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好了,我們出去買些生活用品吧,否則要妳回舊家搬運行李也挺困難的。」蜜珈蘿站在金色燈光下,她用笑顏朝亞德里亞提議著。
「唉?但是我沒有錢……」亞德里亞第一時間感到困擾,她知道自己沒有錢支付購買東西的費用,為此她的尾巴垂下,眼神也略顯的哀傷。
她的失落反倒讓蜜珈蘿大聲笑著,笑聲迴盪之際亞德里亞不禁抬頭質疑地看著蜜珈蘿,她以為對方在嘲笑她。
「錢當然是我來出了,沒有長輩讓孩子自己出錢想辦法生活的道理。」蜜珈蘿伸手拍著自己的胸脯,根本沒有胸部的她拍起來反倒像是在拍肋骨。而這一陣動作反倒讓亞德里亞笑了,嘲笑一般的反應卻沒有讓蜜珈蘿為之生氣,她僅是淡淡地笑著說:「知道了就準備跟我走吧,我們可要買很多東西呢!」
「好的!」亞德里亞雀躍地笑著,回想起來……亞德里亞感覺自己許久沒有與家人一起出遊,雖然蜜珈蘿能不能算是家人有待商榷,但是亞德里亞仍為此感到喜悅。
蜜珈蘿牽起了亞德里亞的手,他們一起走出了掛滿了回憶的咖啡館。剛來到大街上,亞德里亞抬頭看見了絢麗的日光,以及在大樓間反射的光線,璀璨的陽光中天空依舊蔚藍。
蜜珈蘿雙眼無法視物,她僅是感受著舒適的微風,以及從馬路上行駛而過的喧囂車聲,熱鬧的情景令她保持著微笑。
不管什麼時代,大都市就是如此熱鬧。蜜珈蘿感嘆地想著,她同時牽引著亞德里亞朝商店街走去,走過了成千上萬次的道路在她的腳中早已形成記憶。
「亞德里亞,最近妳們這些年輕人在流行什麼呢?」走向商店街時,蜜珈蘿問著,她的身旁還掠過一幅電影海報。
「為什麼要問這個?」比起回答,亞德里亞更在意蜜珈蘿問此話的意義,她不禁困惑地張望著從眼前掃過的海報,那是一張復古重拍的電影海報。
蜜珈蘿輕抿嘴唇,她感到內心有些波動,來到一間服飾店時蜜珈蘿停下了腳步,櫥窗內的冬季毛衣是蜜珈蘿無法確認色彩的。
「為了讓自己跟上這不斷變遷的時代,就只是這樣。吶,亞德里亞,妳知道嗎?三十年前,這裡曾是一間人偶店,店長是個手作人偶的老男人,是我最喜歡的店舖之一。我只是——想要記得與知道,現在是什麼風景。」蜜珈蘿伸手握住了店鋪的門把,她雖用笑顏說著,可玻璃的反射中她的嘴唇乾裂地有些哀傷。
「這……」亞德里亞一時間說不出半句話。
亞德里亞還來不及回應,她便被蜜珈蘿帶進了服飾店,在這裡她看見了許多現代化的衣物,以及一小區的復古小禮服。
店門的風鈴聲一響,裡頭的服務員快速跑出,當她看見蜜珈蘿與亞德里亞時眼神顯得有幾分詫異,但是很快地又恢復了沉穩地笑顏。
「蜜珈蘿女士,您來替新的住民買衣服了?」服務員好奇地轉頭盯著亞德里亞,眼中似乎有幾分在意。
「嗯,替她挑一些符合時宜的衣服吧。」蜜珈蘿拋下一句話,她鬆開亞德里亞的手,靜靜地走去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哎?妳不幫我挑嗎?」亞德里亞錯愕地回首望去,看見蜜珈蘿像是個男朋友一樣坐著不動,她感到特別難過。
亞德里亞想像中,女孩子一起出遊就會幫對方挑選衣服,她本以為兩人會互相為對方挑選衣服,這會是個愉快的時光。可實際上蜜珈蘿僅是坐在椅子上杵著不動,一點都沒有外表的年輕活潑。
「我不知道現在的人們喜歡穿什麼,又適合穿什麼,所以……讓我來挑的話只會有一些復古的穿搭,妳並不希望如此,對吧?」蜜珈蘿歪過頭,她平穩地一笑,雙手一攤後她便不負責任地翹起二郎腿,並哼著歌曲打發時間。
聽聞至此,亞德里亞不滿地握緊拳頭,她衝上前從蜜珈蘿的腋下將其舉起,然後瞪大雙眼死瞪著對方。被高舉的蜜珈蘿像是貓一樣,無力地被舉在半空中,下半身拉直的她困惑地朝亞德里亞歪過頭。
「那就先來買妳的衣服!」亞德里亞的怒斥響徹了服飾店,一旁的服務員都為之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哎?我這老太婆應該……」蜜珈蘿趕忙想拒絕,但是轉瞬間她便被拖往童裝區,連否決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帶走了。
亞德里亞一抵達童裝區,她看見了繽紛的色彩與無數稚嫩可愛的衣物,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拿了下來。兒時沒能穿上那麼多可愛的衣服,這令亞德里亞報復性的心態從內心爆炸,被她抱在手上的蜜珈蘿僅能無奈地笑著。
亞德里亞一連拿了幾十件衣服才滿意,她還把蜜珈蘿抓進了更衣間,像是對待孩子一樣隨意地替人換衣服。過程中蜜珈蘿僅是神色平淡地笑著,淡定的蜜珈蘿除了無奈外,她感到了一些放鬆。
蜜珈蘿本想,如果亞德里亞放不開手腳,這才是最頭疼的。如今亞德里亞抓著她替她更衣選衣服,也算是放開手腳了,這令蜜珈蘿感到滿足。
「就是這樣!」亞德里亞朝著被推出更衣間的蜜珈蘿歡呼,她覺得這樣的穿搭十分適合對方。
「原來這樣與我是相襯的嗎?」蜜珈蘿存疑地看著自己的手,但她幾乎什麼也看不見。
服務員看來,蜜珈蘿穿著一身黑色調的雌小鬼打扮,拿掉了眼罩後露出了銀灰色雙眼又顯得十分艷美。明明是個小孩的身形,卻有著不符合年紀的表情與艷美眼神,這種對立感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當然適合呀!這就是現在的流行!」亞德里亞抽出了身上唯一的財產,用那支手機不斷拍攝著蜜珈蘿。
「是這樣嗎?」蜜珈蘿瞇起雙眼,她十指交扣,在燈光下斜過身子朝眾人綻放笑顏,姿態甜美艷麗,尤其她的眼眸深邃地令人難以撇開視線。
這一瞬間亞德里亞忘記扣下了版機,她僅是專注地用自己的雙眼盯著眼前的一切,同時更讓她感到違背現實的是——蜜珈蘿滿身的傷疤。
數十數百道的傷疤留在了蜜珈蘿的全身上下,露出的腹部都有傷疤,大腿內外側同樣有傷疤,無數遭受虐待的痕跡與時尚性感的衣服交錯,搭配上孩童的身形,亞德里亞不曉得該如何形容眼前的風景。
看見亞德里亞愣住了,蜜珈蘿知道她感受到了什麼,但她僅是笑而不語。
過去的事情就讓她埋在過去,這樣就足夠了。在蜜珈蘿的心底,過去遭受的那些早已不再重要。
「亞德里亞,記得選妳要穿的衣服,不用在意價格。等一會我們還要去買其他日用品,而且妳和我不同,妳需要買胸罩。」蜜珈蘿刻意拉了拉上半身的運動衫,她咧嘴一笑暗示自己沒有穿胸罩,同時藉此提醒亞德里亞她還有事情該做。
「都忘了這件事情了。」亞德里亞放鬆地一笑,她搔了搔後腦杓後轉身走往服務員的方向。
眼看亞德里亞與服務員走去挑選亞德里亞的衣服,蜜珈蘿回頭盯著看不見的鏡子,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比起過去蜜珈蘿更在意這件事情,她想不到。
但是在看不見的鏡子內,蜜珈蘿看見了四個模糊的身影。金色的黎明、銀色的月亮、綠色的美人、藍色的海洋。四個人影在鏡子中對蜜珈蘿微笑,鮮血從鏡框中滲出,流到了蜜珈蘿腳邊。
黎明的頭落到了地面上,只剩下身子在擁抱著蜜珈蘿。月亮上吊在一棵樹下,只剩下無神的雙眼在看著蜜珈蘿。美人倒臥在病床上,只剩下悲哀的手握著蜜珈蘿的手。海洋只剩下絕望地坐在刑場,她朝著蜜珈蘿諷刺地笑著。
地上都是鮮血,所有人都不付存在。
蜜珈蘿沉默著,在看不見的視野中,她看見一面鏡子滲著血,故人圍繞著自己低語——輪到妳了、輪到妳了、輪到妳了……剩下妳還活著。
過時代的產物,就該被淘汰。
蜜珈蘿始終沉默,她杵著不動,感受著眼前的一切,聆聽著不存在的低語,這是她習以為常的日常。同時,蜜珈蘿也在緬懷著過往,她回頭一望——後方是他們穿著古老的禮服,坐在花海中享受下午茶的情景。
那是個數百年不見的風景。再回首望去,另一群人在自己的眼前逐一浮現,人們走過流過只剩下自己站在原地。
她依舊沉默,不去回答與提問,僅是感受與接受。穿過了人群,她看見了亞德里亞的模糊形影。
「蜜珈蘿,我選好了!」亞德里亞的聲音傳入蜜珈蘿的耳中,她知道亞德里亞回來了,但是蜜珈蘿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
「那我們去結帳吧。」蜜珈蘿平穩地笑著,她將背後的一切拋諸腦後,把抓再她腳裸的屍骸給甩去,起身走往櫃臺。
看著她的背影離去,亞德里亞的視線隨之追去,她在隨走動飄揚的長髮間看見了慢悠悠的過往,她吞嚥了口水,心底不禁冒出了些許想法。
結帳完畢後,兩人一起走出了服裝店,剛買的衣服蜜珈蘿還穿在身上,而她一走上大街就遭到了無數人的注視。
她有著女孩的稚嫩外貌,稀有深邃的銀灰色眼眸,滿身的傷疤配上有些艷麗的眼神,以及鯊魚狀的尖牙,人們為之感到稀奇。然而蜜珈蘿本人絲毫不在意他人的視線與關注,她僅是朝著亞德里亞伸手,她靦腆地笑著問:
「接下來妳想去買什麼呢?還是有什麼想做的事情?都告訴我吧。」
「我……想聽妳說過去的事情,然後寫成報導,可以嗎?」亞德里亞還沒握住蜜珈蘿的手,她注視著蜜珈蘿的脖頸,上方的傷疤讓她感到十分在意。
此時蜜珈蘿的眼睛瞇起,她低頭望著自己的腳,縱使她看不見,她仍顯得有幾分感慨。
沉默中亞德里亞僅能默默地等待,眼前的蜜珈蘿沉浸於自己的思考當中,她不知道述說過去能給自己什麼影響,但是轉念一想……那沒有任何損失。
「可以啊,但是我希望能夠以一道餐點,或是一杯茶,來介紹一個故事,若不是如此,我擔心很快就說完了。」蜜珈蘿主動握住亞德里亞的手,她投以一個微笑。
「謝謝……」亞德里亞因為一個簡單的微笑而愣了幾秒。
笑顏幾分悲傷,還有幾分感慨,又有幾分喜悅,五味雜陳的笑是亞德里亞地一次看見的。
「那今天晚餐,就來吃那孩子喜歡的東西吧。」蜜珈蘿回首望向遠處,街道的遠處是絢麗曙光,迎面日光的她卻無法望見任何光芒。
望向同一片天空與都市的亞德里亞,她看見了絢麗的光彩,兩人都無法想像彼此眼中的世界,但是他們踏著相同的步伐朝著家的方向前進。
一道餐點,一個故事,這就是咖啡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