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コ:彡
漆黑的夜、如勾的月,有繁星點點。
一艘三桅帆船,正漏夜趕路,孤伶伶的航行在化不開的濃霧中。
用一塊破布蒙著面的船長「刀疤」,手裡端著一盞蠟燭,在搖晃的船艙裡,探巡水手們的病情。
就算遮住了口鼻,還是依稀聞得見傷口腐爛的腥臭味,其實也已分不出這究竟是腥臭還是屍臭了。幾天下來,已有不少水手因為等不到「藥材」而送了命。
刀疤忍著惡臭,用空著的手探尋一位病懨懨的水手的鼻息。沒多久,他失望的搖頭,指示身後跟著的兩名還健朗的水手,將屍首拖上甲板。自己再接著往下查看。
水手小心翼翼的拉著屍首的腳踝,盡量不碰觸到腿部腐爛化膿的瘡口。
「叩、叩、叩……」
屍首的頭顱還硬著。頭骨敲在通往甲板的臺階上,接連發出幾聲悶響。船艙裡,那些還活著卻病著的水手,只能暗自祈禱自己能撐到找到藥材的那天,他們可不願就這樣沒有尊嚴的死去。
幾天前,這艘船上的情況還不是這樣子的。
くコ:彡
半個月前,沒人知道確切時間,只知當時日正當頭,熱得很。
刀疤遠遠的就看見一艘吃水很深的貨船,正行駛在通往新大陸的航道上。且舉目望去,這頭肥羊的周邊竟無一艘護衛艇。
刀疤一聲令下,三桅帆船全速近逼,然後用船身側面的十二門快砲逼停貨船,
刀疤的水手們登船後,和船上的船員展開激烈的搏鬥,終將貨船上的船員全數壓制。然而他們卻沒在船上發現什麼值錢的貨物,倒是在甲板下的船艙看見恐怖的景象。
悶熱的船艙裡傳出陣陣混雜屎尿味的惡臭,如此惡劣的環境裡,竟塞滿了一個個皮膚黝黑的奴隸。他們或躺或坐的蜷縮著身子,看著甲板上的刀疤,不知是在乞憐,或只是在重新認識自己的新主人。
刀疤一行人搜刮了船上的食物和少許金錢,並帶走了十餘名較健壯的奴隸,便拋下貨船,由他們在不見邊際的大洋中自生自滅。
刀疤打算將這些奴隸高價賣給新大陸上的貴族,只是他沒料到,這些奴隸身上卻也帶著文明世界未曾見識過的可怕傳染病。
眼見船員和奴隸一個個病倒,刀疤自己的左臂上也長出了一塊有搔癢疼痛感的黑痣,而那正是傳染病的病徵。
無計可施的刀疤亮出彎刀,威逼其中一名奴隸報上病名。但這些文明世界以外的奴隸哪懂醫學?他們只懂偏方。
一番比手劃腳之後,刀疤總算明白了奴隸的意思。
往西南方向航行,那裡有座孤島,島內某處的淡水池子盛產一種魷魚,那種魷魚體內的墨液可做藥材。
「哪有魷魚長在淡水裡的?」
奴隸要刀疤相信他,因為他也需要這副藥材來解救同船的同胞。刀疤只得照做,只有治好他們,他們才有被販賣的價值。
只是不知又過去了幾天,一夥人始終沒有發現奴隸說的那座島。
くコ:彡
第二天,艷陽高照,持續不知幾個日月的濃霧終於散去。眾人發現船前視野所及之處有一座小島,島中央有座隆起的矮山,特徵和奴隸描述的相似。只是奴隸們已在幾天前全數病死了,這座島究竟是不是那座盛產魷魚的小島已死無對證。
「就算不是,島上應該也有醫生能夠協助治療。」刀疤這麼想。
刀疤用長袖衣物掩飾手臂上的爛瘡,帶著兩名水手登島查訪。
一登島,就看見碼頭邊豎立著一座座雕刻著魷魚樣態的石柱,一夥人看了甚是欣喜。
「應該就是這裡錯不了了!」
港口旁有一座小市集,販有各式海產和漁獲,且就連日用品,以及島上居民身著的特異裝束也找得到,可說南北雜貨應有盡有。
只是當三人來到販賣漁獲的攤位時,卻意外的發現,琳瑯滿目的各式漁獲裡,只獨缺魷魚。
一位島民見到三名外來客,便上前搭問:「三位是來做生意的嗎?帶了什麼貨來?」
「我們是來求醫的。」刀疤老實答。
「我們這裡沒有醫生,治病是祭司的事。」
「那麼……請問哪裡有魷魚可以買?」
這島民一聽到魷魚竟臉色大變,他大聲說:「你……你實在太不敬了!」
「來人哪!這幾個異端,他們居然……」
刀疤的反應快,他即時摀住島民的口,疵牙咧嘴地笑著說:「我隨口說說的,您別在意……麻煩帶我們去找祭司,拜託了。」
島民低頭一瞧,一把鋒利的匕首已抵上自己的腹部。
刀疤只要稍微使力,便可輕易將島民開膛破肚。島民不敢不從,只得保持面色平靜,領著三人往島嶼深處前進。
一行人來到一處石造拱門前,拱門裡是石塊鋪設成的廣場。廣場內有許多身著粉白相間布衣的信徒,他們圍成一個大圈,俯伏跪拜在一個頭戴高帽,身披淡紫色薄紗的女人面前。那高帽狀似魷魚的頭部。
高帽女人嘴裡喃念著聽不清的咒語,赤著腳在圓圈裡繞行。她一手托陶瓷大碗,另一手伸進碗裡,沾取碗裡的清水,朝跪拜的信徒噴灑。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會搖晃綁在手腕和腳踝上的鈴鐺飾品,發出悅耳聲響。
「她就是祭司。」
儀式結束後,祭司盤坐上廣場深處的座位,替信徒們醫病。
經過一段時間的等待,好不容易輪到刀疤三人。
刀疤秀出臂上的爛瘡。祭司看了卻搖頭,直說這沒救了。
但祭司還是答應用「聖水」緩解刀疤患處的不適。這「聖水」即是儀式進行時,祭司用來往信眾身上潑灑的水。
只見祭司走下座位,到座位後的一方大池取水,並用池內的水潑灑在刀疤的患處。
神奇的事發生了,刀疤患處的搔癢疼痛感竟奇蹟似的消失。
刀疤詢問祭司那水池的來歷。
祭司用冷而平穩的語調說:「這座島是『深海魷王』的化身,是祂賜予我們的富饒之地,使祂的信眾在這島嶼上生養眾多、生生不息。這水池便是深海魷王化身前的抱卵處。」
「池裡是不是很多魷魚?」
祭司頓了一下,才又嚴肅的說:「希望諸位莫要再用這種名字來稱呼深海魷王的後裔。那是大大地不敬!」
「能給我幾條嗎?我聽說牠們的墨液能根治我這種病。」
「一派胡言!」祭司勃然大怒:「深海魷王會生氣的!」
本該被叉出去的三人,在苦苦哀求下,才終於又得到多一些的聖水。
看著到手的聖水,刀疤心裡正暗自計劃著,等到生病的水手們稍稍恢復後,他們就要幹起骯髒的「老本行」了……
くコ:彡
天黑,綿密的黑雲將星月嚴實包覆,島上的居民們也早早就進入夢鄉。
還有餘力打劫的水手們,用沾了聖水的布敷著瘡口,然後提著刀槍溜進島上的聚落。沒過多久,聚落裡的木造房屋竄出火苗,接著整座聚落都覆滅於烈焰之中,熊熊火光染紅漆黑的夜空。
原本緊閉的門窗被打開,島上男丁持鋤頭、魚叉等器具,帶著殺聲衝出著火的屋子,頑強的抵抗放火惡徒。
但平時生活安逸的島民哪是這群惡徒的對手?廝殺聲很快的便被老弱婦孺的哭喊聲取代。
刀疤趁著這時扛起魚網,踏過島民的鮮血和屍體,直往島上的聖地而去。
聖地裡,祭司絕望的對著聖水池俯跪在地,嘴裡念念有詞的禱告。這已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早上見到祭司時,刀疤便已對祭司生起歹念,如今再見她隻身一人,刀疤怎能放過這個機會?他拋下漁網,在聖地裡玷污了祭司後將之殺害。之後用網子將池子裡的魷魚撈起,然後心滿意足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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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掠完,三桅帆船離開那座死亡之島。水手們在甲板上擺滿了一席爛肉好酒,慶賀此次豐盛的收獲。更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奴隸說的解藥。
只是誰也沒有發現,船隻越駛越遠,海像就越趨平靜。船隻的晃動越來越小,就連風都消失了,掛在桅桿上的帆布也如死屍一般靜靜的垂懸著。
沒有浪聲也沒有風聲,整片大洋中,好像只有喝醉了的水手們是活著的,只有他們還會動,還喝著酒、嘴裡唱著只有海上奔波的人才聽得懂的歌。
「深海魷王」的神話,早已隨著大夥的嘔吐物,一起被吐進深不見底的大海裡……
「浪呢?風呢?」
刀疤首先發現,大海不知何時已變得死氣沉沉,水面靜的就像池塘。
但之後發生的事已由不得他多想。
「船長!有狀況!」
遠方一艘同樣燈火通明的帆船正迎面駛來。
刀疤吩咐眾人保持警戒,自己來到船頭向前瞭望。
隨著兩艘船距離越來越近,刀疤也看得越來越清。迎面而來的船同是一艘三桅帆船,船頭同樣有個人瞭望著。
刀疤朝對面船頭的人揮揮手,對面的人影也同樣朝刀疤揮手。但奇怪的是,那船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刀疤只好指示船隻靠左,讓開航線。
幾乎同一時間,那艘船轉向靠右航行,對著刀疤的船航行的路線切入。刀疤只好再次指示讓船隻靠右,那艘船卻也同時轉向左航行,正對刀疤的船……
眼見兩艘船就要撞上,刀疤急忙下令:「抓牢了!」
但水手們卻靜靜的站在甲板上,呆若木雞地看著那艘船越來越近……
刀疤也沉默了。
他們雖沒讀過什麼書,卻也總該認得什麼是「鏡子」。
然而就算認得鏡子,他們卻也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鏡子」。
眼前的船是自己的鏡像。
而這個巨大的鏡子,竟是一顆大得不著邊際的眼球!這顆漆黑的眼球一半浸在海裡,另一半探出海面,盯著渺小的船隻駛來。
刀疤和水手們全然忘了反應,又或者他們已經意識到,不管是什麼反應,都是無用的掙扎。
刀疤透過反射的鏡像,看到站在船頭的自己。他的雙眼已大到露出眼珠周圍的眼白,下顎也像是脫開了顳顎關節般垂懸著。
他頓時感到頭痛欲裂,像是兩股巨大的拉力正在撕扯自己的腦袋,也可能是他所接收到的訊息已超出了大腦所能負荷的範圍。他用雙掌抱緊自己的頭,死命的想將這顆劇烈疼痛的頭顱摘下,頭顱的疼痛感讓他歇斯底里地仰起頭放聲哭吼。
他們以為自己的剽悍兇惡,已經讓他們達到了食物鍊頂端的更高處,但現在他們的處境卻賤得堪比螻蟻……
水手們一個個放聲尖叫、哭喊。有得人已受不了這種精神折磨,將槍管含進嘴裡,一槍崩了自己,或者用彎刀將自己的脖子一刀抹開。
還來不及動手的,正睜大眼看著。
他們看著一隻參天巨爪自海面穿出,聳入雲霄。然後,這隻猶如擎天巨柱般的爪,以泰山壓頂之勢倒向三桅帆船,將船掃進萬劫不復的漆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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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來跟大家分享一下在臺灣,我心目中的「無以名狀恐懼大師」:
始終如一的無以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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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收工
這一篇真的耗了很多創作能量
畢竟是第一次嘗試這種風格的
所以寫完真的很餓
於是點了一份深海魷王來吃
謝謝大家~