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奇怪──
有的時候很難不叫人這麼想,要問為什麼的話……
「家犬和男朋友,你想當哪個呢?」
身材修長的少女詢問,語氣既認真又戲謔。
「咦~?這還需要想嗎?肯定是當家犬被我們飼養更好啦!對吧?」
個頭矮小的少女催促,微笑既天真又邪惡。
作為當事人,樂一天不禁僵硬在原地,心底很自然地浮現出了一個想法:難不成美少女都是神經病嗎?
◇
十分鐘前──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
講臺上,年輕的數學老師慵懶地打了個呵欠,似乎比起臺下的學生更期待放學鐘響的到來。一邊整理回收的隨堂考卷,一邊掃視底下同樣迫不及待的男女同學們,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補充:「最近治安不太好,各位同學回去的時候要小心啊。」隨後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教室。
「喂,阿天!」任由籃球在指尖旋轉,一位死黨向還在座位上收拾書包的樂一天發出邀請,「你要打球嗎?」
「抱歉啦,今天不行。」樂一天回答。
「怎麼,你待會有事?」死黨歪了歪頭,「你今天有打工嗎?」
「沒啦。只是……」樂一天支支吾吾的說,「有點私事。」
「是嗎?」見樂一天面露為難,死黨也沒有多餘的提問,只是在簡單拋下了一句「那就改天吧!」後,便轉身尋找其他候補人選去了。
雖然也想過去打球,但無奈要緊事在身,樂一天也只好選擇放棄,但他也沒有因此而悶悶不樂。要問為什麼的話,那當然是因為今天可是個大日子──
和父親的再婚對象見面的大日子。
對父親而言是他的第二春,以及另一段人生的開始;對樂一天而言,則是家庭成員的擴編與熱鬧生活的序幕。
不曉得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個問題不光指向父親未來的另一半,同時還指向了她的兩個女兒。在見面之前,父親曾這麼調侃過樂一天:準備好要當哥哥和弟弟了嗎?
同時獲得兩種身分,對獨生子的他而言,確實是有些新鮮。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搞不好他真能完美身兼兩項要職也說不定。
樂一天心想著,正準備揹書包離開時,眼角餘光卻意外瞥見了書桌抽屜裡的一張紙。他好奇地將其抽出,這才發現那原來是一封信。
他沒有多想,馬上就打開了那封信──
放學後,廢棄校舍後的山櫻花樹下,不見不散。
……這是打算約出來幹架的意思嗎?
樂一天不禁皺眉,手指也如反射動作般的隱約收攏在一塊,可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要說是挑戰書,那字跡也未免太過漂亮了一些,更何況信封上還貼有一張心型的粉色貼紙在。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情書吧?」樂一天低喃。
在稍微想了一下後,他便將情書給收進了書包。反正肯定是假的吧?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這麼想。都什麼年代了,誰還會寫情書啊?
所以肯定是有人在惡作劇!他用力的點了一下頭,模樣就像是在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般,隨後便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錶:就快到約定的時間了。
「再不快點可就要來不及了呢……」
◇
樂一天於是滿懷期待地來到了廢棄校舍後的山櫻花樹下。
雖說十之八九可能是騙人的,但也不能排除餘下的一兩成可能性。畢竟再怎麼說,樂一天的長相都還是不錯的。清秀且英氣,這樣的臉蛋雖稱不上是萬人迷,但迷倒一兩隻小野貓也是綽綽有餘的了。
不曉得對方是誰?樂一天心想,嘴角止不住的上揚,青春期所特有的豐沛想像,更是在短短時間內創造出了無數少年所夢寐以求的一幕──
「那個……我想在你身邊看書,可以嗎?」
「喔!學長,你來啦?那個……嗯。我,其實啊……」
「一天你好慢!……嘻嘻,那什麼臉啊?難不成是被我給迷倒了?」
文靜的文學系學姊、熱血的運動系學妹、朝日相處的同班同學,無數可能在眼前一閃而過,閃耀得幾乎要他睜不開眼來了!
寫情書給我的人到底是誰呢?懷揣著無限的期待,樂一天彎過轉角,總算是看見了信中所指的那棵山櫻花樹。
由於還不到花期,所以此時的山櫻花和尋常樹木一樣,光澤飽滿的綠葉隨風搖曳,悶熱的陽光穿透密集的枝椏,在地上留下了變化不歇的花紋。
山櫻花樹下,一位少女端莊而立──
樂一天本以為只有一位的,不料走近一看才發現除了她之外,還有一位個頭相對嬌小的少女倚牆而立。
什麼情況?樂一天雖然困惑,但很快就想到了答案。或許是因為緊張,所以才拉朋友一起過來的吧?電視劇裡偶爾會有這樣的情節。
不過,雖說身上都穿著標準的女生制服,但樂一天卻不覺得她們是這裡的學生,甚至還忍不住懷疑她們是不是經過偽裝的訪客。在覺得陌生的同時,又覺得有些熟悉。
感覺難以形容,索性就不予理會了。再說樂一天也不是什麼友交八方的社交達人,就算沒有印象,那也不能說明她們不是本校的學生。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他逕自下了結論。
從兩位少女的位置來判斷,寫情書的應該是站在樹下的少女。樂一天於是伸手向她打招呼:「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
聽到樂一天的聲音,兩位少女紛紛轉過頭來,視線很是露骨的纏繞著他。雖然莫名有種被獵食者給盯上的錯覺,但樂一天並沒有理會,反而有樣學樣地打量起了兩位少女。
首先是個頭較高的那位。就女性而言,她的身高絕對稱得上是高,幾乎能和一百七的樂一天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玩乾瞪眼比賽。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頭深紫色的秀麗長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儼如一縷薄紗。不過最值得注目的地方也莫過於是她的眼睛了:鑲嵌在端正五官上的眼珠被眼皮給輕輕闔上,僅留下了一條縫隙來窺探外界。
……總覺得是個城府深密的傢伙。
再來是個頭較小的那位。和同伴相比,她的身高就明顯矮了不少,簡單目測或許還不滿一百五(也可能差臨門一腳就能抵達)?嬌小的身形一如幼童,而綁成雙馬尾的捲翹長髮,以及那和髮色相同、張得大大的綠色瞳孔,更是再再加強了這樣的印象。
……總覺得是個活潑好動的傢伙。
該怎麼說呢?簡直就像一組對照,光是像這樣並排在一起,就足以將彼此的特點給最大化的襯托出來了。雖然不太可能,但她們不會是姊妹吧?
假若真是如此,那妹妹(個頭較小的那位)也未免太可憐了吧?胸部的營養肯定都被姊姊給吸走了,一滴也不剩──
「我說啊……」身材修長的少女說,「可以不要這樣一直盯著我們的胸部看嗎?真的很噁心,就連動物園裡發情的猴子先生都比你還要有禮貌呢。」
樂一天忍不住發出了怪聲,「咦?」
「咦什麼咦呀~?」個頭矮小的少女插嘴,「從剛才到現在,一臉色瞇瞇的盯著我們的身體看的人不就是你嗎?難不成是第一次看到像我們這樣這麼有魅力的女孩子嗎?哥哥你該不會是處男吧?」
雖然臉上都綻放著燦爛的笑容,但其發言卻完全無法與之作聯想。
有那麼一瞬間,樂一天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畢竟就算是幻聽,他也不至於這麼污辱自己吧?一下猴子一下處男的,他的自我評價可沒這麼低。
……雖然他的確是處男沒錯。
感覺還是盡快進入正題會比較好,況且自己盯著別人的胸部看也是事實,就別花時間去做狡辯了。在簡單清理了一下嗓子後,樂一天便故作鎮定地直奔重點:「所以,妳們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哎呀,你難道不先向我們道歉嗎?」修長的少女看似驚訝的一手捂嘴,尖銳的語氣卻絲毫未變,「用猥褻的目光打量女孩子的胸部什麼的,可是會被判處死刑的唷。」
「我的目光才不猥褻!」
「咦?你的意思是你承認自己死死盯著我們的胸部不放囉?」嬌小的少女開懷大笑,笑容很是天真無邪,「真是變態!難以想像的超級大變態處男!」
「咕……!」
雖說的確是我有錯在先,可為什麼我就是不想承認?因為連番的精神轟炸而導致自我價值感急遽驟降,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樂一天只好咬牙道歉。
「對、對不起……」
「咦?你為什麼要向我們道歉呢?」
「不好好說清楚的話我們怎麼會知道呢~?」
「對、對不起,」樂一天好想哭,「我看了妳們的胸部……」
「嗯~只是看我們的胸部而已,為什麼要道歉呢?」
「可以再說得詳細一點嗎?不然我們怎麼會知道呢?啊,難不成你連話都說不好嗎?鸚鵡都會學人說話了,哥哥你難道連鸚鵡都不如嗎?」
「對、對不起,」樂一天真的好想哭,「……我用猥褻的目光看了妳們的胸部,請原諒我。」
「乖孩子,」修長的少女說,柔和的目光藏不住疼愛,彷彿待會兒就會走過來摸摸他的頭般,「下次也要像這樣老實道歉唷。」
「嘻嘻,下次可別再隨便盯著我們的胸部看囉!」嬌小的少女咧嘴一笑,臉上的得意一覽無遺,「想看的話得先經過我們的同意,知道嗎?只要大變態哥哥肯老實的話,那麼無論你想看多久都可以唷~?」
「咕……!」
別相信惡魔的低語,樂一天。惡魔是不會跟你講信用的!
就算樹梢上的蘋果看起來很甜美,但隨便偷吃的話可是會被放逐的──被人類社會給放逐!樂一天完全能想像她們會怎麼在法庭上攻擊自己。
他於是再次切入正題,「所以,妳們找我到底要幹麼啊?」
「哼哼,真是猴急呢。」
「孤男寡女──不對。應該說,一男兩女在一起,會做什麼你難道還不知道嗎?」
說真的,他還真的不知道。
就算知道,那樣甜美的幻想也已經被她們給消滅殆盡了。
見樂一天苦著一張臉不回答,兩位少女相視一笑,甜美的笑容彷彿能令鋼鐵在轉眼間融化,要人心臟為之一停。
啪的一聲,修長的少女拍手,以既認真又戲謔的語氣開口:
「家犬和男朋友,你想當哪個呢?」
「……」
啊,這次應該真的是幻聽了吧?
見樂一天僵立在原地,個頭矮小的少女隨即催促:
「咦~?這還需要想嗎?肯定是當家犬被我們飼養更好啦!對吧?」
「……」
好,這次一樣不是幻聽,一切都是真實發生在眼前的。
樂一天於是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背對少女,視線對準地面的同時,也將雙手與一邊的膝蓋貼向地面:完美的蹲踞式起跑。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
他頭也不回地逃離了現場。
腦袋一片空白的樂一天,在以全速衝回家後,心底才總算是浮現出了一個念頭:難不成美少女都是神經病嗎?
◇
當樂一天抵達家庭餐廳的時候,時間也已是傍晚了。
昏黃的夕陽將街景染得一片通紅,殘留的高溫也讓樂一天有些暈頭轉向。他分不清那是因為太熱,還是因為那莫名其妙的告白的緣故。
「家犬和男朋友……」一邊呢喃著少女提出的選項,樂一天一邊推開面前的玻璃門,「那到底是告白還是惡作劇啊?」
以告白而言太過惡劣,但以惡作劇而言又太過大費周章。他實在猜不透那兩位少女的意圖,也沒能搞清楚向他告白的究竟是哪一個?
……總不可能是兩個人同時向他告白吧?
雖說浪漫,但現代法治國家可不允許一夫多妻。
樂一天很乾脆的就放棄了思考。再怎麼說,未來會再見面的機會應該也無限趨近於零。除非她們天天跟蹤並糾纏樂一天,但就算是那樣,也只須麻煩警察先生出馬就好。
就在樂一天環顧四周、尋找座位的時候,已在現場等候多時的父親也朝他揮了揮手:「喂!」樂一天循聲小跑步過去。
一派輕鬆地坐在大桌子前面的是樂一天的父親,樂意。
黑色的短髮、紅色的瞳孔,以及那眉目分明的俊俏模樣,都在在說明了樂一天的長相遺傳自他。樂一天才剛坐下,樂意便滿意的挑起了眉毛。
「怎麼,」他說,「你還特地回家洗了個澡啊?」
樂一天聳了聳肩,表示承認。
不論如何,他都想給父親的再婚對象,以及她的女兒們留下好印象,何況又因為以全速衝回家去的關係,害他也不得不好好漱洗一番就是了。
反正結果好就行。樂一天心想,同時和樂意閒聊了一會兒。不久後,樂意看了眼腕上的手錶,喃喃說了句:「時間也差不多了……」
恰好就是在這個時候,「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迎面走了過來。或許是因為剛下班的關係吧?對方身上還穿著一套幹練且乾淨的黑色套裝。
末端染成深綠色的紫色長捲髮,伴隨著輕靈的腳步悠悠搖曳;紫色的瞳孔中好似醞釀著一股靈氣,彷彿眨眨眼睛就能將人心給勾走似的。
不曉得是從哪幅名畫中走出的,女子在樂意的對面就坐,臉上的笑容猶如嚴冬的朝陽,既溫暖又動人。
樂一天不禁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並非因為對方的美貌,而是她身後的兩位「女兒」──
「我們又見面了呢。」
「感覺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修長的少女微笑著說,而嬌小的少女也是一樣的表情。
不知所措的僵硬在原地,樂一天只得露出苦笑,猙獰的模樣就像是被人給狠狠揍了一拳似的──不對。
正確來說,應該是兩拳才對。
樂一天彷彿已經能看見未來會是何等的多災多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