哦哦哦── 鏗鏘、鏗鏘、拼磅──
隆──
「嗯?」
正當魔導士以外的近戰皆與敵陣相殺甲板上時。
「慢著!」
也打算前去助陣的麥格農竟遭到夏諾橫手攔下,攔下後他那觀望天陰的視線也落下,落下展望海面。
「嘿嘿嘿嘿,這樣我看,不用幾個小時就能攻下了。而且我們這邊可還有好幾張王牌,喝哈哈哈哈、哈……」
他船甲板上,望遠眺見局勢的賀寧大笑中止,轉疑惑看向了同船的米麗安特等人,只見她正抬頭仰望著天空,范杜爾環伺著船隻周遭的海面,尼克則一副膽怯的模樣躲在了大姊頭的身後警戒四周。
「喂,妳們怎麼了?」
「船、船長!」
還沒獲得回應,船上的一名海賊便急忙跑來。
隨後,賀寧跑到了舷側抓握並委身橫欄,向船頭方向看去,眺見了稍遠白火浮出在水面,正快速往自己船來。
碰──
白火一近了賀寧的船即以自身輕撞船身,樣子看來是想要推船移動似地,船也確實因此緩緩推進。
「為什麼離開戰場?白火,發生什麼事了?」
即使分散多年才再相聚,賀寧仍察覺有異。
嗷嗚嗚嗚嗚嗚────
白火當然不會說話,只是瞥了眼賀寧便長嗥一聲,六片足鰭始終劃水推著船隻。
隆、劈啪──
陰雲下電光弧走。
哦哦啊啊啊啊── 鏗鏘、鏗鏘、拼磅──
不過聲小,不入耳洞。
「宰了他們──」鏗鏘、鏗鏘──「這邊快擋不住了──」鏗鏘、拼磅──「守住船舷,別讓海賊上岸──」拼磅、砰、鏗鏘──「抓住那個女的帶走──」鏗鏘──「魔導士們,攻擊──」砰轟──
喧鬧中,一隅寧靜,躲在尾樓門後看戲的麻卡露露微笑著。
「嗯,差不多該來了。」
雀眼瞇細自語。
劈啪、啪── 劈啪──
陰雲下電光弧走。
彈指,眨眼不及,便走出了一道雷光下落,落在了兩團船隻纏綿相靠所在的海域中央,閃亮不得目視,須臾窺有腰粗。
轟磅── 嘶撒啊────
光逝而音來,廝殺聲吼頓時相形見絀,彷若靜默。雷光劈入了海中炸得海水爆發蒸散,散吹出了鹹霧海風,也炸得眾人縮身停手,不斷口問耳聽眼望四周,想要找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那是什麼?」
然後便有人發現了什麼,手指海面詢問,於是兩團船隻周下的海面那彷彿遭浪濤海沫割斷的破散黑影收入了少部份人的眼中,接下來見黑影漸深,一塊塊零星破散也逐漸暈開聚合成了大塊黑影。此時此刻兩團船上的大多數人都已看見黑影,指向聲問,問聲驚呼,只因浮現的黑影過大。海狼的水下身影也就一艘帆船大,可現今海面下的那黑影所佔面積恐怕與兩團數十條船分散所佔的海域面積相當。
黑影巨大到乍見成塊,可又如海草,分出片葉複數擺動。
「退去吧。」退去吧、退去吧、退去吧──
忽有低沉聲語傳來,致大氣震盪,聲音迴響。
「此前方非汝等應及可及之處,自此退去便不再問。」不再問、不再問、不再問──
驚覺或來自海中,眾人皆看。
「什麼東西,我可沒聽說過有這個……」
話時繆列早己奔在船舷,正身貼護欄下看,莉茵隨後。
「繆列大人,那是?」
「我不知道!」
砰、砰──
只浪濤海風當下,火砲聲異常響亮,似乎有賊船對海面開火。
「愚蠢。」愚蠢、愚蠢、愚蠢──
啵啵啵啵── 噗呼──嘩──
震盪大氣的罵聲過後,開火的船底海面冒泡,隨之浪湧天衝,賊船不過兩秒便爬高上了波山頂,船上的傢伙們皆驚懼吼叫,周遭的船隻也全沖了散開。待衝天湧浪皆盡流退,被沖開的傢伙們安了船身並再次站穩,只見如山隆起的水退下出了一條褐黑鱗色的碧眼大蛇,巨口自底銜起賊船,下秒觀天低了正首,一翻,船上眾人繽紛零落。
嗚哇啊啊啊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咔、啪喳──
猶如摘葉折枝,大蛇輕易咬下船身,將之碎斷,破片四散。
眼見龐然大物,光頭部就跟海狼差不多大,雙方十數艘相靠的船上所乘的兩邊人馬哪還有心情繼續械鬥,不過也想不出該怎麼做,只得呆呆杵在原地,就算有聰明點的傢伙想跑也不知道能跑到哪去。
「海龍,希德拉……」
夏諾認出了對象自語,然後瞥了圈船上周遭,見認識的人已大部分都靠向了自己──畢竟在這跑也跑不掉的地方也沒誰更可靠了。
「大家聽我說,我想要立足處。」
「哞,怎麼做?」
「把海面冰起來不就好了?」
提議的是安比。
「妳白癡嗎?這麼大一片海怎麼冰凍?」
裘娜不屑反問。
「再次警告,退去吧,小東西們。」西們、西們、西們──
「我就是覺得可以才說的啊!」
語畢森精靈看向了卡莉潔。
「幹、幹麻。」
隨後幾個視線也投向了她。或者更精確地說,是她倒背在身前的那個布包行囊。
同時,沒有相聚的查德身在最上甲板近船首樓處,耳聞聲響。
茲──
「喏。」
「嗯?」
麻卡露露將火炬交出,查德也就沒腦接過。
「此前方非汝等應及可及之處。」之處、之處、之處──
茲──砰── 咻嗚──
「自此退去便不再──」
咻嗚──啵── 不再、不再、不再── 噗通──
眾見砲彈弧飛,打在了抬頭海上的蛇腹,清脆一響,落海。落海後所有人,包括大蛇的視線全都聚集到了發砲源頭,看見有個男人手持火炬就站在了火砲砲身之後。
就只有他,麻雀頭已經到哪裡去了。
男人想藏火炬。但就算背在了身後,也無奈熱火難藏,險些就燒到自己後腦,於是抽離了火炬,又怕燒到船體,欲甩不丟,拉了火炬回來右手跳向左手活像個賣藝小丑,最後乾脆不藏,大動作投海。
「啊哈哈……」
將火炬投海後,他清爽地高舉雙手樣似投降,深呼吸,大喊。
「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只見大蛇明亮的碧眼暗去,蛇口朝遠大張,張大到嘴角那橘紅色的筋膜清晰,喉深暗處之中浮現出了湛藍顏色,色顏五官出暗,蛇吐呈現出一張巨大臉孔,樣似戴著蛇口造型的頭盔一般。
「愚蠢的小東西啊。」
臉孔開口,話聲巨大但沒了回音,且隨話聲響時湛藍人臉表面尚沾著的蛇口中液蒸發散去,於是開眼,現光碧綠。
「毀滅吧!」
啪、轟磅──
陰雲下電光弧走,雷光頓落,落往開砲的那愚蠢男人。同船乃至鄰船的多數人也反射性趨吉避兇,舉起手臂遮臉同步蹲低了身姿。
閃光巨響過,本該遭腰粗落雷擊破的女皇號竟然建在,船上無不昂首看望,見到了一把金亮長劍旋於天上,下落。
湛藍人臉亦凝眼視之,認出了劍。
「堅毅祈願……」
「我不要!不要不要,放開我!妳們還有人性嗎──」
此時,忽又聞一個女人嘶聲叫吼。該女人正被一個森精靈和另一個長髮波浪卷的女人從兩側環抱手臂架住,還又一個短髮眼鏡女正入手摸掏被架女人胸前的布包,摸得她不斷掙扎,憤泣嚎啕。
「動作快!」
夏諾高聲催促,眼觀聖劍,手接。聖劍劍身失了翠綠,正因吸收了雷光亮白。
貝洛絲摸出了個大過人頭得雙手施力抓握的飽滿布袋,拉開袋口繫繩即往裡頭一看,滿滿全是魔力結晶小塊。
「還、給、我!那是我奶奶辛苦了一輩子留給我的遺產啊!」
「凱索克,扣住她。」
「哞、喔。」
「好可憐喔……」
歐文彎四指尖抵下唇同情時,牛乖乖聽了芙拉提雅的話,從兩人手中接過卡莉潔,自背後扣住了她的雙臂不讓她移動,體型與質量的差距令她再怎麼掙扎甩身也依舊難逃其中。
「放、開、我!」
噗呼──嘩──嘩──
眼見持聖劍的男人奔走船頭,到了首樓頂上,大蛇附近的海面又凸起了複數水坡,坡水中衝出了其他蛇首,海域內船隻全數晃動,驚叫聲連。然芙拉提雅等魔導士卻異常沉著,個個眼見貝洛絲如抓路邊砂石般大把大把地掏出結晶,也就毫無人性地默默合手接過。
「嗚哇啊啊啊── 快住手!住手啊──嗚、嗚、嗚、嗚……」
那是任何名優都演不出的哭聲傷泣,誠摯真情。
「這個數量…… 妳們不覺得奇怪嗎!」
到手者只裘娜聲問。
蛇首盡出海面,全數有九,碧眼皆望聖劍持手,盯看勇者雙握令劍尖指向其自身右,劍身頓時白光大作。兩條無臉蛇首也就像是手臂那般地,伸出在湛藍人臉的主蛇首之前,稍有高低架勢張口。
下一秒,聖劍大橫,橫斬出一道白色新月,銳利直衝,衝向主蛇首途中橫幅還逐漸加大,大至船隻數條頭尾串連之長。
嗡──鏮、茲嗡嗯嗯嗯──
是斬擊亦是光波,但如手臂架式的兩條蛇首左右咬抓銳利而來的白色新月,猶如有實體般地咬住。
「動作快,那稱不了多久!」
夏諾下看最上甲板聲喊,後便將聖劍交回右手,左手輕握起胸前的金翠墜飾,唱詠。
「汝伴吾於罪惡 汝佑吾於苦痛 灼熱昏黑的明光啊……」
而正當夏諾開始詠唱之前──
「菲娜,過來!」
席維斯特聲厲叫喊,菲娜勇健頷首來過。
「沒時間了聽好!接著要實行增幅的魔法,可以跟著詠唱就跟不然就集中精神。瞬息萬變,千萬別閉眼了。」
「我、我知道了。」
「我的元素王權,再賭上妳那把長杖若真為洛克菲勒持有,說不定有什麼能夠。」
席維斯特左手抓著大把結晶,與話右手握持元素王權斜於身前。
「靠上來。」
鏗──
菲娜亦同抓結晶,持雙身蛇杖交叉敲上元素王權。
「這個能用嗎?」
海爾聲問,和法比歐分別拿出了白石及墨綠圓盤在手。
「不懂的東西沒辦法用,收好。」
兩人照做聽話,席維斯特也就開始詠唱。
「大地之令 八荒為介 顯現通往深遠的橋梁 彼是冥淵 淵深無界 界以是此 此令求現……」
所唱為法前綴言之一種,是戰時為求省時而少用的完整版本,理應於魔法「實現」之前,但可用於「實行」之間。菲娜選擇了沉默靜聽的此時,手裡抓握著大把結晶的魔導士們亦隨各自詠唱已然奔在了船舷左右。迅速收好白石圓盤的兩人跟上,即使法比歐是名啞士。
「吾等所見所聞皆盡表象 吾等所求所欲皆為真揚 祭此意識以獻 請彼意志現界 領吾等行經吧 行經通往深遠的橋梁……」
蛇杖所銜寶石發亮,元素王權走線亦光。
「請攜我同行 領此識不惡罪惡 領此身不懼苦痛……」
嗡嗯嗯嗯──茲茲──嗡嗯──
蛇咬的亮白新月聲嘶不定,蒙上了一層薄綠,能見有如雙手折枝般的彎曲。
─Icyflyve─
「【冷蠅波】」
船舷兩側,散盡大把結晶的魔導士們適時發動同一魔法,共同擊向海面,聲若蠅群。若實行圓界凍恐將傷及範圍中人,故選擇了元素操控中實現難度為基礎的這個魔法,一方面也因基礎而更好操控。
嗡──茲咔、咔、咔、拼鏘──
蛇首折斷新月,新月白茫破片,霎時聲響如同玻璃碎裂。
「表裡一體 無界──」「棄自我身憐以為岸 破竭──」
─Augere=Icyflyve─ ─Vajradicateload─
「【增幅=冷蠅波】」 【金剛破竭】
原本,女皇號周邊徐徐凍結的海面因應元素王權與蛇杖所高舉的光輝瞬間擴大面積,除了凍結了多數船隻底部以外,結凍大片的邊界也因擴直逼大蛇包圍其周邊,宛若大地。勇者放開墜飾跳下了船。
「等一下──」
夏諾腳踏大地才正要奔走時即聞聲止步,回首所見乃查德靠在了船舷護欄掛出上半身,並投來東西。
啪── 喀唦喀唦──
搖了手接的小木罐,得知裡頭多有顆粒。
「用掉吧──」
只是頷首,夏諾便踏大地衝往大蛇而去。剛衝出時身邊立刻感到有不可視的氣流環繞,些微增加了移動速度,不必回頭亦知是誰,並且於逼近大蛇之前再度開口詠唱。
「聚集吧 不應相對而變之理 汝名或聖 汝形若亙 遍照大地 閃耀天星 聚集吧 應流轉而變之趣……」
「無知的東西!此前非汝等應該往赴之處,死吧!」
嘶──薩──
方才折斷了新月斬擊過後,兩蛇首咬碎了尚銜之光片。見持聖劍者速來,湛藍人臉破罵,兩蛇首也隨之朝他噴吐出藻綠色的劇毒。
劇毒狀霧,與蛇首稍抬煙射噴吐,吐鋪大地,高有房樓,腳下冰溶液和。可是夏諾毫不猶豫便栽頭衝進了毒霧中,腳履沼毒輕過。
「在吾掌中集聚 毀吾眼中所映 在所一瞬──」
─Lightintenceak─
【烈光槍擊破】
夏諾將魔法實現在了劍身的翠綠之中,止步毒沼,舉劍肩右。
嘶啊──
霧裡,又一斗大蛇首破霧深出來,大張口。
咬空。
「喝啊──」
斜下斬出了衝擊,擊衝如牆光片,片光過霧,揚沼刨冰掀如煙塵上塗亮白,猶陽光遭雲遮又現,閃爍噴走直至彼方盡頭。
縱高凌厲足以斬船的白光只此一動,便橫斷了咬來蛇首。
蛇頭落地,斷頸甩空,所濺液血皆為劇毒,不過人都進了毒霧的夏諾掛心的不是濺液飛來,而是腳下的冰製大地稱不稱的住。冰製的大地說穿了也只是片相對寬厚的冰片浮於海上而已,除了劇毒腐蝕表面以外,倘若大蛇有心要翻破恐怕不難,必須得有後手。
所幸大蛇之毒雖劇烈,但若無效的話反倒擋了視線,夏諾在毒霧裡頭恰同兔子林內,難覓行蹤。藉此機會,他移動至適當方位,抽出剛才塞入腰帶的小木罐咬開蓋栓一看,展露笑容。
另一方面,知道得有後手的人當然不只夏諾,席維斯特要菲娜手持寶石發光的蛇杖下船,去將之插在大地。女皇號上的眾人,特別是冒險者的魔導士們領銜,也跟著行動紛紛拋下繩梯鉤索下船。
「慢著!現在究竟要怎麼做!」
繆列喊住了船舷護欄邊的艾蜜維亞問。
「為了保住腳下大地,魔導士們得到海龍周遭作陣,陣壓海龍的行動力以確保這段時間內夏諾能將之斬殺。你的工作是盡快通知現在凍於大地的各船,調度可用人力,不然大地翻了雙方全都得死。」
「我、我知道了。莉茵、艾藍、哈瑟芬!」
即使繆列,在這樣情形下遭受命令也不會困於自尊,立刻知曉當下自己該做且能做些什麼。
然在兩人對話時,艾蜜維亞身旁的席維斯特,在貝洛絲下船之前掌握了第二把的結晶,正一手結晶一手短杖詠唱。
「四源之靈 破魔戒立 應際變幻而生 生則幻之 之則不變 化騰躍為不動 以凝態固體現 持吾之威嚴 吾之冰硯 於此……」
隨唱,手中結晶漸失,元素王權上的紺青走線光亮,杖頭六尖突冠之中掌握魔力,與周遭水汽一同塑形成冰,冰結漸長而似劍,亮光也就走上了冰結,使得透明劍身亦走佈青線。
「成一切之定見──」
冰劍已成,老魔導士反握劍柄將之高舉,另手扶欄,投劍。
─Fouritellustery─
「【四靈戒束變】」
唰喳── 嗡嗡────
劍扎大地,劍身青線迅速暴走,直曲又直,轉瞬走滿大地。
「很好,我們也快下去!」
艾蜜維亞蹙眉咬笑道。
卻見席維斯特表情嚴肅,一語不發地凝望,望看劍扎之處。
「怎麼了?魔法有破綻或是不完全嗎?」
聞問,他別首厲目看向了她。
她緊張冒汗,心想這樣下去的話──
「我的腰……它……」
「呃……」
砂精靈的神情,從急欲生智的兇險轉而一臉踩到大便模樣。
「喂,你們過來!」
一臉大便,隨口喊了附近傢伙,傢伙們哪還分得船員海賊,全都乖乖聽話,一同出力搬運這個腰痛的笨小子下船。
四靈戒束變,乃元素王權代代持有者所口傳之魔法。此魔法自體並非難解,不是只有持有者才知道,惟手無元素王權實現難全,是能在相對長的時間內將元素固定成「實體」或「實形」為己用的魔法。
更加具體地說,是能「戒束」元素──令元素「固定」成某一形狀的魔法。此固定之意不代表不壞,僅是含有迅速修復之可能,例如冰結的劍身或水流的鞭體,遭破斷之後可迅速恢復原形,甚或可由元素王權持有者的意志主動斷續戒束之形,已達戰術目的。
現下,席維斯特所狙之目的,即是將冰製大地連結於元素王權之上使之可以視作「劍身」之延伸,藉此可控地修復大地遭蛇毒侵蝕的表面形破以利維持。在始源祭器元素王權的威武,以及現場某位女士的被掏腰包下,粗估可能維持大地的形狀約莫十來二十分鐘左右。
「放、開、我!你還搞不清楚現在重點嗎!」
「哞……」
「你到了前線也對付不了那個大怪物,不如就到菲娜的身邊對付可能有腦子不好的人吧。」
「哞,那妳呢?」
凱索克隨問放開了卡莉潔。
「廢話,前線人不夠啊。」
兩人亦不再囉唆,就要下船。而船下的席維斯特,見到了元素王權附近的菲娜滿頭大汗模樣,立刻對周遭叫喊。
「會魔法的人誰都好!啞士也罷,快過來這裡幫手!」
一般情況,魔法的增幅多意圖在魔法所帶來的效果上,例如將火焰球增幅為青炎咆哮彈,旨在加強破壞、殺傷力,也就是說增幅僅只實現於火焰球之實現上。然,眼下所需非改變對象魔法之實現,而是維持增幅本身,使「強化對象魔法」一事能夠持續地進行──白話地說就是得令增幅這一魔法本身維持在俗稱持續施法的「實行」狀態。
倘若中斷持續施法,那冰製大地的體量將會受到自然環境的影響而快速的縮減,要碼得再由多人多次實現凍結海水的魔法,要碼單純持住增幅實行,此乃蛇杖杖頭寶石仍然光亮及菲娜滿頭是汗的原因。
在達成同樣結果的前提下,維持增幅之實行所消耗的總魔力量理應會小於前者。於戰略層面上,與其綁住多數人力使不斷施以相同魔法來維持大地,不如選出代表為中心以解放多數人力。
可縱然消耗較小,畢竟是要維持一塊大地,要是沒有事先投入大把結晶的話,恐怕菲娜在插杖大地的瞬間就會精神耗盡而亡了吧。本來這應該是元素王權該做的事,可惜若挪為增幅之用,雙身蛇杖恐怕難以實行修復的效果,只能適材適用並賭在蛇杖上了。
嗷嗚────
另一方面,賀寧與米麗安特等人所乘的船隻遭白火推遠時,正巧因為冰製大地擴張而凍卡在了邊緣,無論白火如何自船底推擠,或者傢伙們持器下船鑿打船身周遭結冰,都無法改變現狀。
於是浮出冰緣外側海面的白火長嗥一聲樣似道別。
「喂,等等!妳要到哪去?」
賀寧朝白火喊著。
只見赤煉的瞳眸回望,狼嘴唇勾似笑,便輕輕躍出了海面再一頭栽進了水裡。
「慢著── 白火──」
白火進了水裡就沒在浮現,去處了然。身在冰製大地邊緣的低崖上獨自等待並探望著的賀寧遂跑回到了米麗安特等人身邊。
「喂,妳們的話,妳們應該有辦法對付這個吧?」
隨問,他手指冰塊被鑿又恢復時可見的蛛絲細緻,只因該線條和之前范杜爾在沙灘上踩出的類似。
「不、不行啦。」
回答的是尼克。
「現在的我們動不了元素王權,這都已經註定好了,要是──」
啪──
米麗安特一巴掌打在了尼克頭上,大如雷響,然後扯起他的耳朵近自己嘴巴,細聲。
「笨蛋,少說些不該說的話。」
「嗯、嗯。」
尼克雙手摀嘴猛點頭。
「他說的什麼意思?」
「哎呀,也沒什麼啦。意思是現在只能等了,一定有機會的!」
米麗安特笑容可掬地回答。
遠景,如高處下望森林樹頂的毒霧之上,見無頭蛇首蠕動,正從傷斷處開始溢出血肉。
霧裡,夏諾斬斷蛇首後,伺機取出了小罐中約三分之一的結晶於左手掌握,並持續在霧內與其他蛇首林中捉兔。期間,他雖有感元素王權之功伏地撒來,無奈人在霧中,難以得知外頭當前情況。
「愚蠢的東西,你又撐得了多久!」
嘶── 咚唰──
以常人所難達到的反應速度,即時閃避蛇口襲來,而蛇襲撲空才剛鏟咬過了大地,立見另一蛇頭已張口對己。
呼──
藻綠毒霧噴吐,直接吹襲夏諾。
滋滋──
「唔。」
希德拉之毒乃世間屈指可數的劇毒,縱然金剛破竭之身,毛髮的端末已現毒蝕腐蠹。實如湛藍人臉所言,撐不了多久,只能賭上自身的極限,與極限到來前的直覺了。
霧上,遭斷的蛇首增生血肉,肉血塑形,紋刻覆鱗,眼睛張開滑溜地轉動,短短時間內便已再生完成,下潛毒霧,加入捉兔。
霧裡,血盆大口忽從天降下令夏諾閃避不及。更正確地說是他來不及判斷方向優劣,僅能全然以眼下的直覺閃避,避過了大口直落咬地卻躲不盡鏟地側來的另一蛇頭,蛇頭噴毒衝來,見了毒吹男人身上且其閃避不及模樣,當機斷了噴吐改要將之吞咬入口中。
夏諾極限移動,動時緊握聖劍,劍尖指身後,將劍身平貼在右上臂身側為盾,盾擋蛇口咬閉後掠過之擦撞。儘管只是擦撞,足以咬碎船隻的體量仍然撞飛了夏諾,令他像似揉爛的紙團隨風翻滾地上。
所幸破竭暫有金剛之身,夏諾不負大礙迅捷站起。
差不多了,他心想。於是握緊左手中的結晶詠唱。
「虛空之心 四源之力啊 應際變幻而生 轉流大氣而存……」
詠唱期間敵人自然不會乾等,持續多方張口,衝咬襲擊,似乎打定要連聖劍一起吞了他。
「祈現 瑣斂 破軍 暴靨 持吾之威嚴 吾之洞見 於此……」
就在此持咒閃躲之際,霧外傳來高喊。
「把毒霧弄掉!不然沒辦法接近──」
是艾蜜維亞的聲音。
「成來荒之狂宴──」
夏諾咬齒而笑。
隨笑,將已然非固體的掌握結晶抹在了劍身翠綠上,抹過之處翠綠即轉白色光亮,而後站穩了腳步,雙手握持,扛劍身右肩之上。
─Torrengalerce─
「【暴流風烈】」
劍斬。如同溼手甩水一般斬甩出白色光亮,亮點成線,線捲而光退形成魔法之風,風旋龍捲直衝天際,捲吸起鋪散大地上的毒霧。
此乃實現難度與青炎咆哮彈同格之法。
龍捲藻綠,外人終能看透,席維斯特藉機握上元素王權,令腳下大地延伸至大蛇尾末。說是尾末但大蛇的尾巴實際藏在海中,指是延伸至其所面向的背後,不為其他,只為佈陣其周。
眼下,艾蜜維亞為首,速和芙拉提雅、貝洛絲、裘娜,及最晚出發但已跟上的卡莉潔一起,隨毒霧集中直捲站位至大蛇周遭五點。
另一方面,由於席維斯特操控了大地的造型,在米麗安特建議下回到了船上的賀寧一夥終得脫離冰緣夾凍,航行海上。更不只他,與賀寧的船同樣困於相近方位的船隻,多數可見冰退逐漸得到解放,那些踏上大地卻仍猶豫不前的傢伙們也就趕忙全回到了船上。
「船長,這下子跑得掉了!」
一向給人硬派印象的特利克像個膽小怕事的小人說著。
「笨蛋!我怎麼能自己跑掉。」
「欸?您的意思是?」
「到前線去!」
「可、可是……」
眼望有些船隻已經開始駛離,特利克著實很想加入他們,但賀寧看來不這麼想。不過倒也不是所有的船隻都急著逃跑,逃跑的多見黑旗賊船,可仍有少數黑旗與多數船團所屬的船隻留下。
「你休息太久了嗎?特利克。不是說連地獄都要陪我去嗎?」
「……。」
「我說,到前線去。」
盯看賀寧咬牙的笑臉,特利克只好開始故作猙獰,對同船的傢伙們下令。而和賀寧同船的也盡是些亡命之徒,就這樣行船並且一路擊鼓鳴金,沿途集結了群龍無首的船隻,順時針繞航冰製大地。
前線,狂風捲盡霧毒。以艾蜜維亞等五人為首共據五點,其他船上的冒險者小隊中若有魔導士者,畢竟多是比起性命更想一同航向世界盡頭的追夢人,自然也先後趕到分駐五個點位。
湛藍人臉清楚看見地上的小傢伙們繞走到自己身邊,當然知道這些小傢伙們想要幹些什麼,爰九首出五對點。
「休想!」
夏諾見狀,再次斬劍,將藻綠的龍捲斬向大蛇。
九首出五餘四,扣除湛藍人臉,剩下三首盡前,纏繞抓抱起粗過蛇頸的龍捲。龍捲帶毒,且在數多結晶及聖劍加持下轉速劇烈,普通人但凡出手近觸了風壁,恐一轉瞬就被削去血肉甚而吹蝕刻骨。可是蛇毒乃大蛇自源,先不論有效無效,由於能削血肉的暴風會遭堅硬的蛇鱗抵抗,縱使傷之也能再生,怕就只是痛癢,必須再加一味。
所以斬龍捲襲向大蛇的夏諾毫無猶疑,立刻動作,又從腰帶上的小罐取出剩餘的一半,眼觀五點蛇首動向,開始咒唱。
「可憐的小東西們,真的認為你們會成功嗎?」
湛藍人臉話一完,五首俱動,朝向五點或噴毒或牙走。
─Breassipate─ ─Verdanclean─ ─Breezepirited─
「【嘆息彌散】」 「【碧麗淨】」 「【柔風之靈】」
前來助陣的冒險者們皆有應對,或屏障、或除毒、或強弓或投擲蛇首企圖引其注意,幫助應對閃躲。
當中,芙拉提雅所據之點嚴峻,遭蛇首吐毒後接物理強襲。
萬幸沒有實力又怎能追夢,來助的冒險者們自當身懷絕技,有人即刻仿造勇者戰技,掀風捲毒,雖風勁不如,仍有效控了場地。可控了場製造地利是一回事,閃不閃得過襲擊又是另一回事,就在該點眾人盡人事卻仍遭蛇首準心直襲,覺悟閃避不及當下,忽見空中有透明如隔玻璃杯視物般的「景象扭曲」成團飛來,不偏不倚擊中了蛇首。
咻呼── 砰磅──
嘶──嘶、嘶、嘶──
炸得蛇頭半壞,嘶叫後退甩空。
不久之前,深知元素王權與蛇杖所在位置為重中之重而守於該處的麥格農在身處同一條船的信任下將守點任務交給了繆列等人,作為同樣持有始源祭器的絕大戰力,快步驅身趕到了前線。
把蛇頭炸個半壞的,是以始源祭器魔爆所擊出的魔力團塊。
「我聽說妳這裡最不牢靠,所以就先來了。」
「感謝。」
芙拉提雅謝時笑容咬牙,足見些許不甘。
現五點之要務為咒文詠唱,所欲實現者乃「琉璃封陣界」。琉璃封陣界係魔法學會成員所必修的魔法之一,可謂魔導士之必學,是得由多人共同構築的一種陣地結界,主要功效能夠施加「壓力」以限制結界內生物之動作。雖然該壓力的本質眾說紛紜,難特定緣由,但仍令人類有方持法可對付巨型生物,其意義與價值不啻學會必修。
由此可知,對於這一魔法,即便不是學會成員,只要還自識為魔導士者也多會於私下涉獵自修。無奈官學比起私學,在排除極端的天賦或運勢等特殊情況下,多半以官學為優。其優源自於經年累積的系統性整理與傳承,此乃個人私學無論如何都難企及的最大理由。
而多人共同構築陣地結界一事須得講求「頻率」,言下之意最好所有人能在同一時間發動魔法。此頻率者,即詠唱精要之一,亦為路遠卻是近道之機。自幼便有同為魔導士的同學共同學術要義,以實實在在的團體練習,將詠唱頻率先入為主地刻在腦子裡,讓術者即使分隔兩地也能整合同步,此亦個人私學無論如何都難企及的理由之一。
艾蜜維亞這樣的老傢伙先除去不談,卡莉潔和貝洛絲皆為學會出身的正統魔導士。裘娜則專精於多用圖騰法陣的死靈秘法,且身邊跟有著四名「心靈契合」的同伴,換句話說五點中就屬芙拉提雅最需要分神於頻率。或這麼說吧,她於魔法本就不是多有天賦才智之人,本人亦有深知,僅就是僥倖能實現治療術才得作為冒險者生存至今,後天勤以補拙實在有限,此為麥格農所言之意,自夏諾所聽。
幸運的是,在艾蜜維亞指揮下,有數名乘於船團他船的冒險者小隊裡出身自學會的魔導士助陣,故芙拉提雅不必獨立運作,僅須配合助陣之人撿回自身頻率,扮演好「劃出界線」的一柱便可。
─Wutherbllame─
【青炎咆哮彈】
夏諾將青炎咆哮彈實現在了聖劍的翠綠之中,然後便即刻對著藻綠龍捲斬出白光。白光既出,炎青變化,高溫熾熱的青炎非以球彈之姿顯現,而是經由了聖劍增幅特調,如同蟒蛇出洞般成條直去,和入了龍捲風中加上一味,使得盤纏青炎的龍捲燃燒化得漆黑愕然。
「混帳……既然拿堅毅祈願對我……」
漆黑巨擎的熾熱龍捲正正是狂暴的化身,縱然蛇鱗堅硬,仍硬是將之削去刨肉,肉眼足見纏抓龍捲的三條蛇頭與頸自碰觸風壁之處被削去了近四分之一的厚度,對於無法再生的生物而言已經可謂致命。
然而,如是傷勢仍不足以殺死海龍。
傳說,或者說身為法拉崗海姆勇者的夏諾知道何以弒之──必須在八首盡斷的前提下破斷主首,也就是湛藍人臉才行。
斬出青炎火舌的夏諾喘息著,右手緊握聖劍,左手則抓上了腰帶繫上的小木罐,心想冥冥之中如有神助,否則木罐又怎會到手?可縱然一切看似水到渠成順利,眼下要斬殺大蛇仍極為困難。夏諾在心中盤算著,倘若破斷主首交由自己,那便還差三……二……
數到了二,切齒眉蹙。
漆黑的龍捲現然一時壓制了大蛇,令其攻向五點的蛇首跟著受牽連頓挫。又五點柱者本質是畫出界線,本就並非不能移動,且張口足以銜船的蛇頭巨大,動靜不若人手舉變俐落,動前必有足夠徵兆令人們判斷走向,一連原因加算看來暫時對冒險者們有利──
現站在女皇號最上甲板船頭,遠眺戰場的查德如是判斷。
當前船上所剩的人,除看見大蛇而腿軟的傢伙,就是本非專精於戰鬥的人員了。其中之一的塔雷莎也上了最上甲板,看著途經周遭那些抱頭絕望或深沈期望的人們,走向了查德。
「那個……」
她雙手交握身前,怯懦樣地向查德搭話。
「嗯?哦,塔雷莎嗎。怎麼跑出來了?」
「那個,夏諾大人他,正在和那個怪物戰鬥嗎?」
「嗯嗯。」
「沒問題嗎?」
「戰況很嚴厲吧。」
聽見嚴厲,沉默了數秒。
「那個……」
「嗯?」
塔雷莎模樣欲言又止,眼神飄動,可最終還是開口問了。
「查德大人是帝國的勇者吧?不能去幫幫夏諾大人嗎?」
「呃……」
咳咳──
查德放著提問的她在身後,逕自看回了前方戰場。
「塔雷莎喲。」
「是。」
「我長年的沙場經驗告訴我,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欸?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
「妳想像看看,如果雞蛋全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面,萬一,萬一籃子打翻的話,那裡面的雞蛋就很難保全。可是,要是把雞蛋分成兩個籃子裝的話,萬一其中一籃翻了,那也還剩下另外一籃。」
「您是說,夏諾大人會……會輸嗎?」
「不,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作為保險,同為勇者的兩人不應該同時放在同一個戰場上罷了。」
話到這,查德也才側身看回了身後的塔雷莎。
「我可是相信著同樣身為勇者的他喔,妳也和我一起相信他吧!」
語畢豎起了拇指,笑出了潔白牙齒。潔白是氣氛,事實上沒有真的很白。
「嗯!我也相信!」
塔雷莎就這麼信了帝國勇者的話,笑著回答。不過,查德卻見到她笑著的臉流下了一行清淚。
「欸?怎、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見查德緊張地問,塔雷莎才意識到自己流淚,手指摸上臉龐,摸到了淚痕,便反手背擦了擦。擦了擦後,新淚竟又掉下。
看她這樣擦了淚又掉,擦了淚又掉,查德不免走近關心。
「妳怎麼了?覺得很難過嗎?」
「嗯──嗯。」
她搖搖頭。
「我沒有覺得難過。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要地震了── 小心──」
此時,同在最上甲板遠距觀戰的一人大喊。
早先,就在夏諾思數餘二之時,湛藍人臉的模樣發生了變化,貌似觀察著海裡,樣似從海裡遭受了攻擊。
於是抽開了與裘娜對峙的那首。
冰製大地本就是凍結海水包圍大蛇,其真身仍在水下,只九條蛇首如出井中。那首抽開之後,隨即像要下探井中,下探速度高重,重重銼過井口,這樣單純擦銼便足令大地震盪不休。
隆隆隆隆──
「糟了!有沒有擊破海中蛇首的辦法……」
震後,夏諾神色加峻心想,一面動身朝向了艾蜜維亞,畢竟人類要對抗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方的輕慢之心不可或缺。倘若大蛇真的打定藏幾個頭在水面之下,那所處這硬戰恐怕怎麼打都不會獲勝了。
水下,蛇首所遇非他者,正是六鰭海狼白火。白火正在海裡扯咬著九首共一的蛇身腹部,咬得蛇血煙出。
遁入水中的蛇首獲得浮力加成,動作比起水上迅速,蛇口大開直游就要咬向白火。不過雖然動作變得更快了,對手同樣也是生息於海中的生物,足鰭一拍劃游,即迅敏易位閃過。爾後蛇首追蹤,欲纏要咬卻一一遭白火應對閃躲,兩獸就這樣在海中纏鬥起來。
水上,遣首水下的湛藍人臉既已見聞海中情況,注意力便轉回到了大地上。其雙眼碧綠而光,樣似施咒,隨光不久即見咒現破風,漆黑的龍捲頓時失去顏色,小了不只一圈,眼見就要遭三蛇首捲滅。
「艾蜜維亞!」
夏諾與近身叫喚順手便消耗了兩粒結晶,揮劍斬出一白新月傷了前來蛇首,使之偏向,艾蜜維亞便反向閃走。閃走時她的注意力除了蛇首的動作就是自身雙手中所捧的白透光球,無暇答覆。
蛇首在咬鏟地面不中之後,伴隨冰塵再度揚起。
此刻,艾蜜維亞頓步停走。
走停,口念持咒與之俱停,立身高舉手中顱大光球。光球亮不強烈只見輪廓稍有銳刺,球體表面天青半透,球中可見白絲電閃。待雙手腕近高至了頭頂上,似花開所捧的光球一秒瞬縮,小如拳頭,隨後便如舉石前投,應一秒縮放落手身前將光球投向了大蛇。
大蛇三首捲滅了龍捲,因而依纏,纏又開解,被火燒抑制再生而得削去了三分之一厚度的部份正以肉眼能見之速萌生新的血肉。
─Lazuritealdemarc─
「【琉璃封陣界】」
投球施動,光球沒有飛出,隨名如泡泡般須臾膨脹、散破。
良久。
方才艾蜜維亞閃開的蛇首已然高舉,張口,準備再度衝落。
嗶、批哩──
「嗚…… 嗚哦哦哦哦──」
伴隨湛藍人臉的嗚咽聲,衝落至一半的蛇首彷彿凍於半空,周遭可見細微白電閃弧。
說是良久,可實則不過五、六秒鐘,這五至六秒的時間差看就是五個點位發動魔法的時間差了。如此時間差要是學會的學徒在考核之中所作,他們的導師大概會被笑到下個學期末吧,不過身在此處的傢伙們沒人會這麼認做,因為所面之對象可是傳說中的海龍,光能於閃躲其襲之下成功實現就已足夠名留史冊了──如果活著回去的話。
眼下,見到大蛇遭巨資巨險所成的結界鎮壓,一名身處艾蜜維亞附近因應全身鎧甲之無用而脫到只剩胸甲布褲的年輕男人,和一位身背長弓與年輕男人並肩作戰的年輕女子,兩人眼尖傳說中暗金翠綠的聖劍在握,於是興奮輕快地一同朝同樣身在附近的聖劍使者跑去。
呼──呼──
「你、您是法拉崗海姆勇者,夏諾.梭德拉貢本人吧!」
年輕男人亮眼直問。
「嗯,是我。」
「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呀啊啊啊啊──」
與大蛇掙扎時嗚咽耐受之聲同時響起的,是一男一女見到了本人的亢奮。兩人隨叫上身面對,雙手兩兩交握於身前胸高,連續小跳。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冒險者小隊──」
跳後男人忙擦手布褲,再出手要握。
「招呼請先免了。是艾蜜維亞交代了你們什麼事嗎?」
「啊,是!」
與艾蜜維亞同點奮戰的這名男人於是道來。
琉璃封陣界最大的缺點,便是界內不分敵我皆盡鎮壓,雖非沒有排除的手段,但其實現之工序繁複耗時,實戰多無法發揮,但也因此衍生出了後續的應用手段──柱者可以在結界的「實現」耗盡之前主動抽用構成結界本身之魔力轉守為攻。排除消耗過度及特殊情況與極端個案,既然魔力足以鎮壓界內,那多半亦足夠傷及所壓。
想當然爾,施陣的打算原來是要爭取時間,在時間內以正確的站位應對,以期擊破海龍九首。可如今,柱者五人預計擊破的五首之一竟然不知緣由地潛入了海中,這並非抓另一顆在海面上的頭來擊破就能了事的情狀,而是不能同步破九首之嫌浮現,不知其因故難適解。
「艾蜜維亞大人交代,結界最多就撐五分鐘,過這之後應該就不夠打掉五個頭了。」
「她還交代我們轉達,請你擊破包含人臉在內的三顆頭。」
年輕女子接在男人之後說。
「也太強人所難……」
說得夏諾臉苦嘟囔。
「但是現在少了一個頭耶。」
「嗯嗯,要怎們辦啊?勇者大人。」
兩人於是投問。
若是五柱無法擊破五頭,那一切就結束了,沒得選擇,夏諾心底非常清楚。
「我會擊破人臉在內的兩頭,海裡那個只能隨機應變了。請你們這樣傳達其他四點。」
兩人應允,立即拔腿分頭。
海上,賀寧帶著艦隊,航行到了大蛇尾末。此端因距離元素王權最為遙遠,至今難以維持,井緣已破,不見冰隔船隻與大蛇之間。
「船長,那條蛇、不,是那八條蛇全都不動了!」
特利克報告時正兩手抵額遠眺。
「那不很好嗎,開砲!」
砰、砰── 砰── 砰──
「耶──欸!射吧射吧!」
「嘿嘿嘿嘿,真不錯呢……」
船團與賊船混搭的艦隊朝大蛇射出數多砲彈之時,范杜爾單腳踩上了船舷護欄叫囂,米麗安特則站在他身邊一副若有盤算的模樣。
水下,白火見蛇首幾近不動,呲牙猛攻。蛇首雖不能動,但再生可沒停過,咬下了一塊肉就再生一塊,再咬下了一塊又再生一塊,沒多久周遭海面便浮現了濃淡的蛇血與被嘶咬下的肉塊。
然而,湛藍人臉在意的並非遭受嘶咬,而是被沒什麼用處的砲彈不斷飛來搔癢的精神苦痛。
「小東西們……少意氣忘形了!」
除湛藍人臉,其他七首如咬上了結界內所生電弧,像是有實體般地扯咬著,牽撼了整個結界之同時被鎮壓的身軀也得一瞬大動。大動令其身軀撞擊所出井緣,震盪大地,推起浪波。
「嗚哇啊啊啊──」
船身隨浪一個傾動,范杜爾失足滑外,掉落前急忙出手抓住了米麗安特的手臂。
「笨、笨蛋!」
兩個人就這麼一起下水了。
而水中的白火也因為蛇首突兀大動,反應不及遭咬下一口,當場失去了身左後側的一片足鰭與部份身體,鮮血霧起,力遠蛇首。
「艾蜜,攻擊吧!剩下的我盡可能想辦法。」
眼見大蛇仍有餘力動作,不能再拖,夏諾建言。
艾蜜維亞只瞥了他一眼,頭也沒點,當下唱咒。
五柱之一咒唱,結界本體波動,其他四柱感知,即刻隨唱。唱時仍可見大蛇七首扯咬著電弧,極力欲想掙脫。
「啵囉啵囉!啵囉啵啵囉啵囉啵!」
(你這蠢貨!幹麻連我都拉下水!)
「啵囉囉啵啵啵……」
(我又不故意的……)
「啵囉啵啵囉啵囉啵啵囉,啵囉啵啵囉──」
(那蛇頭弄一下就上來了,還說你不是──)
「啵、啵囉啵,啵啵,啵囉!」
(大、大姊頭,你看,偏了!)
落海的兩人不像溺水,反而不斷張口閉合冒泡,樣似溝通。而經范杜爾這麼一說,米麗安特方循水中血霧之跡看去,看見確實偏了。
「啵啵囉啵,啵囉啵啵囉啵囉啵啵囉……」
「啵啵,啵囉。」
范杜爾連點頭後,笑傻似奸。身上,翠綠刺尖,漸出皮肉。米麗安特也隨身裂開出蛋黃瞳眸,岔出了複數漆黑觸手。
海中蛇頭的雙眼頓時也若烏雲蔽日,敷上漆黑。
「嗯?」
水面之上,湛藍人臉訝異朝海看入。
「喂── 白火── 你沒事吧──」
船上,賀寧見水面上浮著一片血色,緊張地看向海面喊問。
「大姊頭── 妳們沒事吧──」
尼克也同樣身挨船舷護欄叫喊。
喊著喊著他也就緊張起來,心想該怎麼辦,變得不一樣了,自己現在該做什麼才好……
嗡──
正當尼克獨自不知所措的時候,海中傳出低鳴聲響。
對此低鳴聲響,尼克率先綻開了笑顏。在他之後最速感知者便是在場三名始源祭器的持有人,再來才是佈陣五柱,最後其他人。
咚── 嘩──
隨低鳴聲響而後來的,是近砲響的一秒沉悶頓聲,再數秒浮著血色的海面便衝出了一座海水山丘,搖晃船隻。
其後,在山丘即將下落復平之際,忽有龐然大物丘頂衝破,破衝直出上天。所出大物非他,就是沒了蛇頭的頸部。
「何事!」
最驚訝者莫過於湛藍人臉了。
巨頸自海裡衝出,出後如人扭腰甩蕩,衝蕩出了大浪,浪擠出已破的井緣,緣口外附近的聯合艦隊可見不少船隻因此翻覆。
岸上的人雖然無法得知究竟發生何事,然見巨頸失首,便即認識機不可失,轉守為攻。
「艾──」
攻速之快,就連一旁夏諾也提不及聲。
─Lazuriteaceoltak─
「【琉璃界彈破】」
只見艾蜜維亞推雙掌向前,兩臂交疊,十指或有曲直,封陣界內霎時薄滿天青,而後函束成球,球成共五,天青牢首。
「糟──」
注意力全在海中的湛藍人臉這才驚覺不妙,初眼便望聖劍,但見聖劍翠綠已光,剎那猶見未來在目。
天青縮爆,五首俱破。
「呃啊啊啊啊──」
破五首當下,最先行動的人是麥格農。他左手緊握小搓卡莉潔祖母所留下的遺產,待右手祭器上線條光走,光走達鎚頭兩面令臼齒狀的紺青姆霓彌恩含光如透,便將左手所握上扔,扔出了一團扭曲視野的透明升空,左手迅速附握鎚柄,呲笑,鎚擊。
轟──
鎚擊顱大的透明團塊,轟出了廣闊可吞車馬的波動,兩秒直擊餘三之一首,爆頭。
砰喳──
所餘為三或二可謂天壤之別,三點成面難串,兩點直線縱貫。麥格農身為一名老練戰士,法拉崗海姆勇者的隊友,自然也不是隨意挑個頭炸。同理,夏諾也早就默契奔到了地利處所,用盡查德所託的小罐最後,舉聖劍斬擊,擊湧一道烈閃白光朝湛藍人臉直去。
鏘──
應湛藍人臉雙眼碧光,響出如擊鐵之聲,白光在人臉咫尺前方若鎚擊紅鐵噴出火花,不過仍無法盡防,人臉口部以上遭穿貫破。
可是,穿貫之後的白光之束徑縮,加上最後那首動挪,竟只擦過瞎了一眼,帶走了點皮肉,結果而言沒有將之擊破。
「唔……」
夏諾皺臉囓牙,足見悔恨,但這已是他在此的全力了。
蛇眼才瞎沒幾秒便恢復了,皮肉之傷更不用說,其他整個頭部不見的斷頸也開始萌生新的血肉。大地上所有人觀之,皆無話靜默。
「船長──」「船長──」「船長── 船長你在哪裡──」
靜默之中,有聲吵雜,是船上海賊們正尋暱著海面叫喊,尤其特利克喊叫得特別賣力。
「啊!這樣我就知道了……」
同船的尼克則沒加入他們,獨自呢喃,並從身上摸出了黑珠。
「不愧是堅毅祈願使者,僅憑那小小身軀竟能成就此路。」
蛇頭只剩下顎,托著只剩鼻頭以下的湛藍人臉感嘆說。
「但也到此為止了。」
其聲若有憐憫之時,尼克掌握黑珠,默默地看著目標,舉手。
遭夏諾擊破嘴巴以上的湛藍人臉所剩的部份開始融化,化而積液於蛇剩下顎,似口水下流,流下時部份變色同頸傷,轉為血肉。
嘶──撒哈──
唯一還在的那顆蛇頭當然最快,已經再生完畢,嘶聲張口。
而早在嘶聲張口幾秒鐘前,尼克也已揮手出投。
嘶聲後,新的湛藍人臉自該首喉吐浮現。
「嗯?」
新臉才剛浮出,甚至還沒開眼,便已察覺不對。不對者,乃有感還沒開眼並非尚未,而是無眼可開。取而代之,鼻樑頂末兩窩間,一股細小白絲如炊煙緩緩上升,與煙升臉有橘紅。橘紅之光黯淡卻又清晰遠見,直曲又直狀是細線,自出煙點蟲爬開散猶蛛卵子散。
「嗚呃……」
伴隨湛藍人臉嚼嘴苦嘆,橘紅線散很快便爬滿了整張臉,更甚渡走至那如帽銜人臉的蛇頭褐鱗之上。
「哦哦哦哦…… 這、這是……」
同時,再生中的其餘八首亦能見血肉萌生滯緩。
討乏海龍的在場人士多半鮮有餘力,尤其五柱的魔導士。加上看見了不能破盡蛇首的絕望感,或有腳軟,又見新的湛藍人臉及吐臉的蛇頭上橘紅走線,實際情況早在人算掌握之外,故全數呆杵觀看。
此時、此刻,僅有的一名保持清醒之人提聲。
「大家還在看什麼── 快趁這個機會撤退── 上船──」
睿智之聲所源哪還他人,正是乘涼至今的帝國勇者。
席維斯特聞聲一愣,仰頭看向了附近女皇號上倚於最上甲板側舷向下大喊的查德,才彷若恢復了神智一般。
「說、說的對…… 撤退,叫前線撤退!」
只要拔了菲娜的蛇杖和元素王權,在冰製大地上的船隻就全都可以離開了。察覺眼下正是機會的意識很快就從兩杖扎地處傳開,呆滯觀看發展的人們逐漸動了起來,乃至前線抗戰人員。
「動作快!」「我來幫忙。」「謝謝。」「這東西麻煩你了。」
眼見岸上的人們大撤退,海上砲擊大蛇的餘剩艦隊如有船體相對完整者,也全揚帆準備離開,其中屬於船團者更直接開了水輪。
「喂── 讓我們上去──」
「范杜爾、大姊頭!」
順便也拾起了一些因翻船浮沈海上的傢伙。
大撤時,橘紅的走線也逐漸走佈大蛇全身,乃至其他蛇頸,人們遠遠回望看向那傳說的海龍,竟好似一缽滑稽盆栽,隨風搖擺。
回到了兩杖所扎處的夏諾望著盆栽,似有掛心,心掛方才自海龍身邊撤離時,湛藍人臉因線走而顯苦痛卻仍極力轉面於己的光景。
不,那並非向著自己,而是……
不禁手握已入鞘斜於腰身之後的聖劍把柄。
握柄之際,忽地波起,腦中波起了看過那橘紅走線的曾經,於是攪起腦汁,盡力成像回憶,憶起了那不盡相同卻感相似的情形。
夏諾頓時撐大了雙眼。
那是──
「嗚嗚嗚嗚…… 嗚哦──」
再生全停,新的那張湛藍人臉苦痛呻吟。
「沒、沒想到,世…… 世上竟還有、有這麼多……殘、餘……」
女王號下,人都上船撤得差不多了,僅剩輪持蛇杖的莉茵,持元素王權的席維斯特,及與兩人相關的繆列或艾蜜維亞等。
「夏諾,席維斯特腰會痛,你代替他先── 夏諾?」
「諸王之殘穢……」
不意脫口而出的東西,令砂精靈聽了瞪眼,跟著轉眺海龍。
「不會吧?你說那是……」
夏諾沒有回應。
一旁繆列靜聞。
不過,倘若所言為真,沒想到以奇毒稱世的傳說海龍竟可能亡於劇毒之下,何等諷刺,令人難信僅是巧合,砂精靈心想。
「喂── 快點上船── 我有不好的預感──」
船上,查德向最後的這些人叫喊。於是由夏諾暫持元素王權,撤到僅剩他和莉茵、繆列共三人,方拔雙杖,由繆列攙扶莉茵上船。
雙杖既拔,大地在見魚之月的海水溫度下迅速減縮。
「別、別想逃……我不會、不會讓你,們、離開……」
湛藍人臉喃喃自語當下,女皇號最上甲板上,麻卡露露走近了累坐甲板相依的少年們。
「裡面,發光了喔。」
法比歐聽了,便順其手指看向了自己的背包,若有領會,盡速打開查看,裡頭墨綠圓盤上走佈的橘黃線條已然亮滿金黃。
拿出圓盤的他和海爾對眼,海爾也很快拿出了白石,不過白石看起來沒有任何的反應。
正當兩人疑惑,麻卡露露進一步建言。
「把石頭嵌進去看看如何?」
「為什麼非得那麼做?」
海爾警戒質問。
「你不想就算了,只是可能會來不及喔。」
語畢,麻雀臉燦笑,笑著手指海龍。
「不會讓、你們,去……只有,只有這個、嗚呃──絕不能……」
霎時,九葉搖曳的盆栽上已走滿全身的橘紅細線加粗、更亮。
啪──
法比歐一手拍到了海爾肩上。
海爾應拍別首,見到了法比歐兩行淚流,不斷地點頭。想要開口詢問為什麼,但見悲傷中的堅定模樣,選擇了信任。
此時,身在船尾樓頂的查德眺望,望看橘紅細線加粗更亮,不意與之對面,面對人臉意志,心中油然,大概猜到了再來的情況。
於是船團長急忙回頭,對著甲板上的水手們大喊。
「收帆── 現在、馬上──」
水手們聽了一愣,因逃亡還收帆違反常理,故當下無人理清船團長之用意,就連船長卡洛斯和繆列也都只是疑惑地看向他。
轟隆隆隆── 劈噫──
一道雷光落下,打到了湛藍人臉頂上。落雷並非一閃巨響,而是自天上叢雲連接著人臉頭頂不斷,不斷地舞動蛟爬。大蛇身上滿佈的橘紅線條也自接電之處引走雷光,雷光走橘紅改白,直至橘紅不再。
因應查德大聲令喊,人正於船舷倚欄側望的夏諾自然,也看出了接下來的可能。
「來不及了── 所有人快找東西抓住──」
嗶──嗶、嗶、嗶劈──
說時遲那時快,與天相連的舞蹈雷光細斷。
「啊…… 這樣就……守……住……」
海爾將白石嵌入了地獄門鑰上的凹槽,本來毫無反應的白石接觸到了金黃線端,立時白亮。亮起同時,彷彿耳朵遭物緊塞,周遭所有聲音漸小遠去,只瞥見自船尾方向傳來了烈光,光烈至陰影深亮。
然後,就只感覺腳下的船身好像浮了起來。
颯── 颯──
浪聲,微風捎過。
睜開了雙眼。
感覺現在似乎正躺在了沙灘上,於是坐起身來。
果然,自己已然身處岸上。看了看自身,除了表皮一些小擦挫外並無大傷,沒有行李,僅剩下一些隨身物品。這時候腦子才開始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自己把白石嵌入了……法比歐為什麼哭?
「啊!那是……」
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回頭,朝自己跑來的是法比歐,利爾德也纏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他身後的人──是莉茵。
颯── 颯──
浪聲,微風掠過。
睜開了雙眼。
感覺之前似乎撞頭到了樹幹上,接著坐起身來。
果然,自己已然身處岸上。看了看自身,除了頭頂腫起了小包外並無大傷,不見行李,僅隨身物品於身些許。此時腦中方始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聽見快找東西抓住那時身邊突然出現一層……
「啊!」
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回頭。眼前,是自己最痛恨的那個男人。
颯── 颯──
浪聲,微風拂過。
睜開了雙眼。
感覺剛才似乎想到了個好名字,馬上坐起身來。
可是,起身之後想不起來,只看見眼前踩著撲上沙灘的浪正追逐戲水的同伴們,及大家一起買回來的海狼。
「喂── 你快過來,這傢伙很有趣喔!」
聽了話,站起身跑到了同伴們的身邊。
「什麼很有趣?」
「就是啊……」
眼看全身潛到了水裡的純白海狼,那水中飄動的體毛,猶如火尖搖擺跳晃。
「喂,有沒有在聽啊你?」
「我想到了!」
白火……
睜開了雙眼,刺痛強壓,夏日的沙灘上原來夢迴一場。
不過,漆黑中伸出右手,摸到了那熟悉的鼻頭。
「啵囉囉?」
(妳在嗎?)
熟悉的鼻頭蹭了蹭手。
身中蛇毒又失血過多的白火已經連個人類也拖不動了,只能陪在賀寧身邊一起,陪他一起緩緩地,墜向了深海之中。
和過去的友人們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