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關於這個問題……」
就在事態接近一籌莫展之際時，一道輕巧的聲音響起。
對大家集中的目光回以微笑，深藍色的瞳孔也閃亮著頑皮的光彩，邀請函的發送者──學生會會長艾莉絲從容不迫地開口：「就交由我來回答吧。」
包括似乎早已知情的安娜與哈爾威在內，儘管事發突然，大家也都沒有胡亂提問，只是耐心的等待空間的主人公布答案。
「不過在開始之前，我想先問藤芥子，」艾莉絲的視線很自然地停留在了他身上，「剛才被安娜攻──」她在停頓了一下後改口：「安娜在這裡練習魔術的時候，你為什麼要躲得那麼遠呢？」
「我很確定那並不是『練習』。」
他確信那是一種謀殺，最少能被歸類在謀殺未遂。不過對她而言或許還真只是一種練習也說不定。藤芥子不禁發出嘆息，隨後才配合艾莉絲的回答：
「妳難不成要我站著給她當靶子打嗎？」
「難道不行嗎？」艾莉絲明知故問，「這裡又不是現實世界。」
「就算妳這麼說……」馬上就察覺到了艾莉絲的意圖，藤芥子臉上的為難也在轉瞬間化為了訝異，「喂，妳該不會是打算──」
艾莉絲得意地彈響手指，「就是那個該不會。」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見藤芥子嫌麻煩的手扶額頭，搞不清楚自己是否還置身於其中的迦梨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咱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啊？」
「聽不懂也沒關係，」沒有急於解惑，艾莉絲平穩的語調一如往常，「耳朵在這裡只是一個想像。重要的是迦梨妳現在感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迦梨像是刻意而為的大幅轉動肩膀，任由碩大的二頭肌在手臂上鼓動，「那當然是好得很啊。」
「那麼腳呢？和手一樣好嗎？」
「那不是當然──」
迦梨突地停下了動作，本打算伸向頭頂的腳尖也因此而懸在了眼前。難以置信地望著小腿，她的臉上頓時寫滿了驚訝。
「咱的腳不是受傷了嗎？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獨立於現實之外的世界，」艾莉絲微笑著說，「由我一手創造的夢境世界。」
「這麼說來，」迦梨呢喃，「剛才洛克好像也有在路上向咱解釋來著。」
「我叫哈爾威啦。」他有些不滿的噘嘴，「最起碼也要說對一個字吧？好歹我們都已經認識這麼久了耶。」
迦梨不當一回事地聳了一下肩膀，惹得哈爾威更是不快地鼓起了臉頰，而艾莉絲則如往常般地在恰當的時間點上出面緩頰。
「魅魔一族的種族天賦──」她解釋，「無痕之夢。除了能夠自由建構夢境之外，我還能主動邀請他人加入。任何人都行。雖說加入與否還是得視受邀者的意願就是了。」
「妳的意思是……」迦梨再次活動本該腫脹難行的腳踝，在確定沒有任何痛楚襲來後，才進一步的開口，「是妳讓咱康復的？」
「完全相反。」艾莉絲回答：「是妳讓自己康復的。」
「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見答案遲遲高懸在那兒，藤芥子索性插嘴道：「妳別再欺負她了。」
艾莉絲雖佯裝無辜地吐出了舌頭，但調皮的心思卻早已被笑彎了的眼角給出賣了。真是的──藤芥子雖也喜歡把迦梨給逗得暈頭轉向的，但現在的他可沒那個興致在。
「實際上妳並沒有康復，」藤芥子代艾莉絲解釋，「夢裡的妳之所以會沒有受傷，全是因為妳的精神──或著該說是意志之類的東西所使然的緣故。」
「精神？意志？」始終摸不著頭緒的她，臉上的表情幾乎快皺成了一團，「咱怎麼越聽越糊塗了啊？你們應該沒在整咱吧？」
「我如果真想整妳的話，哪會這麼簡單就被妳給發現啊。」
當然，若是換作艾莉絲對藤芥子惡作劇的話，那麼相信答案自然也不會有所改變。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妳的鬥志強烈，所以夢裡的妳才會毫髮無傷的。這樣妳懂了嗎？」
伴隨著鮮紅的瞳孔咕嚕打轉，迦梨也似懂非懂的上下搖晃著腦袋。所以──她的視線重新落在了艾莉絲身上，「妳特地叫咱過來到底是想幹麼啊？」
「何必多此一問呢？」
艾莉絲倏地瞇細雙眼，淡藍的眼眸在眼皮的遮掩下更顯圓潤，彷彿巧妙隱身於草叢間的貓科動物。
「告訴我吧，迦梨。」艾莉絲戲劇化的擺開右手，任由背後的黃土在柔弱手臂的映襯下無限擴展，「我們應該在這裡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
迦梨喃喃環顧四周，臉上的表情頓時不同於方才。她轉頭望向艾莉絲，而她也以最為簡單明瞭的方式揭露了答案：一道又一道的水流化作箭矢襲來。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勢，迦梨毫不猶豫的命令火焰攀附雙臂，在扎穩腳步的同時以拳頭將其給一一擊落。
水蒸氣在轉眼間不停湧現，直至一連串的攻防結束。
「原來是這樣啊，」迦梨咧嘴一笑，興奮之情完全自眼底滿溢而出，「如果是要打架的話，咱奉陪到底！」她擺開架式，「要一個一個來，還是全部一起上？」
「雖然我很高興看到妳這麼有幹勁，但我們真正要做的並不是打架，而是訓練。」她補充：「針對魔劍士盛會以及妳的傷勢所做的訓練。」
「訓練？」迦梨反問，魔術與架式也稍稍收回了些，但依舊維持在能以最快的速度回擊的程度。
「雖然最快也要後天早上才能去探望，」艾莉絲說，「但就我所知，妳傷得不輕，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康復，更不用提是下床鍛鍊了。」
「啊，那個啊。」迦梨歪頭，「難道不能用治療魔術什麼的嗎？」
「如果妳還愛惜妳的腳的話，那就儘管去拜託伊瑟拉教授，」比起警告，安娜的口氣更偏向傷腦筋，「雙腿被打斷都是幸運的了。」
迦梨望向艾莉絲，「她不是醫生嗎？」
「我會稱她是有個人原則的醫生，」艾莉絲的表情和安娜如出一轍，「而她的原則就是除非瀕死，否則禁止依賴魔術。」
「還有就是早中晚都要睡滿六個小時！」
「你確定只有六個小時嗎？」
哈爾威笑嘻嘻地加入話題，而藤芥子也忍不住回想起了那道看起來總是昏昏欲睡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實在無法想像她生氣時的模樣。
「好了好了，」艾莉絲輕輕拍手，「治療魔術的事先放一邊。總而言之，為了彌補那段空窗期，所以我們才要在這裡進行鍛鍊──」
「等等，」迦梨冷不防地朝艾莉絲張手，「咱有問題。」
「請說。」
迦梨手抵下巴，發出沉吟：「就是，嗯……」認真的模樣就像是在思考，或是藉由這個動作來幫助思考。就在藤芥子懷疑她是不是忘了問題的時候，她才突然歪著頭的拋出疑問：「在夢裡鍛鍊有用嗎？」
「當然有用囉！」比起誠懇，艾莉絲的肯定更接近興奮，彷彿一位準備向朋友揭露天大祕密的小孩般，「迦梨妳知道嗎？身處於此的我們雖然只是意識凝聚的結果，但我們在這裡所經歷的一切卻遠不是一場夢要來得那麼簡單。因為這裡並不只是單純的夢境而已，同時也是能夠在一定程度內影響現實肉體的奇幻空間！」
「……」
迦梨那過於安靜的反應與空洞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
「意思就是妳的肌肉會幫妳記住這裡所發生的事。」藤芥子幾乎是出於習慣的簡化說明，「只要在這裡變強，那麼現實中的妳也會跟著一起變強。」
至於提升的幅度如何，藤芥子可就不曉得了。
「什麼！」不知情的迦梨頓時睜大了雙眼，「真的嗎？」
「是不是真的，」夢境的主人雖重拾了些許的冷靜，但眼底所流露的高昂情緒卻還是被眼尖的藤芥子給發現了，「迦梨妳試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咱試！」沒有片刻的躊躇，迦梨使勁點頭，「咱現在就試！」
「用不著那麼著急也沒關係。直到破曉的第一道陽光來臨前，」艾莉絲掩嘴一笑，「夢都會在無際的星河中安穩沉睡的。所以在那之前，就先讓我來履行一下約定吧。」
「約定？」藤芥子好奇的問，「什麼約定？」
艾莉絲並沒有多做說明，只是簡單朝藤芥子眨了眨眼睛。
「迦梨妳還記得嗎？」食指在半空中悠然轉動，她提醒似的說，「只要妳願意和安娜好好相處，那我就會向妳介紹一位實力超群的高手。」
「咱怎麼可能會忘，」迦梨自信滿滿的手拍胸脯，「妳可別小看咱的記憶力啊。咱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妳說『好好相處』的意思是不能夠隨便打架對吧？雖然咱不是很懂為什麼就是了。」
「我們還能平安無事真是萬幸。」藤芥子不禁呢喃。
不光艾莉絲，其餘眾人也只能苦笑以對，唯獨迦梨還在期待那位高手究竟是誰。
「不過說是『介紹』或許有些不對，」艾莉絲故作神秘的說，「畢竟妳不僅認識她，甚至還曾和她交過手呢。」
「咱嗎？」迦梨儘管疑惑，但視線仍在藤芥子等人之間來回遊走，直到鎖定了當中個頭最為嬌小的安娜，「……不會是這傢伙吧？」
安娜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厭煩的態度雖一如往常，但藤芥子還是發現她連糾正迦梨的用字遣詞都懶了。或許是覺得教她禮貌也只是浪費時間吧？
「安娜．席芬妮．瑪斯塔夏．霍普，不僅精通多種領域的自然魔術，」艾莉絲介紹的語氣中隱約流露著一絲的得意，「同時還是上一屆大魔術演武的冠軍。作為妳的指導老師而言，相信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了。」
「指導老師？妳的意思是那矮子要教咱魔術？」
「妳討打──」
「嚴格來說，」一邊伸手阻止火冒三丈的安娜，艾莉絲一邊將焦點轉向他處，「除了安娜之外，妳的指導老師還包括了哈爾威。」
「嘿嘿，」被點名的哈爾威略顯驕傲的挺起了胸膛，同時抬起右腳，經過鋼鐵武裝的尖銳鉤爪如炫耀般的閃耀著銀白的色澤，「雖然不知道參賽選手有哪些人，但哈比一族是絕不會無故缺席慶典的，所以就由我哈爾威老師來教妳怎麼對付來自天上的攻擊吧！」
「喔喔！」睜大的雙眼盡是期待，迦梨接著望向艾莉絲，臉上的貪婪一目了然，「那妳呢？該不會只是負責提供場地而已吧？」
「真是貪心呢。」艾莉絲狀似愉快地笑著，隨即翻轉指尖，一把長劍登時出現於手中，「我對魔術的理解雖不如安娜，對劍術的造詣或許也不如藤芥子和哈爾威，但──」
輕巧的撥弄大氣，以靈活的手腕引領銀白的線條，同時令流水追逐其所留下的軌跡，艾莉絲泰然自若地翻轉手中長劍，曼妙的舞姿中處處綻放著不可輕視的危險在。
當劍舞結束時，流轉於指尖的長劍也化作了一副眼鏡，艾莉絲在將其戴上的同時，也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
「凡事都不能只看一個角度，對吧？」
藤芥子不由佩服的吹了聲口哨，「這個教學陣容還真是豪華啊。」
雖然不曉得在這裡播種能得到多少收穫，但比起懷疑，藤芥子更願意相信聊勝於無的道理。應該說，他也只能選擇相信了。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再過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魔劍士盛會就要開幕了。要迦梨等腳傷痊癒後再行訓練，那還不如直接要她棄賽要來得省事。
儘管還有些問題想要釐清，但姑且置之不理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好好加油吧。」藤芥子說，在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決定伸手拍拍迦梨的肩膀。
「哎呀，」不過艾莉絲卻對此發出了疑問，長方形鏡片下的大眼睛更是閃爍著頑皮的光芒，「你怎麼一副已經置身事外的口氣了呢？需要接受指導的學生可不只迦梨一個唷。」
「咦？」藤芥子忍不住反問：「為什麼？我不是保證人嗎？」
「就算是保證人，也是有可能要上場的。更何況──」
「咱們可是生命共同體不是嗎？」
搶過艾莉絲接下來的話，迦梨大剌剌的用手臂勾住藤芥子的脖子，洋溢於整張臉上的笑容是既興奮又期待，「所以當然得一起變強啊！」
「呃，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
藤芥子雖下意識地想反駁，但不論嘴巴怎麼動，就是無法順利逃離眼下的窘境。他那手忙腳亂的模樣，也讓大家忍不住笑了起來。
「既然大家都沒問題的話，」從容不迫地摘下臉上的眼鏡，並再次令其化作一柄銳利的長劍，艾莉絲的嘴角一揚，「──那就準備開始上課吧。」
◇
再次睜開眼時，藤芥子幾乎是被渾身的痠痛給叫醒的。
夢境世界的時間流逝與現實不同。明明睡得不多，可他卻感覺自己與迦梨一起鍛鍊了好久好久，搞得身體像是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躺過一樣，渾身肌肉無一不疼。
藤芥子吃力的仰起上半身，轉頭看了一眼對面的床鋪。見哈爾威還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不禁嘆了口氣。
雖說因為是第一次「上課」的關係，所以艾莉絲也只是簡單說明了ㄧ些知識及其理論，並讓他們稍微活動活動一下筋骨而已，但就身上所積累的疲勞來看，他的身體或意識顯然是還無法承受這樣的教鞭。
「還是再睡一下好了……」
看著自窗簾縫隙流瀉而出的朝陽，他只是緩緩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反正今天是假日。不過就在他準備要再次躺下的時候，房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喔？」那位突然其來的訪客一看見藤芥子已經起床了，便興高采烈地舉起了手中的紙袋，「你起來啦？正好，來吃早餐吧！」
「……」
藤芥子難掩驚訝地瞪大了雙眼，直到對方走近桌子，慢條斯理地準備著手整理時，他才終於想起嘴巴存在似的開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在說什麼啊？」
一邊從紙袋中拿出藤芥子最喜歡的雞肉三明治，訪客一邊露出他那潔白無瑕的牙齒，「來探望我那可愛的小弟仔哪還需要什麼理由啊！」
藤芥子．吳的哥哥──
翠星．吳的笑容彷彿一道烈陽，刺得藤芥子幾乎是忍不住地閉上了雙眼。
「啊！」唯獨被烤麵包的香味給喚醒的哈爾威，興沖沖的將腦袋探出了床邊的扶手，「那是免費早餐嗎？」
藤芥子的學院生活正式拉開了新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