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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REVEAL 第五章 遠航(十)

虎藍道夕 | 2024-07-16 23:03:22 | 巴幣 0 | 人氣 44

完結??第五章 遠航
資料夾簡介
奇霧迷航 探索未知的冒險喜劇 愛與希望 鍥而不捨的追尋物語 當所有的走向皆歸一之時 人們將要面對的是湮沒於無知的過去 在邏輯的境界線上 挑戰夢與現實交錯的大冒險
最新進度 第五章後記

※ ※ ※ ※ ※ ※ ※ ※

 離開聖露希塔,當前的階段性目的地就屬貿易都市拜爾海根了。

 拜爾海根位於西方群島中的北大群圈內南端的一座島嶼──「金魚島」的尾鰭。顧名思義,該島在海圖上形似金魚,魚頭在西,魚尾扇開面東並抬向東北翹起,也是整個西方群島屬內最大的島嶼。

 要自鞋跟之尖航行至金魚島的話,途中還必須停靠於大大小小的眾多城市乃至村莊,不過路線大體分成東西兩條。

 西線又稱長線、安定線。船若西向離開了靴脫島的鞋跟之尖,將跳沿海岸航行渡過「彎碎內海」最終順彎轉而向南駛至靴口,再繞沿靴口轉航北或西北。北方航向直至北間島群東岸,西北航向則先至西塊島群東岸後才再轉往北間島群西岸,最後皆朝北方航向金魚島。

 一般而言,西北航向因至北間島群西岸,下個目的大多會向北或西北航往金魚腹部上的城市。北方航向則由於到了北間島群東岸,下個目的大多會向北或東北航往金魚尾鰭南緣的城市村莊。

 東線則稱短線、長航線。船若東向離開了靴脫島的鞋跟之尖,將跳沿海岸航行直至東北靴尖,後便直接北航乘海流偏西。途中除暫停於離細島群上的村莊之外將不再靠岸,直往尾鰭東緣的拜爾海根。

 兩線優劣也明,西線安全但費時,東線迅速但危險。

 繆列考量到船團規模夠大,載物量足,且此行非以行商為主,原欲選擇東線。但又考慮所載船客商人不少,先前已經保證過絕不會將他們帶往世界盡頭,走短線反倒透露出一股急欲送死的感覺。

 諸多思量與建議下,最後決定走長線。長中再取短,走航北間島群東岸,後直向金魚尾鰭南端。

 罪蝶之月十四日 下午 天晴

 彎碎內海的風光秀麗,可惜時節冬季,景色過於蒼涼不濟,如果來時是盛夏就好了。不過若夏日出海,一想到在船上上星期數把個月不能有飲食外用水,全身便黏膩難受,又覺得冬季為佳。上個月海爾那傢伙還說水這麼多怎麼沒水,不聽勸告試圖撈海水起來清洗,越洗越黏都不知道,真是笨蛋。希望到拜爾海根之前別再遭遇怪

 航海日誌寫到這,查德驟然停筆,想起了當初會跑到幽靈船上就是因為進到了那個叫麥克?達克?還是什麼克的三人組房內,之後好像就沒在船上看過他們了,究竟怎麼回事?難不成全跳海了?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除了到吉魯德隆之前是自己主動搭話,後來在夏夏亞也有遇到了他們三個,如果第一次算巧合,那他們在船上又怎麼說?

 查德越想是越不對勁,寫到一半的日誌也沒再動筆。

 罪蝶之月十五日 清晨 陰

 雨雲群聚,看起來像快要下雨。關於那三個人的事情,明明昨晚梳理過後覺得不是那麼重要,卻又無法放心,在腦中揮之不去。奇怪的是竟然想起了跟這件事不太相關的那兩人,尤其是那位藍色長髮的美少女。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後悔,那時去找卡莉潔前應該先好好摸清楚那兩人的底才對

 航海日誌寫到這,查德驟然停筆,想起了當初會後悔是因為覺得那兩個人或許是哪來的王公貴族也說不定,想攀個關係。可如今自己貴為帝國勇者,還認識了皇帝,照理不會後悔於這等事情才是……

「算了。晚點先去找卡莉潔討論那三個人的事,再去交代繆列清查船上看看那三個人到底躲在哪吧。」

 叩叩──

「進來。」

 一名水手端盤送來簡易餐點,麵包和酒水。

「船團長您辛苦了!」

「嗯。有勞你了。」

 查德裝模作樣地應對過後,水手退出船團長室。

 金魚島的東岸,即尾鰭東側邊緣和一般海岸線一樣,並非直線持續而有曲彎。海岸線自北向南,再由南轉東,稱「尾鰭上灣」。向東後拐偏西南,再由西南轉東南,是謂「尾鰭灣」。向東南後拐向西方偏北再轉東南為「尾下北灣」,東南後西弧而下南為「尾下南灣」。

 拜爾海根位於尾鰭灣內,東後拐偏西南的海岸線上。這個位置就排除了細碎小島後的主要島塊而言接近整個西方群島圈內極東,以熟知西方群島構造的現代看來地理位置並非最好,但仍成為人稱貿易都市的西方群島內第一大城市,乃因其位置在於古航路上。

 所謂古航路,係指約莫三百五十年前再次開啟了現代大陸間交流的「大航海時代」起始之前便存在的主要航路,即〈世界探索札記〉中所紀錄的遠古大航海時代──「古航海時代」所遺留的航路。

 根據傳說,古代的航海人對於世界的盡頭有所畏怖,不願太過接近不還海境線,因而古代的主要航路相對偏近世界中心。可在大航海時代再次開啟後的現在,追尋憧憬與傳說的冒險者們前仆後繼,在西方群島圈內不斷航遊嘗試前往世界的盡頭,故也熟悉群島分佈。

 如用現代眼光審視,於群島圈內中心位置的金魚背,以及魚體連接魚尾的窄陸部份,才是定居與拓大城市發展的良好地理位置,只可惜輸在了時代,至今仍乃以拜爾海根為最。

 貓攤之月十二日 午後 晴

 我船團離開彎碎內海後,已於兩天前經過靴口海峽,雖然尚未脫離靴脫島近海,但聽卡洛斯船長說,船團現在確實走上了前往北間島群的主島,「罪蝶島」東岸的航路。還說如果照這速度順利航行,船團應該有望能在春季到來之前就抵達拜爾海根。

 貓攤之月二十三日 上午 雨

 近幾天以來因應天候逐漸不佳,本來預計停留於罪蝶島東海岸線中部的大城市,在船長建議下,我批準了改案,預計今晚就先停留東南海角的小鎮。該鎮名錫卡威,據說雖然就只是個小鎮,可作為北向航海路線上的靠港備案,規模是小但五臟俱全,且因為常為備案,還說錫卡威鎮民一向都對渡來人表示歡迎並友善。

 貓攤之月二十五日 下午 雨

 對於我等這般大規模船團,鎮民們似乎也是頭一次見到,故也提出了多方面的交易。根據帝國勇者我的部下繆列所呈之報告,鎮民最希望獲得的便是銅鐵等武具所需金屬錠,原因是島上自體存量不多且對小鎮人力而言開採不易,主由其他城市購取,希望能以更低的價格自我船團購入。其次便是香辛料之類可用於海鮮之調理,最後則是外來的毛皮布料。作為回報,我們也換得了小鎮所產的絲織品。

 貓攤之月二十六日 正午 風雨

 如同船長預料,風雨海象已變得極度不佳,索性早已事先做好了避風頭的準備,可把船團損失降到最低,不過比起這個,我更在意鎮裡老人們口中的島上攻略名勝。據說在罪蝶島中部偏西,有一名為錫明多普的灰褐洞窟,洞窟綿延交錯於山脈之中及其地下,傳說在那深處住著未曾受肉的大精靈,以致罪蝶辛伊特一年四季都可能出現。
 可老人們也說,大精靈似乎並非固定住在洞內一處,去的冒險者們真正找到並帶回鱗粉的小隊少之又少,聽得我實在是熱血沸騰。

 貓攤之月二十七日 午後 陰雨

 繆列這王八蛋,竟然跟我這個帝國勇者說船團在兩三天卸載調度完成之後就要出航,不準我去!這傢伙還搞不清楚誰才是老大嗎?卡莉潔這婊子竟然也站在他那邊,說什麼希望能趕快到拜爾海根去,去什麼去,我去你媽的怎

……,去什麼去,■■■■■■結果海爾今天才告訴我之前在聖露希塔時,和夏諾等人做過情報交易。唉,下面人一個個都不聽話,從不懂得體恤領導人的辛勞,有時候總覺得我付出太多,收穫太少。

 貓攤之月三十日 上午 天晴

 繆列親自報告,明天一早要出發了,最終還是沒去成,可是我昨天晚上看到了有趣的東西。他底下的那幾個跟班之一,總是神情淫媚叫做哈瑟芬的那個女人竟然在夜晚獨自到了他的房裡,我絕對不會聞錯味道。嗚呼哀哉,我還想為什麼莉茵這樣正點的馬子

……,我還想為什麼莉茵這樣■■■■■漂亮堅強的獨立女性,情感顯露地如此明白他怎能絲毫不動,原來有這層關係。

 鹿角之月五日 午後 晴

 沒想到船團離開錫卡威後,就直接航向了金魚島,途中竟也沒有再停靠於罪蝶島了,一定是繆列的詭計,為了阻止我偉大的冒險。現在想來每次見到他時總是一副心事重重模樣,我猜這傢伙一定對我乃至整個船團有更深的算計,未來不可以不慎,得小心提防。

 鹿角之月十一日 上午 細雨

 我船團平安抵達了金魚島南端半島的城市,薩薩姆伊克,預計在此停留一個星期。爾後將行經尾下灣中的海角城市,一路東北航向離開尾下灣,轉北西再停留一城後,就要直往西北航向拜爾海根了。這報告聽起來實在有些無聊,雖然我作為船團長也不希望船團出事,但總覺得到拜爾海根前還欠缺了一場冒險,可惜只有我這樣想而已。

 醒熊之月十四日,入夜時分,天晴。

 出海後經過了一百三十二天,船團看見了拜爾海根的大燈塔所照射出的引航長光。

 榮光女皇號現正停靠在了一座堡壘的前方。

 海爾、菲娜和法比歐迫不及待地跑到最上甲板。甲板上已然有同船的賓客先到,一同望看眼前堡壘及其後方近遠往左右帶狀延伸,點點或模糊圓散的岸邊炫光,好似地上星河。

 不久之前,船團才藉由大燈塔的燈光引領,停在了近岸外海。拜爾海根發現來船,一陣子後便有導航小船來到。雙方以燈語溝通,而後導航船便引領榮光女皇號前往貿易都市的港邊埠頭之一。

 該說不愧是貿易都市,光延伸向海的埠頭就已不同既往。埠頭由磚石水泥打造,鋪石平面下有如跨溪河的圓拱石橋多座相連,連出了寬大且長的用地在泊船深水之上。用地末端連接往出水島礁,礁石上建有看似堡壘的建築,厚實沈重,城塔皆方或圓而不見尖頂,據船長說那是拜爾海根的「稅務關行」,類似城市牆圍的出入關口那樣。

 這裡與世上多數城市的海港不同,並非停靠埠頭或岸邊後人才上岸至海港腹地內的海關,而是上岸前就先停在了海關門口。

 所謂的稅務關行,放眼世界也屬拜爾海根獨有,為「港理稅事軍務海關暨民報關行」的簡稱。明白說就是結合了稅關、海軍及民報關行的聯合機關,亦是眼下厚實堡壘的成因。

 普遍而言,河港海港等用地多處所在城市管轄之下,然而拜爾海根的稅務關行則是由特設的關行長官統領,享有獨立於城市行政之外的權利,以季度結算稅收總盈餘歸庫城市為義務,坐擁不屬城市軍務體系之下的獨立海軍單位,管理範圍為整個港地,又稱「關行領」。

 此彷彿城中城的獨立性之目的,乃為使組織照循專業,降低行使專業期間遭受非專業者的非專業監督導致拖沓延宕之可能,以期增進效率並更具彈性,藉此也更易於培訓所屬專業。

 關行領最主要的兩種機構建築,便是「拜爾海根大燈塔」與鎮座埠頭末端的「關壘」了。前者由關行領內的獨立海軍把持,直言就是關行海軍的基地。後者則放下了粗大鐵鍊牽引的厚重城門,以城門為地接續托著榮光女皇號下放的橋板,橋板上八人正率先下船入關。

 八人分別是副船團長的繆列與榮光女皇號的大副,以及繆列側近的莉茵、艾藍和一名經驗老道的船員與三名青年水手。青年們除年輕力壯可充要時的戰力人頭數外,增加經驗才是帶上他們的主因。

 循船放橋板而下,渡過了城門空橋,行經城門邊守的海兵走入門內之時即刻碰壁分道,分道不為其他只為隔絕海風。右走城門寬幅過後數十來步,左手邊的壁面上即見厚重的雙開大門,大副令兩名水手推開了大門。入內,放眼,為立柱林立,打通一室的廣大空間。

──稅務關行 一階大廳 民報關行總集處──

「這就是……傳聞的拜爾海根稅務關行嗎……」

 繆列也和三名青年水手同樣,百聞不曾一見。

 接著,便是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

 廳內燈火通明,以撐起高高天頂的立柱為據,複數的小群人如冒險者小隊般,一群一群各自待在了胸或腰高不等的屏風圍地裡,察覺有人進門來,皆昂首或座上起身觀望。當中更有位在廣闊大廳邊角者手持觀劇望遠鏡查看,後或有不理自行其事,或有搓手笑臉迎來。

「他們是先前說的?」

「是的,這裡都是民報關行的人。」

 大副回答,答後應對笑臉來問,明說已有合作對象。

「啊──啊,這樣啊。」

 來問的人們聽見有合作對象,也不再糾纏,只是提燈眼睛死盯著八人模樣。並非瞪視,而是深怕忘記似地,看得繆列及青年水手等人很不自在,不過大副和資深船員則顯見慣,帶著大家朝一處直去。

 所謂的民報關行,係指民營的報關行,而報關行則是於稅務關行註冊登記並獲核可後,得收取傭金,協助辦理報關手續的商行。

 協助內容大略如下。
 一、依照船隻噸位與停泊數量理清泊船稅,填寫申報表格。
 二、輔佐非當地人或離開過久者理解如今適用之法規,避免船上貨物存在過去曾經放行但現在不行,又或者過去不行但現在已經放行之齟齬,減少不必要之誤會,降低船方與地方損失。
 三、代替欲進出口貨物的收發貨人,以收發貨人名義或報關行自身名義處理前述兩項,及其他相關細項稅事等。
 四、因應報關行號之異,享有降低必驗外抽驗比例之權利。

 當然,不願付出傭金,不倚賴報關行自行交涉亦為可行,只不過眾多眉眉角角可能衍生出的麻煩也得自行處置,多半是長期往來於西方群島海域內的短航交易做此選擇才可能得益。

 大廳中可見的駐員,多數是由拜爾海根當地的商家行會體系下的報關行所派駐,少數為地方人士單店營運,可謂當地獨佔事業,僅少數中的少數出自外部城市島嶼,極少南北大陸的部份商會自營。

「到了,就是那裡。」

 大副手指一處屏風圍地,圍地內可見僅有兩人。一人坐近屏風內側樣似正在桌面書寫。另一人則位於書者後方,坐在了圍地中央的矮沙發上,正攤開書報矮桌上照燈讀看。

 繆列看見了書者身前屏風上吊掛在外的木製掛牌,刻寫著「尤斯特報關行」。一夥人走到了掛牌之前,圍內兩人皆才反應查看。

「我啦,是我。」

 大副提燈至自身臉側。

 兩人盯看半晌,沙發上的中年男人率先發聲。

「哦──喔!這不是……不是、那個,卡洛斯船長身邊的──」

「你也好歹記住我的名字吧。」

「哈哈哈,抱歉抱歉。好久不見了,你不是跟著船長引退了嗎?」

「我和船長受到了委託出海啦,有能者總是無法安寧。」

 大副一臉得意地說。

「侯,還真敢說。」

 見兩人聊開,書者就繼續寫他自己的,而中年男人則是將視線轉投到了大副身邊的男人身上。

「這邊這位是?」

 報了自己名字先要中年男人記住後,大副開始引介雙方。

 拜爾海根之所以在西方群島繁盛過其他城市,除了先述位在了古航路上外,另一個原因便是這些報關行了。報關行者幫助進出口的理貨與稅事只是基本款,基於大家都會的東西上如何拉攏鞏固客戶,得看有無其他附加價值。比方說,獨家的通商、地方情報之類。

 情報線的串成或有偶然,可其維繫絕非一人一地,特別是在當地耕耘許久的傢伙們──報關行掌握的情報可不限於拜爾海根,乃可擴及整個西方群島海域。情報多自然吸引各地來船多,各地來船多進而累積情報多,若想在西方群島活動,無論冒險或是行商必得先造訪拜爾海根一趟,如此觀念甚至深烙在了不少南北大陸來訪者的心中。

「我叫做馬賽爾,請多指教。」

 中年男人於大副一一介紹帶來的船團要人後也隨之自介,並與副船團長的繆列握了握手。

「話說,您這樣文質彬彬,氣宇非凡的人竟然不是船團之長,我對自己看走了眼感到有些意外。」

 繆列稍微瞇了點眼,只因這樣認識不深便連續稱讚的話語,通常話中有話,卡柏拉爾家即便處帝國鄉下好歹也是貴族,不至於不讀。

「哈哈,船團長深謀遠慮,能者多勞,行事作風常為我所不及。今次沒有親臨而派我前來,也是希望多多增廣我的見聞。」

「哦──是嗎是嗎,想必一定是位賢勞之人。」

 對話時,一旁大副盡量不被發現似地,側眼窺看繆列。

 繆列則對帝國勇者一事隻字未提。

「那各位請裡頭稍坐,這傢伙不用理他就好。」

 馬賽爾撇臉示指屏風邊的書者,該書者也應聲點了點頭。

「我去去就回來。」

 話完對了眼大副,馬賽爾便往來客進入大廳的反方向離開。

 繆列捕捉到了兩人對眼一幕,傾首輕聲詢問大副。

「沒問題嗎?只有兩個人看起來不是很可靠。」

「沒問題,這只是配置的問題而已。」

 大副解釋,關行領內共有四條埠頭,也就是有四座關壘,通常只啟用三座而餘一座長時養護。因養護中的關壘進駐人數有限,久而久之其他三座也效仿減員進駐,今即使當地的大商會也不會在三座關壘內同時塞滿三個團隊,而是以其中一座為主,僅於他座設接待員。

「原來如此,節省人力嗎。」

「是的。」

 繆列放眼廳內,了解了為什麼圍地大小有異,駐員人數有別,但在走入圍內之前又拋了一個疑問,問這家報關行本身。

「是本地的單店,一個叫尤斯特的男人創立的。」

 繆列自知單店指的非是大型商會旗下所設行號,而是打一開始便獨自設立的報關行。綜合以前巴洛瓦商會展店自領的經驗,這樣的單店要對抗巨大資本順利運作,必得有過人之處,要不就是──

「名目之後是誰?」

「有好幾個,馬隆商會似乎是其中之一。」

 細聲問答後八人方魚貫步入屏風圍中。

 是勞倫斯帝國四大商會中的馬隆商會,繆列心想。四大商會當中的三個可以掌握到清晰的脈絡,指的出背後實質掌權人是誰,但唯獨馬隆商會仍處一片混沌。其與帝國國內各方派系皆深藤瓜葛,卻又彷彿其他三大商會的地位於人們日常觀念中逐漸確立鞏固之後才忽然跟著出頭,蹦出來似地並列其中,並確確實實地發揮其影響力。

 銅鬃,是至今唯一知道的線索。

 此稱號二字聽起來第一直覺不是獸人就是矮人,可前者在帝國內因過去歷史而不對盤,帝國不可能容忍獸人在國內做大勢力。矮人的話大多數聚集在了夏夏亞,且性格剛烈多不是經商的料,雖更加符合於馬隆商會和夏夏亞的掌權人有所淵源一說,可還是難以想像其自北方大陸遠渡前來南方大陸的中心還左右逢源地弄了個大商會出來。

 帝國的皇帝努爾哈曼……那個女人…… 腦中浮現的只有她。並不是握有確切根據,也非直覺感應,僅僅是於尚處的一片混沌之中隨意填入一個自己還能接受的答案罷了──繆列非常明白。

 趁這機會看能不能順便摸個清楚吧。

 過了一段時間,馬賽爾帶回了二十來人,又是一陣寒暄與雙方相互介紹過後,才皺著眉頭貌似困難地開了口。馬賽爾陳述自己已經兩個多月沒有接過南方大陸來船,故尚未為本部告知,剛才去到其他關壘內的本部時才獲知稅務關行的新命令,是針對南方大陸的命令。

「請問您有頭緒嗎?繆列副長。」

 繆列著實思考了一下。

「莫非是關於……金幣?」

「您有頭緒,真是再好不過了。」

 馬賽爾先是環顧了四周,再看了看帶來的二十來人裡頭那個站在身邊的男人後,才近了繆列告知命令內容。

 對於南方大陸來船或者登記所屬為南方大陸國家之來船實施以下聯合議會補增條例。
 一、對於船載貨幣進行貨幣個體之逐一性質檢驗,如有私藏、謊報者全數沒入,並對檢驗出特殊性的貨幣無條件徵收。若不同意上述條件者拜爾海根有權拒絕該船隻或船團及其相關人士泊港入國。
 二、同意條例一的場合,欲泊港船隻與入國人士須統一接受記名造冊及檢核,拜爾海根有權閱覽造冊且不透露上述檢核之內容,並有權拒絕不符檢核之對象入國乃至登港,依情況必要逮捕該對象。
 三、不同意前述一、二兩條例者得逕自離開拜爾海根。如有不受稅務關行檢核、核可而強行泊港入國者,將以戰爭罪論處,並視情況可能對該船隻或船團及其相關人士宣戰。
 四、承條例一,為因應稅務關行運作順暢,惟貨幣必得逐一經個體性質檢驗,其他珠寶、飾品、武具等常富金屬者,將逕付民報關行自行檢查定奪送驗與否。如於入關後仍處攜有特殊金屬之情形,將問責於擔當民報關行,依事實之經過可以論處間諜罪、準戰爭罪,抑或其他符合今拜爾海根已成文律法之與事實相關的罪則刑罰。
 五、前述條例以及此後增加之補增條例,將適用於拜爾海根國安情報之法規,避免不必要之流傳。如違反者,將序依國安情報法規後處以間諜罪、準戰爭罪,抑或其他符合今拜爾海根已成文律法之與事實相關的罪則刑罰。
 六……

 洋洋灑灑,繆列聽時便直覺馬賽爾口條清晰俐落,不太可能事先不知道,不過這並非重點。其所述條例皆非無法想像,或者說這樣的謹慎根本理所當然,重點在於自己答應了船團上為數不少的船客商人入國留在拜爾海根,若遭攔下甚或雙方對立,事情將很難辦。

 倘若事情進展不順,即便返回帝國自己恐怕也將無容身之處,至少必須營造出船團確實前往了世界盡頭的事實,才能藉此事實將無法抵達世界盡頭的責任從自己的肩上甩開,當下也只剩先吞了這些補增條例一擇了。所幸,船團中仍藏有王牌,那便是「勇者」的存在。

「唔…… 針對性很強,有些嚴厲呢……」

「這點還請您諒解,如果不吞下這些,我們實在也無能為力。現況已經有一些民報拒絕接受自南方大陸的來船了,是看在卡洛斯船長等人的信用度上,才認為尚能協助,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但是……」

 繆列展現出了神色困難的模樣。

「有哪裡讓您牽掛嗎?」

「不,我只是想,要是這時候船團長人在就好了。」

「欸?」「蛤?」

「……?」

 莉茵和大副異口同聲,看向隨話展現出了信任般莞爾的繆列,馬賽爾則不解地看著兩人訝異的樣子。繆列遂自此展開。

「嗯。既然是卡洛斯船長等人也信任的對象,就交給你們了。」

「欸、啊。嗯,我知道了,就請交給我們。」

 馬賽爾看回繆列,應答。

 而後,尤斯特報關行一夥隨繆列等人返回至榮光女皇號,取得了船艦清單等所需資料後,在複數資深船員陪同下,乘關行領海軍的導航小船展開團隊,通知其他船艦做貨幣逐一清查之準備。

 馬賽爾根據經驗大概推估,整個過程如果順利或許只需一個星期多一些的工作天,最慢應該也就落在了三個星期左右。

 清查範圍除了船團擁有的資金外,所有船員或乘客的個人私有貨幣也必須逐一受檢。如有任何一人不願受檢,該人將難以入國,所乘船隻也將可能連帶無法泊港。要是船團成員,在繆列的令下不會有人拒絕個人檢查,但換作不清楚事由的其他乘客的話──

 噠噠、噠噠──

 黃昏時分,尤斯特報關行的幾個行員乘導航船接近榮光女皇號。

 昨夜,在通知了全船隔日受檢之後,船團便維持在了下錨於近海的狀態靜待明天到來。而在白天的初步檢查過後,現近女皇號的行員們正抓爬繩梯上到了最上甲板,前來彙報本日進度及遭遇。

 不出所料,有些商人或冒險者拒絕配合。

「是時候了吧。」

「嗯。」

 甲板上看著來人,繆列肯定卡洛斯所言。

 報關行的目的就是幫客戶出入關,因而說服這些拒絕者受檢也算是工作內容之一。一般來說若是單船,大多一翻兩瞪眼,如不走非法途徑報關行也只得少賺這筆了。可若是船團,體量越大的話則越有轉圜餘地,例如集中拒絕者在一條船上,單令該船下錨近海受海軍監控而其他船艦泊港,泊港日後藉資助海軍換取送達日用品上該船便可。

 然來報者卻無人點出拒絕受檢之頑固,反倒報了拒絕者在拒絕過後轉而接受的反應。從諸多反應中,行員們理出了一個名詞。

 世界的盡頭。

 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想到世界盡頭的冒險者多不勝數,行員們自然也見怪不怪。但冒險者多為單船,厲害點的至多也是湊個四、五條船罷了,像是榮光女皇號這般大船,以及如此規模並載有新型鍊金術的船團,嗅覺敏銳的行員們自然不會脫漏其後所藏的深意。

 那看起來認真想幹這檔事的愚蠢背後所抱有的龐大奧援。

「繆列副長。」

「怎麼了?」

 見馬賽爾走了近,繆列無知般問。

「我們行員聽許多船上的商人及冒險者說了,此船團的最終目的是世界的盡頭,這是真的嗎?」

「啊啊,千真萬確。」

 馬賽爾聽了面露難色。

「這又怎麼了嗎?來到拜爾海根的人最後想要到世界的盡頭,相信我船團也不會是頭一個吧?」

「話是沒錯,可是……」

「可是?」

 你的背後有什麼勢力在,此話自不可能當面問說,不知該如何開口的馬賽爾遂向繆列身旁的卡洛斯投去了目光。

「正確來說,船團的成立是因為船團長。」

 接獲目光的卡洛斯說。

「齁喔,那位船團長究竟是──」

 繆列引進馬賽爾到了船團長室。

 眼前坐於桌後的年輕男子,雖然看來還算上相,言行舉止也可謂威嚴優雅,但其中卻不斷流露出一種不自然,像是把不該其位的人放到了那個位置上,威嚴優雅間能嗅輕浮矯然,完全不同於馬賽爾預先想像的中年紳士那般,沉著穩健中夾帶自在不羈的模樣。

「那個…… 您剛剛說您是帝國的勇者?」

「是啊,沒聽說過嗎?」

「呃,非常抱歉。」

「不不,這不怪你。」

「……。」

 本想帝國勇者會拿出什麼證據,孰料他就微笑看著自己而已,因此馬賽爾看向了繆列,換了得繆列信確頷首。可這頷首不但無法在馬賽爾的心中建立信任,反而有些毀了繆列本人的可信度,如是信任降低令馬賽爾思量自己是否上了賊船,不自覺地流露於表。

 不,不必是否,是已在賊船之上。

 畢竟查驗作業已經開始,不是說句抱歉並認賠這個工作天就能了事這麼簡單,而是攸關報關行信譽問題。不過,如果繼續辦下去,要是船團真有什麼陰謀,最後可能吃不完兜著走……

「你怎麼啦?我可是很期待趕快上岸喔。」

「啊哈哈……」

 轉了眼珠瞥繆列一眼又當下轉回,只因繆列早已看著自己。

「請您不必擔心,我們一定會盡快辦好。」

 出了船團長室,繆列識相找了個藉口離去,馬賽爾則三步併做兩步走出尾樓,趕到了卡洛斯面前。

「卡洛斯船長。我可是相信你的,拜託你跟我說真話吧。」

 唉──

 卡洛斯輕嘆一聲。

「真話什麼的,我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打算欺瞞你什麼,馬賽爾。」

「個人……嗎?」

「嗯。就如你所見,現在的我就只是這艘船的船長,只是因為過去有著不錯的經驗而受雇前往世界的盡頭罷了,自然也無法和你擔保這底下是否有藏了什麼政治暗流。」

 政治暗流一詞,令馬賽爾的五官皺在了一起。

「你是認真想前往世界的盡頭嗎?這不像你。」

「哈哈哈。本來確實想退隱沒錯,不過,看船團長等人弄出了這麼大的船團來,想最後再跑一趟似乎也不壞,即便結果已很明白……」

 句末,卡洛斯顯露出了滿足似的微笑模樣。

「眼下的航行甚至遇見了傳說中的幽靈船呢!要是我再年輕一點恐怕就忍不住跟上船去了,哈哈哈哈。」

 本來想追問真假,然看著卡洛斯的神情開懷,馬賽爾意識到問了也沒意義,於是轉了心境。

「之後再說給我聽吧。」

「哦?可以啊。」

 老船長咧嘴立齒一笑,馬賽爾撓了撓頭。

「報關的事我會設法盡善處理,我可是相信你的喔。」

「就說了信我也沒用。」

「是、是。」

 而後,排除頭一個夜晚,共花費了十天時間,尤斯特報關行意外順利地讓船團泊港入國,不見知情後的拜爾海根議會有顯著行動。

 獲許入國後,船團現階段的目的便是在此貿易都市買賣,以建構前往世界盡頭所需的物資。物資主要又能分成兩種,其一是糧食飲水這類每天都會變動的資源,姑且稱日變物資。二為船艦武裝及其本身所需的備料,諸如木材、繩索、帆布、彈藥,且稱或變物資。

 日變物資的場合,光是日後要於西方群島的海域朝西邊航行至不還海境線之前就還有大段距離,不可能在拜爾海根一次補齊,自沒什麼好說,是故買賣重點落在了或變物資。拜爾海根擁有當前世界最強的海軍,意味著這裡可以購得全世界最先進的船用裝備,以應付西方群島海域內的生物,此亦為情報之外船團非來此處不可的原因。

 如同平原住著適合或喜愛生息於平原的生物,山地、沼澤之類亦有各自的生息類別。大陸間的海原則因廣遼深闊,航行其上可遭遇的生物種類就船員長年航海經驗看來相當有限,掠食手段也相對單一食性較不複雜,明說就是愛吃固定相同的東西,導致生息大陸間海原的生物多半對船隻不太感興趣,乃大陸間航行所以少遇生物危機之因。

 然而,在西方群島海域內,因頻繁可遇陸地,表面上並非單純大片的海原,水底下亦不是純粹的深淵,故更易遭遇跨大陸航線難以甚至不會碰到的生物。舉凡藏身海底崎嶇地形的巨型章魚,海陸兩棲高攻擊性的大型龍蝦,頭有螺旋尖角群生相食的洄游蟲龜,三對鰭足的掠食者六鰭海狼等,有多種威脅航行安全的生物或魔獸,更甚麻煩者有上半人形下半為魚這類傳說中會以歌聲蠱惑人心的危險生物。

 這些生物的掠食手段相對廣泛多樣,食性也相對複雜,多具不斥嘗鮮之性,自然對船隻也更具威脅。當中甚或多有玩心重者非為填飽肚子劫掠,更屬危險中的危險,行船而言須持有特殊應對方式。

 因此,除了一般航行時所需的火砲外,為了在不利陸生生物的海原上作戰,船艦非得額外改裝更足應付多種生物的砲戟不可。可砲戟不但需求特殊砲座,因應叉戟的質量高過一般砲彈,每發還得花費更多的火藥──代表了船團買賣的對象必須包含拜爾海根的執政者。

 所謂火藥,是參雜多種物質混合製成的黑色粉末,據說起源自對魔法的研究與運用相對不發達的北方大陸,由於燃燒時能產生大量的氣體與熱,被矮人運用在了發射上,現多被用於擊發銃丸砲彈。

 這種粉末因為能令不會魔法且沒經訓練的一般人乃至小孩以非常便宜的手段致人重傷,自從由北方大陸流傳到了西方群島後,便由拜爾海根率先明令禁止民間私販,與鹽鐵並稱,多見官營專賣。

 爾後,無論西方群島抑或南方大陸,火藥幾乎是由當地領主或權力者所掌握的一種戰術物資。固然在魔法最為發達的南方大陸內陸因尊崇魔法貶抑鍊金術,或受遵從自我鍛鍊的騎士道與宗教信仰影響而泛見唾棄乃至明文禁止使用的地域,不過這也和貓腳草一樣,多數民眾終其一生可能不曾碰觸,卻仍存在著私下交易或使用之人。

 話雖如此,因為海原生物的體型多大於陸生生物,為了能在海原上對抗這些巨大生物,西方群島上的國家多半對火藥的使用相對於南方大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光憑人類有限的魔力以及種種昂貴的魔法道具,恐怕難以安然航行於西方群島所屬範圍內的海域。

 說到執政者,拜爾海根今雖為三大種族──即海原精靈、人類和矮人的共治之地,但此舊名「拉.耶海根」的城市明白說仍是掌握於海原精靈的城市。城市點在的金魚島尾巴整體即使和歐普大森林及戈達旭大砂漠北部毫無相連且分散於各個大陸,依然同屬精靈國度,與執政者買賣一事的實質意義就是指與海原精靈交涉一事。

 此課題也和先前同樣,被查德全數丟給了繆列處理。

 船團的乘客獲許入關上岸時已屆午後,查德等人也在其中。盡頭的探索者、鋼之雄鷹,還有偽裝成普通冒險者小隊的夏諾一行人也自然而然地湊在了一起,一路背海朝向關行領的邊界走去。

 看著走在前方的幾人,查德不免想起了在艾爾沙朗的過去,神色若有忿忿,磨牙低語。

「那傢伙…… 明明我才是隊長,明明我也是勇者……」

「那個可惡的小婊子……」

 男人的耳朵和另一對尖長的耳朵同樣彷彿拍翅靈動,走得很近的兩人於是別首,相看。

 啪──

 查德和艾蜜維亞兩人的右手一拍即握,就像要比腕力那般。

 出了關行領,直連場所便是拜爾海根大市了。熟悉的味道當下撲鼻而來,並非真的有聞到什麼,而是這裡的風味類似於夏夏亞,或者應該說夏夏亞正是拜爾海根的異地複製版。

 眼前的房屋左右並列直去,夾出了一寬直路,人潮。三隊人暫停於關口外較為稀疏處,準備分開行動。

 因為等待入關期間飄在海上時比想像中累,鋼之雄鷹裡的四人打算先去找船長口中的旅宿,克拉漢與三個小孩也傾向這邊,席維斯特則因腰痛不得不加入這夥,查德和艾蜜維亞亦言感到疲累。麥格農似有知人在此打算隻身前去。剩下的人則想要走逛大市一步算一步。

 分道揚鑣,麥格農率先往左沒入人群。旅宿一夥在走入了大市之後不久便循一條岔路離去。餘下了查德和艾蜜維亞兩人賊頭賊腦,鄰近走跟在了夏諾和卡莉潔、芙拉提雅等四人身後。

「那幾個傢伙啥時變得這麼要好了。」

 查德說時瞇眼抬下巴,斜身遠觀貌。

「情報交換吧,各式各樣的。還有魔導書。」

「魔導書嗎…… 我總覺的不單這樣。」

「不然?」

「卡莉潔那傢伙,其實比想像中更外貌協會。」

「啊,是喔。膚淺的女人。」

 人來人往的大市裡,時而得側身擦肩的密度中,查德完全不顧周遭路人投來目光或閃避,彎腰縮手墊著腳尖,躡手躡腳竄人群間,隔著小段距離尾隨。艾蜜維亞似乎也被情緒衝昏了頭,受到壞的影響一時失去了砂精靈的高貴典雅,跟著彎腰縮手墊起了腳尖。

 兩人賊頭賊腦跟著,跟著跟著,見四人轉入了右側一條行人較少的小路,不久後停在了小路中的一家店門口。兩人也就跟進小路,見該店開放足自門外望通內部,遂縮身到店口對面巷子口那果物攤販用以陳列商品的木箱疊疊側面,持續觀察著店門口的四人。

 看著看著,查德心中不免產生了疑惑。

「那個一直跟在後面的綠色斗篷是妳們隊上的人吧?」

「嗯?喔,你說塔雷莎喔,是啊。」

 說起塔雷莎,艾蜜維亞神情浮現不滿。

「那小鬼莫名地親近夏諾,夏諾也莫名地照顧她,之前甚至還買了項鍊給她你知道嗎。」

「嘿欸──是喔。」

「明明就認識我比較久,卻什麼禮物都沒有買給我過……」

「嗯嗯。」

 隨口應聲時,查德突然眼球轉動,動轉回頭看向了蹲在身後忿忿磨牙的艾蜜維亞,直盯著臉。

「幹麻?」

「妳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啦,我也不是說他一定得買什麼東西給我。只是在說,那是種心意,是──」

「我不是問這個,是問那個綠色斗篷叫做什麼?」

「蛤?」

 情感遭當面忽視,艾蜜維亞質疑聲明顯不悅,可是查德並沒有對此做出反應,只是待答貌點了點頭,反倒勾起了砂精靈的好奇心。

「塔雷莎啊,剛不是說了。」

「塔雷莎……」

 查德碎念複誦同時也右掌伏地,挨著箱邊再次探頭看去,見到了走最後的塔雷莎正進入店中。

 再來查德縮回了頭,轉身背靠木箱蹲著,雙手抱胸貌似思考。

「她怎麼了嗎?」

「不是怎麼了嗎,是── 唉這說來話長……」

 見查德鎖眉沒打算說的模樣,艾蜜維亞瞇細了眼打量著他。

「兩位客人,請問要買些果子嗎?」

「欸?啊!不,我們只是……」

 攤販的老婆婆突然親切地詢問嚇到了艾蜜維亞,不過看她明顯表現出沒要花錢的樣子後便拉下臉,掌背兩人向上搧了搧手。

「哈哈,抱歉抱歉,妨礙妳作生意了。我們馬上、馬上離開。」

 就在查德站起身來道歉,艾蜜維亞也跟著站起陪笑的此時,一道聲音忽從兩人身側的巷深之處傳來。

「原來是你們兩個啊。」

「呃……」「啊……」

 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對攤販道歉的兩人目光側投,看到夏諾同時也瞥見了巷內他的身後有條稍過肩寬的窄暗側弄。原來夏諾剛才根本沒進入店內,而是伺機繞路,繞了來要探到底是誰一路尾隨。

「你們兩個不是覺得很累,跟著凱索克他們先去旅店了嗎?」

 問時還擠了眼嚴肅。

「我只是覺得,你最近跟那兩個女人變得太要好了而已……」

 艾蜜維亞嘟著嘴說,隨話別開目光。

「對對,好像一直在討論什麼,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啦。」

 查德右手撓起自己後腦,做出靦腆模樣。

 唉──

「我們只是在交換三方的情報而已。現在卡莉潔正好說到了你們在遺跡裡遇到塔雷莎的事情。」

 聞話,查德與艾蜜維亞相覷。

「你們乾脆一起來吧。」

 語畢,夏諾即行經兩人身邊出了巷口回到店家所在的小路上。

 攤販的老婆婆眼看剛才躲在自家木箱旁的男人和砂精靈,跟著後來出現的那名男人離去,只覺得莫名其妙。

「老闆,這怎麼賣?」

「啊!歡迎歡迎,這個啊──」

 查德和艾蜜維亞跟著夏諾到了小路上的的店家門口,是家專營甜點與飲料的店,開放的空間能見卡莉潔等三人正在店內其中一桌。

 雙方對到了眼,卡莉潔馬上一臉「原來是你啊」的表情。

「歡迎光臨!」

 店內左側靠牆的一張四人桌邊,靠牆的芙拉提雅和靠走道的卡莉潔坐在面對門外的一側,靠牆的塔雷莎則是背對。隨著店內女服務生爽健的招呼聲,夏諾坐到了塔雷莎的右側。查德則在該桌前後的兩張空桌裡選擇了近塔雷莎的一側坐到她身後,艾蜜維亞坐鄰夏諾身後。

「請問兩位要點什麼呢?」

 女服務生立刻靠了過來。

「啊── 給我們一點時間看看。」

 查德拿起了桌上的點單說。

「嗯,那之後有需要再告訴我喔!」

 手拿點單,眼追退至夏諾身邊受注的女服務生,查德目光最後沒有看回點單而是側身落在了塔雷莎的身上。

「蜂蜜海風蛋糕和紅茶,先幫您送上紅茶可以嗎?」

 晚娘臉的卡莉潔拎起了盤上白杯啜飲杯中黑水,芙拉提雅笑含麥稈吸飲玻璃杯中的果汁,一對紅棕絨毛的狼耳跳動,極度在意背後正盯著自己的視線,手捏著同款果汁杯中的麥稈卻動也不動。

「我知道了,請您稍後。」

「如何?」

 女服務生離開同時卡莉潔投問查德。

「嗯──首先身形就對不上了。不是這樣的少女,是身材更高大點的成年女性才對……」

「嗯。和我說的差不多。」

「毛髮也不是這樣子棕色,是黑色的,烏亮黑色的長髮。」

「黑色?」

 卡莉潔面露一瞬困惑。

「啊!你這樣一講,確實是黑色的……」

 芙拉提雅和夏諾聞言交換了視線,只因卡莉潔之前努力回想卻仍帶不出這個情報,現在竟簡單明快地確認了髮色。

「可是……」

「可是?」

 查德一臉認真,動頭在塔雷莎身邊多方察看,看得她不知害躁還是害怕,肩膀縮瑟。夏諾見狀,左手輕柔拍上了她的右肩,於塔雷莎側來的視線下給了個令她足以安心的笑容。

「明明很明顯是不同人才對,我卻覺得總是有種……」

「同一性?」

「同一性?不不不不,確實有種相似的感覺,但絕對不同人。妳該不會有個姊姊吧?」

 查德極其肯定地否定後發問,對於該問塔雷莎僅默默搖了頭。面對這樣結果,卡莉潔也只就輕嘆一聲。

「唉,結果就是恰巧同名而已嗎。我還以為能有什麼線索。」

 咚扣──

「這是您的螺角龜肝醬吐司蛋,和您的布丁。」

 女服務生將左手托盤上的兩盤餐點分別放到了卡莉潔和芙拉提雅身前的桌面後,稍微看了看後來的男人和砂精靈。

 砂精靈接獲了視線,表明跟鄰桌那位男士的餐點一樣就好。

「啊那我也跟她的一樣就好。」

 查德指了男士對座的女士。

「我知道了,請稍後哦。」

 女服務生便即離去。

「那個……」

 此時,塔雷莎一副怕事模樣地開了口,引來眾人注目。

「怎麼?有想到或知道什麼了嗎?」

 卡莉潔隨即停下要切吐司蛋的刀叉,伸長了脖子問,不過塔雷莎卻猶豫遲疑,遲遲沒有說出什麼。

「對、對不起,我果然……還是不知道……」

 欲言又止的模樣令卡莉潔不悅地板起了臉,那對紅棕絨毛的狼耳也跟著下垂畏縮。

「沒關係,要是之後想起了什麼再說吧。如果覺得對面的姊姊太可怕的話,只跟我說也可以喔。」

「什麼意思啊,這說法。」

 沒有回應。夏諾只是微笑地看著塔雷莎,便足夠令她放心了。

 乒乒──

「您的紅茶來囉。」

 女服務生把紅茶放到了夏諾身前的桌面便又轉身離去。

「你該不會是喜歡小女孩的蘿莉控吧?」

 噗──

 剛轉身離去卻又頓了腳步,緩緩別身側眼。同時,芙拉提雅差點噴出口中的布丁,連忙揚起手背腕部抵嘴,貌似止不住笑地顫抖。查德驚異地吃下了左手四指。艾蜜維亞的樣子最為緊張,欲代辯駁。

「怎麼可能!夏諾只是……只是、把她當妹妹看待而已,對吧?」

「就看起來不太像齁。那特別照顧她的樣子就不像兄妹的感覺。」

「沒、沒那回事。對吧夏諾!」

 眾人目光皆注視在了夏諾身上,就連塔雷莎也是。女服務生這才微微聳肩走開。

 然而,關鍵的夏諾本人卻不見動搖,就右拳抵嘴陷入思考。

「我單純是希望別再有遺憾發生而已。」

 夏諾說時眼神向著桌面無焦,想起了過去在帕普達所遭遇。

「人總是只能依賴實在的證據,自我心證根本代表不了事實,但即使知道如此,也還是希望趕在水落石出之前阻止……」

 與話他抬眼直視卡莉潔。

「或許是我這樣的著急讓妳誤會了吧,抱歉。」

「贖罪嗎?」

「可能是吧。」

 夏諾落寞地低看桌面而笑。

「這種超越既定事實的善意往往都會變成攻訐求真的道具,希望你不會變成那樣就好。」

「我會努力。」

 語畢,夏諾即拎起茶杯啜飲。

 兩人的對話讓艾蜜維亞成了他人似地,令她磨牙再起,並非真的大動作磨出了聲音,只是那忿忿火光看在查德眼裡不免驚之無比。

「久等了!這是您的蜂蜜海風蛋糕。這是您的紅茶,您的果汁。」

「那個…… 我不是果汁,我跟她一樣。」

「啊!非常抱歉,馬上就幫您換過。」

 查德無奈地說後,女服務生忙端回了果汁急去。

 女服務生離去後卡莉潔也開口。

「說正事吧。查德你明天早上空出來。」

「幹麻?」

「去大聖堂一趟。」

「大聖堂?為什麼?」

「那裡好像有我們要找的人。」

 眼神示意以夏諾後,卡莉潔終於切了第一口吐司蛋入口。

 翌日,同盟的兩個小隊早早便起床準備,而後跟著夏諾的小隊一起去到了昨天約好的目的地。

──交會地 白堊大聖堂──

 拜爾海根的城市區塊於東北西南走向的海岸邊上,大致可以劃分成三塊。南區,也就是關行領及大市所在區塊,以人類為多數,主商業買賣。同樣臨海的東北區以海原精靈為多數,主學院文化。內陸西北區以矮人為多數,主工藝鍛造,大聖堂即位此共治三族之交會地。

 大聖堂如同其名,坐地廣闊,白壁高聳,中央主殿拱出了淡白綠色的圓頂,純粹又不失典雅高貴,即便就位在了大市邊緣,車水馬龍往來不息,人聲吵雜果然也還是掩蓋不了神殿特有的靜謐。

 一行人走過了人群,由夏諾小隊帶領,進入了大聖堂主殿。

 畢竟是南北大陸航海往來之樞紐,高廣深邃,不亞教廷的主殿裡多有人群,大多為外地來的觀光客由當地人帶領。不過一行人並不是來觀光的,因此沒多做停留欣賞周遭的雕刻壁畫,只是一路向深,前進到了主殿深處的雕像前,見一名海原精靈正背對來人靜默禱告。

 眼前,巨大白色雕像目測有三層樓高。

 長髮的女性形象,身著連身窄裙及地,開衩高至左右腰際,雙掌握肩交抱胸前,眼神看向了左上方,不諱色氣。

 靜默跪禱中的海精靈留有一頭及腰長髮淺色白金,察覺人來,拾起了身邊置地長杖,起身立杖,回首探看。該杖白長,杖首有成對羽翼左右開張,張上拱起半輪弧,弧輪圈中為赤紅寶石。又其身著與神像類似的連身白色衣物,只不過因應季節袖長,亦不見裸露半胸或開衩見腿,下裳長裙如同長袍繫腰寬鬆,顯為男用版本,淡藍天色的肌膚也只露出了脖子、臉、手等相對尋常之部位,較女性形象保守。

「各位莫非有找?」

 海精靈掃視了眾人後問,答者為位首之夏諾。

「如您所識。請問您是此大聖堂的住持,比瑟瑞安祭司嗎?」

「正是。」

 比瑟瑞安除膚色相異且髮色略有不同外,其餘與森精靈和砂精靈看來皆無二致,就是兩側耳朵長過人類的青年貌樣。可是,看在鋼之雄鷹等人眼裡,其發散出來的感覺卻不似森精靈的長老們那般狡詐油滑又時富童趣,而更近似於教皇那樣的年長者端莊有應該的自持。

「吾乃教皇欽命今之勇者,名夏諾.梭德拉貢,此劍即證。」

 與話,早就準備好似地將斜掛腰後的劍形包裹取下,右手正持劍柄令劍身橫躺左掌以示。本來,夏諾身為教會最高戰力的勇者,為教廷三體系結構其一之首,與司教和主教同等,單就職位理應大過地方神殿的住持才是。可縱然教會遍布南北大陸與西方群島,勢力範圍主要還是以南方大陸為主,天高地遠的西方群島之住持可謂土皇帝。

 況且,稱聖堂以別神殿者,多是因其中駐在或曾經有過教會所認同的「聖人」。聖人多以其自身賢德而近教會非絕對隸屬,歷史上更甚有少數可因威望聲名得與教皇平起平坐者,乃勿純論職位之理。

「願見。」

 祭司語畢,夏諾即解開鏈扣,包裹的灰布立隨細鏈開彈彈如花開開出暗金,握柄些許拔刃,足見劍身翠綠。

「初次見面,失禮了。」

 神色嚴謹的比瑟瑞安這才露出笑容接著說。

「歡迎各位來到露伊法薩的變幻神殿。」

「……『變幻神 露伊法薩』 傳承中有一說法,人們擁有的各種情感即是由變幻神所給予,因此人們願意相信,高尚的情感能令無力凡人有能打破命運,故也被視作自由之神,信仰者冒險者眾。」

 老神父講經聲音迴響於海爾腦裡。

 收劍覆布重新繫扣長鏈時,祭司也走向夏諾近了三隊人群。

「祭司大人──」

「哼哼,和傳聞的一樣嚴謹呢,前任可不是這樣。無須多禮,直呼我比瑟瑞安便是。」

「那麼,比瑟瑞安大人。此行我領眾人前來,不為其他。」

「我知道。」

 比瑟瑞安答後再度掃看了三隊眾人。

「是來見聖人的吧。」

「如您所言。」

 比瑟瑞安默默輕傾左手握持立地的長杖,令杖頭示向。

 眾人遂往自身右後看去,立見四列長椅背神像時左側居中的那列裡最近神前的座位上正坐著一名女性,即使四列遠去長椅上坐有信者或觀光客此彼,眾人視線也不曾轉移,只因她長髮銀白宛若砂精靈。

 座上女性正與一名站於身前右側的青年男性交談,兩人一旦接獲了視線,也就一同轉視而來。

 青年目光凌厲,女性眼色柔和。

 夏諾遂排開自身所領群人,走至兩人近前。

「初次納身於您視界。吾乃現任勇者,名夏諾.梭德拉貢。」

 隨話夏諾樣如騎士,單膝跪於女性跟前。

 女性甚至沒有和比瑟瑞安換個眼神確認。

「你就是新的勇者嗎。看起來不如前任放蕩呢。」

「是。前任為不羈之士,為我所不及。」

「沒這回事,那孩子的目光一向準確。」

 那孩子的目光?當下令夏諾困惑所指何人。眼前的女性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長髮色雖銀白,耳長卻同於人類,果然還是和受肉精靈相似不能單純自表象判斷嗎?一旦是想,所指何人也不再困惑。既已不再困惑,隨之而來的竟是股莫名戰慄,但也就僅只那麼一瞬。

「你啊,別這麼兇相盯著人家。」

 注意到了身前青年正惡狠很地看向夏諾所帶來的群人,女性聲音輕盈地訓斥,不帶怒意。

「是,我知道了……」

 青年嘴上說了知道,目光還是帶向了群人一眼,只似乎也不著落在哪個人的身上。

「抱歉,還沒自我介紹。」

 女性與話座上起身,目視群人。

「我叫加百列雅,現在寄居在這座大聖堂裡。」

 語畢笑得燦爛,明明說出口的不是什麼值得誇耀之事。

 然群人卻對這個名字有了反應,尤其是小隊盡頭的探索者。其中法比歐率先注意到,加百列雅視線最後竟停在了自己身上,於是他機警察覺原因,將肩上的利爾德抓下來身前詢問。

「妳、您知道這個傢伙是什麼嗎?」

「嗯,我不會忘記那個顏色。」

「……顏色?」

「和夏諾一樣,是個認真的孩子呢。」

 說時加百列雅側瞥夏諾半秒,然後閉上了雙眼。利爾德本人則是歪著頭困惑,明顯表現出一臉不解的樣子。

「果然!我就知道。裡面一定是關了什麼人!」

 菲娜右拳搥左掌說。

 法比歐聽了菲娜說,則繼續追問。

「所以您知道牠是誰嗎?」

 問時,加百列雅也走入群人來到了利爾德面前。

「為什麼你想知道?」

「欸?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身為魔獸使,牠是我的魔獸!」

 嗯呵呵呵呵呵──

 加百列雅摀嘴失笑,笑至震顫,又隨笑背離群人走近神像。近了神像昂首仰望,方才笑容亦盡。

「與神偉大的『全知』不同,對於有限的我們來說,無限之中本應同一的『知』與『能』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很多事物與其知道,不如無知或許更好──如此一來,若由我告知,不就等同是我親自給予了你們絕望嗎?我不希望這樣也不能這樣做。你們必須親身尋找。」

 語氣轉折那時她亦回過身來面對群人,看向了法比歐。

「所以關於你的疑問,我沒有說的打算。就算現在的你們經由我的口述知道了,那也改變不了什麼,都將沒有意義。」

「話不是這麼說的吧?」

「卡莉潔,等──」

 猜到夏諾大概是要斥說無禮,因而示手阻止了續說,卡莉潔神色擺明了不能接受。倘若將情報作為交易買賣的物品那也就罷了,畢竟商人和冒險者都是這麼幹,可單純知道卻不說,還用這樣自我主觀的見解來詮釋理由又是另一回事了,更尤其明白斷言能否的說法。

「曾鑽研魔道多年的我應該有資格說,很多事都是因為知道,是從知道才開始的,絕不會錯。」

「那麼就更不該說了呢。」

「什麼!」

「妳的說詞只表示了妳們連自己還不知道也不知道,不知道早就已經開始了,才會有這番結論吧。」

 加百列雅與話再次走入了群人,近了塔雷莎。

「妳這聽起來更像是詭辯哦。」

「是嗎。」

 她傾下身姿,右手摸上了高在己胸的塔雷莎的臉頰。

 塔雷莎左手摸上了加百列雅的右手,和她四目相對。

 這一幕看在了夏諾眼中有些不可思議。雖然他認識塔雷莎至今亦沒多久時間,但一向內向怕生的她遭初次見面的人如此逼近,如此碰觸卻不見躲藏反抗之意,何況還是自己曾經瞬感戰慄的對象。

「妳……是誰?」

「加百列雅喲。」

 答聲也柔。

 不過,看在卡莉潔眼裡卻不代表著什麼。

「果然,我還是不能接受妳的說法。不如我們來做情報交易吧?」

 聞言,查德等人與鋼之雄鷹和夏諾的隊員們當下有感,進而左右交互低語,只因如是市儈確實符合冒險者的作風,但說到對象與場合的話又似乎不是那麼恰當。然不待眾人反應,加百列雅旋即回應。

「我拒絕。妳們沒辦法提出我所期望的事物。」

「又來了,又是這種直接假設對方立場,然後否──」

「妳們是沒辦法的……」

 卡莉潔抱怨之時,加百列雅也抽開了摸上塔雷莎臉頰的那手,視線轉向了群人身後的該人,隨視自語。

 麻雀頭遂收下巴微笑對視,雖因覆羽其實不能見脖子或下巴。

 而後,在眾人一陣靜默並審視著眼下氛圍的這時候,加百列雅的目光才轉投到剛才抱怨戛然的卡莉潔身上。

「我不會和妳們交易,但有人託我轉達妳們一些事情。」

「誰啊?」

「引導妳們來到此處的那位大人。」

 盡頭的探索者成員六人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心想,說的難道是在遺跡裡見到的那個塔雷莎。如此想法也彷彿遭看穿似,加百列雅看著六人微笑,笑到六人瞬感戰慄,差無備戰,是故無法再追問下去。

「要轉達的,是剛剛赫奇克達拉一直盯著看的東西。」

 語出赫奇克達拉時,眼神也帶到了目光仍舊兇險的青年身上。

 不似方才迷渾不唱,加百列雅直言,現存查德等人行李中的那塊白石乃驅動鑰匙之結晶,而那輪墨綠圓盤則是鑰匙。

「『地獄』之門的鑰匙。」

 眾人皆瞪大了眼睛,一時茫然語塞,只因這聽來實在太過於縹緲而非現實。可是,這樣的夢幻也正是驅動著冒險者前進的動力。

「地獄…… 妳說的,該不會是遠古英雄們最後闖入的那──」

「嗯,就是神話裡那位於大地深處之境,地獄。」

「這聽起來實在是太…… 等等、慢著!要是地獄真的存在,那我們在歐普大森林遇到的又是……什麼人……」

 卡莉潔話時眼神逐漸失焦,比起詰問更像自言自語。

「妳們是冒險者吧?」

「……。」

「那只能親身去確認了。總不會,只聽我說說故事就滿足了?」

 又是一副不說的樣子,不過也確實堵住了疑問的嘴。再來,加百列雅打算和冒險者們說出一則預言,且明說此預言並非遺跡裡的那位塔雷莎所託,而是自己判斷過後認為應該告知。

「加百列雅大人──」

 近了半步遭示手制言,赫奇克達拉默默吞下退回半步,兇惡的目光也銳利地轉劃眾人身上,有點像是遷怒一般。

 所誥預言如下:

 星辰爾眾 宿命時空
 憐憫其內 轉機一重
 有勇者至 烈光刃首
 廢枷大地 正眠恢紘

 三個小隊分別將預言各自記在了紙上,相互對照無誤差後,有些人當場開始反覆推敲斟酌。

 斟酌期間,據加百列雅所述,該預言乃出自「觀星者」──多拉伊斯特拉親口。至於多拉伊斯特拉究竟是誰,她沒再多說。

「這樣,我所能夠,我的責任就已經盡了。」

 留下這話時她悵然若傷。

 無再與來人對話之意願,加百列雅坐回了原位,靜默。赫奇克達拉也立於她身前,如同不久前剛見到時那般。此時,一直取距觀望的比瑟瑞安也才步杖前來,對著議論紛紛開口。

「各位,結果如何?」

「結果?哪來什麼結果,只有問題更多而已。」

「是嗎。」

 見卡莉潔不耐煩似地抓起了頭,比瑟瑞安隨應闔眼低首。

「可是這麼一來,未來的路就更清楚了耶。」

「蛤?哪裡清楚?」

「目的地之後的目的地也確定了啊!」

 查德愉悅笑說。

「哪裡?」

 卡莉潔問時,腦筋也轉了起來,心想根據〈世界探索札記〉,這個世界──娜菲爾德是一塊大圓盤,而地獄在於大地之下,然後船團現今目標是大圓盤的邊緣,也就是世界的盡頭……

「哞,你是認真的嗎?」

「哞,你怕了嗎?」

「怎麼會,我簡直快等不及了!」

 凱索克說完咧嘴立齒,對著查德無聲狂笑。

 這群瘋子,卡莉潔心中暗貶。

 最終,意識到當下議論不會有成果,正巧時近正午,三個小隊所有人爰打算先行離開大聖堂。眼見比瑟瑞安親自送來訪群人漸行漸遠直到了主殿門口,赫奇克達拉忍不住開口詢問。

「加百列雅大人,把預言就這樣告訴他們真的好嗎?」

「我能力有限,無法斷言好或不好,只是單純……覺得應該告訴他們而已。在你看來我錯了嗎?」

「……。」

「別太焦慮了。既然未來誰也無法正確知悉,那麼親自做出選擇就很重要,即使最後時間證明錯了,至少也不會迷失自己,對吧?」

「如果時間證明了『什麼都不做才是對的』呢?」

「要這樣想,能做的不就只剩下祈禱了嗎?還是對你而言,就連祈禱也是錯誤的?」

「我,我也不知道……」

「那就別再糾結了,把精力放在可預見的地方吧。或許,這就是我想告訴他們的理由呢。當初『你們』不就是想,才共同走來的嗎?」

「……。」

 見赫奇克達拉依然板著張臉,加百列雅自座上站起,踮起了腳尖伸高了手,抓上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他的頭,指尖入髮搓了搓摸摸。

「向神祈禱吧。說不定很快就能見到母親了呢!」

 赫奇克達拉聽了,張大雙眼看著她,但隨即又恢復了原狀。

「我,不曾見過醒著的她。也沒一定得要見面……」

「真的嗎?」

「嗯。」

 加百列雅觀察著身前低頭,卻沒有聚焦於自己的他。

「說謊。」

 赫奇克達拉沉默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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