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空間裡,唯獨意識曖昧飄盪,直到一股溫暖忽地自角落湧現。沒有絲毫的懷疑,意識的主人坦然接受了光芒的指引。
黑暗逐漸被驅散,當一股近似穿過氣泡薄膜的錯覺消散後,藤芥子也緩緩睜開了雙眼。因為他知道,他被邀請了。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幽會的地點竟不是記憶中的故鄉一角,而是不久前才剛爆發過衝突的地方:劍術院的二號演武場。
看著腳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黃土,藤芥子雖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只是簡單環顧了一下四周,打算先和邀請人見上一面後再說。
「……唷,好久不見。」
低啞的招呼冷不防地自背後傳來,藤芥子下意識地轉頭望去,結果卻忍不住脫口:「……不管我做了什麼,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站在那裡的兩人分別是安娜與艾莉絲。
兩人雖同樣穿著酒紅色的學生制服,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卻是大相逕庭。不同於笑臉盈盈的艾莉絲,安娜雖也是滿臉堆笑,但卻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
「你說呢?」安娜笑意不滅的問。
「真要由我來說的話,我當然是希望還來得及。」
當安娜露出了乍看之下更顯甜美的笑容時,藤芥子也彷彿能聽見送葬隊伍所替他吹奏的輓歌了。看起來是不可能的了──藤芥子不禁無奈地笑了,好似只要眼睛一瞇,在她身後瘋狂湧動的魔力就會因此而雲消霧散一般。
接下來的發展清晰可見。
藤芥子於是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給我站住!」安娜咆哮著將一團火球給砸在了藤芥子的屁股上。
「我的屁股!」藤芥子大聲哀號,試圖逃離身後的人形天災。強忍著字面意義上的火燒屁股,藤芥子不掩無助地大喊:「我到底做了什麼!」
「你還敢問!」
「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想問的啊!」
「少拿不知道當藉口了!」
在掌中凝聚更大且更熾熱的火球,對準藤芥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安娜就是毫不客氣的使勁擲出!
雖未成功擊中,但射偏的火球仍在地面炸出了一個不小的坑洞。黃土碎塊伴隨火花四濺,強勁的衝擊波險些就讓藤芥子跌了個狗吃屎。
然而安娜非但沒有就此放過他,反而在加強魔術威力與種類的同時,以萬分兇惡的怒容瞪視眼前不停逃竄的獵物。
「你難道不知道學生會這陣子有多忙嗎?光是要處理魔劍士盛會的事就夠讓人煩的了,偏偏迦梨又在今晚闖禍,害我奶奶不得不去替她收拾善後。」
她的情緒既猛烈又一發不可收拾,與此刻所構成的魔術相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為了讓她老人家能有時間去約會,我這陣子到底有多忙你知不知道啊!什麼時候不打,偏偏挑今晚,你們難不成是故意的嗎!」
比起被不講理的追殺,更令藤芥子驚訝的反倒是安娜的呵叱。原來莉雅當時所說的約會並不是指教職員會議,而是和丈夫──男女之間的約會嗎?
「誰知道啊!」直至此刻才明白的藤芥子忍不住反駁。
「和迦梨混久了,連膽子都變大了是嗎?」誤會藤芥子意思的安娜於是露出了更加嗜血的邪惡笑容:「希望你的命和你的膽子一樣大。」不僅語氣冷若冰霜,就連以魔力凝結、飄浮在半空中的冰刺也都散發著一股冷冽的寒氣在。
「等等,」藤芥子勉強嚥下口中的唾沫,「既然闖禍的是迦梨,那妳應該去針對她而不是我吧!」
「要是揍她,她就會乖乖聽話的話,那我早就做了!」
完全無法反駁!藤芥子欲哭無淚。若依迦梨的個性來看,要是安娜像現在這樣主動去「教訓」她的話,那她肯定也會滿心歡喜地接受的。
「但就算是這樣,」藤芥子翻身躲過咻的一聲劃破大氣而來的冰刺,並嘗試在連綿不絕的彈雨中和安娜講道理,「也用不著拿我出氣吧!」
「誰叫你沒有盡到監護人的職責!」
「我難道是她的保母還什麼的嗎!」
理智被怒火給蒙蔽,無法說服安娜住手的藤芥子只得在偌大的演武場內東奔西竄,狼狽不堪的模樣簡直就像被無數條獵犬給追趕的小鹿。
直到整個演武場被火球、冰刺、土塊,甚至是由暴風所凝聚而成的砲彈給轟得坑坑窪窪的後,安娜的心情才總算是稍稍平復了些。
斷斷續續地吐出憤怒的餘煙,她雖累得手按膝蓋,但還是以不容分說的嚴厲口氣警告:「這次我就先饒了你。以後,我不想再聽見任何與迦梨有關的壞消息了──知道嗎?」
「啊……」和只是氣喘吁吁的安娜不同,已經癱倒在地的藤芥子氣若游絲的回答:「……我知道了。」一輪又一輪的追逐不僅弄得他全身都髒兮兮的,就連關節感覺都快被磨平了。
所幸安娜有手下留情──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所以除了屁股上的水泡外,餘下的也就只有一些小挫傷和些許不大的擦傷了。儘管藤芥子還是覺得她做得有些過火,但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他仰躺在地,一動也不動。不過就在藤芥子懷疑,眼前的陽光是否自天堂所撒落的一道小徑時,熟悉的兩張臉龐映入眼簾。
「人我帶來囉!」
「哇,你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
他們分別是哈爾威與迦梨。
和朝氣十足的哈爾威不同,迦梨一臉疑惑地將藤芥子從地上拽起。雖然感謝她不是和過往一樣用拎的,可他的身體仍忍不住發出了痛苦的悲鳴。
「才一下子不見而已,你是怎麼搞成這樣的啊?」她納悶的歪頭。
藤芥子很是無奈的乾笑道:「說來話長。」
注意到對方朝自己瞥了一眼的安娜,則是相當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不過話說回來,」嘗試轉動隱隱作痛的脖子,直到頸椎發出嘎嘎聲響勸戒,藤芥子才放棄再次環顧四周的念頭,取而代之的是詢問眼前的迦梨,「妳怎麼會在這裡?」
迦梨以同樣的態度聳肩道:「咱也想知道。」
「妳連自己怎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嗎?」藤芥子雖想接著抱怨,但仔細一想,他好像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不解。
暫且不提已經被修復回原樣的演武場,無論是方才試圖虐殺自己的安娜,還是中途加入的哈爾威與迦梨,藤芥子都對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抱有疑問。
或著該說,他們被受邀至此的原因──
「關於這個問題……」
就在事態接近一籌莫展之際時,一道輕巧的聲音響起。
對大家集中的目光回以微笑,深藍色的瞳孔也閃亮著頑皮的光彩,邀請函的發送者──學生會會長艾莉絲從容不迫地開口:「就交由我來回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